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姑娘,对不起。”茶水润过喉咙后,我的声音终于听起来好了一些。
云思雪愣住,似乎没想到我喝完水后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她默不作声地将茶杯递给绿绮,然后让红菱支起枕头垫在床头,慢慢扶着我靠了过去。
“封…姐姐,刚刚我一时没改过口来,让你见笑了。”半晌后她勾勾嘴角,笑容里是难掩的伤心苦涩。
“抱歉。”面对这样的云思雪,我当真不知说什么才好。
当初第一次见云思雪我便知道情况不对,可当时只道一面之缘,若有好感亦无关紧要。谁知后来在南陵再遇,我在水吟裳欲擒她而自保时,奋力救下她后这情愫便一发不可收拾,她情窦初开我亦不忍点破,心道自此一别该再无相逢,谁知世事当真难料。
“封姐姐,你言重了,我相信你并非有意骗我,毕竟自始至终你都未曾回应过我的心意。”云思雪揉了揉眼睛,勉强微笑,却眼角泛红,“只是…情窦初开便遭逢这般乌龙,换了谁都心绪难平啊!”
“这样的感觉我也有过,所以我明白你的心情。”回想起将天雪魏当做女儿身找了七年之久的自己,我也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这时,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既然云思…他是皇上,那云姑娘你不就是…长公主殿下?”我看着云思雪,有些迟疑地轻声道。
“封姐姐,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也可以唤我‘雪儿’,或者请继续叫我‘云姑娘’。”云思雪握住我的手,表情诚挚,“我并不缺尊我一声殿下的人,却难得有愿意与我平等亲近的交心朋友。”
我心下一震,久久不能开口。
“封姐姐,你…你不愿意?”云思雪见我许久没有反应,不禁有些忐忑。
“不,雪儿,谢谢你。”我反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敛眸微笑——谢谢你能够原谅我,并愿意将我当做交心的朋友。
云思雪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起来,“那封姐姐你可要快些好起来,到时候我们再一同饮酒赏花去!”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轻快地道。
“嗯,我自当随时奉陪。”我轻声应下,心里快慰。
不知不觉已是十天过去,云思远竟然还未有停船上岸的打算。这些日子里,云思雪时不时会带些小食过来看我,陪我坐坐、与我聊天,谈江湖也谈宫廷。
云思雪说比起宫廷她更喜江湖,因为人在江湖可以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不用像身处宫廷这般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我每次听她这么说只笑不语,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不说是,是因为我已经看到了江湖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不说不是,则是因为我不想戳破她的憧憬。她是长公主,注定要与宫廷纠缠一生,如若心中有个憧憬亦是好的,至少她还能有一个念想——有个念想,有时比有其他任何东西都强。
经过这几天红菱与绿绮的悉心照顾,以及那些名字听来便觉珍贵的汤药的调理,我的伤已经好了五六分,每天不再昏昏欲睡。唯一可惜的是,我的内息一直无法顺畅,导致我至今仍是内力全失的状态。
叹了口气,我见红菱和绿绮都不在,便披了件衣服,决定走出船舱透透气。
运河两岸,夏意盎然,只见岸边柳树早已抽条吐芽,柳叶随风舞动,远远看去便是一树树绿波随风轻摆、绿醉人心。
甲板上,每隔二十几尺便有一人来回巡视,虽然穿着普通劲装却仍可看出虎狼之气,这些人摆明着都是功底扎实的军旅中人,看来云思远这次的确是有备而来。可是,他为何会守在绝情崖下呢?为了看天雪魏是否死透?还是为了看五大门派是否会遭受重创?
完全弄不清楚云思远的想法,我在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只得转身折回船舱,想要回自己的房间好好休息一下。可是云思远的这艘船不仅尺寸大,房间亦是多得数不胜数,刚刚上甲板时我并未看仔细,这一下来我便抓瞎了。尴尬地挠了挠脸颊,我只好硬着头皮凭记忆朝一个方向走去。
轻手轻脚地挨个推门找着自己的房间,我却在推到一扇门时顿住了动作,门里有说话的声音,依稀听来似乎是云思远。我想了想,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听清了云思远的一句话。
“天雪魏没死吗?”云思远的声音平静,却隐隐透着一丝惋惜。
我驻足片刻,最终转身悄悄走到门前,推开了一条缝隙。
“是的,他没死,被墨重渊及时赶到救走了。”沈雨枫的话让我长舒了一口气,不禁暗自欣喜。
“真可惜,要是墨重渊再迟来一步,天雪魏就必死无疑了。”云思远的声音越发惋惜,我却听得手脚冰冷。
云思远想杀天雪魏?他是什么时候与天雪魏有了过节的?等等,若他想杀天雪魏的话,他自然不会告诉我们五大门派将要围杀天雪魏之事,可是五大门派为何会突然决定要围杀天雪魏?
“你煞费苦心地布下了这个局,到底是无功而返。”沈雨枫说这话时,竟少见地透出了些许调侃。
“也不算无功而返,至少曼荼罗教与中原武林更加势不两立了。这么说来,天雪魏活着未必不是好事。”云思远顿了顿,接着道。
“你不是已经跟墨重渊达成协议了吗?难道你还打算同回到曼荼罗教的天雪魏合作不成?”沈雨枫语带疑惑。
“与他合作?”云思远笑了一声,接着道,“即便我们不与他合作,他也会在中原武林掀起腥风血雨。”
“因为封子瑜?”沈雨枫沉默片刻道。
“没错,五大门派将他最爱的女子逼下悬崖,至今生死不知,他一天找不到封子瑜,便一天不会放过中原武林。”云思远的声音平静自然,仿佛他说的只是一些家常闲话,却听得我凉透心扉。
“需要我再跟五大门派交涉迎战曼荼罗教的相关事宜吗?”沈雨枫接着问。
“不用,这一次他们打得越惨烈越好,我只想看看这渔翁之利我能收得多大。”云思远果断地驳回了他的提议,缓声道。
“那封子瑜呢?”沈雨枫停了一阵,突然再次开口,“杀了她,应该更加万无一失吧?”
云思远忽然沉默,过了好一阵,他才低声道:“暂时不用,我自有打算。”
我僵在门前,用尽全身的力量都迈不开脚步。原来竟是这样…原来真相竟是这样!难怪五大门派突然要围杀天雪魏,难怪云思远说他一早就知道前因后果,难怪!这一切竟然只是他的一个局,一个针对天雪魏,将整个江湖当做棋盘、武林人士当做棋子的局。
我心下惊怒,立时决定先想办法离开这艘船再说,岂料转身时正巧船身微侧,我一个重心不稳便撞在了墙上。不等我扶墙站稳往外跑,身后便传来了破空之声,我连忙回身,勉强闪过沈雨枫的一掌后,却被云思远一把扣住了脖子。
“子瑜,你伤未好,怎么能够随意走动呢?”云思远的神色依然平和温雅,我却只看得见狰狞恐怖。
“云思远,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抓着他的手腕想要逼开他的手,他手上的力道却半分未减。
“嗯?”云思远愣了一下,露出一副疑惑的表情,“子瑜,我不想干什么啊,难道你刚刚听见了什么?”
“我不是听见了什么,我是什么都听见了。”我咬牙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云思远的手却是纹丝不动,“云思远,天雪魏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一定要让他死?中原武林又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一定要将整个江湖搅得不得安宁?”
云思远闻言慢慢敛去了温雅微笑,目光冷冽地看着我,“你…真的全部都听见了?”他沉默半晌,一字一顿地问。
“是,又如何?”我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却难掩心中慌乱。
如此情况下,我该是必死无疑了,从云思远此时的表情和沈雨枫的动作上便可以看出,但我依然要问,因为我想知道云思远到底想干什么——他这般兴师动众、绞尽脑汁,究竟是想干什么?
“云思远,你贵为一国之君,与天雪魏不过一面之缘,你究竟心胸狭窄到什么地步,才会千方百计地设法杀死他?”我深吸一口气,沉声低吼。
脖子上的力道骤然加重,我立即喘不过气来,云思远却在我两眼发黑之际慢慢松开了手。
“封子瑜,你胆子确实不小,竟敢跟朕如此说话。”云思远呼了口气,我瞬间就感觉到了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反正横竖都是死,我还不如做个明白鬼。”用力呼吸着依旧稀薄的空气,我勉强出声。
“朕要杀天雪魏,只因朕从见他第一眼起便讨厌他。”云思远微微一笑,神态悠然,眼神却变冷,“这种讨厌无端地发自内心、深入骨髓,让朕不得安宁。”
“因为天灵萱?”我下意识地吐出了这个名字。
云思远的脸色猛地一变,我立刻便感觉到咽喉里本就稀少的空气被他全部挤了出去,忍不住死死抓着他的手腕拼命挣扎,他却一点都没有放松力道。沈雨枫站在一旁,表情冰冷地看着云思远的动作。
我感觉意识一点一点地被抽离了身体,手脚也不再听从使唤,这次看来真的是在劫难逃了啊!不知是不是物极必反的缘故,这个时候我竟没了半分愤恨恐惧,只想苦笑。
轻轻勾了下嘴角,我感觉云思远似乎顿了一下,还不等我确定,有人便自云思远手上将我抢了下来。新鲜充足的空气一下子涌进口鼻,我立时贪婪地开始呼吸,即使自己被口水呛得半死也不敢停止,生怕下一刻那骇人的窒息感便再次降临。
“雪儿,你干什么?”云思远的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平静和些微不解。
“皇兄,我不会让你杀封姐姐的。”清脆的声音自耳畔响起,我才知道抢下我的人竟然是云思雪。
“雪儿,此人曾三番五次愚弄你,你如今竟还要护她。”云思远的语气有些不悦,却依然克制。
“封姐姐是我的朋友,她也曾救过我。”云思雪毫不退让,与他针锋相对。
“长公主,她知道得太多了。”沈雨枫突然出声。
“那让她说不出去便是,我们可以将她带入宫中,直到江湖乱势肃清为止!”云思雪不待他话音落下就高声反驳道。
江湖乱势…肃清…我听见这几个词,心立马沉了下去。
云思远没有立即说话,似乎是在考量着云思雪的话。
“陛下。”沈雨枫也看出了他的沉吟,不由出声叫道。
“雪儿,你坚持?”过了一阵,云思远再次开口。
“是,皇兄。”云思雪的语气没有半分犹豫。
“那么,你便扶她回房间吧。”云思远沉声道。
“多谢皇兄!”云思雪立即将我扶起,惊喜地对他道。
“云思远,你难道是要…天下…禁…”我挣扎着开口,岂料话未说完便又失去了意识。
再一次睁眼,是被马车颠簸醒的。我稍微动了动身子,立即有人将我慢慢扶起靠坐在了垫子上。眼睛渐渐适应了马车里较为昏暗的光线,我发现马车不仅装饰精致,空间亦十分宽敞,整个马车里除了我,便只有绿绮和红菱两个人。
“这是…”我有些不解,只得抬眼看向红菱。
“封小姐,长公主殿下将你扶回房间后,你睡了两天一夜也不见醒转,长公主殿下便特地嘱咐车夫,给你空了辆宽敞些的马车静养。”红菱见我看她,立时毕恭毕敬地道。
“这么说来,我们…已经上岸了?”我伸手揉了揉额角,低声问。
“是的,小姐,现在我们距京城已不足百里路程。”红菱接着答。
我正揉着额角的手即刻停了下来,“我们快到京城了?”我抬头看她,满脸愕然。
“封小姐,你莫非听不懂红菱姐的话?”绿绮见我这般神色,忍不住没好气地道。
“绿绮。”红菱微微皱眉,她便“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绿绮心直口快,还望封小姐包涵。”红菱向我施了一礼,轻声说道。
“要说心直口快,红菱姑娘岂不也是?”我回过神来,对她笑了笑,“可否劳烦红菱姑娘替我请长公主殿下过来?”
“好的。”红菱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转身走出马车。
没过多久,一袭娇俏嫩黄便如阳光般钻进了马车内。
“封姐姐,你醒了!”云思雪一进马车见我坐着,不禁面露喜色。
“嗯,我现在的感觉还算不错。”我见她欢喜,不由也有了笑意,温言回道。
这时,红菱和绿绮已很知趣地退出了马车。
“姐姐,你在我面前便不用硬撑了,我知道你的内伤有多重、皇兄下手又有多重。”等红菱和绿绮退出去后,云思雪慢慢沉下了脸色。
“雪儿,你之前对云…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面对云思雪,我一直不知该如何称呼云思远,直接叫他“云思远”已然不妥,但要让我叫皇上…呵。
“封姐姐,这是现在唯一能保住你的法子,在伤好之前,你切勿轻举妄动。”云思雪闻言沉默了片刻,认真地看向我。
“雪儿,你老实告诉我,他是不是打算实行‘天下禁武’?”我突然想起了之前欲向云思远问出的这句话,于是再次问向云思雪。
云思雪愣住,似乎没想到我会问出这个问题。她看了我许久,最终轻轻地点了点头。
“皇兄说江湖不在朝廷的掌控之中,放任自流的话于黎民百姓绝非幸事。”云思雪叹了口气,缓缓道来。
“笑话!五十年前凌朝亦下令禁武,他难道不清楚凌朝此举的后果吗?”我冷笑一声,咬牙切齿。
“皇兄自然知道我朝开国,是借禁武之机广纳江湖势力,最终得以诛灭凌朝建立天朝,所以,皇兄不会下令禁武。”云思雪看着我,那副神色似乎是在惋惜我竟还未明白个中缘由。
我的表情僵了一下,因为我从她的表情里突然看出了端倪,“雪儿你是说,他打算…”我张了张口,却无法将自己想到的表达完整。
“封姐姐,其实你什么都知道。”云思雪苦笑一声,轻轻地叹了口气,“回到宫中后,我会派最好的御医继续为你疗伤,若姐姐想早日脱出皇兄掌控,回到天宫主身边的话,就请尽量配合御医治疗。”
“雪儿,你难道不怕他责怪你吗?”我感激云思雪如此待我,却也不得不怀疑她这样护我究竟为何。
从她的言行里,我能看出她是一直在帮着云思远的,包括在南陵城相遇时她极力怂恿我们前去天水斋这一点。可是在云思远要杀我灭口、保证计划万无一失时她又救了我,还为此与云思远针锋相对。雪儿,我究竟有什么值得你这么做呢?
“皇兄不会的,因为我这么做并不算妨碍他的计划。”云思雪笑了笑,这笑容里似乎有些微妙情绪一闪而逝,“而且封姐姐你曾救过我一命啊,我怎么能对你见死不救。”
我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什么话都没有说。云思雪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情绪,亦轻轻地将另一只手覆上了我的手。
车队驶入京城时,我挑开帘子一角向外看去。这里不愧是天子脚下,景致繁荣、人流接踵,连中原地区少见的外族人,在这里都已叫人习以为常。
我看了半晌,刚想放下帘子,却看见不远处的屋檐上站着一只灰色的信鸽,微微眯眼,我看见那只信鸽的脖子上挂着一枚铭牌。我忍不住挑大了些帘子,却在观望的过程中被一个身影挡住了视线。不满地抬头看向挡住我的人,到了嘴边的话便尽数吞进了肚子里。
“醉笑楼的传信鸽,竟然在京城也有。”沈雨枫的声音听似冷淡,却隐隐透着威胁。
“沈楼主不会以为隔这么远,我还能使得动那只鸽子吧?”我对他笑了一笑,语带嘲讽。
“封小姐,我可什么都没有说。”他看了我一眼,不待我回话便将帘子拉了下来。
“啧。”不甘地朝他的方向瞪了一眼,我闭目靠在了垫子上。
云思雪走后,我想了很多,听她的意思,云思远摆明就是要让中原武林同曼荼罗教斗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最终好让他坐收渔人之利。朝廷一旦出面调解,便可在江湖之中树立威信,又可借机收编江湖残余势力,如此一来,天朝的江湖便将名存实亡,最严重者更可能名实皆亡。任何一个江湖人在听到这个计划后都不可能无动于衷,更何况天雪魏现在已深陷阴谋之中尚不自知。
可是…云思远煞费苦心排阵布棋的原因是找到了,他为什么这么恨天雪魏,我却依然不甚明白。云思远说是讨厌天雪魏,可我冷静下来之后,便觉得这根本就是他的敷衍之词。若被百姓尊为“儒帝”的孝如帝云思远真的如此任性狭隘,那天朝数百万民众恐怕就都是瞎子了,所以问题的关键恐怕仍在“天灵萱”这个名字上面。
额角有些发痛,我决定暂且放下这些,休息一下再说。
不过,既然能在京城看见醉笑楼的传信鸽,是不是说明我就可以想方设法联系到墨雨殇了呢?
事实证明,我完全想错了——虽然宫墙高度有五丈左右,角楼上的弓箭手却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当马车刚刚驶入宫门时,正巧有一只百灵从宫外飞入宫内,可还不待它越过宫墙,便被角楼里射出的利箭射穿当场。看到这一幕,我不禁有些气闷,如今我内力不畅、内功尽失,单凭拳脚功夫想要开溜本就困难,就算我溜得过宫女的眼睛、侍卫的巡守,到了墙下依旧是插翅难逃。
忍不住叹了口气,我沮丧地靠在车窗边斜眼看窗外的景色,完全没注意到刚刚被叫出去的绿绮回来后的一脸古怪。
走了好一阵,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封小姐,请下车吧。”红菱朝我行了一礼。
“你们对我根本不必这么拘礼,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一路行来,红菱对我的毕恭毕敬让我感到十分尴尬,现在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
“封小姐说笑了,你是主,我们是仆,礼数当然不可废。”红菱笑了笑,伸手便要来扶我。
“没事,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动声色地移开手臂,我本想凭借身法快些蹿下马车,却不料刚迈开步子,红菱的手便已经扶上了我的胳膊。
“封小姐,你的外伤虽然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内伤却依旧严重啊。”红菱扶着我时语气依然毕恭毕敬,我的心底却是猛地一震。
虽然我现在内功尽失,已干不出握碎酒杯、拍碎石桌的事来,可我对自己从小练到大的身手还是颇有自信的,但是红菱却能在我闪动身形时,不动声色地捉住我并将我扶住,可见她的身手绝不在我之下——她会武功!
“我出生在一座位于荒山野岭中的偏僻小镇,自幼便要练些拳脚功夫用以防范野兽,封小姐着实不必惊诧。”似是看穿了我的心思,红菱又朝我笑了笑。
我不再说话,任由她和回过神来的绿绮一同将我扶着下了马车。
待我们三人下来后,马车便驶走了,我这才发现我们正站在一处小院落的门前。门上挂了块匾,古雅陈旧的红木上是三个金漆小篆——徊光轩。
这里看起来像是一处僻静的所在,因为四周都没有相邻的房屋和院子。这个院子虽小,却布置得很雅致,院内的花草树木也早被人先一步拾掇得葱郁茂盛,看来云思远还真是看在云思雪的面子上,对我稍加了照顾。
进了屋子,红菱和绿绮便开始收拾起来。
“你们…不走?”虽然一路上我都受到她们的照顾,可是从云思远、云思雪与她们的亲近程度来看,她们也不像是普通的宫女,按理说不该和我待在一起。就算这里除了我自己一个活人都没有,我也不会心生一丝讶异。
“封小姐说笑,我们怎么会走。”正在铺床的红菱直起身来朝我笑了一笑,继续弯身铺床。
“可你们不是雪…长公主殿下的侍女吗?”一声“雪儿”差点脱口而出,我不禁暗道好险。
“正因为我们是长公主殿下的侍女,所以殿下的话我们是一定要听的。”红菱再次答道。
“长公主殿下让你们留下来照顾我?”
这次我是真的有了一丝受宠若惊的感觉,毕竟从红菱的身手上我就能看出她和绿绮的身份不凡,如我这般活不能见人死不能见尸的棋子,竟然能够得到她们的悉心照料,这叫我如何不受宠若惊?
“除了长公主殿下,陛下也有交代。”红菱不答,绿绮却抢着说道。
这下我倒是真的愣住了,一会儿救我,一会儿又要杀我,如今又叮嘱人照顾我,云思远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不管怎样,封小姐就在此安心养伤吧,我们会时刻侍奉在你左右的。”红菱铺好了床铺,转过身来朝我行了一礼。
我一时间除了苦笑,再没有其他表情。看来伤好之前要出去,只能是个天方夜谭了。

第三十二章
百无聊赖。
身上的外伤大多已经结痂,明明痒得抓心挠肝,却偏偏不能动手去抓。内伤似乎也好了大半,内息却依然不顺,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