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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州县衙门,权力十分集,几乎完全专断于正印官之手,佐贰官和属官一般只有唯唯诺诺的份,正堂大老爷决策完全不用与佐贰官商议。但盐运司,习俗则略有不同。
盐运司的正官自然是盐运使,之下设有同知、副使、半官等佐官,俗称运同、运副、运判。这些佐官可不像府州县衙门那样很虚,都是有实权的。其运副、运半是要出掌盐运司下属各盐产地的分司,算是小诸侯一类的角色,例如两淮盐运司泰州分司,便是由一名运副出掌。
金万的亲家盐运司同知高大人,便是两淮盐运司的第二号人物,盐运使丁大人的左膀右臂,各方面合作无间的,听说他是户部晏尚书的同窗。
此时高运同正运使署里,与丁运使商议一些关于旧盐引注销的事务。忽然听见远远地炮仗声音,随即又有人大呼小叫的禀报道:“大老爷!外面江都县李大人领了士兵围攻衙署!”
丁运使与高运同莫名其妙的互视一眼,这李佑是疯了吗?
“你先出去看看。”丁运使对高运同吩咐道。
高运同点点头,又点了几十个盐丁同行壮胆,向衙门外而去。
可是一出大门,高运同现自己带盐丁真是多此一举,与对方数气势汹汹、火器犀利的士兵相比,完全是白给的,一丁点壮胆作用也起不到。
此时盐运司大门外的两座石狮子已经被火铳打的千疮孔,碎石散落门前满地,这种羞辱让高运同怒气渐生。
那李佑也极其失礼,坐椅上纹丝不动,似笑非笑。高运同走过去,按下怒气沉声问道:“李别驾今曰意欲何为?”
李佑仍不起身见礼,大马金刀的坐着说:“若是别人出来,本官或许还要费一番口舌,却偏偏是你高大人出来,那么还用本官说吗?你自己心里清楚得很!”
“你究竟何意?本官不明白!”高运同真的是不明白。
李佑嗤笑,伸出手指点着对方道:“还装糊涂!敢将你家四衙内请出来对质么!”
高运同被李佑这个岁数还不到自己一半的年轻人嚣张的指指点点,勃然作色,但听到提起自己儿子,当即再次强行压下火气。瞧李佑有恃无恐,莫非自己儿子被拿住了什么短处?他回大喝:“将本官那孽子叫出来!”
但无论有什么短处,也绝对不是李佑率兵围攻盐运司的道理!有背景就可以胡来么?高运同愤怒的想道。不过这个问题的答案好像是可以胡来…
不多时便得了回禀,“四衙内称是有病身,不肯出来。”
高家四公子高钧虽然入世不深,但为人并不蠢,内衙得知外面李佑率领士兵围攻盐运司,便晓得李佑这是来针对他了,哪敢出去面临数兵士。他父亲有官身当护身符,他可没有。
知子莫若父,高运同见儿子缩头不出,心底就十分明了。必然是儿子犯下了什么大错,才让李佑大张旗鼓、不惜一切的追杀上门。
他口气软了几分,“本官如坠雾,请李大人明示!”
李佑并不想将事情吵得人人皆知,先与高运同来到门厅下无人处,才淡淡的说:“数日前,你家四衙内将本官二房小妾抢回衙,不知道这个公道怎么讨才好,高大人何以教我?”
高运同闻言骇然失色,虽然只是个小妾,但也是官眷哪,并非普通民女。再说这还是名满天下的李佑小妾,那是能随便抢回家的么?若传扬出去,他儿子非要身败名裂不可。
随即又想到,李佑的二房不是亲家金万的长女么?也是他儿媳妇的姐姐,他儿子要疯魔到什么地步才会抢窝边草?
难怪李佑今天胆敢如此!高运同拱手道:“请李大人少待,本官去去就来。”
李佑等了一刻钟功夫,看到高运同匆匆忙忙领着一顶小轿朝这边走,几日不见的婢女小、竹也一旁随着过来。
“老爷!”小竹饱含委屈的叫了一声,李佑对她点点头,又掀开轿帘,与里面的金姨娘说了几句话,偷偷递给金姨娘一件物事。
转过身来,李佑对高运同道:“你儿子呢?”
高运同也头疼得紧,他之前并不知道儿子儿媳小、夫妻二人做下了这等无知的事,现面对李佑理亏得很口硬着头皮道:“犬子确实有病身,不便露面,此事全因误会”
李佑打断了高运同的话,再次问道:“那另一案犯金慧娘呢?”
“案犯?”高运同忍不住念叨了一遍这个词。
李大人义正言辞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官法条律不容轻废!莫非你家公子就可以法外逍遥吗?”
高运同堂堂的从四品大员,刚才只下意识想着如何平息李佑怒气,如何不要让自家儿子传出丑闻,却没想到李佑竟然不想私了,打算当成案子来断吗?“其多有误会,大人又何必…”
“你住口!本官不但是来解救被困之人的,还是来追捕人犯的!莫非你们盐运司是龙潭虎穴,挡得住本官吗?”李佑忽然变了脸,毫不客气的呵斥道。
高运同理屈词穷,他和李佑平时不熟,也没觉得自己需要去巴结一个品地方官,讲人情无从讲起。想要讲理,偏偏李大人不和他讲理,这儿大讲王法。
这时候,有人从巷子挤了进来,却是李佑的老丈人、高运同的亲家金万。
来得好!高运同心里大喜。那金宝儿是金万的女儿,当父亲的若不追究,总算是个说头了。再说金万是李佑的长辈,虽然只是偏房的,但无论如何李佑也不能太过于无礼,正好来讲人情。
来得好!李佑心里大喜道,金万如果不来,今天这出戏就没多大意义了!
三百四十六章 还放心吗?
三四十章 还放心吗?
李佑和高运同各怀心思的注目之下,金万靠近了门厅,入眼就是碎烂不成样子的石狮,对女婿的魄力暗暗咋舌。又见女婿和亲家的架势,便知二人正僵持不下。心里也喜道,来的正是时候。
午前李佑对他嘀咕两句“天与弗取,反受其咎”离开后,金万便纠结了,他这女婿显然不是省油灯,这一去定有什么主意。
那时他有两个选择,要么向高亲家通风报信去,要么装聋作哑,但都不妥当。
若向高运同通风报信,万一坏了女婿的谋算,只怕会恶了这位前途无量、可以依靠数十年的女婿,近好不容易关系才有点改善。
可是若装聋作哑,那高运同被李佑修理之后(金员外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个肯定性的念头),肯定要迁怒于他的知情不报。这也不是他所希望的。
无奈之下,饱经世事的金大员外自有一套办法,他遣了十几个家奴去打听事态,即时回报。
当得知李佑没有回县衙,而是直接去了守备司营,调遣了数官军浩浩荡荡杀向盐运司时,庆幸自己没有莽撞行事。当他得知高运同出来与李佑见面时,当机立断的上轿快速向距离二里的盐运司衙门而去。
金万的想法就是,那李佑年轻气盛手握实权,根据他的一贯表现,占住理时必然咄咄逼人、得理不饶人,不如此那就不是李佑了。
而高运同扬州也是食物链顶层的人物,面子也是很大的,随便想想都知道,他怎肯向年轻的后辈低头求饶?再说高钧这点错,是奉了岳母的授意,而且彼此都是沾亲带故的,硬说是掳掠官眷就过分了,高运同心里估计对此还感到委屈的。
一个理直气壮实权握兵强马壮,一个地位尊贵不想委曲求全,这两人必然会僵持住,而僵持不下时两人必定都会感到进退为难。
这时候他金万的价值就体现出来了。只要他间说和,使得两边都有了台阶下,便能将事情化解,同时两边还都得念他的好。
抱着这个如意算盘,金万对李佑道:“贤婿走的好快,老夫刚刚想到你心气不平,可能会有事端,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了一步啊。”
“多谢老丈告知内情,不然小婿尚还蒙鼓里,不知要来高大人这里寻找宝姐儿。”李佑口气亲密、热情洋溢的感谢道。
高运同闻言心里起了狐疑,莫非金万知道谢夫人与高钧夫妻合伙将金宝儿扣留盐运司内衙之后,不悄悄告诉自己摆平事情,却先透露给了李佑?
这纯粹是给他找难堪!事情是能这样办的吗?金万这是什么意思?不过高大人有点城府,面上没有显出什么,只说道:“年轻人不懂事,闹出了笑话,亲家你是宝姐儿的父亲,该说几句公道话。”
金万也听出了李佑说话不对头,连忙道:“你二人也并非外人,何必如此…”
“慢着!”李佑打断了金万,“高大人此言差矣,宝姐儿身契我手里,是我李家之人。用不着金老丈此作难。”
李佑又很亲近的对金万道:“你不必此左右为难,小婿答应过的事情不会因为这件事生了变化。”
你答应我什么了?金万忽然隐隐觉得,他来这里就是个错误。
高运同不耐烦看他们翁婿这表现和睦融融,“李大人到底想要怎样才好?”
李佑翻了脸对高运同斥骂道:“姓高的你说的什么昏话!不是本官想要怎样,是你想要怎样!你家公子劫持本官家眷,事到如今也不曾露面,这是做人的应有之道吗?这就是你们高家的家教吗!”
高运同扫了几眼大门外密密麻麻的数官军,这是比较正常的讨说法架势么?只怕他儿子从内衙出来,便被绑走不知下落了罢,杜家灭门的事情近可是传入了他耳。
正此时,盐运使丁大人佐吏的簇拥下悄然出现,一身绯衣甚是醒目。
面对佐贰官运同,身为地方正印官的李佑可以放肆,但见到从三品的正官运使,李佑也不能过于失礼,便上前揖拜。
这丁运使乃是扬州城数一数二的人物,但为人却是很低调,李佑到了扬州城几个月,居然依旧对丁运使了解不多,也很少听到他的传闻。例如上次任礼部尚书海大人过境扬州,李佑第一次正式扬州官场现身,他本来抱着看看丁运使是何等样人的心思,结果事情结束后,回想起来似乎有对丁运使毫无印象的感觉。
高运同将事情原本叙说一遍,丁运使皱皱眉头,这李佑真小题大做,兴师动众摆出阵仗,太不将盐运司放眼。但高运同家公子也确实办的不对,特别还是沾惹李佑这样难缠的人物。
他瞥了一眼静静停旁边不远地方的小轿,一针见血的对李佑说道:“家眷被掠,终究不是什么好名声,现所知不多,你定要张扬行事?”
李佑答道:“丁大人所言有误,并非是女眷被掠。彼此都是亲戚,所以…”
“是极是极,都是亲戚,有写误会解开便好。”金万插话道,他觉察到方才好像与李佑显得过于亲热了,招致另一边亲家不满,此时要抓紧机会弥补。
高运同心里不屑,这李佑真是欺软怕硬,见了运使立刻口风就软了。
李佑继续说道:“所以经本官细思,这不是贼人掳掠官眷,而是妹妹与妹夫合伙劫持亲姐姐,个原因,本官要仔细勘查。不然回家探母都能遇到此事,谁知是否还有下次?这亲戚还能不能走动了?彼辈可以千日做贼,我等却不想千日防贼,丁运使以为如何?”
又叹道:“金员外就这三个女儿,尚不能和睦相处,真是情何以堪。”
丁运使和金万还好,事关己身的高运同脸上当场陡然变色,李佑这绝对是话里有话的讽刺!
一个外号万的大富翁,又没有儿子,那么谈起来引人注目的是什么?必然是庞大家产的继承问题,也是市井小民津津乐道的话题。
如果闹出了金家二小姐和夫婿高四公子绑架劫持大姐的传闻,经过有心人分析,别人会怎么想?牵扯到高家身上又该如何?
人心隔肚皮,丁运使也不能确定高运同金家家产问题上的真正想法,但又不能不维护盐运司的体面。他看了几眼数虎视眈眈的士兵,心里暗骂几句朝廷昏庸,竟然给了李佑这么大的权势。不然他才不至于如此为难,指使盐丁一顿乱棒将李佑这个小小官员打出去又能如何?
丁运使正斟酌词句讲理时,那小轿旁侍候的婢女走到李佑身边,伸出小手掌摊出一卷布帕。
这是什么东西?李佑奇怪的想道,他偷偷塞给金宝儿的只是纸团子,教金宝儿如何说话作证的,并不是这么一卷布帕。
接过布帕,展开了看,里面包着的是一支银钗,只是这支银钗尖端已经泛黑了…
丁运使、高运同、金万乃至年轻的李佑都不是没见识的人,个个神情大变。银钗变黑,只能说明一件事,它沾过了含有砒霜的东西。
“从哪里来的?”李佑怒气冲天的转身问小竹道。
小竹背着众人,对李佑俏皮的眨了眨眼,捏着柔弱嗓音诉说道:“今天早晨,金姐姐拔下银钗粥里沾了一下就这样了,害怕死了。”
李佑的满腔火气仿佛一瞬间被浇灭了,虽然面无表情,心里却愕然不已。看来平常好脾气的金姨娘已经被惹到出离愤怒了…
不错,金宝儿是一个温婉和顺的女人,是一个与人无争的女人,是一个柔弱并不软弱的女人,是一个人不可貌相的女人。
遇到各种情况时,她总能有一些异想天开的神奇念头,比李大人捉摸不透,例如曾经下春药骗李佑和李媚姐上床。凡是以貌取人,以为金宝儿秉性良善温和便以为她软弱可欺的,只怕都是个错误,高家四公子和金家二小姐便犯了这样的错误。
现为人和善的她突然拿出一支染了毒的银钗装受害者,这得有多么生气啊,李佑暗想道。看来她还是很喜欢李家的嘛,或者是因为断开了她和小心肝女儿几日不能见面的缘故。
担心脸上神色被人看出,李佑连忙低头。又瞧见手里染黑的银钗,不明白这个道具是金宝儿女士从哪里变出来的?
好不容易克制住笑的心思,李佑重抬起头。目光高运同和金万身上来回扫视,后定格高运同身上,但只是冷笑不说话。金姨娘这一手,对他的目的倒是个绝好助力,省去了很多口舌功夫。
对于高钧和二女儿的心思,金万不是不清楚,但这很正常,人都是吃五谷杂粮的,他们小两口为了家产有点自己的想法不为过,可以理解。
同时妻子不愿意让大女儿为妾的心情也可以理解,二女儿小两口想巴结他妻子仍然可以理解,他们不懂事跟着胡闹还是可以理解。但是对亲人下毒就超过了底线。
这到底是真是假?金万判断不出来,也不想冒然做出这个判断。但他再看向高同知时,心情就复杂了很多,静静等待对方的说辞。
高运同知道自己儿子绝对没有胆量干出这种事,但如何辩解也是个技术活,需要深思熟虑才好开口。不过他也冒出了个念头,金万家的谢夫人唆使自家儿子将金家大小姐藏起来,不会是个圈套罢?
其实,此之前李佑与金万单独交谈过,与高运同单独交谈过,然而高运同与金万却没有直接交谈过。现人多嘴杂谁也没有功夫细细解释和思考,李佑巧舌如簧之下,金万与高运同两人都渐渐有点被李佑先入为主的意思了。
关键时刻,默不作声的丁运使突然站了出来,喝令手下大开门,两淮盐运司衙署当即门户洞开。
然后丁大人冷冷的对李佑说:“你想找借口捉拿高运同家公子?现本官给你开了门,你管将官军放进去抓捕!本官绝不阻拦!运库里面现存有银两一七十万,稍有损失惟你是问!”
这话只有丁运使可以说,高运同不能说。
李佑敢吗?显然不敢。他依仗势力外头放放冷枪,打一打石狮子吓唬人已经是他的极限了,率军冲进从三品盐运司衙门抓捕人犯,那不是他一个品应该干的事情。
但官场上大家都是斗争不断妥协的,互相虚张声势也是常有,再说盐运司庇护的高公子确实犯了错。但丁运使不按章法,直接打开门叫嚣你有种就进去,未免有些玩赖啊!
只许自己放火不许别人点灯的李大人迟疑了,站门厅里进退不得。
“尔等兵强马壮,若敢就进去!”丁运使再次大喝一声道。
李佑瞪着丁运使无语,你这三品大员耍光棍,真没品啊!
丁运使看着李佑站立不动,又一次暴喝道:“李佑你进又不进,退又不退,意欲何为!”
李大人被丁运使喝斥的骑虎难下,后悔一开始将阵仗搞得太大了…若来时气势汹汹的却灰溜溜退走,太丢面子了,难道非要逼小爷干这一票?做死了证据去打御前官司!
李佑和丁运使两个没有揭开底牌的赌徒,彼此对视沉默。
忽然有人纵马飞奔,闯进运司衙署门前,打破了僵持片刻的宁静。有人滚下马匹,高声喊道:“有里加急诏书到县衙,连同巡抚衙门调令!当前汛情紧急,着李县尊即刻启程前往洪泽湖南线巡查河务,不得延误!直至秋汛结束为止!”
…
李佑冷哼一声,“既然朝廷交下千钧重担,责令本官即刻启程,便没有功夫与你等磨耗!等到本官回城之日,后账一起算!”
站门里,高运同对丁运使深深揖拜道:“多谢大人出马,斥退了李佑小儿,叫他奸计不能得逞。”
丁运使目送李佑和官军远去背影,淡淡道:“不能得逞?他已经成功了,今后你我对金万还放心吗?而金万对你我还放心吗?”
…
三百四十七章 赶赴洪泽湖
三四十七章 赶赴洪泽湖
李佑的目的除了解救出金姨娘外,当然不是大张旗鼓的去抓高钧和金慧娘这对小夫妻。一来此事根子谢夫人身上,那两人只不过是被利用的,二来有盐运司庇护,他也没法闯进去抓人。
他的醉翁之意绕了几圈,还得落金万身上。
金万是扬州城大盐商特殊的一个,这是李佑总结了方方面面消息,并且从杜家挖出了一些线后,归纳出来的结论。
特殊之处并不于金万每年行销官盐七万引,这个数目虽然巨大但本质上与其他盐商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他竟然有一套庞大的私盐行销体系,官盐也卖私盐也卖,并行不悖。
其他盐商虽然痛恨私盐扰乱市场,甚至有时候主动出钱雇佣人打击私盐,不过各家盐商运盐时偷偷夹带零散私盐也时常见。但并不像金万这样有组织成规模的贩运私盐。
按说这样的事情很吸引盐业同行的仇恨,可李佑没有现别的盐商有什么不满,仿佛都是默认态。而且金万这样有名有号的人物,盐运司居然也不闻不问。
如何解释?李佑便觉得,金万的私盐生意能做到这个份上,并不只是他自己的生意,里面肯定有盐运司的影子。至少他亲家高运同是跑不了的,说不定金万就是盐运司的代理人。若真如此,上面那些奇怪之处便都不奇怪了。
盐运司与纲商合伙卖私盐?听起来很荒唐,但私盐私盐,就是带了个私才容易变成私人财产哪。
俞娘子临走前与李佑谈过一些打探出的盐场消息。杜府有个人是盐场灶户逃丁,据他说,当年他们一家五口每年官府分派煮盐二十万斤,实际上产量常常到了二十八万斤,盐场家家户户如此。
这户人家那二十万斤产出是官盐,剩余的七八万斤都到了哪里?显然都变成了私盐。淮盐一年上报的计划产量是五亿斤,若按照那个比例计算,不计划内的私盐产量至少两亿斤。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这是多么触目惊心的数字…
到如今对于如何协助长公主(天子)控制盐业,李佑的脑子里也渐渐有了轮廓。若从根本上撼动目前如日天的纲商体制,两淮绝对不现实。
用经济手段没这有么多资本,天下比银子谁能比得过两淮盐商?连这时代还不曾将票号扬光大的晋商都不行。
用政治手段一是吃相难看,二是盐业是朝廷国库收入重头,无故引冲击和混乱,万一不可收拾成了烂摊子谁都承受不起责任,到那时他李佑没准就要被“以谢天下”了。
于是身负长公主重托的李大人再次将幽深的目光射向了金老丈人,入手之处就于此。
私盐是非法的,但千岁殿下若能收编了金万,自然能以皇家名义将它变成合法的。其实私盐金万组织里有个内部称呼,叫做余盐。顾名思义,就是官盐之外的剩余之盐,合法化后,可以再改名皇盐嘛。
官盐产销实行引盐制,大的特点是产地、产量、销地、销量皆是计划好的,绝对不可违规逾越。若能收编金万后,那些余盐不见得也要实行引盐制,可以采用灵活的销售制。这便叫做市场调剂…
估计有看官奇怪了,食盐是绝对的刚需,实行引盐制一样可以卖得动,余盐合法化多也就是填补了原先私盐的空子,怎么就能控制盐业?
道理很简单,余盐合法化后就相当于资本杠杆。哪个纲商不服从长公主盐业公会的行业管理,那么可以将价格便宜的余盐集运到他的地盘,进行惨无人道的倾销,到时候他的昂贵纲盐还卖的动么?如此几年,他就要全家破产了。
其实现扬州城里大小盐商畏惧金万,也有这个因素内,生怕金万哪天不高兴了就运私盐去搞倾销。
说一千道一万,金万是李佑全局谋划的关键人物,这对他也是大有好处的,见不得光哪有光明正大的当盐业皇商好?
话说李佑接到了紧急诏书,带着手下官军撤退后,金员外便满腹心事的从两淮盐运司衙署回到家。他越想味道越不对,感觉自己又被女婿坑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