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所有人都只能等着了,事到如此李佑已经发挥出了他的作用,彻底成为听天由命的酱油众。他感叹道,这年头没了锦衣卫某些时候是很不方便啊,检举个贪腐还得如此大费周折。从苏州到京城,足有两三千里路程,来回折腾动辄以月计,他这冷板凳还要坐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各有各的前途,基本都可以明确,但李佑的前途又是什么?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个接一个的震撼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个接一个的震撼
天下总难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李知事带着淡淡的忧愁回到了府城。清晨时分,他刚步入府衙同知厅,便被王同知叫去。
“事情如何?”王同知见了面便迫不及待的问道,其实这样很是失礼,以王同知的涵养不该有的,怎奈实是等急了。
李佑如实答道:“陈知县已经密奏朝廷,由许尚书转递,你我的名字也信中给许尚书提了。”
王同知喜道:“大事定矣!这事到如今本就快遮掩不住了,谁抢了先机谁就是首功。不过还得添一把火才好,事情闹得愈大,朝廷愈不会姑息『奸』邪,为稳定局面越会重用我等善后。”
“大人有何妙计?”
“如制造恶劣的抢米之『乱』,顺带放几把火,能轰动全城好…”王同知阴测测的说。
李佑闻言心里翻滚不已,王同知怎么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难道关键时刻他『露』出了本『性』?若真如此这王同知绝不可深交。
他李佑不是圣人,也是个自私的人,迫不得已时害一人救自己,或许可以做,杀一人救众人,或许也可以做。他要让自己这个世界舒服的生活下去,所以不想拿道德来苛求自己。
可是要无缘无故的,自己并没有受到直接威胁情况下,平白为了一己之利就去蓄意制造恐慌,人为推波助澜搅动满城不能安生,李佑看来便有些过分了,哪怕是打出了惩戒『奸』邪的正义旗号。若仅仅是过分也就罢了,但纵观史书,能干出这等事情的,哪一个不是大『奸』之徒?和这样的人亲近交往,下场能好到哪里去?除非你比他『奸』恶。
李佑不愿这个时候与王同知有什么分歧,大事未定本阵营内部别先起了什么纷争,惹不起总躲得起,便含糊说:“老大人高见,下官告辞。”
王同知拦住李佑道:“老夫被府中小人提防的紧,稍有举动便引人注意,可以说是动弹不得。还要劳烦李知事,你初来乍到,他们对你只是因为牵连到了老夫而忽视,并未多加小心,你行动方便。”
李佑婉拒道:“下官到府城不久,处处不熟悉,难当重任。”
王同知却不放过,“事人为,自有老夫指引,李知事何必推辞?”
谁知道你这是不是拿我当炮灰?我好歹也是堂堂官身,岂是让你当家奴使唤的?再说此事风险极大,他才不肯为了一个王老头亲自涉险。李佑心里愤然,开始以大恶意揣测王老同知了。嘴上讽刺道:“王老爷对下官何其急切乎?你来府城经营没有三年也有两载了,莫非手头一个可用之人也无?”
王同知面有惭『色』,“可用人还真一个也无,墙头草或有一二。”
李佑极为不齿,混成这样子还好意思教唆别人去玩黑手段,拂袖要去。其实也不能完全怪王同知,他不显出真正窝囊无能样子怎么麻痹得住府衙一干人等?
眼看李佑要走,王同知突然哈哈大笑道:“李大人留步,本官以戏言相试尔,当不得真。”
又屈尊上前对李佑一个长揖,“都是本官过错,一时心血来『潮』想看看李大人心『性』如何,恕罪恕罪,本官有礼了。”
上官都对自己行了大礼道歉,李佑也不好不理,心内仍是半信半疑,且听其言观其行。
王同知点评道:“现可知,李知事乃吾辈中人矣。”
王同知看来,姑苏仓的事情捅到了朝廷,无论大佬们偏袒不偏袒『毛』知府,这朝廷也不可能看着占了天下赋税十分之一的苏州府『乱』起来,谁也不敢公然承担这个责任死力维护『毛』知府。
可以确定,若干时间后府衙将迎来天翻地覆的巨变。而巨变之后,他和李佑作为全署唯二的残存官员,必是要承担重任的,尤其是各种官到任之前的这段时间。
王同知几十年来不知看了多少世态,深知巨变往往能改变人『性』。他担心李佑年纪轻轻心『性』不稳,一想到今后可能要与李佑共事的可能,便忍不住出言试探,却被李佑反过来鄙视了一把。
与王同知扯完话,李佑回了自己房间,问长随张三道:“付二娘如何安置的?”
张三答道:“她有个表舅住府城,小的将她护送到那里。”
找个机会要去看看,但愿她肚子里的胎儿能平安生下,李佑边想边嘱咐说:“此事保密,不得外泄与任何人,包括自家里的,否则饶不了你!”
张三见李佑说的严厉,恭敬答应下来。又拿出张帖子,道是昨日有人送来的,那时李老爷不张三便代替收下了。
李佑接过来翻看却是赵良礼的请帖,原来赵大官人家摆宴,邀李佑去捧场。
李佑看着帖子久久无语,他还没有想好怎么与赵大官人说『毛』知府的事情。原本以为如今天寒地冻的,实不是宴饮游乐的季节,所以短期内估计不会和酒肉朋友赵大官人见面,时间上足够他仔细考量思虑说辞的,哪料到今天中午就有这么一场。
能不去吗?绝对要去。看清楚了,这是赵大官人“家”摆宴,不可不去的。这年头形容关系密切常说是通家之好,重大意义可见一斑,虽然李佑目前还到不了那个份上。李佑和赵大官人结识以来,从来没有进过赵府大门,吃喝玩乐都是各种『妓』家、酒楼、画舫上,今晚这是第一次受到邀请能够登堂入室,李佑能拒绝?也亏得他及时回来了,否则便赶不上这场宴席。
没有办法就照实说罢,李佑后下决心道,以赵大官人的个『性』,瞒着藏着后只会坏,还是不如直率的实话实说,说不定能有个痛快。
话说李佑上了轿子往赵府方向而去,天气冷,轿子封闭的很严实。路上足足有将近半个时辰,轿子忽然停了。李佑掀开轿帘左右一看,还大街上,便问轿夫道:“为何驻足不行?”
轿夫答道:“回禀老爷,前面巷口有大学士牌坊,是不是下来走过去?”
李佑抬头望去,果然见前方巷口立着三层四柱的豪华大牌坊,整整拦住了整个巷口。刚才是轿帘遮住了视线,所以他没有注意到。
他想这大学士牌坊八成就是赵大官人那个宰相爷爷的牌坊。演义小说里也常说,过牌坊时文官下轿武官下马,乃是基本的礼节——不过你的官要是比牌坊上刻的大,当然就不用遵守了,毕竟是官本位社会。
走近了牌坊,李佑仔细瞻仰一番后被震慑了。牌坊梁上下层刻着“大学士”三个大字,上层刻着 “上台元老”四个大字。大学士字样下面又有一行小字,是“钦赐故少保兼太子太保礼部尚书文华殿大学士赵文贞公”。楣边等处密布瑞鹤、鱼跃龙门等各『色』吉祥花纹,甚至还有龙纹。
一个词,位极人臣。这个牌坊,别说李佑自己这九品芝麻,天底下还能有几个比大学士尊贵的?即使是公侯藩王来了估计也得表示下敬重。
李佑艳羡不已,真的是荣耀子孙哪,他西水李族至今还为第一个秀才功名苦苦挣扎,差的何止天与地。
过了大学士牌坊,李佑上轿继续前行,没走两步又停了。
轿夫再次为难道:“前头还有牌坊…”
官太小的李佑无语,只好再次下轿,眼前这是一座侍郎牌坊,规制比巷口的大学士牌坊略小。看了看大概是赵大官人他父亲的,可就是侍郎也比九品知事大的多,李佑只好再次步行,干脆一直走到赵府大门处。
赵府大门并不像李佑想象的那样豪奢。虽然间架阔大,十分雄浑,但木料旧素,式样简单,没有过多装饰,门楣上随随便便挂着个木匾:状元及第。
又是赵大官人他那个牛人祖父的,的确,有了这么一个匾额,什么装饰都是多余了,一样成为天下读书人只能仰望的存。
然而赵家给伪文青小市民李佑的震慑还没有结束…进了大门后,李佑看到一座大厅堂矗立前院,门廊处挂着看起来很累赘很繁琐的五张牌匾,每张牌匾有醒目两个大字,分别是——状元、进士、进士、进士、文魁。
这既是炫耀又不是炫耀。这年头的风气就是如此,家里有人取得了功名后就厅堂挂个牌匾夸示,赵家只是按习俗做的而已。但赵家这夸示的也太震撼了些…其实赵家已经很低调了,按风俗中进士都是要立牌坊的,这样赵家门外本该有连续四座牌坊,但还是只立了两座。
李佑对赵家的掌故现也有所了解,五个牌匾中,第一个状元当然就是赵良礼大官人故去的祖父。第二个进士便是赵良礼故去的父亲。第三个进士是赵良礼这一代的嫡亲大哥,还活着,京为官。第四个进士是二哥,也还活着,湖广为官。第五个放别家很显耀放这里很悲催的文魁举人牌匾大概就是赵良礼一位叔父的,现今本宅管家事。
李佑感慨道,跟赵家比起来,什么兄弟进士、父子进士的美谈都是浮云哪。但是这样文风鼎盛的家族里,怎么就出了赵大官人这个破秀才牌匾都不好意思挂出来的酒国『色』界纨绔败类?但就这样的败类也能府城呼风唤雨。
光顾着震撼了,李佑甚至没注意看赵家风景,便被稀里糊涂领到一处暖厅内。进去后发现赵良礼大官人居然连个主人主陪都算不上,只能委屈的站门内当迎宾,席位主位上坐的是一位与赵良礼面相近似但瘦小的四旬男子。
赵良礼轻声对李佑说笑道:“这是家兄,前庭挂的第四个牌子那位。刚刚被迫辞了他那从三品的官回来,心情正烦闷着,不要招惹他。”
李佑奇道:“兄长丢了官,你怎的还这般没正经。”
“这算什么丢官,小孩子过家家样的,闹完脾气估计过两天又起复了。”赵良礼满不乎说。
李佑又被震撼了…
这他娘的就是士大夫,九品杂官、苏州府经历司知事李某人心里羡慕嫉妒恨道。哦,险些忘了列出因为巡检任上考核卓异得到的将仕郎这个散阶衔头。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不识好歹?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不识好歹?
又听赵良礼简单说了说,李佑才明白来龙去脉。
主座上那位赵家二老爷赵良义,官做到了从三品湖广粮储道左参政,这可是个很紧要的官职,湖广地方近年来已经成为和江南并驾齐驱的产粮大区。赵参政也算是功绩显著,考核得了卓异,按照国朝官场惯例,拟升为正三品的按察使。
但问题就出来了,赵家这代的老大赵良仁京师都察院做副都御史。都察院是掌管监察的,按察使地方除了刑名也有监察的职能,这样的官统称为风宪官。便有人群起攻讦说科道、风宪之官都是国家耳目,若赵氏兄弟二人均为监察官,容易上下蒙蔽致使朝廷耳目不明,如何以身作则纠劾百官?
国朝言官猖獗的很,为了避嫌亦或是躲言官口水,赵二老爷便当不得按察使了。但正三品的实职位置有限,后朝廷给他安排了南京礼部侍郎这个闲官…
南京的官,基本上都是空有品级的,多半被用来安置贬谪、养老的官。虽然近十几年因为南直隶不设巡抚而代管南直隶,情况稍好些,但也改变不了南京官等于闲官的本质。
雄心万丈欲有作为的赵良义得知自己要去南京做官,像是当头被浇了盆凉水。又有政敌翻出一些旧案攻击他,一气之下赵良义便辞官回乡了。而赵良礼看二哥意气消沉,便今天召了一干人聚会闲谈给赵良义散心消遣。
李佑本想早早将『毛』知府的事情告诉赵良礼,但站门口实不是个说事的地方。再说赵家二老爷回来了,有些事估计得是他做主。思来想去,李佑决定等一等,他对这位赵家二老爷『性』子一些也不了解,还是先观察了再作打算。
其实今天这场面也不该算宴饮,像是喝茶清谈,辅助几样小食而已。李佑扫了几眼厅内,四五个客人都已经坐好。又看到赵家二老爷背后侍立着个满脸病容的二十许年轻人,他十分奇怪,怎么会找个病秧子当随从,不过这个病秧子为何看起来非常面熟?李佑仔细看了好几眼,也想不起哪见过。之后没再多想,赶紧入了座。
李佑刚安定好,便听到门口有人道:“来迟了,恕罪恕罪。”拿眼看去,却是『毛』知府,李佑暗道不妙,怎么连他也来了,这还怎么去告黑状。
那『毛』知府见到李佑,微微愣神,他知道李佑与赵良礼有交情,但只以为是诗词上的泛泛之交,心里并不意。万万没想到今天能赵家里遇到李佑,看来是自己小瞧了李佑和赵良礼的关系,不该把他冷落闲置的。
席上众人知道今天是陪着赵良义解闷来了,故而大谈些各地风物,名人掌故趣闻之类的,李佑倒也勉强能『插』得上话。
又见赵良礼向哥哥介绍道:“这便是李先生了,现府署里任职。”
赵良义提起几分兴趣,对李佑道:“诗词之道,我也有几分心得。你的大作看过许多,但觉格调多变,气象万千,有旖旎者,有愤懑者,有香艳者,有情深者,有怅阔者,有诙谐者,实不敢信是一人手法。想我吴郡人杰地灵,又出英才,吾心甚慰。”
李佑谦虚道:“老大人过誉了。”
“归家闲人,当不得老大人一称。”赵良义叹道。
赵良礼笑嘻嘻『插』嘴说:“李先生犹擅指物成诗,顷刻立就,有曹子建七步成诗的风采,不信兄长可以一试,随意点题。”
这八成又是赵良礼起了作弄人的心思…李佑对他的这点『性』子很无奈。
赵二老爷也觉得耳闻不如眼见,便自嘲道:“我这次狼狈回乡,便以辞官为题罢,请李先生不要吝才。”
李佑心念转了转,短时间内只想到一首,开口诵道:“误平生是一官,弃职容易变名难。松筠敢厌风霜苦,鱼鸟犹思天地宽。鼓枻有心逃甫里,推车何事出长干。旁人休笑陶弘景,神武当年早挂冠。”
本诗的语气充分表达了一种后悔去做官的情绪,虽然原作背景南辕北辙,但这个调调是很合用的,李佑觉得士人应该会很欣赏。这些年就是如此风气,无论心里多么恋栈权位的官员,也不会公开说自己贪慕权势,写个诗词都要表明自己的精神向往很淡泊很闲逸很高雅,做官很累很苦很无奈。
赵良义讶道:“果真是指题立就,出口成诗,难得是上品。名不虚传!”
众人也齐声道好,赞一声不愧是李先生,写的又快又好。不过如今这种夸赞已经不能叫李佑激动暗爽了,听太多后他对此有些免疫。
赵良义又说:“寓意甚好,可惜我心境不足,受之有愧。”
这赵二老爷显然还是想去为国效力的,虽然暂时回了家,但可不愿就此激流勇退。
李佑心里暗暗分析道,看来这赵二老爷是个很坦诚的人,应该是颇有胸襟。
赵良礼叫道:“二兄!你可不能被李先生的诗『迷』了心神去当山人隐士,我赵家还需你光大门楣去!”
这时候,『毛』知府忽然说道:“李大人这首诗词句恳切,以我看来绝非随心拼凑应景,或许是隐含自述之意了。”
赵良礼转头对『毛』知府说:“李先生你手下任职,这么说来是被你整治的不想作官了?”
『毛』知府顺着赵良礼的话哈哈一笑,“的确我的不是,其中多有误会,是我将李大人耽搁了。”又对李佑说:“今后李大人要勇于任事才好。”
一个知府,把话说到这份上,给足了面子,显然是向李佑示好。但李佑敢去友好的回应吗?
小爷我就是将手剁了也不能去接你的橄榄枝啊,李佑暗道,『毛』知府你老人家可千万不要对我好,你现对谁好谁以后就要倒霉。
别人都看,怎么和『毛』知府彻底划清界限呢?李佑灵机一动,对『毛』知府道:“下官闲来无事时也有一首诗,赠与『毛』府尊。不劝农桑不筹河,民望城南涕泪多。国赋三升征一斗,米价日浮到几何?”
众人听了都很意外。这首诗明摆着骂『毛』知府尸位素餐、横征暴敛、治下无方、民怨沸腾,又讽刺了近的米价高涨势头。李先生是失心疯了吗,竟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当面辱骂直接上官,尤其是该上官刚刚还向你示好的情形下。这素质,不去当铁骨铮铮的言官可惜了,有人想道。
『毛』知府脸『色』铁青,他也算有些城府,终是克制住了自己。
赵良义皱眉不喜,觉得这李佑太过狂妄而不知尊卑。赵良礼则是莫名其妙的,以他对李佑的认识,不至于如此不识好歹啊,今天是怎么了?
的确,不识好歹似乎是场众人有共识的一点,他们又怎么知道李佑心中所想。
李佑环视一圈,心里叹道,再过一阵子,你们就知道小爷我多么英明了,现可真是没有知音。
正冷场之际,侍立赵良义身后的病秧子年轻人突然一头昏倒地,引起了慌『乱』。赵良礼对仆役喊道:“速速去请府中医士!”
李佑拉住一个家奴问了问,才明白这个看起来面熟的年轻人是赵二老爷的独生子,家族排行第四。但这四公子体弱多病,所以没有随父亲去任上,一直家里养着,近父亲回了家,他要孝道便撑着病体侍候父亲,结果现撑不住了。
那家奴知道李佑和三老爷交好,也不见外的感慨道:“二老爷这一房人丁不旺,四公子至今也没有子息,身体又这样,唉…”
出了这等『乱』子,这聚会自然就草草结束。李佑出了赵府看天『色』还早,正要起轿回衙时,长随张三凑过来说:“有件事情要禀告老爷,付娘子安顿的地方就回衙的路上。”
李佑一听,就想顺道去看看罢,若有什么不妥总得管一管。走了一刻钟,张三领着轿子进了某个巷子,又到一户门外停下,指道:“就是这家了。”
李佑让张三外等候,自己亲自去叩门。没多久,有个中年人从里面开了门,大概就是付娘子的远房舅舅了,他疑『惑』的问道:“小官人是哪位?”
“下是付娘子的亲戚,她这里么?”李佑答道。
那中年人便请李佑进来。
走到院子,李佑就看见付娘子正立院中,与对面中年女人颐指气使说:“你们手脚忒慢了,快将房中杂物收拾出去。不然有恁多的脏东西,叫我如何安置!”
那中年女人被训斥了却是一脸谄媚『色』,连连点头。
真是个不安生的贱女人,我的后代怎么偏偏就跑到你肚子里去了,李佑心里不禁骂道。
付娘子扭头看到李佑,便迎上来招呼道:“李…”
才说了一个字就卡住了,不知如何称呼是好,再叫李姑爷显然不合适了。
此时中年夫『妇』走上来对李佑讨好说:“小人要出去营生,你们亲戚有话慢慢讲。”说完就走了。
李佑问道:“这怎么回事?”
“他们两个没见识的,一听是个府衙官爷亲戚送妾身来投奔的,巴结着呢。”付娘子不屑道。
李佑开始担忧,这样浅薄市侩母亲生出来的子女,会是个什么德行?
付娘子见李佑不说话,又主动找话说:“妾身想念杰哥儿了。”
想起杰哥儿,李佑登时惊呆住了。他脑子里闪过杰哥儿的面庞,又闪过赵家四公子的影子,一对比发现,杰哥儿简直就是个幼年版的四公子,眉眼脸型十分相像,难怪他看赵四公子非常面熟!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一段不伦的往事…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一段不伦的往事…
一个二十岁青年,一个七岁幼儿,一个是姑苏城内衣冠大族的公子,一个是县里土豪的野生儿子,看似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却是面貌奇似,天下不能有如此巧合的事情罢?
李佑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付娘子说:“我忽有一事不明,七年前你嫁与我那老泰山为妾之前,是哪里生活的?”
付娘子有些诧异,想不通李佑为何问起此等陈年旧事,但如今这个和她关系不伦不类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年轻人是唯一依靠对象,倒也不敢不答,便道:“妾身当年也这府城里。”
哦?李佑紧接着又问道:“以何为生?”
付娘子见李佑问的急迫,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紧张,“大户人家作婢女。”
“是谁家?”
“赵家巷的赵家。”付娘子小声说。
李佑再次一呆,付娘子居然还真和赵家有些渊源,那说明二人面貌相似绝对不是巧合,他心里断定道。问到这里,李佑的疑『惑』反而多了。
“你当年为何离开的赵家?”李佑旁敲侧击道。
付娘子并不晓得李佑今天去过赵家发现了些线,但听李佑问起原因,白皙的面庞忽然微微泛红,很是尴尬的闭口不言。
李佑暗道,能让你脸红,肯定是有什么『奸』情,若真如此,八成是那看似文雅正经的赵二老爷下半身也不老实啊。不过有个问题,当年付娘子是带着身孕给老泰山做小,如果像猜测的那样是从赵家二房出来的,就有点不合情理了。按说赵家二房子嗣艰难,怎会让付娘子带着赵家的种去了虚江县不闻不问,即便她是一个下贱的婢女。还有个问题,七年前付娘子是二十五六的年纪,难道没个丈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