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下巴抬得比天还高。
顾方泽第一次见到李涟漪时,她才12岁,顽劣丫头一个。
而当年的顾方泽,在她眼中,大概不过是一个,长得挺漂亮,脑筋挺好,看上去挺顺眼的男孩子,与她生活圈中的伙伴没什么两样——大概连伙伴都及不上,五年时间,她将他忘得一干二净,什么都没留下。
甚至在很多年后,她在看他少年时的照片时,都未能想起那个曾陪伴了她一个夏天,有点矜持有点骄傲的男孩儿,就是这个在后来成为她的丈夫的男人。
而他顾方泽,却将这个小丫头,放在心里差不多一辈子。
这样太不公平。
可他知道,世界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天枰倾斜的那一端,压着的是五年的宇宙洪荒与岁月莽莽,是他迟了一步却之天涯的山长水阔。
与她告别的那年,父亲将他送到南京军区总部,这是顾家的传统,每个顾家人首先必须是一名优秀的战士——而这么一去,就是五年。
五年可以改变的事情太多,他原本以为此生再也得不到她,她将成为他心口上的那颗朱砂痣,可若就那么放弃,又有损他内心潜藏着那份与生俱来高高在上的骄傲。堂堂顾家的孩子,怎容得自己的东西让人这样乘虚而入抢去?
于是他心想,即便做不成她的“唯一”,那么就算成为她心中的那抹“床前明月光”也是好的。
可那女人偏偏不如他的意思,他坐在包厢内都能听到她细细的却又强硬的嗓音在门口扬起:“不管你们再安排多少次相亲,我都不会看上眼的。”
看不上眼?
他一晒,小丫头的性子还是没变。
就是这么个任性,自大,高傲,盛气凌人没心没肺的女人,偏偏让他自虐似的上了心。所以说,造物主爱捉弄世人这点,并不是全无根据的。
可是一切究竟又是从哪里开始不对劲呢…他闭上眼睛,任由如烟往事将他淹没。
chapter56 魔障那次相亲宴后,她再一次消失在他的世界里,打电话发短信从没个回复,他以为她是在恼他一时性起的作弄,亦曾打电话给李伯父,得到的却是无奈的叹息:
“那孩子…正和我拧着呢,我让她去相亲,她非要和…”却不再说下去,“不说也罢,这丫头让我和她妈给宠坏了,又是在叛逆期,管都管不住,顽劣!”
话里语焉不详,但他毕竟是聪明人,大半也听懂了。敢情小丫头是有了心上人,又让家里人给逼着去相亲,无处发作,所以就把气通通撒在他头上。
他嘴角微沉,但启音时仍是笑着的,“她还小呢,长大以后会好的。”心中仿佛有什么在破土而出,长着倒刺,一寸寸的飞快地拔高,巨大的阴影渐渐的覆下来,让人心生魔障。
“也就贤侄你能这么想了,”那头笑了笑,也不知是真心的还是其他,“我家这个如果真能嫁给你倒也是桩美事,恐怕也就你能震得住她。”
李腾飞,D城的传奇人物,年纪轻轻,白手起家,短短数年就将他的“腾飞”企业迅速壮大,事业版图的拓展速度令业界惊叹瞩目不已,是个手段厉害,野心庞大不容小觑的人物。
而前些时候,他恰好又从特殊渠道得知——毕竟他不信李腾飞会毫无缘由的想让他的女儿嫁与他——“腾飞房产”近些年头由于拓展速度太快太迅猛,资金入不敷出,出现企业内部系统运转不灵的危机,身为董事长的李腾飞正在焦急的暗地寻找出手大方的投资者…说不准,在他心目中,自个儿的亲闺女远不如事业重要。
微阖上眸,他想起第一次见到李涟漪的场景。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澈迷人,像山间清涧般灵动纯然,冲他笑了那么一笑,嘴角深深的梨涡顿时点亮了那张本并不算太美丽的脸蛋儿,好似周身都焕发着一种淡淡的光彩,娇美甜俏却又给人家世优良带来的高高在上的疏离感。
可一开口,第一句话就对他说,“你是什么人,怎么有资格成为我爸爸的客人?”那口气,那眼神儿,那双臂环胸的姿态,分明是不屑与高傲,欠抽极了,让从小就被当做小皇帝养着的他几乎怀恨在心。
怀恨在心。年纪尚轻的孩子懂什么恨?不过是憋着股气,不动声色处处和她作对罢了。她和她那群伙伴偷偷做坏事,他就装作若无其事的在李伯父面前提起,然后面色愧疚的看着她被父亲训斥,低垂着头沮丧至极的样子——可谁知道她心里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他这番寻思,想着想着,嘴角不由得就带上了笑。
再一抬头,就瞥见丫头片子恶毒凶狠的眼神正钉子似的扎在他身上,噼里啪啦的放冷箭。
于是玩玩闹闹,一个暑假就这么过去了。
再来就是分别的五年。回首望去,那人却已走远,他一人在灯火阑珊处,不知所归。
那生长着的阴影已完全无法抑制住弥漫的速度,黑色的植物开出娇艳欲滴的花儿。
他敛睫,唇角轻撩,道,“涟漪,我很喜欢她,如果有可能,我也希望能与她进一步发展。”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埋下了后来让所有人都未曾预料到,以至于待事情发生时完全措手不及的祸根。
“铃铃铃…”内线电话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神游的思绪。
回神过来,指间夹着的烟早已燃尽,只剩个黑乎乎的烟头,还有点点火星隐约闪着,他凝神了几秒,手指一动,将烟头摁进水晶烟灰缸,随后按下接听键。
“顾总,航空公司那边说,前往马拉维的航班只有早上十点才有,”而显然,现在已经是下午,根本不可能买到今天的机票,“另外,您的朋友唐婉小姐来电说,希望今天晚上能见您一面。”
不愧是名校毕业的高材生,丽莎办事效率不仅奇高,语言艺术也运用得十分之到位。她没有将唐婉在电话中明显带哭音这一情况道出,而是客观的将两样本因发生时间冲突而今又已完全不成问题的事情一同告知,让老板自个儿做决定。
修长优美的手指在办公桌上轻轻的敲击着,顾方泽眉头拧起,道,“那就定明天的机票吧。”打发她继续联络航空公司去。
丽莎再次克制不住黑线,“顾总…那唐婉小姐…”
轻嗯了声,“我知道了,你再给林副总打个电话,让他来我办公室一趟,”沉吟了片刻,又道,“之后再联系一下文蔺女士,就说我有要事与她商议。”一股脑的指令下达,顾方泽面色淡淡,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好的。”
…称职秘书的必备守则之一:不管老板的思维有多么跳跃多么火星,都应该毫不犹豫的坚决执行。
**chapter57 吾爱,涟漪亲启李涟漪挂断电话,又发了阵呆,好一会儿才恍然回神过来。
脸还在微微发烫,她手指抚了上去,嘴角泛起苦笑,哎,这人,明知道她脸皮薄得很,还老爱撩拨她,当她圣人是吧?
不过以他这般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品性来看,真心的成分大抵也就米粒大小——此人一向以作弄她为乐来的。中午吃饭的时候,杜程程、卫放两人不约而同的往李涟漪的帐篷跑。
杜程程的目的倒很简单,来监督她有没有好好吃饭,免得饿坏了她的宝贝干儿子,顺带调戏调戏混血小美人儿。而卫放——他自上回出任务以来就一直留在灾区最前线做现场采访报道,今天才得知她怀孕的消息——这可不,才刚闻讯就飞奔而来,连妆都没来得及卸,为掩盖掉多日劳累而本因显得难看的脸色,此时还上了粉底,跟小白脸似的。
一进门就咋咋呼呼:“贵妃有喜了?!此等国之幸事怎的不及时通知少爷我?!那可是爷命定的童养媳——”
李涟漪答得很是轻松,笑道,“告诉你有什么好处?你会备好大礼待着么?”自动忽略某人后头的关键字眼。
卫放还未来得及回答,随后跟进的杜程程翻着白眼没好气道,“卫公公,您今个儿没吃药吧?”
瞅见向来自诩“风流倜傥俊美无双翩翩佳公子”的卫放同志闻言脸色一青,李涟漪一下子没绷住,很不厚道的扑哧笑出声。
卫放脸皮抽搐,“杜程程,好歹我也是刚回来,怎么着也没招惹你吧?”
杜程程哼道,“我的干儿子什么时候成了你童养媳了?敢情卫公公是龙阳之癖…”
这下卫放的脸色可不止发青了,由青转紫,由紫转黑,“你你你”堵了老半天,突的深深吐了口气,才讪讪道,“得,不跟你这个不讲理的女人见识!”憋屈的满脸写着“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你才不讲理…”
眼看两人又要掐起来,李涟漪赶紧轻咳了声,道,“别吵了,欧琳还在睡。”
杜程程眉头挑起来,“还在睡?现在已经是中午了。”况且,她记得昨日来找涟漪时,小家伙也是沉沉睡着的。
李涟漪唔了声,道,“她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昨夜她便是让那小声的啜泣的喃语给惊醒的,之后就一直浅眠,心里为欧琳难受。
孩子虽小不懂事,可毕竟和亲人有某种割不断的羁绊,她于懵懂中,该是明白她最爱的那些人们,已经永远回不来了。
她话音一落,空气中顿时凝成一团湿漉漉的棉絮,沉重压抑,一时间没人再开口,饭桌上陷入沉默中。
毕竟是亲眼目睹过生死的,没经历过,永远不会知道死亡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半晌,卫放摸摸下巴,笑道,“我猜,是不是让杜程程的急色相给吓着了?”
李涟漪怔了怔,刚意识到他是为缓和气氛呢,就见杜程程怒极反笑,“姓卫的,你吃饱撑着了吧?!”话也不说完了,气得直接拿起桌上还盛着水的杯子就泼过去!
“开个小玩笑!杜程程你给我悠着点…”卫放动作敏捷的闪开,有点慌的道。虽说平日里杜程程脾气也不咋地,但也不似最近这般易怒啊。好像这种情况从她来马拉维之前就有那么点苗头了…这厢卫放正疑惑着,一旁看戏看得有滋有味的李涟漪却黑了脸——水全泼到她身上来了_||杜程程面色微变,眨眨眼睛,突然扑过来,“哎哟,涟漪,你快去换衣服!”正当李涟漪心情稍霁,又听她道,“可别淋坏了我的帅气逼人的宝贝干儿子!”
李涟漪默默推开她,默默地走至帐篷的隔间换衣服去。
这个女人,果然是受刺激了,阮首乌同志果真厉害,将她的心肝都给刺激黑了。
回头定要就这件事和程程好好谈谈,阮守务这人…太厉害,又是个冷清无良的主儿,以程程的段数完全不是他的对手,终有一天,她会被伤得鲜血淋漓的。这种滋味她已经尝过,不想再看到自己的好友重蹈覆辙。
拖出床底下的行李箱,李涟漪暗想着,心思一下子就飘远了。等回神过来,手上正拿着件薄外套,愣了下,她出门一向都是带极少的行李,衣服也就两三套,而且此次的行李还是她自己收拾的,她记得这件外套她先前根本没有带来呀——想来是福妈怕她会着凉,偷偷塞进来的吧。
可谁不知道非洲的夏天可以将人生生烤成渣,这秋天穿的外套根本就没有用武之地——她不由笑了笑,其实说起来,她也是顶幸运的人,上辈子还是修了福气的,有顾方泽无休止无底线的纵容娇惯,有知心好友的真诚陪伴,还有两位原本与她好无干系的长辈掏心掏肺的对她好——也该知足了,没什么好怨恨的,过好当今的日子才最重要。
思绪至此,她似乎也想通透了些什么,心境一下子开阔起来。
将手上的衣服抖了抖,她打算重新折好放回行李箱内,就在这时,外套的兜内突然抖落出一个白色的信封来,轻飘飘的掉落在地面上。
她目光疑惑的拿起来一看——吾爱,李涟漪亲启。
——那刚劲有力,凤舞龙飞间隐隐透着中霸道的字迹——她如遭电击,身体僵硬的怔在原地。
chapter58 迟来的承诺这个世界上,怎么总要突然冒出什么来,干扰原本已然平静的生活?
纵然心中想着不管怎样都必须忘却,可一旦那事情正在降临到自己身上,便只有四字——身不由己。
李涟漪从未想到,她会在如此偶然的情形下看到苏唯一在四年前留给她的信。
很短的一封信,一如他行事处世的风格,不拖沓,干脆利落得曾让她以为那是一种无情冷血。
——“涟漪,等我,给我四年时间,我会将整个世界捧到你面前。”
在李涟漪漫长而深刻的记忆里,苏唯一是个从不轻易承诺任何事情的男人,即便他心中是这样想,他傲骄的性子也不容许他这般做。他只会沉默的雷厉风行的将之在最快的速度做好,然后冷漠的告知那人,你希望我做的事情我已经做到。让人无话可说无可挑剔,却由不禁苦笑连连。
怎么会有人是这种古怪的性子呀?
李涟漪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后,才知道其实他不过是太别扭了,拉不下面子来——更重要的是,没有把握的事情他从不做,也从不告诉他人他做得到。
简直是,让人又爱又恨。
可时隔四年后,在她以为她与他再无可能之时,竟意外的看到这样一封,本该在四年前就拆封的承诺。
…“我已经想好了我们孩子的名字,如果是儿子就叫苏连,女儿就叫苏依,我的姓氏你的名字…”
“涟漪,我爱你。”
“待我回来那日,我会给你一个世上最盛大完美的婚礼,让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的妻子。”
寥寥数字,字迹却越往后越略显潦草,分明是下笔匆忙之作。时间落款,正是当年他不告而别的那日,二月十四。
那天是国际情人节,而就在那天,发生了她在那之前二十年里加起来都不及一半的变故。
当年她一人蹲在医院门口,形影萧索,抑制不住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是他离开的消息给了她致命一击。
耳边仿佛传来远方大海的涨潮声,哗啦啦,哗啦啦,穿透耳膜,在血液中飞快的迅速的流动,循环流入鲜活的心脏中,疼得她直抽气。
眼眶灼热,她捂住嘴,咬着唇,重重喘了口气,终于险险把眼泪给憋了回去。
原本她以为那记忆与疼痛会随着时间流逝慢慢的淡化,直至波澜不惊,可现在——痛得更是厉害——如果可以,她宁愿此生都没有看到这封信。就这样将苏唯一这个名字从心上如钉子般拔出去,流血也好,痛也好,只要忘记了,那枚长了铁锈的钉子对她的折磨就会少掉许多。
——可是。
她从行李箱拿出另一件衣服,动作慢吞吞的换上,开始缓缓回忆,外套…她记得最后一次穿,是去D城看母亲的那一回。在那之后,国内的天气越加的冷了,略显单薄的外套就被她收了起来,再没穿过。
那么…她闭上眼睛,脸色苍白,是她的母亲。那时她一直在病床边守着她,也唯有她,有时间与机会趁她不注意将信藏入的衣兜内。但为什么母亲不告诉她,而是通过这种方式让她看见这封信——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在想些什么?
头疼欲裂。脑中隐隐闪过一丝古怪,太快,没来得及抓住就已消失不见。
“涟漪,你在窝里生蛋吗?换个衣服怎么那么久?菜都凉啦!”
杜程程的大嗓门猛然将她从神游中拉回来,她赶紧应了声,将信胡乱塞回了行李箱的隔层中,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饭桌上,是马拉维当地最为平常的食物——psima,一种类似中国玉米面的东西,并不算很好吃,可在这群富家二世祖眼里,就像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也想吃吃野菜一般道理,对psima倒也存有新奇感,再来,既然是跟着援外部队一起来的,代表的便是祖国的形象,马拉维人民还陷于水深火热不能自拔之中,他们总不能还有挑三拣四的心思。
半个小时后…杜程程终于憋不住了,“涟漪,发生什么事了?”这女人,自换衣服出来后,就一直神不守舍,面色晦暗不定,又不说话,单是闷不吭声的埋头吃饭。
该不会真让她那一杯子水给浇出什么毛病来了吧?
正当她胡思乱想时,李涟漪似突然神魂归位,抬起头,冲她笑了笑,“啊,没什么。”
没什么个毛!
笑得实在是…丑。
似是察觉到气氛的不对,一下子,杜程程和卫放也都没在说话了。李涟漪便是这样一个女人,如果她真不想告诉别人,那么她心中到底在想什么,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
chapter59 那里很危险各怀心事的三人饭吃完后,因死活也没办法从李涟漪嘴里撬出半个字儿来,卫放和杜程程只好无奈的悻悻走了,临走前杜程程抛下狠话:“不说算了,别影响我干儿子成了自闭儿童!”
李涟漪倚在帐篷外,笑眯眯的欢送两人。
若真的曾经刻骨铭心,那么怎会轻易说出来给人听?有些内心潜藏已久的东西,一旦说出口了,便成了亵渎。
上回在国内与杜程程逛街时,看中了一对珍珠耳环,用杜程程的话来说,就是:戴上去还挺有深闺小姐的气质,很适合让你扮那假模假样的豪门贵妇。
自动忽略掉其中刺耳之语,她看了许久,也觉得好看,又不算贵,珍珠玉润光滑,富贵不足雅致有余,如果戴起来倒有几分盈盈生光,摇曳生姿。加上服务小姐口若悬河舌灿莲花的强大吹捧与推荐,到最后让李涟漪觉得没买都对不起她浪费的口水了╮(╯_╰)╭,于是也没想太多,拿出信用卡就买下了。
李涟漪站在镜前轻轻蹙起眉头,她正试图将耳垂上的红宝石耳钉摘下来,可试了好几次都摘不下,到最后那耳垂肉儿都让她给磨得有些发烫,火辣辣,生疼生疼的。
那副新买的耳环正搁在摆在桌上的镜前,连标签都还没拆,放在小巧精致的红绸锦盒中,煞是温润好看。
可是。她幽幽叹了口气,索性放弃,将锦盒收了起来。再好看也没用,耳朵上的红宝石耳钉像是长在肉里扎根了,无论她想什么法子,愣是弄不下来。
想来…这耳钉,也戴了有些年头了罢。
她无意思的摩挲着耳际的红宝石,透过镜子看上去,仿佛是一滴血透血透的眼泪,切割完美的表面微微折射着暗红色的光,好似一下子就能将人拉回往日的回忆中去。
那回忆就如这红宝石耳钉,看似坚硬难摧,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让岁月打磨,终有一天会逐渐模糊,直至面目全非…她一直以为自己能够忘记,可总有这么些东西,不管隔了多久,仍清晰如昔。
下午,李涟漪接到电话,马拉维政府下派重要官员前来慰问感谢来自中国的救援部队,虽也考虑到她的身体原因,但因卫放另有任务在身,所以打算让她前去采访那位马拉维政府高层——这类涉及国家领导人的访谈节目一旦播出,便是以全世界人口为收视对象,若表现出色,便是一炮而红。随队而来的领导也是考虑到她的丰富经历和稳健台风,才商议着将此等难得的机会留给她。
李涟漪这回连考虑都没,问清楚了时间与地点开口就答应,挂断后往旁边看了眼,想想又打了个电话给古小鱼,告诉她要去上回的地震灾区一趟,请她过来照看下正玩得心无旁骛的欧琳,得到肯定答复后又听古小鱼巴拉巴拉的讲了几分钟,这才挂了机。
古小鱼说,卫放大哥正在四处宣扬B市电视台的金牌主播怀孕的消息,听得李涟漪一阵咬牙切齿,正想着回头怎么去收拾卫放那大嘴巴之时,眼神无意一瞥,就看见刚才还玩着古小鱼送来的积木的欧琳,正睁着那双黑溜溜水当当的眼睛沉默的看着她。
那双眸子太静,如深水般波澜不动,这——不像一个孩子的眼神。
李涟漪怔了下,随即俯身下去,看着她,微笑,“欧琳,可以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吗?”
欧琳是中非混血,肤色偏棕色,可此时看上去却是略略显出苍白来,她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小声嗫嚅道,“请您不要去那里…”说着,她指向电话机,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自己适才听到了她与古小鱼的对话,“那里很危险。”
李涟漪挑起眉头,难免惊讶,可转念一想,这才忆起这次的采访地点,就设在欧琳那已然成为废墟的家的附近…她的家人,就是在那里丧命。
而欧琳…大概是怕她也会遇到那样的不测罢。
一时心念复杂,沉默了好一阵子,她才撩起唇角,轻轻笑了笑,极力用沉稳的令人安心的语气道,“你放心,我一定平安归来。你要听Mrs.GU的话知道吗?”
欧琳便不再说话,乖巧的点点头,挥手与她告别。走至门口时,李涟漪回过头,欧琳还是站在那儿,单是那样看着她,眼睛像初生的小鹿,湿漉漉的。
——好吧,下章,顾少要和涟漪见面了~!
PS:尼加拉瓜瀑布泪TAT,为毛收藏狂掉呀。。。
chapter60 那里很危险(下)马拉维首都。
这些天,李涟漪已经见到太多生灵涂炭哀鸿遍野,可当再次撞见相同的场面,胃里还是一阵翻涌。幸好这回待遇要好得多,是坐专车前往的,只要不往车窗外看,将满目的血色与躺在地上毫无人气的一具具躯体隔离于视线之外,心里会自欺欺人的好受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