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萧墨轩微微叹息一声,对着面前的丫头挥了挥手,“没用过的饭菜,都先送回厨房去吧。”
“是。”丫头应了一声,又行了个万福,拾步从萧墨轩身边走了过去。
陆依依着衣,向来偏爱素色,除了几件水绿色的外裳外,其他几乎都是白色。这着装的习性,倒也不完全是天性使然。
严嵩做了二十年的首辅,严府的家眷,向来也和宫里接触甚多。与历朝历代都不同的是,明宫里的女子,最喜爱的服色不是大红,也不是纯黄,而是白色。
紫禁城里内,红墙黄瓦,花间月下,宫中的女子们穿着宽袍大袖,白衣素裙。风度翩翩,光彩照人,一路且歌且舞,裙袂当风,簪花如雨,即便是唐代的霓裳羽衣舞,宋朝的击鼓传花乐,也难有此时此刻的风采。
依依本就是个喜欢恬静地人,爱得淡雅,见了这份素色。便是恋上了。
眼下的她,穿着一件海天霞色的白衫,轻薄如冰绡,白中略带粉紫,半透明,朦胧如梦,雅中藏艳,穿在身上,隐隐露出里面水红色的抹胸。正倚在窗前象似要弹琴一般,说是象似。是因为她的手指虽然一直放在琴弦上,可是指间却一个音符也没拨了出来。
“依依…”萧墨轩也没有入房而去。而是轻轻走到了窗前,撩开一支新长出来的竹丝,柔声唤道。
依依只听声音,也知道是萧墨轩,缓缓的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丝笑来。
“还想着那事儿?”萧墨轩用肘支在窗台上,小心的问道。
“嗯…”依依迟疑的看了萧墨轩一眼,又沉默了半晌,才点了点头。
“放不下的话,就去看看吧。今个见一下,就是最后一面了。”萧墨轩抬头看了看日头,“再过一个半时辰,便就是午时三刻了。”
依依又抬头看了一眼萧墨轩。咬下了嘴唇,依旧一言不发。
倩雪站在依依身后,往着熏香炉里加了几块檀香。对小姐和萧公子说地话似乎充耳不闻。
“子谦为何此时不在部里,却归了家?”依依把一根琴弦按下,“今个似乎并不是五沐假的日子。”
萧墨轩也只直直的盯着依依,并不说话。
“唔…”依依躲避着萧墨轩的目光,口中轻轻的呼出一口气来。
“备轿。”萧墨轩回过身来,对着守在小院门外的侍从叫道。
大明嘉靖四十一年,五月初六。
昨个刚过了端午节,各家的屋檐下,还挂着昨个没用完的粽叶。
只是各条街道上,平日里熙熙攘攘的人流似乎少了一半。而且在街上走着的一半,还都是朝着宣武门地方向而去。
刑部大狱。
严世蕃木然的从狱顶地那扇小窗,朝着天上看去。
阳光透过手指粗的铸铁栏杆,射在牢房的地上,一壶酒,几碟菜,正放在严世蕃面前的木桌上。
“到时辰了,上路吧。”牢房里的牢头,第一次对严世蕃如此和颜悦色。
严世蕃却像是没有听见牢头说话一般,只像根木头一样坐着一动不动。
“要不再吃些酒菜吧。”牢头顿了一下,又小声的说道。
“唉…”严世蕃的脑袋,“咚”的一下撞到了木桌上,还没等牢头反应过来,便又扬起。伸手从桌上提起酒壶,掀开壶盖,就往嘴里灌去。
酒入口,香绕舌,正是严家人最喜欢的古井贡酒。
“好酒,好酒。”严世蕃喘了口气,把酒壶扔到了地上,“再给我来一壶。”
“这…”牢头的神色,有些迟疑,“这酒菜都是大人亲自备下地,这牢房里,却是没有这么好的酒。”
“去给他拿。”牢房外,似乎有人开了口。随即便是一阵脚步离开的声音。
“哈哈,懋卿。”严世蕃的目光,立刻转向了门外。可话刚说出口,便又是听见一阵脚步渐渐远去地声音。
卿,你便不敢见我?”严世蕃刷的站起身来,朝门口
牢房里的人,并没有去拦他,一道粗大地木门,挡住了严世蕃。
一件红色的官袍,只看见了后襟,在大牢门口闪了一下,便没了踪影。
“把酒给他。”牢门外,又走过来一位衙役,提着一只酒坛,对着里面喊道。
里面的衙役,立刻把严世蕃从门边拖开,把酒坛取了进来,放在了桌上。
“酒,酒。”严世蕃的胳膊刚被松开,便是迫不及待的扑向了桌前。
“哐!”兴许是严世蕃用力过猛,脚下一个踉跄,撞到了桌上。桌上的酒坛,也“哐”的一声落在了地上,一股浓郁的酒香,在牢房里散了开来。
—
“酒…酒…”严世蕃疯了一样的趴到了地上,吮吸着碎瓦上的残液。
牢头默默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目光里透出几分怜悯,微微叹了口气,转过了身去。
“带走吧,再迟就怕误了时辰了。”牢头冲着身边的衙役摆了摆手。
“案犯严世蕃,罗龙文,验明正身,准押赴刑场。”牢门口,几个刑部的官员对着严世蕃和罗龙文上下打量了几番,提笔在案卷上画了几下。
囚车的车轮,转了起来。每一转,都像是从严世蕃的心头压过了一遍。后面的囚车上,押解的便是罗龙文,也早已经没了当年的那股神气劲,只是断断续续的,发出一阵阵呜咽。
远远的,已经依稀可以看见刑场上空飘扬的旗帜,严世蕃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停车,停车。”忽然,一阵急切的叫唤声,从后面传了过来。
“萧大人。”押解囚车的焦大信,立刻欣喜的回过头来,一只大手,伸到了半空中,对着队伍打了一个手势,“停。”
“萧大人可是来看热闹的?”焦大信知道萧墨轩对严世蕃恨之入骨,见他半路拦住囚车,以为是想要羞辱严世蕃一番,“前面那辆车上,押的便是那厮。”
萧墨轩点了点头,并没有走上前去,而是闪到了路边,让过了一顶小轿。
“萧大人这是?”焦大信顿时感觉有点摸不着头脑。那顶小轿上,坐的却是什么人?肯定不可能是萧尚书,他老人家怎会又心情做这种事情,顶多只是陪坐在监斩台边看看热闹。
尚书夫人?似乎也不大像。
严世蕃的脑袋被卡在枷锁里,转动不得,突然感觉囚车停下了,后面似乎还有人在说话,声音听起来并不陌生,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是谁,只是又没法转过脑袋去看。
“反正也是个死,管他是谁。”严世蕃狠狠的咽了口酒气,喉咙里“咕咚”的响了一声。
一顶小轿,轻轻的走到了囚车前,停了下来。
严世蕃垂下眼皮,心里只觉得一片空白。
“可是能解一下枷锁?”一阵脆生生的声音,在严世蕃耳边响起,声音虽然不大,可似乎却震得严世蕃心里一动。
“你…”目光所及,眼前站的,却是自己那位养女。
“这…”焦大信听说要解开枷锁,顿时有些迟疑,转头看了看萧墨轩,只见萧墨轩微微的点了点头。
“开枷。”焦大信又朝着一边的衙役挥了下手。有萧大人在这里镇着场子,便是徐阶问起来,也得给几分面子。
“你来做什么?”严世蕃等解开枷锁,便立刻低下头去,不去看面前的人。
回答他的只有一阵“淙淙”的水声,应该说是酒声。
“上好的古井贡。”两只白晢的手,托着一只细瓷碗,送到了严世蕃的面前,“你最爱喝的。”
顺着瓷碗,向对面看去,一双眼里,已是满噙泪水。
严世蕃的双手,剧烈的颤抖起来。一缕花白的头发,顺着脸颊披下。愁白,愁白,曾经还算黑亮的头发,已经是惨白一片。
接过碗,一饮而尽,“啪”的一声,碎瓷片沿着街上的青石板滑出老远。
“我也想鹄儿。”背过身,挽起袖角,在眼角上擦了一下。
“萧大人,时候不早了。”焦大信看了看日头,对萧墨轩说道。
萧墨轩依旧没有说话,仍只是点了点头。
“上枷,走。”焦大信冲着萧墨轩一拱手,转身正色喝道。
囚车,又一次动了起来,向着宣武门的方向驶去,再也没有停顿。
“爹爹!”一直静静站着的依依,突然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跪下。
“姓萧的小子,你要是敢对我女儿不好,我做鬼也不放过你。”囚车上,传来一阵歇斯理底的喊声。
第四卷 第三十九章 萌芽
世蕃上了断头台,按理说,京城里该是安静下来了。的,隐隐间,每个人的心里却仍塌实不下来。
徐阶踌躇满志,放眼天下,已是鲜有对手。萧家的势力也很强,但萧天驭的心思,似乎已经全在了儿子身上,而对于萧墨轩本身,徐阶不但并无敌意,倒是想好好栽培一把。
做首辅的日子,是很好,可再好也不能做一辈子。夏言,严嵩都没落下个好下场,根本原因,便在于没弄出个好的接班人来。徐阶自认要比夏言和严嵩高明,又怎能放走这株根正苗红的好苗子。
而且更重要的是,萧墨轩还很年轻,年龄的巨大差距,看上去倒是让两人有了更多的利益共同点。
只是,自从高拱入阁以后,内阁里面却渐渐的不安分起来。
出乎萧墨轩意料的是,自己并没有看见预料中的徐阶和高拱之争,倒是同在内阁,又同在礼部的袁炜和高拱,也不知道哪辈子结了怨,总也是看不顺眼。
其实萧墨轩仔细想来,也能明白过来。历史上高拱对徐阶不服气,是因为自己背靠着裕王爷,而徐阶和裕王府又没多少交情。
可眼下不一样了,倒严的这一场,徐阶早就和裕王搭上了关系,其中又牵着萧家。换句话说,即使是嘉靖老人家有朝一日飞升了,自个也未必会比徐阶得势。
虽然首辅的位子是挺谗人,可一时之间,也打不得主意。所以心绪一转,便盯上了次辅。做到了次辅,离首辅的距离。也就那么一小截了。虽然这个一小截距离很难逾越,可是万一徐阶老人家有个三长两短,或者一高兴来个告老还乡,那自个不就是首辅了。小小的袁炜,只不过是徐阶座下跑腿的,凭什么坐到我高拱地头上去。
对于袁炜和高拱私底下的争斗,徐阶也并不看不见,只要他们闹腾的不是冲着自己,便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当没看见。这倒是可怜了袁大学士,他在内阁里,本来仰仗的就是徐阶的势力,徐阶这一不管,自己这就难了。
更让他郁闷的是,比高拱早些日子入阁的郭朴,居然还和高拱是老乡。
高拱的后台是谁,是裕王。郭朴熬了这么多年才进了内阁,屁股还没坐热呢,自然不希望挪窝。眼看着皇上年纪渐大。身体渐渐不如以前,郭朴自然不希望来个一朝天子一朝臣。所以他选择了和高拱站到了一起。
还有一个李春芳,倒是个好好先生,当着高拱和袁炜的面,都能出说你好我好大家好。可是这个人还和高拱一样,是从裕王府出来地,他不帮着高拱,袁炜已经是烧香拜菩萨了。
一时间,袁炜在内阁里居然成了少数派。好在他怎么也是个次辅,好歹和高拱顶了个平手,两边谁也不让着谁。
对于这一场争斗。萧墨轩自然是没有任何兴趣。
如果说眼下京城里有谁一个敌人都没的话,那便只能是萧墨轩了。
裕王府里,自然不不必说。其他的不管是在徐阶那里也好,还是在袁炜或者高拱那里也好。都把萧墨轩看成了自己人。
就内阁里一番火热的时候,萧墨轩萧大少爷,又迁职了。
只不过。这回的迁职,却是萧墨轩自个要求的,是去户部。
因为欧阳必进告老还乡,所以都察院左都御史的位子却是空了出来。经徐阶奏报,原户部侍郎赵贞吉升任此职,户部里便就是空出了一个侍郎的空缺来。
也不知怎的,向来不爱算帐的萧墨轩偏偏就是对这个位子感起了兴趣。
他要迁职,倒也真是方便地很,徐阶一句话也没多说,便是应了下来。吏部侍郎也就是他爹。
几乎没费什么周折,萧大少爷摇身一边,便就由工部侍郎变成了户部侍郎。
“萧大人这回去户部,真是绝妙的很。”
都察院里,本来就是个闲人堂,眼下又没什么好凑热闹地事情,一大群御史凑在了一起,七嘴八舌的讨论着朝廷里的新话题。也只有这个时候,你才会知道,其实八卦的不仅仅是女人,男人和知识分子,也很八卦。
“眼下徐阁老掌着内阁里的事儿,他去了户部,自然要担待不少。只怕手里握的,比起平常的尚书来,也差不了多少。”一位老兄,摇头晃脑的点评着。
“我看倒是未必。”另外一位,心里也早就藏了话,“萧大人虽然年轻,可这里谁都清楚,迟早是要入阁的,又怎会在乎一个尚书。”
“难道你们竟不知道,眼下京城里最大的商号,惠丰堂便
地产业?眼下萧大人去了户部,手掌天下钱粮漕运,事儿,却是大有好处。”一番摇头晃脑。
“凭萧家的权势,还怕会没有银子花?”不少人对他的话嗤之以鼻。
“反正也是做侍郎,能额外多挣银子,为何不挣?难道还嫌银子咬手不成?”被反驳地仁兄,不以为然的展开一面扇子,挥了几下,“不过即使是这般,好歹是自个挣来的,也比当日严家要好得多。”
“你等也只这般见识了。”又有一个脑袋从人群里探了出来,这一个明显是萧墨轩地粉丝,“我看萧大人此举,定然是为了帮朝廷,帮皇上守着太仓。这几年来,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遭了多少灾,国库也是渐渐空虚。萧大人是什么人,哪会像你等说的那般不济事儿,只看着那些东西,人家心里装的是我大明,是皇上和裕王爷。”
—
这一***外,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站着,但是也在竖着耳朵听他们说些什么。
听了几段下来,却都是有些不屑的摇了摇头。
这两个人,一个是右都御史路楷,一个是都察御史邹应龙。这两个从前决然不可能站到一起的人,眼下却是靠的甚近,还不时低下头去,耳语几句。
这些日子来,萧墨轩常常是闭门不出,只躲在书房读书。读书的时候,也着实想了不少东西。
就算自己搜尽了脑子,皇上和朝廷里的人也都帮着自个,一起打造出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帝国,那又能怎么样?
张居正是个改革家,在他担任首辅的时候,大明兵强马壮,国库充盈。可是在他身后,不但被抄了家,还被废除了自己耗费多年心血制订出的各项法令。这,又是为什么?
虽然是穿越来的,可是萧墨轩也知道,自己仍还是个凡人,不是长生不老的神。就算自己在的时候,别人不敢反抗,可如果有朝一日自己也老去,难道还指望有另一个穿越者来接班吗?显然难度很大。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萧墨轩是学过政治经济学的,当然是知道。
其实不管严嵩也好,徐阶也好,或者高拱也好,按照现在的话说,都属于地主阶级。
这也不能怪他们,大明朝毕竟是一个以农耕为主的国家。农耕文明的特点之一,便是内敛。
粮食短缺,也是一个原因。可坏就坏在,说短缺,也短缺的并不很严重,如果没有太大的天灾,基本可以做到收支平衡。如果真的是吃不饱,活不下去,说不定也就去寻找其他出路了。而在可见的平衡下,如果吃不饱饭,便只会打着造反的念头。因为有了土地,便可以有饭吃。
之前历朝历代的农民起义,包括后来的李自成,都是借了这种机会。
放眼现在的大明朝,虽然已经有了所谓的资本主义的萌芽,可这个萌芽能不能开花结果,还未可知。
此时的西方,已经进入了大航海时代。北方的大森林,已经朝着遥远的东方投出了阴冷的目光。留给东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萧墨轩所要的,并不只不是单纯的自保。
让萧墨轩欣慰的是,虽然有着无数的内斗,可是看似腐朽的大明王朝,周身却散发着一层新鲜的气味。
王阳明有言:“我之灵明,便是天地鬼神的主宰。”,“道,天下之公道也;学,天下之公学也,非朱子可得而私也,非孔子可得而私也。”
这些看似大逆不道的言论,却是在上层士大夫中间广为流传,究其本意,其实说的也便是以人为本,言论自由。
更有一些清流文人,甚至已经提出了以法治国的思想,虽然听上去像是要架空君权,可居然也没人去管,倒还有无数好评。放在还处于封建社会的大明朝,着实令人有几分奇怪。
而在无数人眼中黑暗无比的大明朝,却确实是在向着这个方向前进,其间还引出了一群沽名卖直的文人。
和政治斗争一样,想要打造一个新的帝国,便是要打造一个新的阶级。
“只要给我自由的思想,其实地主阶级和资产阶级并不矛盾。”萧墨轩口中念念有辞,说出的话,让在一边侍读的小香兰丝毫听不明白。
“只要你们爱钱,我就不怕给你们钱。”萧墨轩的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来。
有个看似并不勤政的皇帝,有时候并不一定是坏事儿。而且,这个皇帝未必是真的不勤政。
第四卷 第四十章 白银两万
紫檀香案桌一张,红木八仙桌一十五张,红木椅一百杭红绸七百二十匹;西域羊毛毯三十张;蓝田玉镇纸两方,金钗一百三十二支,朱漆泥金雕花三屏风镜台三张……”
萧墨轩半倚在太师椅上,用胳膊略托着脑袋,微闭着眼睛听着萧福在念着近些日子采买来的东西。大红的袖子,遮住了半张脸,也不知道他是在听还是在打瞌睡。
随着萧府的几场喜事儿的日期越逼越近,萧府的库房里,堆积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今个萧福只粗算了下,买办这些东西,起码得花上三万多两白银,如果再包括酒菜和喜钱之类的,起码得要用上五万两。
不过大概是因为皇家的婚事也算是朝廷的事儿,所以置办杭儿的嫁妆,户部也划拨了一万两白银出来,以资采买之用。
而萧家老爷和夫人两个,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便就顺了手,把事情都交给了萧墨轩,自个做了甩手掌柜。这些日子来,萧墨轩除去户部衙门的里事儿,成天还要忙这些事情,连带着苏儿都常常要在店铺里面帮着折腾到天黑才能回府。
“回头把已经花了的,后面还要花的,分两头做个单子,拿来我看。”萧墨轩等了半天,于是熬到了萧福念完,打了个哈欠,冲着萧福摆了摆手,示意他先退了下去。
“哎。”萧福应了一声,合上买单,向外走去,还没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来。
“少爷。宁家那里,不知道会不会还有些什么自家的规矩。”萧福回身对萧墨轩问道,“要不少爷差个人,去宁夫人那里问问。”
“就在一个院子里,还差什么人去问。”萧墨轩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稍后我自个去见下舅母,顺便问下好了。
等萧福走了出去,萧墨轩才松了口气似的坐起身来。在户部衙门里,看的最多地就是帐本,回来还要再遭这份罪。只听萧福念着,就已是有几分脑袋发涨。
“萧四,萧四。”萧墨轩对着门外,连叫唤几声,书房门边,立刻探出一个脑袋来。
“少爷,听着呢。”萧四走进房来,略欠了下身。
“去广竹苑看一下,看看舅母可回去了。”宁夫人得闲的大部分时候,都钻到后房和娘亲呆在一起。
“这倒是不用看了。适才小的帮着福伯往库房里搬东西的时候,正好看见宁夫人从后厢房里出来。回广竹苑去了。”萧四忙不迭的回道。
“哦。”萧墨轩点了点头,站起身来,“那正好去问问舅母,看看还要办些什么不。”
广竹苑。
兴许是因为宁苏儿和宁景星还没有回府的原因,广竹苑里,竟是显得有几丝冷清。
萧墨轩领着萧四,转过月亮门,朝着广竹苑的客厅走去。
“是啊,听说裕王爷的脸都涨得有些发红了。”院角的葡萄藤下,几个丫头站在荫凉下。七嘴八舌的说着些什么。说地入神,居然连萧墨轩从身边走过也没发现。
萧墨轩本来对这些丫头们的碎嘴丝毫没有兴趣,可突然听见提起了裕王,便以为自己那位师兄做了什么糗事。顿时也略竖起耳朵,悄悄的听了过去。
“两万两啊。”一个丫头,在面孔起敲起两根手指。“虽说裕王爷是储君,两万两恐怕也不是个小数字吧。这回帮李小姐办嫁妆,朝廷补贴的,也才一万两。”
“所以才会把脸涨得通红嘛,咯咯。”另外一个丫头接过了话头,拿手里的团扇半掩住小嘴笑道。
两万两?裕王爷?难道最近裕王遇见了什么棘手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萧墨轩的心里,立刻泛起一阵狐疑来。
“咳…咳…”几个丫头,说的正带劲,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轻轻的咳嗽声。回过头来,却看见是萧墨轩,连忙一起屈身道了声安。
“你们说的,是甚么事儿?怎么又是王爷又是银子地,可能说来给我听听?”萧墨轩微微笑着,对几个丫头说道。
出乎萧墨轩意料的是,几个丫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居然都现出几分慌乱地样子来,谁也没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