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的孩子,苏晗就让还算细致温柔的红玉去照管些时日,安抚那孩子情绪的同时,尽量帮他洗洗脑,混淆掉他以前的记忆。
过完年节,苏晗就又开始繁忙起来。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年最累死人不偿命的也是这个开端,偶尔,她不得不效法楚云铮,直接歇在御书房,困了便睡个囫囵觉,醒了便继续批阅奏折。
皇帝果真不是个好差事,无数次,她在心里抱怨着。幸好监国只是一时的,这差事若是让她长久地干下去,她早就甩手跑掉了。
不出苏晗和时开的意料,言官们把楚云铮三年前说过的话记在了心里,三年之期满了,便旧话重提,奏折雪片似的一日日堆满了龙书案。苏晗起先还是不理,也是没办法理会的事情。
苏晗总怀疑言官的脑子出问题了——就算答应选秀之事,也得楚云铮亲自过目挑选美女吧?她总不能连这种事都代劳吧?让她代劳的话又算什么?等楚云铮回来的时候给他个惊喜?莫名其妙!想来想去,她也只有这一个结论。
监国是利弊共存的事,每一天都是在无限度地被挑战耐性和涵养——在以往,这两种东西之于苏晗,她自认都是不存在的东西,到了如今,性子已被磨出来了,偶尔甚至很享受和大臣们来回打太极的乐趣。可见没有人做不到的事情,只有人想不到的事情。
明汐这几年都没能让她明显地变得温和、隐忍,甚至是一直在顺着她的性子、希望成长,大臣们却完全地影响到了她。
这日早朝,言官们终于忍不住了,不想再看苏晗装糊涂了,直接把选秀的事情搬到了明面上。
有人提及后,便想起了一连串的“微臣附议”的附和声,之后,金銮殿上便跪倒了一片,都不给别的大臣说正经事的时间。
苏晗想,楚云铮只赏他们二十廷杖还是太厚道了,应该一个个打个半死才解气。可言官毕竟是利大于弊的一个群体,他们虽然偶尔不知天高地厚的约束皇上,对皇上指手画脚,大多数时候,还是在监督各部官员,朝堂不能没有他们。
苏晗忍着气,看着匍匐在地上的人们,道:“此事押后再议,今日先议军国大事。”这头疼的事,能拖一天算一天。
都察院御使道:“启禀皇后,此事便关系着天朝威严、皇家血脉传承,实乃第一大事!”
“此话怎讲?”语声明显地变得冷淡了几分。其实每每被人提及子嗣的事情,苏晗就有种被人戳到痛处的感觉。因为她只生了一个女儿,而楚云铮却只有她一个女人。天子膝下无子,她责无旁贷。
“启禀皇后,”都察院御使义正言辞地道,“自古君王皆是三宫六院,而今皇上却专宠且只有皇后在身侧,长此以往,皇后难免会被有心人诟病。况且,选秀也是为了皇家开枝散叶,若有皇子在侧,皇后监国也能名正言顺。”
这话隐含的意思,一是苏晗善妒,独霸荣宠,二是女子最终还是该母凭子贵。苏晗不由冷冷一笑,道:“如此说来,本宫监国是名不正言不顺了?那么,本宫监国期间,可有过失?你尽管说来!”
“微臣惶恐!”都察院御使的语声却是一点也不惶恐,“微臣只是恳请皇上循旧例,终究是男尊女卑,且自古以来,后宫摄政便是皇家大忌。”
“男尊女卑?嗯?”苏晗缓缓起身,步下九龙玉阶,走到都察院御使近前,冷声问道,“本宫征战沙场时你为何不说男尊女卑?本宫与皇上分兵两路杀进京城时,你怎么不说男尊女卑?”这迂腐的人,说了她最厌恶的一个话题,她从心底里想把他一脚踹出去,对周身旋起的杀气并不自知。
“微臣…惶恐。”都察院御使的语声有点抖,带着恐惧。这种令人畏惧的寒意,竟和皇上一模一样。真正令言官害怕的人,终究是少之又少。
“皇上出征在外,你们不关心战事,却整日想着这些可有可无的事情,着实该死!”说道这里,苏晗已是自心底有了怒意,“口口声声家国天下,你们就真的毫无过错么?!”她取出一本小册子,丢在都察院御使面前,“对后宫的事情指手画脚之前,先管好你们自己才是!”
如今言官齐心协力和她作对,她就利用肖衣卫手里信息让他们内乱一阵子——其实没有帝王会喜欢言官抱成团儿,他们聚到一起了,最先要做的是把他们打散。
诸多言官对选秀之事伤心,不外乎是想把自己府中的女儿或是朋友的女儿送进宫中陪王伴驾。这样的人品,还好意思满口仁义道德么?有的算是清正廉明,又有什么用?在前朝为官的人,哪个没做过一点对不起楚云铮的事情?哪个没有上奏折骂过他?这种帐楚云铮和她都不会算,但是用来给这些人敲敲警钟总是好的——不是不知道,只是懒得理你罢了。
忙一场,也不过是把选秀的事再延后,留给楚云铮解决,仅此而已。后宫的事,说起来挺要命的,为了对付这群言官,苏晗也算是废了一番周折了。若是换做别的事情,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
一众言官传阅过那本小册子之后,皆是脸色煞白,争相叩头告罪。
到了这时,目的达到了,苏晗自然该唱红脸了,语调转为温和,做出一副宽和大度的样子来,既往不咎,也委婉的告诉他们——别再用选秀的事烦我,把我惹急了全部翻小账打你们板子。
言官们这才噤声,把时间留给别人说正事。
下朝的时候,苏晗在心里欢呼雀跃了一番。能够不用武力而把言官治住,虽然是短期的,也是太不容易的事情。
前方有捷报和楚云铮的信送回来的时候,苏晗回信的时候,和楚云铮提了此事,字里行间盈着欢喜,自己自然是没有发觉。
二月,身在西南边界的楚云铮,收到苏晗的回信,看了忍不住弯起了唇角,几乎能够想见到她眉飞色舞的样子。
云钊的来信,每次都会提到皇后的举措,如修书之事已经大张旗鼓地开展起来,如京城通向部分地区的道路已经开始修建,如皇后抓得最紧的事情除了修书,还有战舰的打造…这一切,都在告诉他,他的天下,她帮他打理得很好,他尽可放下心来专心战事。
放下信件,他去了苏陌帐中。换季之际,军中不少将士染了风寒,苏陌也在其中。
进门的时候,恰逢一名军医出门。
军医有着一副极平凡的样貌,那种丢在人群里就再也寻不到的平凡。见到楚云铮,军医拱手施礼,缓步退后,出帐。
苏陌下地施礼,恭声道:“皇上。”
楚云铮看了看苏陌的脸色,面上一喜,“见好了?”
苏陌忙道:“承蒙皇上挂怀,微臣已见好,过两日便痊愈了。”
“那便好,好生将养。”楚云铮可不想苏陌在自己的手里出任何差错,毕竟是苏晗的宝贝兄弟。
出门后,楚云铮问贴身侍卫:“方才那军医,是不是自己找来军营的?”
若是问别的军医,侍卫没办法回答,而这军医却不同,“启禀皇上,的确是自己找来军营的,且医术很是精湛。”
楚云铮星眸眯了眯,轻轻一笑,“既是良医,便多加照顾几分。”
“是!”
整个春日、初夏,楚云铮率大军横扫西南边境,一次一次给予西夏重创。只要西夏还有一丝敌对的迹象,便发兵继续打。他不止是要把西夏打服,是要彻底把他们打怕,断了他们再犯天朝的念头。
这种需要长途奔波作战的战事,任谁打着也是极辛苦的,他既然出征,就要断绝后患,保证之后起码二十年不会再有这种麻烦。
这一场仗,骁骑营功不可没,带来的六千将士一次次随他冲锋陷阵,起到了极为关键的作用。骁骑营本就都是骑兵骑射手出身,擅长马上作战,擅长出其不意的突袭,而今又是个个以身在骁骑营为最高荣誉,上阵时锐不可当,鼓舞我军士气的同时,挫杀的是敌方的锐气。
盛夏即将到来之际,西夏国已溃如一盘散沙,再无心应战,国王率众臣众将士投降,书降表,年年进贡岁岁称臣。
楚云铮安排好战后事宜,下旨第二日班师回朝,这夜,他没有与众将士同饮庆功酒,而是去寻找那名军医。
军医正坐在自己帐外饮酒,眼中透着惬意、欢愉。
楚云铮走到军医近前,对他探出手去。
军医眼中的笑意渐浓,伸手与楚云铮相扣,借力站起身来。
楚云铮大力拍拍军医肩头,朗声笑道:“好兄弟!”
军医则看看手里的酒壶,“是兄弟,就请我喝些好酒。”
“随我来。”楚云铮一路挽着军医的手,命侍卫带上酒食,行至远处。
侍卫放下酒食,楚云铮摆手命其退下,随即探出手去,揭下了军医面上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使得肖复现出真容。
肖复意态慵懒地坐在地上,望向无垠天际,“这些时日,着实疲惫。”
楚云铮斟一杯酒,送到他手里,“可你还是来了。”
“有大事,当然是兄弟齐上阵。”肖复举杯与之相碰,“庆战捷。”
“庆重聚。”楚云铮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即笑道,“你这厮,欠我一场豪饮。”
肖复慢悠悠地道:“这不是赶来还你了么?”又问,“我这易容术就那么差?”
楚云铮不由笑道:“苏晗事先跟我提了个醒,我平日便常常留意所见之人。再者,兄弟又怎会相见不相识。”
想到不时出没在自己附近的肖衣卫,肖复有些啼笑皆非,“肖衣卫到如今还分散出人手跟在我左右,又所为何来?害怕我迷路走失不成?”
“怕真的与你失散。”楚云铮拿香绮潇当挡箭牌,“苏晗也是怕和师妹失散而已。”
肖复失笑。
两人直到夜深人静之时,方才放下酒杯,各自仰面倒在草地上,静享天地间的这份平宁。
楚云铮在思念的是妻女。
肖复在想的是香绮潇。几年来,香绮潇一直跟随在他身边,帮他打理一切,时日久了已成习。习惯了喝道她亲手沏的香茶,习惯了她每日亲手将他的穿戴整整齐齐放在床头,习惯了无论何处都被她收拾得极为整洁的居室,亦是习惯了每日握着她的手睡去、醒来。
他被照顾得这般妥当,以往竟是不曾意识到。来西南边境之前,怕她在沙场上过得艰辛,便让她回桾山暂住。分别后,每日都是怅然若失,直到今时今日——这女子已经彻底融入了他的生涯、他的生命,已不可缺。她把一切做的细致入微,不是在尽为人妻的本分,是因为那份深情眷恋而愿意事事处处要他舒适;他如今不可或缺的,也是那份付出背后的深情。
她是他的亲人,已不可分割。
脑海中又回旋起她平日里天真单纯的言语、笑颜,心里便是暖流涌动。她会问很多在他看来很简单的问题,会在面对很多事情的时候手足无措地询问他:“怎么办?”
她是长不大的孩子。
夫妻便是如此,不知何时,便已不可缺失。
就要回去了。潇潇,等我。等我与你相濡以沫,等我们有一个最自在最温暖的家。你想要的,我想我如今都能给你了。
明月、繁星渐有隐退之象,天就要亮了。
两男子同时站起身来。
“何时再相聚?”楚云铮的语声中有着浓浓的怅然。
“待我安家立业后?”肖复有些不确定。
“先安家,如此,何时去找你喝酒也方便些。”楚云铮笑得有些落寞,“你不在朝堂,总是怅然若失。”
“总有身不由己之时,你我皆如此。”肖复眼眸亦是一黯,继而又笑,“身边事安稳下来,之后,我去看你。”
“最紧要的,是多生几个儿女。”楚云铮的脸色明朗起来,“日后的太子妃,是你肖家女。”
“那便不如膝下无女。”肖复没正经,“你们夫妻那般的公公婆婆,我肖家女如何应付得来?”
楚云铮随之一笑,叮嘱道:“日后安家之地,离京城近些。”
“尽力而为。”
楚云铮开始学苏晗耍无赖,“必须如此。否则,你和你发妻便是要犯!”
肖复被他弄得没辙了,“过几年,让你如愿。”
“那便好。”
“告辞。保重!”
“保重!”
两人就此分道扬镳,却不再感伤。会再见的,是兄弟,就不会离散。
班师回朝,到了中途,楚云铮便命卫荻涛、赵静成率领大队人马返京,自己则带了数十名贴身侍卫,抄近路全速返回京城。
路途漫漫,进京时,已是初秋。
这一日的苏晗,自黄昏起,便被几名重臣绊住了手脚,留在御书房听他们讨论国库里的一笔银子应该花在什么地方。有人说应该先修缮太庙,有人则说应该修缮天坛。
苏晗对这件事,真的左右为难了。对于她这都是可有可无的问题——可她若敢这么说,必定会被人扣上各种莫须有的不敬神灵不敬祖宗的罪名。那都是楚云铮时不时要做做样子出入的地方,都是不可缺的地方。
可国库里的银子就算被肖复、香绮潇弄得很丰盈,还是要精打细算,不然日后就不能应对不时之需了。她想拿出来的闲钱就那么多,只能办一件事,就导致了现在这种啼笑皆非的场面。
她是越听越心乱,大臣们却是越说越兴奋,争论得不亦乐乎。拖到掌灯时,用膳的时辰早已过了很久,还是没个结果。
翡翠悄无声息地走到苏晗身边,耳语了一句。
苏晗惊诧地看了她一眼,眼中有了喜色,随即便又平静下来,挥挥手示意她退下,她怎么也得等这边的事有个说法再回宫。
翡翠暗自佩服苏晗如今的定力,浅浅笑着退出去了。
苏晗也只是表面平静,内心里早就坐不住了,满心巴望着大臣们快点想出个折中的方案来——她是指不上了,脑子已经抽筋儿了。
大臣们哪里知道苏晗的想法,越说越激动,越争论越生气,到最后索性吵起来了。
将近半个时辰,苏晗就是在他们文雅的吵架中度过的。她再也耐不住性子了,喝了口茶,把茶碗丢在案上,起身道:“你们也不要只坚持己见,脑子灵活些,想想还有没有别的折中的法子。明日再议此事!”
大臣们见她有两者兼顾的意思,心里自是高兴,连声应诺,却不知苏晗心里有了定论,晓得自己从明日开始,便不需为这些事情烦恼了。
飞霜殿里,安安静静的,是他在才会有的那份宁静。她的性子,宫女很容易摸清规律,她独留宫中的时候,要比夫妻同在的时候吵闹一些。
服侍在门外的红玉低声道:“皇上很疲乏的样子,连公主都没让奴婢们惊动,洗漱后就睡下了。”
苏晗点点头,放轻脚步,走进寝室。
黄金壁灯摇曳着暖心的光影,龙床上的男子长睫低垂,睡颜平静。他已回来,又似根本不曾离开。
苏晗俯下身,细细审视着他。这必是极辛苦的一仗,沙场烈日风沙加深了他的肤色,清瘦了他的容颜。
手柔软地贴上他脸颊,轻吻落向他眉心。
真怕这一刻只是自己黄粱一梦,真怕不能真真切切地碰触到他。双唇碰触到他的肌肤,一直悬浮没有着落的心,在这一刻落了地。
之前,就像是他把整个家园带走了一般,他不在身边,就只是客居在此。他回来了,家也就是温暖如春的世外乐源了。
他眉间倏然微蹙,漆黑长睫抬起,眸光宛若八月溪水,清澈,明净,继而唇角弯起,勾出一个风情的迷人的疼惜的笑。
她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唯独没有照顾好自己。她瘦了,小下巴尖尖的,眼底有血丝,想来是熬夜批改奏折所致。贴着他脸颊的手有些凉意,握在手里,觉出手指愈发纤细。
十指相扣,容颜相互趋近,唇齿相依,贪恋而灼热。以动情的绵长亲吻,诉说无尽相思,感知无限爱恋。
旋即,帘帐合拢,衣衫落地,灼热的亲吻沿着她精致的颈子而上覆上双唇,修长手指带着怜惜抚过一身紧致肌肤。
亲吻如温柔却汹涌的海水,令她沉溺;掌心薄茧的粗糙加重了身体的敏感,令她颤栗。
苏晗的手掠过他肌理分明的后背,寸寸游移,贝齿、唇舌与他嬉戏着,放任自己引火燎原。
低喘声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情欲火焰瞬时升腾。
她在他臂弯,看到他眼中澄宁化作妖娆火焰。只有在她面前,他才不能镇定肃冷。
他将她箍紧,看到她秋水明眸变得朦胧迷离。只有在他面前,她才没有锐利锋芒。
宛若初尝禁果的男女,以最原始最直接的方式相溶为一体,缠绵,沉沦。汹涌的情欲如暗潮涌动,渗透到他和她的发肤骨骼,血液都在为这鱼水之欢沸腾着。
浪潮平息之后,楚云铮狠狠地吻了吻她,语声慵懒却透着深情:“有你在怀,才觉自己真的拥有了一切。”
苏晗浅浅地笑,“不在你身边的这些岁月,你手里的一切又是什么?”
“不过是一场浮华。”楚云铮亲吻她笑容漾出来的纹路,“没你,我就只是孤家寡人,恁的无趣。”
苏晗依偎到他怀里,轻叹一声,“我只知,没你便没了家。”
继而,两人说起了分别期间的是是非非。听到肖复也去了两军阵前,苏晗之前的猜测得到了印证,又是一番感慨。肖复可以不必去,可以继续逍遥自在的度日,去了,只是因为不能做到远远观望。
男人之间的情义,不是说出来的,承诺,是在危难关头用生死相随来证明的。
楚云铮问起苏月死后的事,“太夫人可还好?”
“初时得知,自然还是很伤心的,好在两个孩子每日在她身边,才不至于伤心成疾。”为人母是件多辛苦的事情,尤其是有苏月这种女儿的母亲,太痛苦了。
“过些日子,苏陌便回来了。”说到苏陌,楚云铮眼中流露出赞许,“不愧是你苏家人,虽无武功傍身,之于战事却极有天赋,日后定能担大任。”
“你也这么说,那就是真的有可取之处了。”苏晗为此很是欢喜,“以往我害怕是自家人的缘故,才怎么看他怎么好。”
末了,楚云铮问起宝贝女儿来,“明汐近来还有没有习字?”
“有啊。”苏晗笑道,“少恒大了,要习文练武,没什么时间陪她了,她自己竟也没厌烦。你回来就好了,日后我就能亲自教她了——如今都是让翡翠教她。”
“明汐自己,终究是闷了些,得给她添个伴才是。”楚云铮一面说着,一面欺身缠缚住她。
苏晗不由调笑道:“说的是,这件事就要烦劳你了。”
楚云铮轻笑,“最不怕的就是这份辛劳。”

第二日,苏晗理所应当地美美的睡了个懒觉,至正午才起身梳洗。命人传膳之际,楚云铮领着明汐走了进来。
明汐像只活泼的小八哥,拉着楚云铮问长问短,坐在饭桌前,便告诉苏晗,她的父皇给了她什么宝贝物件儿,明亮的大眼睛里盈着自豪和喜悦。
苏晗态度柔和地应声,母女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
楚云铮略微有些讶然,觉得她和明汐相处时已经不同于以往。以往,明汐其实有些怕她,鲜少和她这样无所顾忌地说上半晌的话。
苏晗了然一笑,对他道:“你那份差事,太磨人了,这些时日,早把我的性子磨平了。”随即打趣他,“真是奇怪,你的性子竟是丝毫未改。”
楚云铮失笑。他只是喜欢用最简单最有效的方式解决问题罢了。又怎么会丝毫不变呢,最起码现在是鲜少动怒了,初期可是没少跟那帮大臣上火。
明汐则在一旁摇着楚云铮的手,道:“父皇瘦了,要多吃些饭菜。”
苏晗眨眨眼,“真是你的贴心小棉袄。”
明汐立刻转头看向苏晗,“母后也一样,也要多吃饭菜。嗯…明汐不偏心的。”
夫妻二人皆因此言大笑,无限宠溺地拍拍女儿的小脑瓜。
中秋节前夕,苏陌进宫来见苏晗。姐弟二人闲聊时,苏陌谈起了时开,颇是忍俊不禁,说时开近日上朝,偶尔脸上头上都会有伤。
苏晗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蓝静竹,道:“不会是娶了悍妻之故吧?”
苏陌道:“大抵是这缘故,听说他府里的妾室已全都被放出去了。”
其实也是好事。这就意味着蓝静竹的心境已经明朗了起来——人最怕的其实就是没情绪,如今夫妻二人打打闹闹,虽然招人笑话,却总归是实实在在的日子。
话说回来,时开那种人,就算是根木头,也会被他哄得笑或是气得跳脚,他执意要娶蓝静竹,是情深,也是深信自己能改变她消沉的心境。
姐弟二人为此事笑了一阵子,随后,苏晗又问起苏府里的大事小情。
苏陌道:“二姐放心吧,娘亲整日哄着两个孩子,心境明朗了很多,每日笑呵呵的。乔氏也是性情温顺之人,没有那些杂七杂八的心思,将内宅打理得妥妥当当的,对瑜哥儿也视如己出。”
瑜哥儿就是苏月那个孩子,苏晗闻言真正的放下心来。她这个皇后,如果娘家人屡出状况,她还真不好做人。娘家合合美美的,方能使得苏陌心无杂念的投身官场,建功立业,也能使得她免却很多烦恼和麻烦。
中秋节当天,一早,苏晗去了骁骑营陵园,站在石壁前,将她熟悉的一个个姓名逐一看了去。
仍是伤感,仍是疼痛,仍是忍不住泪盈于睫。
三千人,这样庞大的数目。这样沉痛的失去,她不知何时才能淡然以对。
为何要到失去之后才知道自己多不舍,多心痛?
她的生涯,是在一个又一个男子的付出、感化、消亡的历程中度过的,千帆过尽,才换来了她如今的懂得付出,懂得回报。
失去的已经不可挽回了,拥有的自当竭尽全力去珍惜。
每到这时,她便希望人真的在天有灵,希望这些将士能感知到她的思念,能偶尔入梦,在梦里与他们豪饮。
只是,他们不肯打扰她。
怅然转身,秦朗的身影入眼来。他身后跟着几名小厮,小厮手里皆捧着酒坛。
苏晗稍稍有些意外,继而默然离去。沉痛从来不是能够分享的事。即便是秦朗一世在陵园守墓,也不能减轻她内心的落寞。
回到宫里,明汐见苏晗郁郁寡欢,便伏在她怀里,仰起胖嘟嘟的小脸儿问道:“母后怎么了?明汐给母后讲故事听好不好?”
苏晗就由衷地笑了,“母后没事,只是有些想念以往的好友。”
“嗯。”明汐很理解的样子,一本正经地道,“明汐也很想念明浩哥哥和少恒哥哥。”
“等你再大些,就和他们一起读书识字。”苏晗吻了吻女儿,“现在,母后每日陪着你认字背诗,好不好?”
“好啊!”明汐勾低苏晗的脸,吻了吻她的脸颊。
原以为,女儿会是她的一个小克星,却没料到,会在她懂事后极为亲近起来。是母女相互迁就的缘故,她是不知不觉地变得多了几分耐心,而明汐在一段时间里,是被迫地对她顺从。
她喜欢女儿这样,把心里的情绪、想法都说出来、表达出来,且相信身边的每个人。不似她,在那么漫长的一段时间里,冷漠、自私、多疑。不用心去看、去感觉自己和身边人的心思。
秋景长天之中,苏晗每日教明汐认字描红,或是母女二人游走在皇宫,赏赏花,逗逗猫,骑骑马,不胜自在。
皇宫里的一切,除了初时楚云铮修缮了飞霜殿和东宫、御书房,之后再无改动。他是个有洁癖且对住处要求甚高的人,谁也改不了。而苏晗对这些都没什么大的将就,觉得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怎么样都是好的。
是以,每每有人提及修缮皇宫这里那里,苏晗都摇头否决,只让宫中的人将各处维持原貌不至破败就好。久而久之,竟得到了节俭的贤名。
秋末时节,秦朗之母病故。秦朗屡次上书回祖籍丁忧,皆被楚云铮驳回。修书之事离不开秦朗,而秦朗若真回乡三年,少不得会有言官对其落井下石,使得他仕途屡生周折,平白耽误了修书的进程,之于君臣二人都没什么好处。
说到底,丁忧不过是件表面上需要极力坚持的事,落到哪个官员头上,都会烦闷不已——真正孝顺的人,在父母在世时就孝顺,不孝的人,回乡丁忧也有不少每日花天酒地的。一句话,丁忧就是件耽误官员前程、耽误皇上政务的事情。自然,若是皇上正看哪个官员不顺眼,丁忧就成了最好的打发他的借口。
楚云铮和苏晗提了提秦朗的事情,苏晗无所谓,“他对朝廷有用处便好。没才干的话你也不会用他,我晓得的。”
过了几日,有肖衣卫和苏晗回禀采集书籍之事之余,交给了苏晗一副画。
苏晗看到上面是香绮潇的画像,旁边有一句落款: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她不解,问道:“哪里来的?”
“是属下顺手牵羊,从秦大人书房里拿回来的。”那名肖衣卫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苏晗这才明白秦朗不娶妻所谓何来,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这男子的一生,也算是极为悲凉了。最深情,不过是这种几年如一日的单相思。最苦楚,不过是你爱她,她却毫不知情。
苏晗不由想到了那句落款的下一句:恨不知所踪,笑泯恩仇。要到什么时候,自己对秦朗,才能做到这一点。
转眼到了冬季。冬至这一日,楚云铮起身要去上朝,苏晗醒来,觉得口渴,披衣下地的时候,眼前一黑,险些摔倒。
楚云铮连忙扶住了她,关切问道:“怎么了?”
苏晗慢慢做回到床上,“没事,头晕而已。”
“传太医!”楚云铮扬声吩咐道,随即便坐在她身边,摸了摸她的额头。
“不用管我,你去上朝吧。”苏晗笑道,“我也不是什么娇气的人,缓一缓就好了。”
“我等太医诊治后再去上朝。”
“那怎么行?”苏晗提醒他,“今日可是冬至,算个大日子。”
楚云铮温和笑道:“我有些不适——皇上生病还要分日子么?”
“随你吧。”苏晗拿他没办法。
夫妻二人都以为是她监国时期太过劳累,才引起的身子虚弱。而太医却给了他们一份惊喜,把脉之后告诉他们,苏晗这是害喜的征兆。
苏晗睁大眼睛,先是惊讶,继而便是满心欢喜。
“赏!”楚云铮命人带太医下去领赏,随即,便将苏晗拥在了怀里。
孩子的事,两人平日都很少提及,偶尔说起,也不过是带着几分戏谑的意思。苏晗是抱着得过且过、顺其自然的心态,而楚云铮则是怕说多了会让她心烦。打心底,却都是渴望着第二个孩子的。
“希望是个男孩儿。”苏晗的心愿是儿女双全,两个正好。孩子多了就难免分心,反倒照顾不周。
楚云铮笑道:“这次依你,下次再听我的。”
“你还真不能说这说那了。”苏晗忍不住地笑,因为明汐就是完全按照他的意愿来的。
“好好歇息,我下了朝便回来。”楚云铮安置着她躺好,帮她盖好被子,又亲自倒了杯水给她,之后才出了飞霜殿。
苏晗又睡了一会儿,起来后便让翡翠前去告知太夫人和苏陌——自己这几年没有喜脉,母亲、弟弟比她还心急。
明汐听到宫女的议论,找到苏晗面前,“母后,有喜脉是什么意思?”
“有喜脉就是…”苏晗思索了一下才道,“明年,明汐就能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是嘛?”明汐的小脸儿笑得灿若春花,拍着小手道,“那可太好了!”
苏晗被女儿的喜悦感染,也满脸是笑,“是啊,日后你就不会觉得闷了。”
吃饭的时候,苏晗循例要抱明汐坐到对于孩子来说太高的椅子上,楚云铮却阻止了她,顾自把明汐安置好,道:“明汐以后记住,别让你母后抱你了,一个不小心的话,你母后便会不舒服的。”
“嗯…是弟弟妹妹调皮的原因嘛?”明汐皱了皱眉,“有喜脉原来是这么辛苦的事啊。”
楚云铮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尖,“日后凡事都找父皇,记住没有?”
“记住了!”明汐脆生生地答道。
苏晗虽然觉得他太过谨慎,却也知道,前三个月是最容易出差错的时候,也便接受了他的好意。
这次害喜,比怀明汐的时候早,一个多月上,便开始挑剔饭食,经过太医开的方子和利文清的小偏方的调养,到年节时,苏晗已没什么不适。
楚云铮看她平日很是谨慎,知道是怕出怀上明汐的情形重现,虽然心安不少,却又怕她闷,便特许太夫人、乔氏、乔以旋和利文清常来宫里走动,陪她说说话。
肖衣卫那边,楚云铮亲自接管了过去,为的也是减轻她的负担。
年节将至之际,各属国前来进贡,西夏国除了送来了当地奇珍异宝,还送来了一名绝色女子,是西夏国王的长女。
少数人抱着观望的态度,而大多数人都认定,后宫除了皇后,第一位嫔妃出现了。这是属国表示臣服的最忠诚的表示。
楚云铮则将这绝色女子赏赐给了至今未娶妻的卫荻涛,做出决定之后才礼贤下士,亲自过问西夏国王对这安排满不满意。西夏国王又能如何,打仗是打不动了,示好人家也接受了,只是没走寻常路罢了,也只得做出欢天喜地的样子接受安排。
言官为此蠢蠢欲动,只是缺少一个时机,强行按捺下了要上奏折的冲动。
年节后第一次大早朝,楚云铮防微杜渐,先一步说出了自己的意愿:“先前千百年来,天朝与属国、敌国之间素以女色来往而求和,朕甚是不齿。天下,又怎能以牺牲弱女子之色相而求得安稳?若如此,匹夫焉有脸面存活世间?朕在位期间,不受属国、敌国女色之贿赂,更无意以赏赐女色求安稳。今日召之。来日众卿若有胆敢进谏此事者,午门前斩首示众,史册上永书骂名!”
言官倒吸一口冷气,各自庆幸去岁不曾以此事为由上奏。
其余官员,尤其武官,只觉胸腔内豪情驰骋。这番话,莫非雄心万丈,莫非有着创建盛世、威服四海的豪气与气魄,帝王也罢,不敢说。
继而,楚云铮道:
“如今朕与皇后皆在盛年,又举案齐眉,是以后宫不会再添新色。选秀一事,留,每年为功臣、忠臣挑选佳丽,为后宫挑选宫女。众卿不可再提嫔妃之事,正如朕与皇后不提前朝事、众卿平日诸事。”
是表态,他和苏晗还年轻,感情又好得很,不需要别的女子介入。亦是警告,再提此事的话,就别怪他让肖衣卫的作用发挥出来逐个翻小账。
最后,楚云铮又道:
“言官进谏,当以监察百官品行、天子有无过失为主。勇于进谏且不惧权威者,重赏。”
断了言官的两条路了,当然就要给他们更大的发挥空间。说白了,言官若是就此心灰意冷,一个个的混吃等死,也是谁都消受不起的。
言官因此而舒坦了很多,有事可忙,且能畅所欲言,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这日下朝后,楚云铮的心情格外舒畅。终于把自己最嫌烦的一件事解决了,终于能够让妻子、女儿安稳地和他住在宫里了。他知道自己会为这次的决断付出代价,但是值得。
他怎么能够让妻子陷入和别的女子争斗的境地,又怎能不防范日后会有人打明汐的主意、想把她送到千里之外和亲。
他的妻女,天底下他最爱的两名女子,不该因为他做了皇位就要委曲求全。因为这是他的选择,不该由她们付出代价。男人若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了,还有什么脸面,又有什么意义存活在这世间。
楚云铮回到飞霜殿的时候,苏晗已经听说了此事,看向他的眸光之中,盈满深情。
楚云铮坐到她身侧,笑道:“这么看我的时候可实在不多。”
苏晗抬手捧住他的脸,轻声道:“如果我说我爱你,你会不会觉得我肉麻、矫情?”
“不会。”楚云铮正色道,“爱听得很。”
苏晗愉悦地笑了起来,爱恋的言语随之化为一吻。
到三月的时候,楚云铮开始命相关官员准备殿试各事项。苏晗对这件事也很上心,因为听说之前已有一人连中两元,若是殿试能入得了楚云铮的眼,便意味着连中三元。
连中三元,之于学子,等同于是个奇迹,翻翻史册,这种人才太少。奇迹,谁都想亲眼目睹。
已连中两元的人的名字,苏晗记得十分清楚——付双成。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叶无涯有一个女弟子就叫双成。能让人记起旧事的名字,自然会轻易铭刻在心。
想到叶无涯,苏晗其实有些抱怨。这师父几年来也不曾给她写过一封信,着实惹人挂念。私底下倒是向肖衣卫打听过几次,说叶无涯这几年经历了无数高手的挑战,次次完胜,已是傲视群雄的江湖第一人了。他那么忙,也难怪会想不起自己,苏晗只得这样打趣自己。
殿试过后,付双成没有辜负众人的厚望,中了状元。而过了三日之后,楚云铮和苏晗的烦恼就来了——
付双成进宫面圣,穿的是一身女儿装,且容貌也变了,是楚云铮和苏晗都在桾山见过几次的面熟之人。
她是叶无涯的徒弟。
苏晗不怪付双成的欺君之罪,却扯着楚云铮走到殿外,质问他:“殿试时你居然没看出她的破绽?”
楚云铮很无奈,“我只是挑选人才,怎么会有心思细究她样貌有没有破绽。”
“倒也是。”苏晗怎么能对自己的师妹问罪,又问,“你打算如何处置她?”
“你不如问她是想如何刁难我。”楚云铮在心里诅咒着叶无涯,平白无故怎么给他来这么一场戏?破格录用事小,可关键是这女子会留在官场么?他在她身上,看不到一丝对仕途的欲望。
“也对。”苏晗又和他返回殿内。
楚云铮问道:“为何女扮男装?又为何在考取功名后自己现出真容?”
付双成道:“禀皇上、皇后,民女是为了终身大事,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语声中毫无怯意,而且,语气很轻快。
苏晗忍不住好奇,“终身大事?将缘由说来听听。”
“民女是为了嫁给师父。”
楚云铮先是想笑,继而道:“怎么说?”
“家师与民女有约在先,若民女能考中前三甲,便能嫁给他。”
那绵软的语声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纯真,似是在说一件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苏晗弯了唇角,道:“你能确定你师父不会反悔么?”让叶无涯就范,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民女不能确定。”付双成立刻显得没精打采的。
“你…”楚云铮敛了笑容,蹙眉,“你若无意功名,便回民间去;若有意为官,朕也可破先例。”有女将军在先,为何不能出一名女文官?付双成不管留不留,都给他提了这个醒。
付双成叩头道:“民女愿意回民间,去寻师父。”
“那便去吧。”楚云铮摇了摇头,她走了倒是轻松了,自己还得收拾烂摊子,要找人顶替她的功名,要为她寻个说得过去的借口,着实麻烦。
“谢皇上隆恩!”付双成规规矩矩叩拜之后,起身退向门外。
“等等,”苏晗唤住了付双成,“潇潇曾在山上居住,她好么?”
“很好。”付双成笑盈盈道,“民女的二师姐在山中每日陪在师祖身边,很是舒心。西夏战乱平定之后,二师姐便下山去和夫君汇合,听说一直游走四方,很是快意。”
“我知道了。”苏晗起身走到付双成近前,对她眨了眨眼睛,“师妹好走,珍重。”
付双成用力地点点头,步履轻快地离开了。
苏晗望着她的背影,面色却慢慢转为同情。敢拿考取功名的事情来赌一场叶无涯可能根本就没放在心里的婚嫁,一往无前,是勇敢,也是对感情的太过执拗。若不能如愿可怎么好?
数日后,苏晗便听说了一件江湖中的大事——第一剑客叶无涯,消失了。之前担任的掌门人被他移交给了一名师弟,下了桾山之后,便不见踪迹。
这样的举动,他是逃婚了,还是带着付双成隐居去了?
苏晗和楚云铮分外好奇,却无法得知答案。他们不可能大张旗鼓地满天下寻找自己的师父、师兄,只能尊重叶无涯的决定。
两人每每想起,总是忍不住又是笑又是担心。笑叶无涯招惹了一位胆大包天的小女子,想来被烦的日子不是一朝一夕;又怕叶无涯终究会辜负付双成的一往情深被人记恨。
好在,除去这桩事,还是有喜讯的——肖复的名声越来越响,治过几例疑难杂症之后,已被冠名神医称号。两夫妻慢慢开始被人关注,也无意隐瞒姓名。人们细究背景,才知两人都是大有来头,美誉得以被传扬,却无人能理解他们为何不在朝堂或江湖欺身,猜测不一。
苏晗和楚云铮如此熟悉的两个人,在别人眼中,变成了有着神秘色彩的人物,虽是觉得好笑,却是真心为他们高兴。
这年九月的一天,黎明时分,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自飞霜殿传出。苏晗和楚云铮的第二个孩子出世了,如苏晗所愿,是一名男婴,母子平安。
这名男婴便是日后的太子、下一代的帝王。
苏晗休息之后,便让乳娘把孩子抱到自己近前。
楚云铮把孩子接过来,放到苏晗身边,夫妻两人抵着头,看着新生儿。
“像你,孩子像你。”苏晗抬起脸来,对着楚云铮笑。
楚云铮的反应却和当初苏晗看明汐一样,“像么?”
“像啊。日后这孩子和你,就像明汐和我一样。”苏晗忍不住吻了吻儿子的面颊。
楚云铮忍不住有些担心,她会太爱、太宠这孩子。日后,还有心思顾及到自己么?念头闪过,他不由蹙了蹙眉。
此时,苏晗无意一瞥,看到站在门口的明汐似是有些失落,忙笑着招手,“明汐,来,看看你的弟弟。”
明汐这才露出了笑容,颠颠地跑到床前,倚着父亲,看着刚刚出生的小孩子,连声音都放轻了,“这就是我的弟弟?他好小啊。”
楚云铮摸了摸女儿乌黑油亮的头发,“会慢慢长大的,你小时候也和弟弟一样。”
“我可以抱他么?”明汐看向苏晗。
“等他长大一些,好么?现在他很爱哭鼻子的。”苏晗将语声放低放柔,生怕女儿害怕属于自己的宠爱会被弟弟夺走。
“嗯。”明汐乖顺的点头,又一本正经地道,“等他大一些了,我和母后一起教他识字,一起带他去看猫儿。”
苏晗笑着点头,“好啊。”
楚云铮展臂将妻女搂在怀里,再看一眼新生儿,觉得自己已经拥有了一切。
同一时间的肖复和香绮潇,站在一所庄园门前。
“绮潇山庄。”香绮潇看到匾额上的四个字,脸上便焕发出喜悦的光彩,“是为我而建的?”
肖复点头,“是。”
“怎么不用孩子的名字命名呢?”香绮潇的手无意识地落在了腹部,“你可以先给孩子取好名字啊。”
“孩子也是你带给我的。没有你哪有孩子,哪会有这个家。”肖复环着妻子的肩头,引她进入庄园。
香绮潇笑道:“日后,我们便定居此处了,是么?”
“是。不能让孩子跟着你我四处游走。”肖复看着她的美眸,“还喜欢么?”
“喜欢啊。”香绮潇心无城府地笑,“这里离京城不是很远,你我若是得空,可以去看看皇上还有我师姐。”继而,眨了眨眼睛,“我知道你挂念皇上,他可是你一世的知己。”
肖复笑,“越来越通透了。”继而回头望了一眼庄外,“在你我得空之前,他们怕是会先一步找上门来。我们等等便是。”
香绮潇举步游走于山庄之间。
手再次落在腹部,不由抿唇浅笑。
姻缘的种子,是她当初的执拗坚持才得以种下,而今,终于到了收获的时节。
夫君的呵护,家园的温暖,都属于她。
菊园内,花色争奇斗艳,在凉爽的秋风之中摇曳着身姿,风情迤逦,偶有花瓣落下,无声飘散。
花落了,明年会再开;人散了,会因缘再聚。
这便是尘世,多一份坚持、珍惜,终究会得到静好岁月。
——
这一年,有朝堂中人闲来无事撰写天下轶事,片段曰:天熙帝少年驰骋沙场,后入朝堂摄政,再据湖广,长驱内向。娶妻至称帝,独宠一支独秀,对皇后情深不渝。
当朝皇后扬名于戎马生涯,喜名剑喜宝马,助夫君夺天下,常居深宫,节俭不爱奢华,曾入朝堂监国,表里通达。
一帝一后,于九重宫阙威服四海,主苍生沉浮。
神医肖复,布衣出身,成名于乱世,十余年位极人臣,一朝弃荣华隐于民间,谋财有道而乐善好施,携妻比翼双飞,终定居于绮潇山庄,神仙眷侣,莫过于此。
剑客叶无涯,名动天下,武林公认其剑法无双,成名后应战无数,例无败绩。盛极时而隐退,世人皆不知其下落。有人猜其最终娶了女状元弟子为妻,有人猜其孑然一身皈依佛门。无处考据。
数风流,当属帝王、神医、剑客,各居朝堂、民间、江湖,殊不知三人先后相识于少年,携手于风雨,相离于盛世,皆为情、义。
论福祉,当属皇后、神医妻、剑客徒,或长久或短暂,皆相伴于风流人物左右。殊不知此三人师出同门,姐妹相称。
缘来缘去,四海之内,皆兄弟姐妹。
信、义、大爱同在,方有天下太平。
天下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