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晗就让他自便,问了一声人在何处,进了后罩房,只觉房内潮湿阴冷,几线阳光透过窗棂照进室内。倒有点刑房的感觉。十字木桩上捆绑着一个人。在他近前,罗列着各种常见的刑具。他身上的伤不少,但都属于皮外伤,轻重程度不同罢了。
那人缓缓抬起了头,看到苏晗,目光阴寒,嘶声骂道:“贱妾!害得我家王爷形同朽木,你反倒嫁入王府与楚云铮狼狈为奸!苍天无眼!”
竟认得她。苏晗走近两步,看清他的样貌,似是见过。想了一想,记起这人也曾随军出征,一路上没少帮着利文赫仗势欺人。
苏晗报以一笑,“倒是个忠心护主的奴才。”
行刑之人听到他对王妃口出不逊,慌忙塞住了他的嘴,之后就要抡鞭子。
“不用。”苏晗摆手阻止,“容我想想。”
这里关着的人都不能带到刑部审问。楚云铮虽然是上马征战下马治国的人才,可不论从文还是从武,都不会闲得没事去研究酷刑。他的手下自然也只是照本宣科,和刑部有样学样。大周成立也不过是几年的事情,处处打着以仁孝治国的幌子,也不会鼓励酷刑。
这人就是个恶奴,可恶之处在于他辨不清是非,长了颗愚忠的脑袋。没事骂她做什么?自找倒霉。
苏晗极力回忆着前世曾看到过的相关资料,片刻后道:“把他腿打断。”
行刑之人摸不着头脑,腿断了就能招?难。
苏晗继续道:“找来郎中帮他接好。之后就审,不招的话,从原处再打断。暂且试几日,看他招不招。不招的话,再去找我。”
行刑之人想了想,看向苏晗的目光就有了几分畏惧。
受刑之人听了,腿就下意识地动了一下。打断,接好,再从原处打断…这样想想,便已心生怯意,不知自己能承受几次反复。凝眸再看向外走去的人,昏暗的光线下,那抹娇滟的红色分外刺目。仿佛出现在幽暗之中的滟色幽灵,让人自骨子里惊惧、憎恨。
缓步走到院门口,楚云铮也走了出来。
“你若是有事只管去忙,我自己返回便可。”
“无妨。”楚云铮放慢脚步,走在她身边。
苏晗随口问他,“没有专人负责这些人么?”
“以往有肖复、三弟妹管这档子事。”他唇角完成一个愉悦的弧度,“今日肖复出门办事,你费心了。”
原来还是会笑的。之前,苏晗还以为他一夜之间失去笑神经了。她又问:“那恶奴的供词很重要?”
“压到骆驼,有时候凭借的就是最后一根稻草。此时,需要的是轻重大小全部准备齐全。”楚云铮看了看冬日的天空,“早些处理停当,才好安稳度日。”
苏晗转转眼睛,“太后最近如何?”
“太后有秦朗敷衍着,至关重要之事还不知情。强nu之末,垂死挣扎罢了。”
太后倒台了,朝廷能就此风平浪静么?不容易吧。苏晗怎么想怎么都觉得,皇帝近来所作所为很有做昏君的潜质。隐忍不发,并不等同于皇帝那个套路——只一味装病装死,躲在宫里看热闹,甚至看着忠臣生死攸关。这是小人行径,哪里有个一国之君的担当?
又闲聊了几句,楚云铮去了银安殿。
苏晗犹豫片刻,去了利文清那边。去的时候,看到利文清居然坐在窗台前绣花,让她很是意外,怎么看怎么别扭。这个人,哪里像是做这种活计的人。
利文清用针在头皮上划了划,呵呵地笑,“本来我也是能做大家闺秀的,针织女工样样在行,后来,不知怎么就走岔了道。”
一句话,又惹得苏晗笑起来。有这样一个人在近前,还是很有些乐子的。拿过利文清手里的东西看了看,绣的是鸳鸯戏水。再粗枝大叶的女子,新婚之际,也会有些小女儿家的心性,细枝末节都透着欢喜。有几个能像她和楚云铮呢?
说笑了一会儿,听侍女说楚云钊快回来了,苏晗也就告辞出门。今时不同往日,这男女避嫌之类的事,都要处处留意。可不就是今时不同往日,无聊的要死,原来只盼着事情少一些,如今却是找都找不出事情来。
这才两日,就觉得难熬,日后可怎么办?
苏晗没精打采地回到房中,歪在大炕上,看什么都不顺眼。要是有个不会厌烦的消遣就好了。
红玉看她这个样子,也跟着发愁。翡翠这些日子就鲜少有高兴的时候,此时就更烦,语气不佳地回禀一声,回房蒙头大睡了。
红玉叹一口气。只有这两人跟自己最亲近,若往后就是这个样子,那这日子还真没什么盼头了。
浑浑噩噩到了黄昏时,苏晗想起叶无涯会来王府的话。他和楚云铮之间火药味十足,估计楚云铮是不会让他来无忧阁的。心念转动,她命红玉去问厨房今夜要把楚云铮的饭菜摆在何处。这样最稳妥,楚云铮不会知道自己关注这件事。
很快,红玉回来复命,说是要把饭菜送至枫露轩。
苏晗立刻叫人摆饭,匆匆吃完,就进了寝室,换了身不大起眼的衣饰,独自出门,不允人跟随。
红玉、翡翠一看她这样子,就晓得她不定又在打什么歪主意,不由相视一笑。也算是有进步了吧,起码没再跳自己家窗户翻自己家的墙头了。
苏晗故意绕了个大圈子,拖延至天色全黑,才到了枫露轩的后院。避开了几名侍卫的眼线,闪进房后的抄手游廊,进到室内。
楚云铮喜静,在此时是个好处,室内并无下人在场。
到了她来过的那间书房,暗自祈祷他不会临时换地方,跃上房顶宽阔的横梁,伏在上面,静静等待。
过了些时候,有人送来酒菜,一样样摆放在桌上。
苏晗放下心来,之后就更加谨慎,生怕那两个人一进门就发现自己。若被发现,两个人若是志同道合一次,同时出言训斥——想想都无地自容。
事实证明,苏晗的担心大可不必,因为楚云铮和叶无涯是生着气走进门的,两人的脸色都冷凛得吓人,心情有多恶劣可见一斑,哪里有闲心去留意房顶上有什么状况。
“自幼你便处处和我作对,现在就更厉害了,把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徒弟算计进了门!”叶无涯抬腿将面前的椅子踹翻在地,“禽兽不如的东西!”
看起来,是吵着到这边来的。苏晗一动不动,趴在横梁上,看着地上的两人。依然是一个白衣胜雪,一个玄黑肃冷。
“就算她被你照顾了那些年,你给过她什么?”楚云铮稳稳当当落座,一手搭在椅背上,姿态放松,言辞犀利,“你给过她锦衣玉食还是安乐如意?你辛辛苦苦的结果,就是让她置身军营、冲锋陷阵!”
这指责让叶无涯bao怒,他的手,按在了剑柄上,眼中凝聚起杀气,又慢慢消散,“你若不是苏晗拜了堂的夫君,看我不杀了你解心头之恨!”
“就凭你?”楚云铮眉峰轻扬,下了口头宣战书,“来日不妨一战,论个高下!”
这个杀千刀的!他还是太闲了!就该每天让他忙得四脚朝天,看他还有没有闲心比武。苏晗恨得牙根直痒痒。
只有这件事,能让叶无涯爽快应允:“时日你来定!”之后才直面指责,“我让她去的?你知道当时是怎么个情形?你以为我不想把她带在身边日日照管么?可我分身乏术,我只得放下她出门!她自幼便和寻常的孩子不一样,过不得清闲日子,我又如何拦得住?!”
“只有一点好,便是由此才能与我相逢。”楚云铮慵懒一笑,继而又道,“时日——你我生辰还远,师父生辰如何?”
“二月初九,酉时,护国寺内。不见不散。”叶无涯因此事确定下来,心情愉悦了几分,找了张椅子坐下。
苏晗心头便是一沉。
高手过招,出手便是杀招,伤亡在所难免。若都有所克制,交手就无任何意义。而他们两个,会克制才怪。
好端端的,比试什么,决战什么?谁强谁弱就那么重要么?输赢就那么重要么?
这日子选得也是真有学问,她怀疑他们是嫌成傲天活得太久了,想活生生把他气死。在自己的生辰,自己最得意的两个徒弟比武论高低,若是一个出了差池,老狐狸得是个什么心情?
楚云铮,还真不是一般的糟糕。苏晗想跳下去抓花他的脸,好端端的挑衅什么?不管怎样,她也不希望他们之中任何一个出事,这是一定的。
“总算师兄弟一场,今夜就多喝几杯。”楚云铮倒酒,“你死之后,我定会厚葬。”
叶无涯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你死之后,我会来王府带走苏晗。”
好恶毒的两个人啊。苏晗无语了。他们难道就是来说这些事的?早知道是这样,请她她都不会来。她原以为他们会商量什么大事的。话说回来,这事还真不小,只是她越听越生气而已。
“我晓得你这些年来不容易,可你也不能就因此断定我成婚是为了得到什么。”楚云铮言辞没了锋芒,甚而有些苦涩,“你调教的好徒弟,除了会气人还会什么?你当谁娶了她就成神了?”
这话说的!苏晗把森森的目光转移到别处,怕他感应到自己的不满。
叶无涯竟因这话笑起来,“我巴不得她气死你,也能偿我所愿。”
“我死了谁给厚葬你?”楚云铮漫应着,转身到书案,从一个抽屉里取出一张笺纸,回身放到叶无涯面前,“二月初九之前,你我先把这些东西凑齐了才是正理。”
叶无涯拿到手里,敛目观看。
苏晗拼命眯了眼去看,也看不清上面写的是什么。
叶无涯看罢,显得很惊讶,“你从何处得来的?”
“你偷了师父十余年,师父从你手里偷点东西,也在情理之中。”楚云铮语声中有笑意,“这是老人家送给我和苏晗的贺礼。”
叶无涯便拧了眉,“我奔忙了几年才弄到手,他居然有脸送给你?!”他快恨死成傲天了。
“你已找到的,加之我能寻到的,这些东西只还差南海珍珠、千年灵芝两样。”楚云铮敛起笑意,正色道,“你可愿与我合力取回?”
叶无涯神色间有了几分期许,“难道你有这两样东西的下落?”
“自然是有,只是那地方不比师父山庄的机关少,进去难,出来更难。”楚云铮举杯,“师兄,你可愿与我同去?”
“自然。”叶无涯和楚云铮碰杯,“随时等你相约。”
苏晗满脸愕然地看着楚云铮。她心里有很多疑问,想即刻就去问他。
此时,叶无涯放下杯子,问出了苏晗急于想知道答案的问题:“你说这笺纸是师父给你的贺礼,你是成婚前便拿到了?”
楚云铮淡淡一笑,“师父和我也吵,却是无话不谈。”
“你明知道…”叶无涯没有把话说完,转而笑起来,“我素来与你不对路,可这一次,我敬你。”
楚云铮谦辞道:“你也不易。”
“何时动手?”
“除夕夜,时机最佳。”楚云铮又取出两张图纸,交给叶无涯,“你也精通这些机关暗道,这两日便好生看看,届时你我合力,确保万无一失为佳。”
“这顿酒你且先欠着我,事成之后再痛饮不迟。”叶无涯将图纸妥当收起来,旋即起身,“告辞。”
楚云铮随之送出门外。
苏晗呆愣许久,直到书房内收拾已毕,她这才缓过神来,跳到地上,缓步出门。
有人看到莫名现身的王妃,被吓了一跳,随即忙不迭施礼。
苏晗反应木然,梦游一般回了无忧阁。坐在床上,过了片刻,楚云铮回来了。
看到她脸色有些苍白,他有些担心,问道:“哪里不舒服了?”
苏晗凝着他,摇头。
“是怪我没回来陪你用膳?无涯今夜要来,你忘了?”
苏晗还是摇头。
“到底怎么了?”他摇了摇她肩头,又揉了揉她的脸。
“你是个骗子。”苏晗定定地看着他。
楚云铮蹙眉,她怎么就不能说句好听些的话呢。
“还是个最傻最会气人的骗子。”苏晗抓住他的手,指甲陷进他的手心,“我想掐死你!”
第五十六章 尘埃落定
楚云铮失笑,“刚入门便想着谋害亲夫?”
苏晗松开了他的手。
楚云铮坐到她身边,懒懒地倒在床上,长腿搭在她腿上,也不再追问,只是道:“容我想想,是何时开罪了你。”
苏晗转头看着窗棂上的大红喜字,手无意识地落在他腿上,鼻子有点发酸,心里空得厉害。
是在生他的气,气得厉害。
他什么都知道,知道她如今是怎么个情形,却从未对她挑明,什么都不说。
她是一个天大的麻烦,他却大张旗鼓地娶她进门。
她只是一个消磨时日混吃等死的人,他却是丝毫计较也无。不,也计较,计较她对他有几分真心。
何其幸运,有两个男子这样在乎她,比她自己更在乎,比她自己更积极的争取。
先是他的师父,现在,又有了楚云铮。
幼年她遇到叶无涯的时候,身患奇症,命悬一线,要以极珍贵的药材吊着命。随后,叶无涯渐渐摸索出了些规律,对症下药,有了效果。
身体好些了,叶无涯便开始教她武功,一来是强身健体,二来是要她尽早学会运功调息、护住心脉。
这样过了一段悠长平静的日子,病情又起了反复,发作时人便口吐鲜血、昏迷不醒。即便是她这个穿越而来的人,也不知这病到底是因何而起,更不知这到底是什么病。
叶无涯带着她去拜访了数名江湖名医,最后,让两人暂且放下心来的是一位隐匿在一个小镇上的老者。
老者开了一个药方,却不肯收取分文,直言此方只能缓解病情,却不可救人性命。对于苏晗习武,很是欣慰的样子,对叶无涯道:“这就又能宽限几年。若是常人,五年之内命在旦夕;可这娃娃,我能担保她十年康健。十年之后,你若寻不到救命良方,这娃娃还是会油尽灯枯。”
那一年,苏晗十岁。
叶无涯按照药方制成丹药,苏晗每隔五日服一粒,自此病情再也没有反复过。
这是喜事,喜在老者对症下药。亦等同于一个噩耗,意味着老者的话句句属实,若在十年之内找不到救命良方,她便活不过这一世的二十岁。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师徒二人都不是怨天尤人的性子。叶无涯坚信没有自己办不到的事情,坚信自己的徒弟不会死在自己面前,平日对苏晗该训就训、该罚就罚,他该下山了,也是一日都不耽搁,丢下苏晗就走。
苏晗在起初的失望之后,莫名地因为消极的心态而看淡了此事。她想,自己活这一遭,本就是捡来的运气,是叶无涯强行从阎王爷手里抢回了她,能活到二十岁,已是幸运之极。
习惯了一件悲哀的事,知道这件事百分之九十九会发生,又无从逃避,便只能面对,从而有了打算。
她的打算,很简单。穿越已经很悲哀了,被划定了死期更悲哀,若还如古代的女子那样不自由、不自主的生活就是悲哀到底了,打死也要活得潇洒自在。
叶无涯看着爱徒一年一年长大,与常人无异,独自生活完全不成问题,便下山云游,去寻访奇人异士,从而避免爱徒日后的不幸。
苏晗学了一身文韬武略,却只能每日在山里打打野兔、吓吓猛兽,自觉浪费,就也下山,开始了戎马生涯。
烽火狼烟之中,断断续续得知叶无涯的近况。一位得道高僧在得知她的病症、看过她如今用以维持性命的丹药之后,开出了一个能够扭转她生死局面的良方。
聊胜于无,这是苏晗的看法,觉得那方子很缺德。那些药引子、药材,样样等同于奇珍异宝。叶无涯若想凑齐,需要辗转数个地方,还需要天时地利相助,才能一一拿到手——或者偷到手。
例如楚云铮提起的用来磨成粉做药引子的南海珍珠,所在地是紫禁城内的藏宝阁。藏宝阁和宫中任何一个地方一样,每日有重兵把守。不同之处就在于里面空无一人,唯有机关重重。人若潜入,一不小心就会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这南海珍珠的下落,还是她去年一次进宫,苏月把这作为宫中秘闻告诉她的——皇帝得了什么宝物,也不愿意弄得人尽皆知。
都是一条命而已,她不觉得自己的命比叶无涯的更金贵,所以就瞒下了此事,从未提及。
叶无涯自她进到军营就非常恼火,担心她会因此而令身体加速衰竭。事实也是如此。这是自己能够感知到的事情,身体、内力,每况愈下。
今冬出征塞北,在凯旋之前的那些日子里,心力更是大不如前。每日思虑的事情稍多一些,晚间便不能入眠,似是要用这样的方式将她的生命力点点耗尽。
知道该放松心情,却又如何能做到。回去的一堆烂摊子要等着收拾,近在眼前的将士要活着跟她回去。都不容她出什么差池。
没有回头路,而且是自己选择的,就不会后悔。
回来后,意外接踵而至。都是和她息息相关之人,每一个,她都不愿看着丧命。只是自知时日有限,能尽一份力最好,不能也是无奈之事。
说句难听的,自己就是个等死的人,管那么多事情又是何必呢?
就算她将人全部救下,也只能多看这些人一两年光景。况且,为官者的心态不一,人家不愿被救、愿意以死明志、来日落得个百世流芳的好名声也未定。
所以一直漠视,不在乎,因为在乎也无用。直到叶无涯被成傲天困住,才让她不能坐视不管。
既然嫁人对师父有好处,对很多人有好处,为何不嫁呢?这是很容易就能算清的帐。
唯一不好过的,是想圆的梦圆不了了。想留在师父身边,报答他这些年来的不离不弃,报答他死死抓着自己的命、从来未曾说放弃。
想随师父游走江湖,在最后的光阴逍遥自在;想随师父回到山中,回到那个她来到这尘世意念中的第一个家。
想在生命得到新生的地方,枯萎、离开。
她知道,那也是师父愿意看到的。师父对任何事都是执拗的要做到有始有终,他想亲手救她、延续她的性命,若不能,也要看着她在他面前离开。
成婚前,和楚云铮约法三章,说自己一两年后要离开,意在给他提个醒,要他有个准备——自己不是久留此地的人。
想来他是在那之后便去问了成傲天。他在那时便知道自己之于他,意味着什么。
可他什么也不跟她说,该做的、不该做的,他都面面俱到。
从来是坚信他能通过这桩婚事得到什么益处,却不知,在两个人之间,他才是最累的那个人。
想要她活着,要费尽周折,才能换得夫妻相守。若看她离去,便是一日日等着他的王妃撒手人寰的局面。
不论怎样,她之于他,都是件非常划不来的事情。
可他不在乎,今日更是和叶无涯相约,要去藏宝阁盗取那两样东西。明知道九死一生,却从容如故。
又何必,又何苦。
她是这般不近人情,是这般不知感激。
恨了没?怨过没?
苏晗闭了闭眼,深深呼吸,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面对他、面对现实。
“我…”苏晗迟疑着出声。
她本意是想说,自己已经听到他和叶无涯的谈话了,可话到嘴边也觉出了不妥当。他得知自己没事跑到他书房偷听,怕是会大为光火。况且,让他知道自己知情了又有什么益处?他不是让别人将感激之情挂在嘴边、更不是借此表现自己的人。搞不好,他怕是会把自己一通训斥。
由此,还是免了吧。
苏晗改口,煞有其事地道:“方才四处闲逛,偷偷进了书房,想见见我师父,却没见到人影。你哪里请他来了?是不是根本就没让他进门?你个骗子!就不能给我几分面子么?”
楚云铮听到她说进了书房的时候,眸光便是一沉,听到她接下来的话,才又转为平静,反驳道:“他不肯久坐,嫌府中酒太差,我难道还要强留么?”
骗子,他竟能把谎话说得这般自然。苏晗想生气,心里却酸楚得要命。
“他来王府,也不过是取些东西。”楚云铮坐起来,似有似无地叹息一声,“一匹宝马,两把名剑,都被他拿走了。”
苏晗隐约觉得,这话是真的,“你居然就肯乖乖给他?”多稀奇的事情。
楚云铮极罕见地有了丝沮丧,“他将我的宝刀还了,我也只好把他的东西还他。”
这话听起来,让苏晗觉得师父和他就像是两个顽劣的大孩子,以夺走对方心头好为乐。那把“听风剑”若无意外,应该也是他从师父手里巧取或是盗来了府中。“唉,你们两个…”她笑。
“罢了。”楚云铮抬起来的手,又放下,“就是回来看看你。你肯笑了就是没事,我也该出门了。”他要起身。
“你要去哪里?”苏晗捉住了他的手。听得他要出门,她心里便是紧张不安。
“圣上传召,养心殿议事——他是要在这几日开杀戒。”楚云铮反手握住她的手,“也是好事。”
那他会不会顺便去藏宝阁转一圈?估摸着他是不会白白走一趟的。苏晗仰头看着他,“你不能请个病假么?我,不想让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