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很有诱惑的建议,等于送给海公公唾手可得的功劳,也是海公公之前一直追求的。对他而言,与王知州合作,还是与李佑合作,似乎没什么不同,答应起来很简单。
但海公公稍加思索,便断然拒绝道:“我听不明白李大人说什么,更不明白你说的我曾与王知州合作是什么意思。我是守陵太监,陵外大堤,都是你们地方之责,我不便插手。”
李佑对海公公的态度很意外,他以为以利动人,拉拢起来会很简单,没想到这太监竟然不吃这套,面对巨大利益居然毫不动心,几乎称得上油盐不进了…
为了立功离开泗州,胆敢与王知州密谋打祖陵的主意,海公公当然不是没有魄力胆量的人物。但他也深知,目前事情已经与先前计划不同,李佑横插进来后就变得十分复杂了。
复杂就意味着东窗事发的苗头增多,都知道知情人越多外泄可能性越大。所以海公公想法悄然间从立下大功转成了明哲保身,目标变了,只要稳住即可,又何必多此一举再与李佑合谋?
而且海公公对李佑没有信任感,出于谨慎不敢冒险去与虎谋皮。他不怕与没什么势力的王知州合作,但害怕与李佑合作。
道理很简单,王知州势单力薄,必须要依赖他作为守陵太监出面证明和背书,而背景深厚、名气很大的李佑不一样,即使迫于形势主动找他合作,但仍然具有随时可以抛弃他的本钱。
没准李大人从他嘴里套出有用的东西后,转眼就将他出卖掉,又给他自己功劳薄增加一笔,从皇宫中混出来的海公公当然对这种事情很警惕。换句话说,李佑对他没有依赖感,彼此缺乏信任时,这就是最致命的因素。
总而言之,海公公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如何安全的保护自己。并目标灵活,定位准确,思路清晰,意志坚定,不会盲目的被李大人威逼利诱。
李佑不禁叹道:“希望你不要后悔错过了机会。”
说罢他不再多言,从椅上立起来向外走去,这下海公公奇怪了,问道:“李大人欲往何处?”
“本官去见那王知州,与他说几句话。”
海公公也站起来,“我也想见见王知州,一起去。”
李佑转身毫不客气道:“本官欲和王大人谈谈你的事情,你还是回避罢!”
海公公还没明白过来,下意识道:“谈我作甚?”
“本官想告诉他,为何本官会在今天突然出现?为何本官在能盱眙隐匿了行踪?本官为何有恃无恐敢于抓他囚禁?本官为何知道他可能有情况…很多很多问题,想必王大人也糊涂着。”
海公公脸色稍变,“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本官只想告诉王大人,这一切不是巧合,都是拜海公公所赐!是海公公告诉本官今日有状况,是海公公让盱眙知县协助本官隐匿行踪并借给弓兵使用,是海公公为本官撑腰敢于抓捕正六品朝廷命官…”李佑轻松地说:“所以海公公还是不要在场的好,免得打扰了王大人的思虑,先在这里小憩片刻。”
如果李佑对王知州如此说了,王知州会不会相信?多半会信的。
今天李佑在大堤上出现的太诡异了,行为也太大胆出格了。如果是对李佑行事风格非常熟悉的人,不会觉得诧异,李佑这样子再正常不过。但王知州想不到这里,他大概要猜测李佑是有恃无恐。
为什么有恃无恐?肯定是知道了什么消息!那么谁给李佑的消息?李佑自己都说了,是海公公!
海公公呆立片刻,说实在的,他对李佑今天也很奇怪,有那么一瞬间想到可能是王知州背叛他,打算将溃堤责任推到他头上,然后再和李佑吞掉救陵大功。不过后来李佑抓起了王知州并严刑拷打马家五人,他才放弃了这个想法。
海公公担忧起来,那王知州大概也会同样怀疑他罢?若因为李佑凭空污蔑生了什么误会,死咬他不要紧,他不怕王知州。
但若李佑和王知州联手一起咬他怎么办?那时候二比一,朝廷信谁的?溃堤总要有个责任人…
想到这里,海公公汗如雨下,生出了无穷力气,强行分开看守他的健壮军士,上前对李佑道:“李大人说得好!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明人不说暗话,我既然与王知州可以合作,为何不能与李大人合作?如今不管怎样,祖陵遇了险,正需要你我联手!”
二比一,而且是他最想要的组合,李大人得意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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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五十八章 想回来也不能回来了
三五十八章 想回来也不能回来了
李大人、王知州、海公公三人一个上差、一个地方官、一个守陵太监,这个搭配其实深具大明官场特色,那就是从朝廷到地方制衡无处不。
当李佑现他的凌厉攻势貌似凶猛,取得了相应战果,但仍不足以瓦解这种制衡时,甚至出现了未全功便后续乏力的不妙兆头,于是当机立断的换了一种方式,使自己一对二变成二对一。
唯有如此,他才能避免自己成为被瓦解的一个,一条道走到黑,自己就真黑了。
李佑之所以愿意选择与海公公联合,那是因为短短时间内,他认定海公公是一个非常有自我保护意识的人,安全系数较高。并不像王知州那样留下了许多破绽,后患很大。如果可以选择,大概谁也不想选猪一样的队友而被连累到。
时间紧迫,不能继续王知州和马家五人这里磨蹭了。
搞定了海公公,并让他写下了若干书,李佑便指使亲兵五人率领盱眙弓兵,押解王知州和马家五人去盱眙大牢安置。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毁堤,所以泗州很快就要被水淹没,混乱情况下人犯容易逃跑,所以要早转移到相对稳当的地区。
之前李大人还曾另外派人去马家宅子,居然回报有所收获,出了路引若干。
路引上标注的特征皆是马家父子兄弟的特征,但人名全都变了,户籍也成了商籍,而且路引正是王知州签押的。与州衙存底对照,又现这些路引是前日下的。
提前备好了假名假身份路引,这就是一个间接证据了。多数人都要怀疑,他们为什么会提前准备好路引,而且还是冒名远走他乡,莫非早知会溃堤?
有了这个,李佑信心足,但暂时没时间细审了,下面精力都要放疏散民众方面了。他先打人去盱眙尚知县那里传话,按照计划盱眙和泗州之间的河面上搭起浮桥,以便利姓过河。
此时已经是月初八午后,从瞒天过海的悄悄返回泗州到眼下不过是一个上午加一个午时间,但李大人却像是过了十几天似的。
其他该做的杂事都做完了,终于到了考验决心和意志的时刻。李佑深深吸口气,将手里书交与随身河工,吩咐道:“抄写数份,快马张于泗州各处城门,另送州衙一份,命州衙胥役敲锣宣示。”
河工神色凝重的应声而去。
半个时辰后,这份堪称简短的告示就出现了泗州城门处。“现查得,泗州正堂王某指使马姓奸徒趁夜黑时分掘祖陵大堤,致今日清晨溃堤,洪水漫至祖陵墙下内堤,祖陵危旦夕之间。为保龙脉无虞,将于初十午时决泗州城西大堤行洪,内外姓可暂避至盱眙,待洪水消退再回归本乡。”
本来是没有后一句的,但是海公公看过后,提笔加上了“待洪水消退后再回归本乡”这句。
朝廷钦差李大人下令要决堤泄洪了!整个泗州城顿时热闹起来了,是的,仅仅是热闹,而不是恐慌。
这完全出乎李佑预料,他本以为要引一片大混乱,就像上辈子灾难片里看到的逃难镜头一样。
而且他还准备了洋洋洒洒数千字的言稿,收买了俞家村几十个壮丁护身,并想着若是遭到本地人聚众抗议时如何化解。另外策划了逃生路线,如果被围攻就跑到河对面祖陵那边去。
孰料泗州姓面对洪灾忙而不乱,也没功夫来找李大人这个罪魁祸抗议,他的准备工作全白费了。
这些姓只是低头抓紧时间收拾家当,背着锅碗米袋细软箱笼孩子,有车的上车有船的上船,没车没船的走路,一家一族的成群结伙向东而去。
幸亏盱眙高地距离泗州城不过十里,逃命也不用太累,不然两天就想疏散姓很困难。
对于李郎君的疑惑,同样背着包裹随时准备跑路的俞娘子解释道:“一多年来,我们泗州都是这样过的,为躲避洪水逃难习以为常了。”
难怪海公公要告示末尾添上那一句,就是为了顺着民情安抚民心。
点过数后,其实久江南的李佑很难想象,堂堂一个州城,城加上附近厢里,姓才不过数千户,三万口不到。这就是年来淮河与洪泽湖对泗州的创伤。
不过也好,人数少点麻烦也少,两三万人附近各县还接济的起。真要到了军民数十万规模,救济不了时那就麻烦大了。每到这个时候,揭竿而起就是一种很常见的手段。
“我们俞家村也要走了,你得当心。”俞娘子拍拍包裹道。
“嗯。”李佑点头道。
俞娘子又道:“你留泗州千万小心,等水退了,奴家再回来寻你。”
水退了…这次洪水很可能不会再退了。李佑摆手道:“别回来找我了,你直接带着族人去高邮,我给包知州写信,托他安置你们。”
“可叔父肯定要先回来看几眼。”
“他想回来也回不来了!”李佑意味深长的说。
俞娘子十分不满道:“奴家叔父又不曾得罪你,你怎的诅咒他要没了?”
“走罢走罢!”李佑催促道:“别说你叔父,连你想回来也回不来了。”
现泗州姓之所以麻木,那是以为这次和过去一样,水来了逃跑,水退了就回家。不知今年汛期过后,泗州姓现湖水依然荡漾,家园彻底消失湖底,只有尚未倒塌的城墙能从水面露出个头时,会产生什么感想…
想到此李佑就头疼,汛期快结束时就赶紧提前抽身走人,善后的事情谁爱来就来,反正他打死也不来了。
只怕那时他到泗州就是拉仇恨的,有命去没命回。朝廷诸公只要稍微有脑子,也不会派他李佑再临泗州。
当年万历朝的治水名臣河漕总督潘季驯,治理黄淮时筑高家堰蓄水,人为的造出了不断扩张的洪泽湖,把泗州地面变成了洪水之乡,足足被泗州姓骂了一多年。
但今年汛期过后,潘大总督的天之灵估计要解脱了,一个叫李佑的后辈将取代他老人家泗州人民心目的江湖地位了。下一个年,是年轻人接班挨骂的时代。
做人难,做官难,做事难,李佑夜半无人时唏嘘道。其实他也是救人哪,怎奈无名英雄的含义就是无人知晓。
月初十,是预定的决堤之日。但李佑现,他泗州找不到人手来做这件事了…姓都逃光了,就是没有逃走的,也都不愿意去扒泗州大堤。
不过无所谓,泗州城没有人手,可以去对面找。早有腹案的李佑渡过水面,去了祖陵所的西岸。
这边虽然也是泗州境内,但是姓与泗州姓有点不同,是所谓的陵户。当年太祖这里修了祖陵后,将周边姓全部赐姓为朱,划为陵户世代守陵。
泗州城的姓不愿主动决泗州大堤泄洪,但是西岸这边的陵户面临大洪灾时,对于拿东岸泗州城方向泄洪则是很积极的…人性啊,永远是如此可爱。
李大人海公公协助下,挑选了几个踊跃劳力,打到东岸去了。大堤基本结构是外筑条石,内填夯土。所要干的,无非就是撬起条石,捣弄夯土。
因为祖陵大堤某段溃堤,导致祖陵周围全都是水,只是被内堤拦了祖陵外,根据地势有深有浅而已。
被重重城墙围护的祖陵似乎变成了水上孤岛。李佑与海公公站祖陵内堤上,瞧着洪水不断涌上,几乎差一尺就要漫到堤顶了。
海公公指着水道:“今年水太大,至少不次于五年前,今日再不动手决泗州大堤,明日就危险了。”
李佑也心有余悸的说道:“决了泗州大堤后,祖陵到盱眙之间泗州城一带便成了水道。有了这十里水道,洪水便能通畅许多,水面必然下降,暂时可以安枕无忧。”
至少此时,两人的共同敌人是洪水,海公公忧虑道:“现只要泄了洪还可以支持,但当前汛期才是个开始,便已有五年前的势头。唯恐此后淮水上游多秋雨,下游黄河反灌,到那时候…”
李佑十分惊讶,这个太监居然看起来很内行的样子,“海公公也懂河务吗?”
“自八年前到任以来,近几十年的水志我都翻阅过。”海公公傲然道。
正要继续谈时,突然从远处传来暴洪的轰鸣声,而且持续不断的。李佑当即意识到,对岸决口了,泗州城要完了。
他又登上没有被水淹没的西岸外堤,朝对岸看去果然已经成了汪洋一片,已经分不清哪里是田地哪里是村落了。
海公公不知从何处找来千里镜,从又看到,就这短短片刻功夫,泗州城墙已经被水淹没了一半。
李大人再次摇头叹息,看来这个汛期,千年古城泗州的城池真保不住了。听说往年洪水大堤决口时,水位多也就淹到这个高,今年这才开始就这样了。
不过令李佑略感轻松的是,随着东岸泄洪,祖陵内堤的水位渐渐下降,幅很大,比尚未泄洪时低了几尺。只要祖陵安全,一切都好说,乌纱帽和帽子里的脑袋都是稳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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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五十九章 人算和天算
三五十章人算和天算
右副都御使、总理漕运、兼提督军务巡抚凤阳等处、兼管河道杨负杨丞近日坐镇淮安府焦头烂额,常常为了汛情一夜三惊。这里黄、淮、运交汇,是天下水情复杂也是脆弱的地区。
黄河爱决口乱窜、淮湖水要下泄入海、运河是必保的国家生命线,哪个也不是好相与的,交错纠缠淮安府,局面是错综复杂。还有,两淮地区产盐占据天下之半,下游盐场一旦被泛滥的洪水冲了,整个盐业盐课都要遭受重创。
所以一到大洪水的年头,淮安府的紧张程可想而知。特别是今年黄河洪水堪为近二三十年来大,到目前没有决口已经被老河工称为奇迹了,但仍然存决口的可能性。而且从历史经验来看,黄河决口的可能性无论时间还是地点或者是概率都挺随机的,这种折磨委实让人心惊肉跳。
对此杨巡抚只能哀叹自己运气太差,偏偏自己任上遇到大洪水,他注定整个汛期都睡不好觉了。
就这个情况下,月初这日杨巡抚接到了李佑从泗州来的禀——泗州知州王某指使刁民扒了祖陵大堤,现今洪水逼近内堤,祖陵已经四面环水岌岌可危。同时此事还有守陵太监作证。
起初杨巡抚还以为自己睡眠不足老眼昏花看错了,他活了五十多岁,官场混了二十大几年,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谁胆敢故意去扒皇家陵寝防洪大堤的…
等看明白了后,杨巡抚差点气昏了,为何他任上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了?连地方官主动扒祖陵大堤的事情都能生,流年如此不利啊!
他本想今年南边问题不大,重点看好黄河即可,谁晓得又出了这么一起诡异的事情。一旦祖陵有失,他这巡抚也就做到头了!
月十日夜间,心急万分已经失眠的杨巡抚又收到了里加急禀——为保住祖陵,征得守陵太监意见后,负责洪泽湖南部的李佑已经下令决泗州大堤泄洪,泗州城已经彻底淹洪水里了。但祖陵周边水位降低,形势好转。
看到这个,杨巡抚松了口气,只要祖陵无恙,就没有问题。同时感到,这李佑年纪轻轻,却是很有魄力,竟敢断然决堤水淹泗州。
关于祖陵的事,杨大人贵为巡抚也做不了主,只能里加急报往京师,请朝廷处置。
却说李大人坚守抗洪第一线,婉拒了海公公住进祖陵屋舍的邀请,带领亲兵随便祖陵外面找了家民房暂住。这里距离内堤很近,随时可以察看水情。再说,他也不放心住进海公公的地盘,安全第一。
月十一日,泗州大堤决口的第二天,李佑和海公公继续看水。
海公公指着祖陵外堤溃堤处道:“如今东岸泗州泄洪,又因地势较低,所以当前水势都倾向东边,西岸这边外堤溃口水流减缓,可以考虑抓紧时机重封堵上了。免得让内堤直接面临洪水,一有险情退无可退。”
其实海公公作为守陵太监,负责的是祖陵围墙之内,外面防洪等事情都是属于地方的,海公公责任不大,出不出面都行,现也不是太监嚣张跋扈欺压地方的年代了。不过提提建议倒情理之,但具体都得靠李佑这类地方官去实施。
此时封堵溃口是很合理的建议,现此处水流缓慢确实也是个好机会。但李佑却注视溃口,举棋不定。海公公便又问道:“李大人有何疑难?石料有备用的,不必担忧。”
李佑瞥了海公公一眼,意有所指道:“现今祖陵遇险,全因那姓王的掘祖陵外堤酿成祸事,与我等无关也,再遇险情,还是一样,依旧是那姓王的责任。如果本官封堵上了溃堤,弥补那姓王的罪过,平安无事还好,若祖陵又因外堤遇险情时,责任岂不反而转移到本官身上?海公公此言,很有可能将本官架于火上烤。”
海公公听到这奇谈怪论,初想貌似是歪理邪说,但细想却又非常合理,李大人心里的弯弯绕绕真是…
没等他反应过来,又听见李佑说:“但是如果有人上奏说本官玩忽职守,放纵溃堤不堵,也是大大不妙。两相权衡,还是封堵罢!”
海公公不知为何,脱口而出:“本监不会作背后小人。”
李佑哈哈一笑,“海守陵多虑了,本官没有说你的不是。”
几个回合下来,海公公无形交锋败了阵,彻底服气。只得诚心诚意道:“今年黄河水大,几乎必然乎倒灌洪泽,抬高水位,封堵外堤也算是有备无患。”
海公公话音未落,从东方有急递铺的铺兵飞奔过来,叫道:“巡抚衙门急报!黄河势大,已清江口分流倒灌洪泽湖,东岸高家堰与南岸泗州祖陵皆要小心!巡抚衙门又命李大人专守祖陵,高家堰南段另遣官员分守。”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纵然有心理准备,李佑还是大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洪泽湖不能下泄河道,反而被倒灌,这样受上游淮河与下游洪泽湖两边夹攻,泗州一带就很悲催了。
海公公很镇静分析道:“不妨,即便黄河倒灌也只是一支分流,洪泽水面又足够大,不会立即导致泗州水位急升,除非黄河水成倍增加…”
海公公话音未落,又有铺兵从西北飞奔而来,“从宿州传有急报!黄河开封府决口,支流夺睢水南下,又宿州夺汴水河道,洪泽湖沿岸皆要小心!”
这汴水和淮河一样,是要注入洪泽湖的。铺兵急报的意思就是,黄河河南决口后有一个支流先沿着睢水,又沿着汴水南下,终目的将是是洪泽湖…正如海公公所言的“黄河水成倍增加”。
又是说曹操曹操到!李佑忍不住瞪了几眼海公公。
那海公公也瞠目结舌,久久无语,才继续强作镇静道:“不妨,我们这里是淮湖交界处,洪泽湖水位抬高也不过是一面而已,只要另一面淮河上游没有大水就行了…”
话音未落,从南方有铺兵飞奔而来,高声叫道:“都急报!凤阳连日大雨,淮河上游水位暴涨!”
祖陵泗州位于淮河下游,上游了洪水,下游还会远吗?
黄河到灌、汴河大水、淮河大水是据老河工分析令人担心的三种情况,出现一种就是很不妙的状况。可是海公公的强力乌鸦嘴下居然同时出现了,铁口直断的大仙也不过如此啊!
面对**李佑从来不惧,但天灾面前,他也是十分无能的。此刻李大人骇然惊恐,十分失态的指着海公公大骂:“你他娘的闭上嘴罢!本官就要死你这张嘴上了!”
海公公也彻底崩溃了,连连抽自己数个耳光。祖陵真要被淹没,李佑或许可以拿王知州当挡箭牌,但他作为守陵太监必须殉死的。
这时候两人也顾不得斗心眼了,将陵户、护陵卫全部集合起来封堵祖陵外堤。只用了半日功夫,勉强用石料将溃口堵上。
但是从这夜起,祖陵大堤外的水位便以肉眼可见的速上涨,几乎就是一天一尺多。如果没有拿泗州泄洪,拓宽了东面水道,水位上涨速会快。
一切都失去了控制,向来喜欢故弄玄虚做掌握状的李大人真着急了。他日日夜夜不下大堤,搞得自己形容狼狈不复美男光彩,可惜天意由不得他,水位还持续不断的上升。从千里镜可以看到,水位已经将对面泗州城墙差不多全都淹没了,只露出了城门楼顶端。
月十五日,祖陵大堤终于挡不住水位了,虽然还没有再次溃堤决口,但洪水漫过外堤,缓缓地又溢到内堤。
虽然还没有被判死刑,但这几乎就相当于死缓了。主力外堤都力不从心的拦不住水势了,内堤又能坚持多久?若内堤顶不住了,洪水再漫过去,那就直接灌进祖陵门里了。
这还只是溢堤的情况下,万一又出现溃堤,洪水水势迅猛涌入,只怕祖陵一时半刻之内便要遭灭顶之灾。不过区别也就是立即死刑和死缓而已。
洪泽湖南岸河务主管李佑心死如灰的站大堤上,海公公也同样旁边傻站着。洪水已经没过了小腿,冰凉刺骨,后面祖陵里神道上,水势也已经没过脚踝了,令人绝望!
穿越以来,李佑从来没有像现如此无奈过,天意渺渺难测,人力却有时穷。回想这半个多月,自从到了泗州他便不停围绕祖陵打主意,只想着救祖陵的立功机会到了。怎奈人算不如天算,机关算计太聪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