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签押房出来时,天色已经微黑,鄂伦岱跨上随侍的亲卫牵过来的坐骑,也不言声,便催马前行,两旁早已候立多时的亲卫立即催动坐骑跟了上去。
北城区,北锣鼓巷,鄂伦岱一行五十余骑打着火把刚刚准备转入净土寺胡同,最前面开路的两个亲卫便一声闷哼,从马上栽了下来,火把也掉落在地。
鄂伦岱老于行伍,昨日又刚刚被八阿哥叮嘱注意出入安全,一见这情形,立时就意识到有人行刺,还不待亲卫反应过来,他便一个蹬里藏身,耳中登时就听的几声闷哼从前后同时响起。
一众亲卫做梦也不曾想到,在京师内城竟然还有人如此大胆,当众行刺九门提督,而且还是在距离顺天府不远的地方,好在一众亲卫也是训练有素,反应过来之后,急忙向鄂伦岱靠拢,将他围在中间。
几名身着黑衣的梦面刺客,一见这情形,毫不犹豫的马上便隐入黑暗之中。
一众亲卫见此情形,正欲催马追击,鄂伦岱却是沉声道:“不许追击,清查伤亡人员。”
很快,伤损情况就报了上来,死了四人,皆是被飞镖一镖封喉,还有二人重伤,被飞镖射入胸部,汇报完之后,那亲卫又补充道:“禀军门,飞镖上有股回甜的味道,疑似有毒。”
鄂伦岱略微沉吟,便立即沉声道:“保持警戒,谴一人去请郎中,另谴五骑拿我令牌前去顺天府召集衙役过来,死者不要移动。”
顺天府就在左近不远,骑马瞬间便到,五名亲卫都是又气又急,一见顺天府大门紧闭,立时上前将大门拍得惊天动地。
门房骂骂咧咧的将大门一打开,立刻就被五名凶神恶煞的亲卫吓了一跳,待看清楚是九门提督衙门的兵丁,不由一阵莫名其妙,正在发楞时,一名亲卫亮出令牌道:“马上通知顺天府所有官员捕快衙役,就在刚才,在净土寺胡同口,有人行刺九门提督鄂军门,杀死四名兵丁、重伤两名,快去!还楞着干什么?”
第474章掌握主动
第474章掌握主动
新近由大理寺少卿升为顺天府府尹的王懿一听九门提督鄂伦岱竟然就在附近的净土寺胡同口遇刺,而且是四死两重伤,登时就吓的脸色苍白,心里不由暗暗叫苦,这顺天府府尹的位置果然不是好坐的,这位置都还未坐热,就摊上如此一件惊天大案。
未多加思忖,王懿就对前来禀报的师爷说道:“还楞着干什么?赶紧的召集捕快衙役先赶去净土寺胡同口。”转过身来,他又吩咐道:“快将朝服取来。”
净土寺胡同口,鄂伦岱带着亲卫已经退到北锣鼓巷空旷的大街上,十余名亲卫四下散开来远远的警戒,其余的则仍是紧紧的将鄂伦岱围在中间。
鄂伦岱却显得比较轻松,刺客的人数明显不多,既然能埋伏在他回家的路上行刺,说明对他的情况和行踪都非常清楚,自己的护卫规模对方自然也清楚的很,但对方却以寥寥数人前来行刺,而且是一击便走,可见并非是成心刺杀他!
既是如此,对方的目的便一目了然,无非是挑起京城中的紧张气氛,这也正中他的下怀,步军统领衙门大规模行动,总得有个象样的借口不是,对方此举,算是帮了他的一个大忙。
王懿带着顺天府的一众官员捕快衙役来的很快,他也不敢自做主张,先上前与鄂伦岱见礼,鄂伦岱无心在此多做停留,略略点了点头,便沉声吩咐道:“刺客人数不祥,已经乘夜逃逸,你先带人勘察现场,封锁消息。”
见鄂伦岱并未命令顺天府去抓捕刺客,王懿不由暗松了口气,忙躬身应道:“下官谨尊鄂军门钧令。”
鄂伦岱却是提高了声音喝道:“传令下去,关闭崇文门,召集步军营全体兵丁,全城大索。”
一听全城大索,王懿心里不由一紧,鄂伦岱想干什么?这不是添乱吗?眼下京城的局势本就紧张无比,人心惶惶,在晚间大索全城,岂不徒增恐慌?
虽然心里不满,但王懿却不敢言声,他一个三品的顺天府府尹与九门提督相差甚远,而且鄂伦岱在京城亦是出了名的跋扈,又刚刚遇刺,心情能好到哪里去,他可不想去触这个霉头。
随着鄂伦岱一声令下,不到半个时辰,整个京城就响起了密集、急促的马蹄声,满城只见一队队火把快速移动,紧随着,砸门声,喧闹声、喝呼声、惊叫声就在各处响起,整个内城登时就乱成一片。
九门提督鄂伦岱遇刺,步军营大索全城的消息也随之散播开来。
八阿哥胤禩听闻消息后,又惊又恼,惊的是老四果然是忍不住出手了,恼的是鄂伦岱不顾大局,明知是怎么回事,却仍然如此胡闹,京城大乱,岂不正合了老四的心意?给予老四以可乘之机!
九阿哥胤禟的府邸与廉郡王府相距不远,一收到消息,他就急忙赶了过来,进的书房,见胤禩一脸怒容,他不由含笑道:“八哥无须着恼,鄂伦岱此举意在试探。”
试探?胤禩微楞了下,胤禟接着道:“鄂伦岱这是在试探对步军营的掌控力度。”
胤禩点了点头,自己没有带兵的经验,倒是疏忽了这一层,方才,他也静下心来细细思量过,鄂伦岱此举也并非没有好处,至少可以探探老四和十四弟的反应,顺带还可以试探一下畅春园的底细。略微沉吟,他便道:“谴人通知鄂伦岱,眼下局势不明,千万不能失控。”
恂王府,胤祯接到禀报后,匆匆从后院折返书房,一进院子,看到闻讯赶来的达春,他便吩咐道:“传令下去,加强戒备,以防乱兵。”
他前脚进书房,亦是闻讯而来的方苞后脚就跟了进来,一进门,方苞便道:“十四爷,鄂伦岱此举极有可能引发连锁反应,今晚不论有无结果,大索全城明日都不可能停下来,对鄂伦岱而言,这是最好的整合步军营的方式,他不会轻易放弃,而四爷既然已经出手,亦有可能还有后手,制造更大的混乱。”
胤祯点了点头,对鄂伦岱而言,这是实战练兵,而且又名正言顺,确实不会轻易放弃,老四更不会放弃这难得的机会,京城越乱,对老四越是有利。八哥对此,想来也是乐见其成,此举不仅对鄂伦岱有利,而且还可借以一探畅春园的虚实。
京城大乱,畅春园若无举动,八哥他们可能就会孤注一掷,必须得想办法制止鄂伦岱搅乱京城!
可如何才能制止鄂伦岱大索全城?鄂伦岱身为九门提督,在内城遇刺,四死二重伤,他大索全城,追捕凶手,可谓是名正言顺,而且是职责所在,根本就无可指责,更甚者,他明日还可能要求顺天府、九城兵马司配合,出动所有的捕快兵丁衙役一起大索全城,将整个京城搅得鸡犬不宁。
见胤祯沉吟不语,方苞试探着道:“八爷是乱源,若是矫诏将八爷骗入畅春园软禁起来,一切便可迎刃为解。”
胤祯听的微微一怔,心里暗忖,这个方苞胆子可不小,矫诏可是大罪,一旦康熙清醒,即便是事出有因,为了肃正朝廷纲纪,那也是要严加追究的,不说株连九族,至少这官是当到头了的,弘晳进畅春园,可不是矫诏,而是先与弘晳商量好了的。
沉吟半晌,胤祯才沉声道:“一众上书房大臣、领侍卫内大臣是绝对不会去冒矫诏这个风险的,再说,眼下这局面,皇上召八哥进园,太过蹊跷,此举极可能令八哥起疑,有弄巧成拙之嫌。”略微沉吟,他才接着道:“八哥去不行,我倒是可以,也只能是我亲自进一趟畅春园了。”
“十四爷进畅春园,不过是权宜之计,能拖延几日?”方苞随口说道。
“这可不是权宜之计,我之前还真是失策,何须弘晳进畅春园,我自己进畅春园才是最能震慑八哥他们的。”胤祯微微一笑,接着道:“方先生,若是我进了畅春园不出来,又或者是隔三岔五进一次,八哥、四哥他们会是何反应?”
方苞不由一怔,弘晳进畅春园,大家对立皇太是颇有争议,但十四爷却不同,康熙在朝堂上曾明确的暗示有立十四爷为储君的意思,十四爷进了畅春园,不仅有机会了解康熙中风的底细,而且可以让一众皇子束手无策。
八爷即便是完全掌控了步军营人马,也没胆子去打畅春园,十四爷在畅春园不出来,完全就由明处转入暗处,他能够了解京城的情况,而八爷、四爷他们却不了解畅春园的情况,在这种情况下,八爷他们会如何做?
除了观望,还能如何?联合群臣联名上奏,逼迫上书房大臣公开皇上的病情?十四爷只需隔三岔五散播一些康熙的消息,他们便再无理由,只要能拖个十天半月的,海军就已经进京了。
想到这里,方苞不由点了点头,道:“这法子是好,不过,畅春园的那些个上书房大臣、领侍卫内大臣会允许十四爷如此吗?”
“他们也希望京城有个稳定的局面。”胤祯含笑道:“此事,定然是一拍即合。”
次日一早,仅仅休息半个晚上的步军营兵丁又开始再一次的大索全城,鄂伦岱确实把这次抓捕当做一次实战演练,各翼各营的将领不停的掉换,搜索抓捕区域亦是不断变换,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大队小队的兵丁穿梭不停。
京城官员百姓原本就人心惶惶,这种情形下,就更感恐慌,不少人都是闭门不出,生怕遭受池鱼之殃。
临近午时,畅春园园门再度大开,富尔丹再次率领两营兵丁急驰而出,径直奔向西城区,在众人的猜疑中,将十四阿哥胤祯接进了畅春园。
整个京城登时就沸腾起来,争论的不可开交,有说是康熙清醒了,召见十四阿哥,也有说,这仍然是十四阿哥一手策划,两边各持一词,参与争论的人也越来越多。
胤禩、胤禟、胤誐三人听闻这消息,不由皆是一楞,半晌,胤禟才道:“十四弟进畅春园,若是不出来,无异于釜底抽薪,若是很快出来,自然是皇阿玛清醒了,无论是哪种情形,咱们都没戏。”
“那弘晳进畅春园,所谓立皇太孙的事情,是不是十四弟策划的?”胤誐接着问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胤禟烦闷的道:“现在已经没有探究的必要了。”
胤禩却是沉吟着道:“十四弟会否是给咱们唱空城计?在畅春园瞎转一圈出来,谎称皇阿玛醒了。”
“这些都不重要。”胤禟轻叹了一声,道:“十四弟进畅春园,若是并非皇阿玛召见的,咱们同样被动,有了第一次,就能有二次、三次,畅春园就跟老十四家的后花园一样,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皇阿玛的消息都由他说了算,八哥可敢妄动?”
胤禩登时无语,即便有步军营在手又如何?老十四明明处于劣势,却仍是让他处处束手束脚,老十四只需隔三岔五的进畅春园逛一圈,随便散播一些康熙的消息,他就只能干瞪眼,除非是甘冒奇险,孤注一掷,可他敢吗?能吗?至少有一半的八党大臣不赞成。
第475章 册封皇太子
第475章册封皇太子
胤祯、富尔丹一行在畅春园大门口下了马,而后步入畅春园,一路上,胤祯随意看了看,但见里面亦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警戒森严,便偏头瞅了一眼紧随其后的领侍卫内大臣富尔丹,含笑道:“富大人,可曾为我准备好歇息的地方?”
富尔丹微微笑了笑,低声道:“十四爷觐见了皇上,若是要休息,下官再为您安排不迟。 ”
康熙醒了!胤祯猛的停住脚步,回身盯着他道:“此言当真?”
富尔丹重重的点了点头,却是未做声,胤祯登时就加快了脚步,直奔青溪书屋而去,心里却是翻滚不已,康熙已经醒了!病情如何?是无恙、微恙?还是瘫痪?醒了多长时间了?未何一直没有风声传出?是康熙主动召见自己,还是听闻了自己的计划才愿意见自己?
一路胡思乱想,赶到青溪书屋大殿前,李德全便匆匆迎了上来,躬身道:“奴才给十四爷请安了。”胤祯见他眼圈微红,显然是哭过,心里不由一沉,康熙难道是瘫痪了?正待开口问一问,李德全已是直起身道:“十四爷快进去吧,皇上等着你呢。”
进入到康熙寝殿,胤祯才发现康熙御榻前不少人在忙活着,急趋了几步上前,便见康熙半躺在床上,七天未进食,看着消瘦远了,他不及细打量,连忙跪下叩头道:“儿臣胤祯,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万寿金安。”
见胤祯叩头请安,康熙微微抬起左手挥了挥,将侍侯他的太医和宫女都屏退后,他才虚弱的道:“免礼,坐到朕身边来。”
“谢皇阿玛恩典。”胤祯叩谢后,却不敢坐到康熙的床上,而是膝行了几步,跪在康熙的身前,抬头端详了康熙一眼,见他脸色苍白,面容憔悴,只一双眼睛还算清明,不由眼眶一红,哽咽着道:“皇阿玛,儿臣不孝。”
康熙勉强露出一丝笑容,缓缓的道:“你很好,没让朕失望。”停了片刻,他才接着道:“天有不测风云,大清也不能总是逃不脱争储的厄运,秘密立储,就留给你去完善。”
猛然一听这话,胤祯不由一怔,康熙这是要立他为太子?他心里登时就一阵狂喜,康熙此时身体虚弱,他也懒得去玩那套谦逊辞让的过场,立刻稳重的磕了个头道:“儿臣胤祯,谢皇阿玛恩典,儿臣定然不负皇阿玛的教导,兢兢业业,使大清国泰民安,繁荣昌盛。”
康熙微微颌首,略微停顿,才说道:“朕虽已清醒,但右侧已无知觉,你要负起监国之责。”
胤祯心里一惊,康熙果然是偏瘫了,他忙道:“皇阿玛,儿臣这几日多方打听,据说藏族的郎中多对中风深有研究,儿臣已三日前就已谴人快马前往拉萨,皇阿玛无须担忧,偏瘫之症完全可以恢复。”
偏瘫之症可以恢复,康熙是很清楚的,听的胤祯这番话,他仍然是大感欣慰,大病初愈,他精力差了很多,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顿觉疲累不堪,休息了片刻,他才道:“着李德全去叫他们进来。”
“儿臣尊旨。”胤祯起身张望了一下,见李德全远远的站在门口,便伸手示意叫人,立刻,嵩祝、富宁安、雅尔江阿、伊德、富尔丹几人便鱼贯而入。
一见这情形,胤祯便知这立太子的旨意早就拟好了,这是要当众宣读了,果然,一众人进来请安之后,康熙便虚弱的道:“李德全,宣旨。”
“喳。”李德全躬身自御案上取过一轴圣旨,展开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万方,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僵之休,朕绪应鸿续,夙夜兢兢,仰为祖宗谟烈昭缶,付托至重,承祧行庆,端在元良。
皇十四子胤祯,品行端肃,器量宏伟,才德兼备、宽惠待人,至孝至诚,深肖朕躬,堪承大统,着册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暂行监国。钦此。”
胤祯急忙磕头谢恩,道:“儿臣胤祯领旨谢恩。”而后双手接过圣旨,站起身来。
嵩祝、富宁安、雅尔江阿、伊德、富尔丹等人立刻便转身向胤祯行二跪六叩首大礼,胤祯强行压住心里的狂喜,他实在是没想到,今日进畅春园,原本是抱着借康熙的名头吓唬老八他们的,满想到到一进园,竟然就被册立做了太子。
皇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了这个身份,老八、老九、老十他们将彻底的死心,老四、老三再敢玩阴的,必然要毫不留情的打击。
康熙的偏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恢复,中风之后,他的身体定然是大不如前,能否再活十年,实在是难说,不过,康熙的威信实在是太高了,这几年,还得小心谨慎一些,若是再步老二的后尘,可就让人笑掉大牙了。
想到这里,胤祯转身在康熙面前跪下道:“皇阿玛,我朝对皇太子仪注多有僭越之处,儿臣恳请皇阿玛予以适当削减。”
见胤祯神情肃然,语气沉稳,在受封皇太子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请削减皇太子仪注,康熙不由大为欣慰,老十四在通州夜谈就提及过此事,此时,又旧事重提,看来是出自真心,他能如此自持,必然不会再现与胤礽的矛盾。
略微沉吟,康熙便颌首道:“此事,你与李光地先行商议。”
“儿臣尊旨。”胤祯忙躬身回道。
康熙又道:“皇太子册封大典,朕已命人去选黄道吉日,定下之后,再通知你。”
对这些个虚的,胤祯是真不重视,不过,历来对皇太子的册立,都是朝廷的一大盛事,他现在身为储君,在礼仪上,却是不敢再马虎,,但眼下忙的一塌糊涂,他实在不想分心,因此,他便躬身回道:“皇阿玛,能否等皇阿玛身子大好之后,再行册封大典?”
康熙听的微微一笑,道:“朕也想亲自参加你的册封大典,那就缓缓吧,先诏告天下,以稳民心。”
第476章 兄弟归心
第476章兄弟归心
不举行册封大典就诏告天下,这是不是有些太草率了?前面胤礽两立太子可都是隆重之极,上书房大臣嵩祝微微楞了一下,便反应过来,康熙两度昏迷,虽然清醒,却仍是担心再有不测,所以才仓促立储,以固国本,圣旨中的深肖朕躬,堪承大统,等语,便隐隐有传位诏书的意思。
皇太子仪注有不少地方皆有僭越之嫌,康熙对此亦是颇有微辞的,却来不及修改,便又匆匆立储,可见其仓促,亦可知康熙在发病之前,根本就无立储之意,这推迟册封大典是否有意敲定皇太子仪注事宜之后,再行册封?
康熙大病初愈,精力不济,说完之后,便不再言语,并微微合上了眼睛,见此情形,胤祯不敢让他太过费神,便不言声的跪安,退了出来,出了青溪书屋,他仍是禁不住回首望了一眼,进去时,他还是亲王,出来就已经是皇太子了,而且还是监国的皇太子。
所谓监国,便是代行皇帝权利,处理国事,眼下头等大事,自然是维护京城的稳定,一行人进入偏殿,胤祯在首位上大马金刀的坐下,嵩祝、富宁安、雅尔江阿、伊德、富尔丹等人则都是站着,如今胤祯是皇太子,是半君,他们可不敢稍有失礼。
胤祯扫了几人一眼,才道:“皇上清醒过来是大事,有利于京城的稳定,必须广为宣扬,再有,皇上昏迷了七日,之前,又是万寿庆典,想来朝务政事积压甚多,通知在京三品以上官员,本王明日在畅春园听政。”
几人心里都清楚,胤祯此举在于消除一众官员的猜疑和疑心,上书房大臣嵩祝、富宁安两人忙躬身道:“奴才立刻谴人通知各部院寺监府主官。”
胤祯又接着道:“皇上大病初愈,畅春园一应戒备不得松懈,不过,为妨造成紧张气氛,须得外松内紧,其他各旗兵丁,着分批归位,以稳定京城民心。”
如今,既是有储君监国,自然是不虑有人敢起兵做乱,雅尔江阿、伊德、富尔丹三人齐齐躬身应道:“尊令。”
康熙中风清醒过来,并且下旨立十四阿哥为皇太子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师内外。
合城士绅百姓无不欢欣鼓舞,奔走相告,纷纷涌上街头证实消息是否真实,士绅百姓倒也不是特别拥戴十四阿哥,谁当皇太子,跟他们毫不相干,只是,有了太子,即便康熙驾崩了,京城也不会大乱,这才是他们高兴的真正原因。
一众宗室勋贵,王公大臣则是长松了一口气,这下总算是天下太平了,康熙终于下定了决心,立十四阿哥为太子,康熙春秋已高,此次中风,身体亦将大为衰弱,不可能有精力再废黜一次太子,朝廷经不起如此反复的折腾,十四阿哥也远非二阿哥可比,康熙想要废黜他,非闹得天翻地覆不可,以康熙目前的情况来看,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十四阿哥成为太子,海外分封、澳洲移民、远征欧美、四大恒、远洋贸易船队等他提议推行的这些事情都将得大力的推动,对朝廷而言,对宗室而言,皆是大利。
一众有野心争储的皇子,这下也该彻底死心,十四阿哥本身就财力雄厚、势力庞大,不仅有十四党而且还掌控着海军部近十万的兵力,如今又有了太子的名份,谁还敢轻举妄动?
廉郡王府。
胤禩、胤禟、胤誐三人听闻这消息,皆是默然不语,这消息对老八、老九两人而言,不啻于一盆冰水,将二人浇得从头凉到脚。老十倒是无可无不可,老十四当太子与八哥当太子,对他而言,没多大的区别,他反正就是一逍遥王爷。
默然了半晌,老九胤禟才幽幽的道:“皇阿玛何以突然改变了主意,肯立老十四为太子的?”
“这事确实有些蹊跷。”胤禩点了点头道:“去年百官公请立储,皇阿玛都不曾动心,显然是心有顾虑,何以会突然解开了心结。”
“木已成舟,再探究此事缘由,又有何益?”胤誐却是淡淡的道:“八哥,咱们现在该如何做?”
“还能如何做?”胤禟白了老十一眼,道:“收拾下,准备去恂王府恭贺。”
胤禩点了点头道:“咱们与十四弟有言在先,谁上位都须鼎力支持,十四弟既然已经立为皇太子,八哥也没什么好说的,死心塌地做个王爷。”略微沉吟,他又吩咐道:“九弟,您去步军统领衙门跑一趟,警告鄂伦岱,夹着尾巴做他的九门提督,眼下是十四弟监国,要是他被十四弟抓住把柄立威,别说咱们到时候救不了他!”
恂亲王府,合府上下简直是乐翻了天,上上下下都是喜形于色,嫡福晋完颜海若与侧福晋珈宁闻报后,皆是兴奋异常,冷静下来后,海若才对珈宁道:“吩咐下去,马上会有不少皇族宗亲、勋贵大臣前来恭贺,让他们都收敛点,别给主子丢人。”
“还是姐姐思虑周详,我这就吩咐下去。”珈宁说着盈盈出了殿房。
留在银安殿等候消息的十三阿哥胤祥、十五阿哥胤禑、十六阿哥胤禄、方苞等人也是万未料到胤祯进了趟畅春园,竟然被封了皇太子,而且还是监国太子,这个结果,实在是大为出乎几人意料,一个个皆是喜形于色。
十五阿哥胤禑却是起身笑道:“十三哥、十六弟、方先生,您们安坐,如此大的消息,京报铁定要加刊,大力报道,我先回报馆。”说着又对胤禄吩咐道:“十六弟,十四哥回府,您问问十四哥对京报的报道,有无特别要注意的地方。”
胤祯出了畅春园,并未直接回府,而是半路转道去了李光地府邸,削减皇太子仪注的事情不能耽搁,康熙没让礼部参与,却让他与李光地商议着办,这事颇不合法理,胤礽之前的太子仪注就是胤礽的外叔公,亦是胤礽党羽的核心人物索额图参与议定的。
索额图有意提高太子的地位和影响力,所制定的太子仪注在很多方面都有僭越之嫌,李光地是康熙一手塞进十四党的,堪称十四党大旗,康熙岂能不知,何以又让他与李光地商议?康熙此举是何目的?
闻报胤祯前来,李光地立刻命人大开中门,率着合府上下在大门口恭迎,胤祯如今是太子身份,已是半个君主,这礼仪是万万不能疏忽的。
胤祯骑马抵达李府大门前,见李光地如此隆重的迎接礼仪,不由暗忖,这一做了太子,不知不觉间,与一众兄弟和大臣的距离就拉开了,胤礽之所以被两立两废,尽失人心,与此也不无关系,自己可要多注意一点。
见胤祯下马,李光地立刻率着家人恭敬的行二跪六叩首大礼,袋的礼毕,胤祯忙上前实打实的扶起李光地,含笑道:“本过王顺道路过,打搅晋卿的静养了。”
“皇太子殿下前来探望微臣,微臣荣幸之至。”李光地躬身礼让道:“太子殿下请。”
两人进入书房,落座奉茶,屏退下人之后,胤祯便微笑着开口道:“没有外人,晋卿不必客气,我可不想跟二哥一样。”
“十四爷荣辱不惊,时时如履薄冰,既是宗室之福,亦是朝廷之福,老臣在有生之年,能见十四爷册立太子,死亦瞑目了。”李光地缓缓的说道,对于康熙的突然立储之举,他前后串连起来琢磨了半晌,对康熙之前的异常举动,已大致想明白,不过,他生性谨慎,见胤祯并未有骄气,也不愿意主动提及。
见李光地话语隐含告戒,胤祯微微点了点头,虽然已是皇太子,但在京师这一亩三分地上,仍然是康熙的天下,若是得意忘形,狂妄自大,绝对是步胤礽后尘的下场,略微沉吟,他才道:“皇上虽然清醒却是留下了偏瘫的后遗症,短时间内,难以恢复。今日被立为太子之后,我曾建言削减皇太子仪注,皇上要我与晋卿先行商议。”
李光地一听,便知康熙为何要胤祯与自己商议,也知道胤祯肯定想不明白,微微沉吟,他才道:“皇上龙体欠安,十四爷又新立太子,能及时恳请削减皇太子仪注,此举大善。
康熙三十三年,礼部曾向皇上上奏,祭祀奉先殿时的仪注,要将太子的拜褥置于槛内,皇上下令礼部尚书沙穆哈将太子的拜褥设于槛外。沙穆哈请求皇上下旨在档案中记录此事,皇上却下令夺了沙穆哈的尚书之职。
此事,当时影响甚大,是以,皇上才令十四爷与老臣先拿出个具体的削减方案来,并无他意,十四爷不用多虑。”
听闻这其中还有如此一段缘由,胤祯不由放下心来,康熙别无用意便好,人老了,病了,有时候的想法会很幼稚或者是固执,他不得不小心一点,眼下情形,小心无大错。
稍稍沉吟,李光地又接着道:“具体的削减方案,十四爷有何意见?”
对一应仪注,胤祯根本就不在乎,略微沉吟,他才道:“一应仪注稍比皇子高点便可,与皇帝的仪注要有明显的差别,晋卿看着削减即可。”
自李光地府邸辞别出来,胤祯便赶回恂亲王府,听闻亲卫回报大门口停有不少轿子,有便骑马自偏门进了府,进了府,他一边走一边吩咐道:“一废胤礽之前,皇上曾经对意图亲近胤礽的宗亲大臣严加惩处,达春,找两个机灵的去前门和接待的厢房、花厅将这消息散播出去。”
闻报八阿哥胤禩三人在书房候着,胤祯便直接进了书房所在的院子,书房前厅,胤祥和老十六正陪着胤禩、胤禟、胤誐三人闲聊,一见胤祯进门,众人登时都站起身来,胤祥率先抱拳半鞠,道:“臣兄胤祥,见过皇太子。”
老十六亦是有样学样,抱拳半鞠道:“臣弟胤禄见过皇太子。”
胤禩稍一犹豫,亦紧跟着抱拳半鞠,道:“臣兄胤禩见过皇太子。”
老九、老十两人自然是紧随其后见礼。
待五人礼毕,胤祯才微笑着道:“诸位兄弟,日后,自家兄弟私下相见,一律不须多礼,一旦御极登基,便是孤家寡人,我想多享受几年与兄弟们的亲情,还是叫我十四便可,无须拘礼。”说着,他便伸手道:“大家随便坐,若是因此而显的生分,我宁愿暂时不要这太子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