“瑜儿,怎么了?”见我神色有异,天雪魏立即低声问。
“天雪魏,你已经…知道你的身世了?所有的?”我看着他,问得有些犹疑。
“嗯,我已经知道了。”相比之下,他倒是答得坦然。
“那你有什么打算?”我忍不住继续问。
“我…不知道。”天雪魏顿了一下,接着道,“我想先去苍耶国的遗址看一看,毕竟那里是我母亲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关于你父亲…”我张了张口,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瑜儿,我是天雪魏,从前是,以后也是。”他捧起我的脸,琥珀色的眸子里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宠溺,“不要担心好吗?从此以后,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再离开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情。”
“嗯,我信你。”看着他眸子里我的倒影,我禁不住微笑起来。
我和他就这么看着彼此,气息却不自觉地越来越近。
“四姐!”
就在我们的唇要碰上的那一瞬间,突然响起的瑟瑟的声音却将我们吓得分开了。
“咦?四姐,我是不是打扰到什么了?”瑟瑟闯进来后,发现气氛有些不对,不由小声地问道。
“当然没有。”我笑着转过身去看她,朝她张开了双臂,“来,瑟瑟,四姐好久都没有抱过你了呢。”
“四姐!”瑟瑟闻言,立即扑进了我的怀里。
“瑟瑟,这段时间你受苦了。”摸着她的脑袋,我对她那明显瘦了许多的小蛮腰有些心痛。
“才没有,四姐,你才是呢!”瑟瑟紧紧地抱着我,像是要把这将近半年的拥抱一次性抱足。
“瑟瑟每次都是跑得最快的啊!”这时,墨雨殇也从门外走了进来。
紧接着,大家陆陆续续地都来了。
“封子瑜,你说你过段时间会不会变成白发魔女了啊?”秦无素笑嘻嘻地问,颇有幸灾乐祸的味道。
“好像苍冰诀还有驻颜养容的功效,即便白发也无妨啊!”我笑嘻嘻地回道。
“你还真是没心没肺,枉我们这么替你担心,你现在倒成没事人了!”三哥在一旁佯作怒容满面,却藏不住眼中的笑意。
“三哥,没事才好嘛,有事你不是要更担心?”我朝他眨了眨眼,笑意不减。
“这下终于可以回家了。”二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我和天雪魏对视一眼,不禁莞尔。
“二哥,”我看向二哥,认真地道,“我和天雪魏还要再去一个地方。”
第四十一章
大漠的天气,一日三变。
我和天雪魏这次改乘了骆驼,因为苍耶国遗址比曼荼罗教还要深入大漠,骑马根本不能保证到达。不过第一次见骆驼时我还是大吃了一惊,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长得这么奇特的坐骑。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雪魏将内力分给我一半的缘故,我竟觉得现在大漠的白天,没有上次来时那般酷热难当了。
“瑜儿,要是不舒服就及时说,我们好停下来休息。”天雪魏看了眼头顶上毒辣非常的太阳后,看向了我。
“你放心好了,我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体弱。”我轻笑一声,抽了下缰绳便朝前跑去。
“瑜儿,小心那些移动的沙丘!”天雪魏在身后担心地大喊,我却只当没有听见,一路狂奔而去。
顺着路线图走了大约两个时辰,我们终于到达了我们寻找的地方——苍耶国遗址。
很难想象,一个覆灭了几十年的王国可以荒芜成这般模样。这里基本都被黄沙覆盖,极少数露在外面的断壁残垣已经看不出是石还是木,都是土黄色的一片。热风呼啸而过,有的时候会吹起阵阵黄沙,露出下面的白骨,这些骨头有的四散开来、有的碎裂成片,可以想得到当年天朝攻打苍耶国时,苍耶国民众的惨烈与悲壮。
屠国灭族,这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够做出来的决定?做出这样决定的那个男人,有没有想过多年之后,自己竟然会爱上这一国的遗孤?命运真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仿佛世间因果冥冥之中皆有注定,谁都逃不出这个轮回。
“瑜儿。”天雪魏站在遗址中心,忽然叫了我一声。
“怎么了?”我远远地看着他,问。
“我是不是…错了?”他抬眼看我,眸子里的光第一次晦暗不明。
“为什么这么问?”我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道。
我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天逸恒要他以苍耶国王室继承人的身份行复国之职、报灭族之仇,可他没有答应。而今他看到了苍耶国遗址的景象,忽然不知道自己当初做的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
“不知道…只是觉得…看着这里这般光景,我突然心生愤恨。”天雪魏喃喃说着,眺向了远方。
此时已是酉时,太阳西沉,映得大漠天空一片血红。
“天雪魏,你的父亲与母亲是真正相爱的。”看着他的背影,我忍不住大声道。
“哎?”天雪魏回过头来看我,满脸惊诧。
“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不去理会他的惊诧,我继续道,“你想复国也好,你想报仇也罢,只要你想,我便陪你走到最后,不管结局怎样!”
他睁大眼睛看我,看了许久后忽然勾起嘴角,慢慢将眼睛闭了起来,“瑜儿啊,这仇要如何报?一边是我父亲,一边是我母亲;这国又要如何复?举国上下,加上你也只有三人而已。”半晌后他再次睁眼,琥珀色的眸子折射出了太阳的光芒,“我不是苍耶国的王室继承者,也不是天朝的皇子,我只是天雪魏——封子瑜的天雪魏。”
看着被金色阳光笼罩的他,我忍不住红了眼睛。
“瑜儿,我们回去吧,回家。”他慢慢走过来,牵住了我的手。
“这是你自己说的啊,我可没有强迫你。”我看着他笑,手却有些发抖。
“嗯,这当然是我自己说的。”他的另一只手抚上我的脸庞,笑得温柔。
“从此以后,再不许过问江湖事了。”我看着他。
“嗯。”他笑着应道。
“不准再卷进江湖风波。”
“嗯。”
“看到云思远要绕道走。”
“嗯。”
“不准阻止我看美人。”
“嗯?”
“我去朋友家玩时也不准拦着我。”
“…”
“还有…唔!”
天雪魏没有再听我说下去,突然将我的脸捧起狠狠地吻了下来。我愣了半天都没反应过来,等到反应过来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天雪魏你…你、你、你…”待到他松开,我红着脸捂着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瑜儿,我只是突然觉得我们该补上上次被瑟瑟打搅的事情。”天雪魏眨着眼睛,满脸无辜。
我看着他又气又急,却又心怀欢喜。
这一次我们是真的在一起了,再没有江湖的尔虞我诈,再没有朝廷的阴谋诡计,再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们现在就这样肩并着肩、手牵着手,看夕阳斜落、大漠孤烟。
即便朝廷的事还没有完结又如何?即便我们虽退隐却仍身处江湖又如何?就算日后有再多的艰难困苦与艰险磨难,我们也无所畏惧,只因为,如今我们已经在一起。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愿君长伴,白首同心。
纳兰君悦看着面前闷不作声、自斟自饮的好友,不由得暗自苦笑,连连叹息自己的脾气着实太好。也是,任谁睡梦正酣时被人掀了被子拖上屋顶,恐怕都要暴跳如雷,偏偏纳兰君悦却能好脾气地坐在对方身边,陪他一起赏星小酌。
“纳兰,你想好送什么贺礼了吗?”就在纳兰君悦正哀怨着交友不慎时,一直喝着酒的人却突然出声。
“什么贺礼?”他被问得突然,下意识地反问道。
“自然是瑜儿的…成婚贺礼。”对方微微抬头,已经适应了黯淡星光的纳兰君悦,立时便看见那一双从来都风情万种的丹凤眸子里,此时已漫开了迷蒙雾气。
“子瑜不会在意这些的。”在心中叹了口气,纳兰君悦轻声道。
“可是我在意。”墨雨殇笑了一声,眸子里的雾气更重,“你说,是十年陈酿的女儿红好呢,还是紫色暗纹团花蜀锦好?要不然就是万珍阁的三色翡翠琉璃簪,或者…鎏金?”
“雨殇,你醉了。”纳兰君悦忍不住劝道。
“不,我清醒得很。”墨雨殇勾了勾嘴角,直接扔了酒杯,端起酒坛往嘴边送。
纳兰君悦眼疾手快地一把抢过了酒坛,却泼了他一身。
“纳兰,是朋友就把酒还给我。”墨雨殇似是对此毫不在意,只一动不动地看着纳兰君悦。
“正因为是朋友,我才不能把酒还给你。”纳兰君悦苦笑,将酒坛又拿开了几分。
墨雨殇看了他半晌,直看得纳兰君悦以为他要拔剑相向时,他才缓缓敛眸,仰首倒在了屋顶上。
纳兰君悦见他倒下一阵不见动静,于是将酒坛放在一旁,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
“纳兰,瑜儿真的要嫁人了。”墨雨殇闭着眼睛,声音若有似无。
“嗯。”纳兰君悦轻声应道。
“她终于和天雪魏在一起了。”墨雨殇接着道。
“嗯。”纳兰君悦语调不变。
“其实,我一开始就觉得天雪魏该是她要找的那个人。纳兰,我是不是很傻?明知可能是,还主动将他引去见她。”微微苦笑,墨雨殇将手覆上了眼睛。
纳兰君悦这次没有接话,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接。他与墨雨殇相识已久,对他的感情了解得很清楚,所以他更加无从开解。相思自古不得解,碾碎心肝叹奈何。一旦爱上了便是刻骨纠缠,无论是两个人还是一个人。
“纳兰,你说是不是从一开始我便输了?”墨雨殇慢慢移开手心,一双漆黑眸子在星空下好似隐隐发光,却又晦暗莫名。
“雨殇,你从来没有输过。”纳兰君悦看了他许久,低声道。
“既然我没有输,为什么瑜儿三天之后嫁的人…不是我?”他缓缓坐起,与纳兰君悦对视一处。
纳兰君悦没有说话,只是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
“雨殇,情之一字从无输赢,你该最清楚。”纳兰君悦的眼神清亮透彻,墨雨殇在这闪烁不定的星光下,似乎都能从他的眸子里看见自己的影子。
“情之一字,从无输赢…呵,从无输赢!”墨雨殇喃喃一句,忽然仰天长笑。
“如果你难过,就哭出来吧。”纳兰君悦看着他,突然一字一顿。
墨雨殇依然在笑,可笑着笑着,突然就猛地一把将纳兰君悦扯了过去。
“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瑜儿爱的不是我?”将脸埋在纳兰君悦的肩窝里,墨雨殇终于语带哭腔。
纳兰君悦叹了口气,拍拍他的后背,哽咽终于变成了号啕大哭。
多久没这样哭过了?墨雨殇自己都记不清楚。他只记得当年他的瑜儿只有四岁,眼睛明亮,笑声如银铃;他只记得当年她跟在他身后,一起数塘里的锦鲤、天上的明星;他只记得他为助她逃家挨了父亲一顿打,而她亦为助他,全然不顾自身安危飞石扰乱了“倾世一战”;他还记得他在她女装时替她绾发插簪,在她男装时替她整理衣衫;可他却独独忘记了她的身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站的不再是他而是他。
明明该替她高兴,因为她终于找到了自己魂牵梦绕七年之久的人。明明该替她欣慰,因为这个人也如她一般,独自在红尘中寻觅了七年之久。却终究…意难平。
这么多年,陪在她身边的是自己,最了解她的是自己,最清楚她喜怒哀乐的人依然是自己。天雪魏,这个突然闯进她生命中的男人,究竟哪里值得她一心一意交心以待?仅仅是因为七年前的那一场偶遇?难道那一刹,便抵得过他们朝夕相处的十几年岁月荏苒?
不甘心,却难以说出口。依然温和地笑着,依然温柔地说着,墨雨殇想让封子瑜心中的自己一直都是记忆中的那般模样。即便心念已成魔,眼里却仍是一片清澈温和。
直到在绝情崖上看到天雪魏为救她飞扑下悬崖时,墨雨殇才觉得心底的魔障霎时烟消云散。原来,他真的比任何人都要爱她。他愿意为了她死,也愿意为了她生,他甚至愿意为了她与天下为敌,乃至屠尽天下。
当看见天雪魏在步莲亭将封子瑜一把拥入怀中紧紧抱住的时候,墨雨殇终于承认自己真的没有了同他相争的资本。因为他爱她胜过自己的生命,而她,却早已将他当做了自己的生命。
“瑜儿…你…幸福…”墨雨殇的哽咽声渐渐在纳兰君悦的肩窝里低下去,虽然纳兰君悦没有听清墨雨殇最后一句话说的是什么,他却知道墨雨殇已经放下了什么。
“醉了的人,果真是半点道理都不可讲。”扶着墨雨殇慢慢站起来,纳兰君悦忍不住再次叹了口气。
“是吗?我倒觉得你说的话他全都听进去了呢。”乍起的声音吓了他一跳,纳兰君悦连忙举目四望,寻找声源。
“纳兰,你是在找我吗?”声音再起,纳兰君悦终于确定自己并没有出现幻听。
“子瑜…”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青衣女子,纳兰君悦神色古怪,“你不是送了请帖之后便回千雪山庄了吗?”
“我好像是这么说的。”封子瑜故作思索地沉吟了半晌,点头。
纳兰君悦见她这般坦然,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看来他是真的醉了。”停在纳兰君悦面前,伸手戳了戳墨雨殇的脸颊,见他完全没有反应后,封子瑜下了结论。
“刚刚你一直在旁边看着?”纳兰君悦看封子瑜的表情,不知是无奈还是好笑。
“我不敢出来啊!”叹了口气,封子瑜低头看向墨雨殇,“虽然对他的感情我一早便有所察觉,但是…”
“但是你不敢说,因为你怕说出来便什么都不是了,是不是?”纳兰君悦则看着她,轻声问道。
“纳兰,他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甚至比无素都要好。”封子瑜抬头,眼神与他的目光撞在一处。
“听到自己竟被拿来同无素做比较,他醒来之后会更加伤心的。”对视良久,纳兰君悦率先苦笑。
“纳兰,谢谢。”封子瑜敛了目光,轻声道。
“谢什么,你和雨殇可都是我的朋友。”纳兰君悦空出一只手来摸了摸封子瑜的脑袋,笑意温和。
“可我还是要谢谢,为自己、墨雨殇以及天雪魏。”封子瑜也笑,笑得轻松自在。
“子瑜,你该谢的是你自己,因为你自始至终都知道你要的是什么、你爱的是谁,一个人只有不迷失自我,别人才能出手相助。”纳兰君悦见扶着麻烦,干脆将墨雨殇打横抱了起来。
“子瑜,客房都空着,你今晚就睡在醉笑楼吧。”他看着封子瑜道。
“不了,我还得赶去铭剑山庄发请帖呢。天雪魏这个家伙出关还没回来,也不知道瑟瑟他们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封子瑜面露惋惜,眼里却全然没有可惜的神色,“而且要是明天他醒过来看见了我,还指不定要被吓成什么样子。”纳兰君悦顺着她指的方向低头,会心一笑。
“子瑜,夜路难行,保重。”纳兰君悦朝封子瑜微微颔首。
“嗯,你也快去休息吧。对了,等他醒来告诉他,那坛十年的女儿红我定下了。”封子瑜转身刚要迈步,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头来朝纳兰君悦眨了眨眼睛。
纳兰君悦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来。
“子瑜啊子瑜,你果然还是原来的你。”纳兰君悦笑着叹道。
“我不是我,谁还是我?纳兰,三天之后恭候你们大驾光临。”封子瑜也笑了,随即便纵身一跃,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待确定封子瑜真的已经离开,纳兰君悦便低头看向了“不省人事”的墨雨殇。
“你们两个啊,还真是一个比一个胆子小。”纳兰君悦哭笑不得,只得连声叹气。
“若非如此,古人又怎么会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墨雨殇微微睁开了眼睛,语气淡然,全无醉意。
“你一早便发现她在?”纳兰君悦有些好奇。
“不。”墨雨殇顿了半晌,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是在我…一半的时候。”
“难怪你要装醉。”纳兰君悦恍然,任谁哭到一半,发现喜欢的女子就在旁边时都会想要不省人事的。
“罢了,反正现在都清楚了。”墨雨殇长吁一口气,似是洒脱又似是遗憾。
“看开了?”纳兰君悦嘴角微扬。
“至少我在她心中仍是独一无二。”墨雨殇抬眼看他,昔日的风情万千尽数回到了他的眸子里。
“那么…”纳兰君悦终于笑了起来,骤然松手。
墨雨殇没料到他会来此一招,毫无防备地背脊落地,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屋顶上。
“纳兰!”墨雨殇哀嚎一声便猛地咬住了嘴唇,现在天还未亮,他可不想整个醉笑楼上下全被惊醒出来,看他这个楼主的笑话。
“扰人清梦不可恕,你该庆幸我脾气还不错。”纳兰转身,朝他挥了挥手后便跃下了屋顶。
墨雨殇躺在屋顶仰望夜空,后背疼痛,心境却平和。
放不下、不甘心,种种心思却只因她一句话便化作青烟,烟消云散。原来她早就知道,原来她一直在乎着自己,就算无关情爱,那一句话也是这世间最动听的话语。相思无解解相思,不诉衷情亦可知。也许这世间真的没有错过也没有输赢,有的,只是命中注定的在一起与分离。
墨雨殇想到这里不禁勾了嘴角,是不是有一天,自己也能邂逅一个会与自己并肩而立、后背相抵的女子,然后携手归隐、共度余生呢?
“瑜儿…那坛女儿红我记着了。”
云思远合上最后一本奏折,疲惫地揉了揉隐隐发胀的额角。忽然,一件金色团花暗纹蜀锦外袍轻柔地披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愣了愣,随即抬手覆上了按在肩上的柔荑。
“远郎,你又熬夜了。”松离月一向轻柔动听的声音第一次有了些微嗔怒,但里面更多的却是关心和担忧。
“离儿,江南水患又起,所以我才不得不尽快将折子批完下旨啊!”云思远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宠溺。
“远郎…”听见云思远的话,松离月忽然叹息了一声,欲言又止。
“朕的离儿一向心直口快,如今怎么也变作寻常女子那般婆婆妈妈了?”云思远握着她的手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侧着头打趣她。
“远郎,子瑜她…要成亲了。”松离月见他眉眼温柔,忽然有些不忍,片刻后还是低声说道。
云思远的表情顿了一顿,随即恢复如常。
“是吗?”他松开了她的手,随手拿起了一本奏折笑着道,“只可惜我无法前去道贺,明天便叫人挑一件上好的红珊瑚摆件,快马加鞭送过去吧。”
松离月没有接话,只是重新走到他身后,伸手抱住了他。
“离儿,朕还有一些折子,你先回去睡吧。”云思远轻声道。
“远郎,若你…”松离月张口,却最终只是紧了紧手臂,“我就想陪着你,就像在新月寨时那样陪着你。”
“离儿…”云思远沉声呢喃。
“远郎,我知道你心中放不下的人只有子瑜一个,但是我已经不恨了。”松离月捂住他的嘴,轻声笑道,“因为现在我在你身边,我能够一辈子陪着你,这样对于我来说已经足够。”
云思远沉默不语,拿着奏折的手却微微颤抖。
封子瑜,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就像是一场日有所思而想来的梦,来得缓慢,去得匆匆。第一次见面她是男子打扮,他觉得她似曾相识,却只当她是小妹一见钟情的青年才俊;第二次见面她与天雪魏结伴同行,他心怀不屑,以为她不过是一个为**所惑的俗人;可是第三次见面时,她意识不清地勾起嘴角,终于让他知道对她的似曾相识来源何处,原来她笑起来竟然如此神似母后,丝毫不减当年母后的那般温雅柔和。
鬼使神差地,他在她发现自己计划时破天荒地放了她一马,并将她带回皇宫安置在徊光轩。他越来越习惯站在一旁看她百无聊赖地垂钓煮茶,也越来越习惯故意跟她抬杠斗嘴。若非她施计献策只因一心一意想要离开,他几乎以为她已经成了自己未来的后,就如同当年母仪天下、温婉娴雅的母后一般。
然而,终究只是自己的“以为”罢了。这个女子在宫中笑便笑、哭便哭,一举一动都从容自在、无拘无束,可她心中却从未忘记过那个人——天雪魏,他最恨之人的儿子,亦是他无可否认的皇弟。
有的时候云思远会想,天雪魏和天灵萱是不是生来便是为了与他和母后作对的——天灵萱从他母后手中夺去了他的父皇,天雪魏则从他手中抢走了他的挚爱。想到这里,云思远禁不住苦笑。是的,他知道自己只是在无理取闹,因为他自始至终都未曾进驻过她的心底,在他出现之前,她的心便已填满了天雪魏——只有天雪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