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论招摇还是不显眼,她始终是看不到他的,沈世尧将一只手伸进裤袋,触到那盒子的一角时,唇边渐渐多出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
凌晨的私人医院显得格外肃穆安静,下了出租车,陆路直奔医院大门,刚进门两步,便看见陆亦航从电梯里出来。
“陆…”她开口,想叫他的名字,话未说完,整个人已被一把捞入怀中。
陆路一愣,下意识要抵抗,却感觉脖子忽地一湿,陆亦航破碎的声音一点一滴钻进她的耳朵:“小六,小六…清珂她会不会有事?我好怕,我真的怕…”
眼眶一下涌出许多泪,陆路感觉自己的手臂犹如灌了铅,再使不出力气推开他。
雪白的灯光打在她泪湿的脸上,她觉得光线刺目,不觉闭上眼。
而他们间自然也无人注意到,几步开外的地方,其实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究竟站在那里多久了,就连他自己都忘记了。只是站得越久,就越觉得整个胸腔如同着了火,又灌了冰,频频击撞,慢慢腐蚀,最后余下无限煎熬。
手中的丝绒小盒被握得太久,已沾染上他的体温,沈世尧低头轻瞥它一眼,转身,毫不犹豫地丢进垃圾桶。
车子的引擎声很快没入这无澜的夜,只是地尽头,却有一抹鱼肚白开始隐隐透出。
天,大概是要亮了。


第10章 地尽头
漫长的一生,究竟是从此刻开始,还是在此刻结束。
回去的路上,沈世尧将车开得极快。一路连闯几个红灯,白光闪过的间隙,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要怎样形容此刻的心情…怕是根本无法形容。
他刚下飞机,十几个小时的飞行令人疲惫不堪,但他却等不了了,以最快的速度开回家,因为惦念着还欠她一个正式的求婚。
过去的近一个月,他们虽住在同一幢房子里,正面的交流却几乎没有,简直像两个陌生人。
她淡漠地对他表示无话可说,他也就憋住那口气,狠下心表示,自己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而其实他有那么多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从那间公寓里失控的一夜说起?当他意识到她还是第一次时,除了一瞬间的震惊,余下的便是无止境的害怕,因为他好像真的做了一件无可挽回的错事。
丧失的理智渐渐归位,他试图吻她,不知是想要安抚她,还是打消自己心中的不安。但她那样抗拒,甚至比刚才挣扎得还要厉害,他不得不放弃。
然后他便听到了她的哭声,极其压抑的饮泣,如同婴儿般,一抽一抽。他听得胆战心惊,却连转过头将她揽在怀中的勇气都不再有。
后来她哭着哭着终于睡着了,他却越发清醒,天没亮,便起床了。临出门时,他犹豫了片刻,仍是帮她穿上了自己的睡袍。
开车沿着别墅区绕了好几圈,他才感觉到饿。也是,从昨晚起就没有吃饭。他想了想,将车开到了最近的饭馆,匆忙打包了些粥和生煎赶回去,却不想刚进卧室,便发现她人不见了。
急忙将每个房间找了个遍,最后竟是在浴室发现晕倒的她。
沈世尧大概这辈子都没如此狼狈过,慌乱到连莲蓬头都忘记关,将她抱起来的同时,自己也被水淋了透。
等家庭医生来做过检查,说只是憋了气,无大碍,沈世尧这才放下心来,舍得去洗澡换衣服。
买回来的早餐早就凉透了,沈世尧想了想,又打电话叫蒋阿姨给送些别的来。
没想到电话还没有挂断,她便醒了过来。
沈世尧以为她会竭斯底里地大哭,控诉自己所做的一切,又或是干脆给他一巴掌,要与他拼命…他唯独没有想过,她会这样平静。
他几乎傻了,过了很久,才以温和到不自然语气问她:“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她却摇头,眼里全是冷漠:“没有。”
也就是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那么可笑,原来就连这样的事,都不足以撼动她,令她因自己产生一丝丝情绪…他终于笑出来:“那好,我也没有。”
其实动用来自San的财力向陆亦航施压,是他过去从没有想过的。
不知道做错一件事,继续错下去很容易,但明知道做错了一件事,却还要继续错下去…其实很难。
但沈世尧发现,除了一错再错,他好像并没有别的办法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下定决心做这件事之前,他们刚吵过姗姗来迟的一架。就连他都觉得,她压抑了太久,总该有爆发的时候,所以当她捞起床头的那盏琉璃灯向他砸过来,声嘶力竭地质问他还想怎么样时,他反倒松了口气。
其实他不是有意将她关在公寓,只是在他想到关于这件事更好的解决办法之前,他不知道以怎样的方式令她不避开自己,便只能选择这最直接也最令人反感的一种。
果不其然,她暴怒,不但摔坏了灯,甚至宁愿踏过遍地的琉璃碎片,也迫不及待要离开这里,因为她接到了一个电话。
有一瞬间,沈世尧以为那个电话来自陆亦航,心中蔓延开的除了怒意,更多的是妒意。
她明明只穿了睡袍,可就算如此,她还是想去见他。
双手渐渐握紧,沈世尧“啪”的一声甩上门,跟了出去。
却没想到她去的是医院,见的人也并非陆亦航,而是她手里的艺人。
他有一丝庆幸,刚准备走近,便听见病房里那个哀婉的声音:“Lulu姐,你过去爱的那个人,并没有死掉对不对?你过去爱的人,是亦航对不对?”
他的思维在一瞬间断档,似乎在等她的回答,可他在那里站了那么久,她却连一个字都没说。
他低头,瞥见她赤裸的双脚血越浸越多,终于没了耐心,将她抱起来,带回去。
开车的一路,沈世尧其实心里很乱。偌大的城市,他一下子拿不准该带她去哪里,回那套公寓?不,不可能。当他看到她坐在那张床上的表情时,他便知道,那里是再也不能去了。那是她的噩梦,也是他的。
最后他咬咬牙,带她去了刚买的别墅。从前他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住空荡荡的房间多寂寞,后来听她的玩笑话,不知为何,居然鬼使神差买了一套。那时候他想,总会有那么一天吧,两人坐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分享一本书,说说肉麻话,这些仿佛都不会是那么远的事…却不晓得,其实一切可以这样近,却近到并非一回事。
那个夜里,医生替她处理好脚上的伤口,再三确保过今后不会有影响,他才总算放心下来。
深夜,他失眠站在院里发呆,天气明明那样好,风轻云淡,月影朦胧,可他的心,却好像平白沾染了这夜的霜寒,始终潮湿而凝重。
恍然间回头,才发现她竟然也站在二楼的阳台,眺望着不知名的虚空。
他们都看见了彼此,却只有静静地对视,她在想什么,他拿不准,但他心中的那个念头,却越来越清晰。
即便是一错再错,他也要把这个人留在身边。
因为他是多么想要得到幸福啊,而他这一生的幸福,只与她一人相系。
严格意义来讲,那份并购材料是他故意让她看见的。
嘱咐蒋阿姨加菜,再让其请她上楼叫他吃饭,他甚至连门都刻意不锁,留足了时间与空间让她去发现丢在桌上的那份材料。
为什么这么做?大概还是不死心,要跟自己打了个赌,赌她会做怎么样的选择。是维护那个人,还是装作视而不见。
人有时候大概真的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就好像他,不亲眼看见她去找那个人,就仍会对她的选择抱有幻想。
他坐在车里,握着毫无温度的方向盘,感觉寒意自指尖,顺着血液,缓缓漫过心脏。最后是踩了好几次油门,才将车子发动,离开。
然后就真的走到了最不堪的那一刻,他以绝对的力量优势将她紧紧禁锢,提出那个考虑过千万次,却总是希望最终侥幸不必提出的要求,嫁给他。
他以为她起码会犹豫一下,就算一时半刻都好,只要她脸上闪过丝毫的迟疑,他都会放弃。
可是她没有。
她答应得那样快,眼神坚毅,一字一顿,犹如利刃剜刻入他的心里。
那一刻,他仿佛看见一年前,她站在戛纳那家酒店的门口,回过头冲他微笑:“可以撒谎吗?”
他爱上她的聪慧、勇敢和淡然,却也恨透了她的聪慧、勇敢和淡然。
因为大概只有对着不爱的人,才可以这样无坚不摧,无所畏惧。
沈世尧定了连夜飞瑞士的机票,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他便再没有别的选择。在此刻丢盔弃甲说放弃?不,他做不到。
那些有过的快乐时光虽是短暂,虽是自己强求而来,他却通通无法丢弃。或许把一个错误延续下去很难,但打从心底拿走一个人,更难。
他不舍得,也不情愿,跟自己内心的那份感情对抗。
在爱情面前,理智、尊严、原则都是微不足道的。
只有深深爱过的人,才懂。
沈太太在日内瓦的家里等着他。
四月的瑞士依然寒冷,沈太太煮了一壶新茶,远远地招呼他:“世尧。”
沈世尧脱了外套,一手抱起蹦蹦跳跳过来找自己要抱抱的墨墨:“妈,我回来了。”
沈太太眉目含笑,吩咐人带墨墨上楼玩,自己则为他沏了一杯茶:“并购取消的事,你爸跟我提过了。”
沈世尧不语,顿了顿,答非所问:“爸爸身体还好吗?”
“特别好,最近更是高兴得不得了,以为你对他的事业终于有兴趣了。”沈太太微微扬起头,打量他,笑容中别有深意。
沈世尧沉默,良久,沈太太才说下去:“小姑娘其实不大乐意吧。”
他依旧不语。
沈太太太了解儿子的个性,轻拍他的肩:“我是挺喜欢那小姑娘的,但如果人家不乐意,你不能强求。”
“是她同意的。”沈世尧开口,却多少有些心虚,只好强调,“…我知道分寸。”
沈太太倚在沙发上半闭着眼,似在听他说,又似在思考。过了好一阵,才答道:“那你自己考虑好,真是要结婚,就要对人家好。”
顿了顿,又睁开眼:“要知道,我们沈家可是宠妻出名的,别今后闹得难看就好。”
和许多大家族寻求利益结合不同,沈太太对未来的媳妇几乎可以说是没有要求。在看过沈凌悔婚的闹剧后,沈太太更是觉得,人活一辈子,拥有的遗憾已经足够多,如果就连爱着的人都不能相守,那活着这件事,也就太过寡淡黯然。
“想好婚礼怎么办,再告诉我吧。”她望了儿子一眼,起身上楼。
沈世尧只在瑞士停留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便搭飞机回国。
三万英尺的高空里,他望着空空的双手,忽然觉得忐忑,冷战了这么久,他就连一个像样的求婚都没有给她,实在太对不起她。所以一下飞机,他便赶去世朝最近的门店,取了一枚戒指。
是简单的铂金指环,没有纹路,没有镶钻,他想着等过几天有空再陪她亲自选颗钻镶上去,想着想着,心中便满是惆怅的甜蜜。
长途飞行很累,但他丝毫不觉疲惫,以最快地速度开回去,却不想在半路撞见她。
她一路狂奔,形容狼狈,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存在,而他也就沉住气跟在她的身后,直到看见他们拥抱在一起,那刻浮浮沉沉的心,才终于认命地沉底。
爱得多的那一个,是注定更痛一些的。
他比谁都通透,所以也比谁都绝望。
陆路回来的时候,看见门口的那双鞋,是微微一怔。
他回来了?
回来了却没有知会自己一声,还真不大像他的风格。但她今天这样累,好不容易安抚好情绪失控的陆亦航,又终于熬到清珂洗胃结束,确定人没事,才得以抽身,已没有心力再顾虑别的。
外面天一早亮了,回来的一路上,她都觉得头重脚轻,甚至下车的时候,险些摔了一跤。
扑面而来是露水的湿气,她胸口越发沉闷,连心跳也变得很快,所以一进门,便栽倒沙发上,直接睡了。
醒来时已是中午,蒋阿姨不在,或许去买菜了。她起来,准备上楼洗漱换件衣服,便刚好撞见从楼上下来的沈世尧。
他看见她,神情一滞,旋即笑了:“刚到家?”
她最恨他这个态度,干脆什么都懒得解释:“不关你的事。”
“怎么可能不关我的事,”沈世尧失笑,凑近些,“你可是我的未婚妻。”
他的话戳中她心中最痛的那根软肋,陆路几乎切齿,“沈世尧!”
他却恍若未闻:“说起来,未婚妻好像应该对未婚夫履行些义务…”
陆路脸色陡然变了,警惕地望着他,只见沈世尧轻轻低下头,蜻蜓点水地在她脸颊吻了吻:“别害怕,我是指起床吻。”
他往后退了两步,抱住自己的双臂,似笑非笑地打量她:“还是你在期待别的?”
陆路有一种被戏耍的感觉,一时间羞愤难当,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扭头便冲上楼。
沈世尧在身后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并没有追上去,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他脸上的笑容才逐渐消失。
这个傻瓜,他怎么会不知道她一直睡在沙发上,可是从一楼到二楼的距离太远,他怕惊醒她,所以没有把她抱回房间,只替她盖了一条薄毯。
但她却没有发现。
算了,这才他们之间该有的常态——
他做尽全部,她却始终浑然未觉。
而其实,陆路也不是没有发现那条薄毯。
掀开它的时候,她甚至有点发怔,正琢磨着如何上楼跟沈世尧说一句谢谢,他却已走下楼来,脸上是她最厌恶的那种笑容。
她一下子便觉得丧气,准备好的话到了嘴边,也生生咽回去。反正多一句少一句“谢谢”,也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没有任何帮助。
就这样僵持到下午,一通电话却逼得陆路不得不去找沈世尧。
恒一的人事部突然打来电话,说陆路的辞职信已正式被受理。陆路被这个消息震得眼前发花,她什么时候想过辞职,又什么时候写了辞职信?
一瞬间,她便明白过来,这又是沈世尧干的好事。
她怒气冲冲地去踹他的门,连敲门的动作都省了。沈世尧倒也不惊讶,拉开门,就看她黑着脸冲自己吼:“沈世尧,你混账!”
混账,王八蛋,自大狂,浑蛋…她骂过他多少次了?反正也不嫌多这一句。
他打量她:“什么事?”
“你凭什么擅自帮我辞职?!”
“不算擅自,我跟Cindy沟通过了,她同意了。”
“你没有跟我沟通过!”
“哦,那你会同意吗?”
“当然不!”
“那有什么好沟通的…”他耸肩一笑,是无所谓的语气。
陆路被他气得肺都要炸了,刚想骂人,楼下却响起了门铃声,她一怔,最后还是扭头下了楼。
站在门口的沈凌已经摩拳擦掌:“沈世尧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赶紧给我下来!你说的事我都帮你搞定了,但我还是忍不住要骂你一句啊,你当我多啦A梦啊,说要定哪间教堂就要哪间,日期也卡死了,你当全世界就你一个人要结婚啊?”
沈凌还在扯着嗓门臭骂他,就见一旁的陆路呆住了。
许久,陆路抬头望向沈凌:“婚礼的时间定了?”
沈凌以为她事先知道,也有些发怔,但还是将日期地点告诉给了她。
陆路听完,瞳孔陡然放大了,如果她没有记错,那是他们相识一周年的日子——
而他们,会重回戛纳。
婚礼那天,戛纳下了场小雨,气温不高,沈凌特地为陆路备了一件披肩。
也是这一天,陆路非但见到了久违的沈太太,还见到了传说中的沈先生。他们微笑着相携走来,沈太太将花束递给她,轻声道:“新婚快乐!祝福你们,今后我们是一家人了。我这个任性又霸道的儿子也就交给你了。”
沈太太的语气像是对着宠溺的小女儿,陆路一时怔忡,再抬起头,便对上沈先生同样和蔼的面容:“别担心,我还没有草率到让儿子娶一个自己从没有见过的女人。之前我因为公事回国过一次,也偷偷见过你,不过世尧非说怕我吓到你,你就不嫁他了,逼着我只能今天正式现身。”
这么随意,真是奇怪的一家人,陆路有些想笑,眼角却泛起点点泪意,也真是幸福又宽容的一家人。
陆路忽然想起在日内瓦过年时,她情不自禁地对沈世尧的家庭气氛表示羡慕,沈世尧却漫不经心地说:“有什么好羡慕的,以后你也是一员。”
她那时目瞪口呆,这个人到底哪里来的自信?但他的语气那样理所当然,她一下子连怎么反驳都不知道了。
而如今,他们竟真如他自信的那样,走到了红毯这头。
可漫长的一生,究竟是从此刻开始,还是在此刻结束,她却忽然不知道了。
仪式快开始时,飞机晚点的丁辰姗姗来迟。
陆路刚迎上去,便发现她身后居然站着杜鸣笙。
陆路愕然:“你们不是…?”
“嘘…”丁辰压低声音,示意她别说下去,“我们是分手了,但你还记得吗,我们当年的梦想。”
陆路当然记得。当年十几岁的她们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心心念念地不是书本上的内容,而是有朝一日嫁人,会是怎么样的场景。
那时她们约定好,一定要带着自己最爱的人参加对方的婚礼,做对方的伴娘与伴郎。可是这场沈世尧安排的婚礼只有简单的仪式,所以丁辰便想,既然不能做她的伴娘,那起码带着最爱的人来观礼。
杜鸣笙是她这一生最爱的人,即便他们已不在一起,她也永远不希望对陆路食言。
“傻瓜,”陆路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掐她手臂,“干吗这么自虐?”
“才没有,”丁辰扮个鬼脸,“其实也要多亏了你,我才能找到这样的理由去联系他啊。”
她说得云淡风轻,陆路却顿觉揪心,如此酸楚,怕是要压抑千次万次,才能转换成这样的笑容。
“沈世尧先生,你是否愿意娶陆路小姐为妻,按照圣经的教训与他同住,在神面前和她结为一体,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于她,直到离开世界?”
牧师宣读誓言时,教堂外的雨下得正盛,雨点如同玉珠,嘈嘈切切,落了满地。
恍然间抬头,陆路对上沈世尧的眼神。
“我愿意。”她听见他说。
沈世尧眼中全是细细密密的情意,声音更如古老的钟磬,浑厚悠远。陆路心下一惊,就连握着戒指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
“陆路小姐,你是否愿意嫁沈世尧为妻,按照圣经的教训与他同住,在神面前和他结为一体,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于他,直到离开世界?”牧师转头问她。
她仿佛怔了那么几秒,才缓缓垂头:“…我愿意。”
“那么现在请两位交换戒指,作为结婚的信物。”
教堂里的所有人都开始为他们鼓掌,迸发出由衷的欢笑,唯有陆路,目光渐渐飘向不知名的虚空,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不安。
在这之前,她一度觉得,这场婚礼只是来自于沈世尧对于自己欺骗的报复。他恨她,所以即便以这样的方法,也要将自己困在自己的世界,慢慢折磨她。
但这一刻,她竟然在他眼中读到爱。
那些未经掩盖的缠绵几乎要满溢出来,她除了震惊,便剩下心虚。
如果说,这段婚姻是基于恨,那么她已做好全部准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但如果说,这段婚姻不仅仅是基于恨…那么,她该怎么办?
陆路的手越握越紧,头也越埋越低。
良久,她忽然听见沈世尧淡淡的声音:“来,把你骗我时的演技拿出来,对大家笑一笑。我可不想结婚第一天,就被人嘲笑新娘其实不乐意。”
她有些茫然,再抬头时,沈世尧已换上她司空见惯的那种表情。
果然,哪里有什么爱,都是自己眼花。陆路释然,却不知为何,心中居然泛起几许失落。
她摇头,试图摆脱那些异样的情绪,对沈世尧挤出一个粲然的笑:“这种表情可以吗?能表现出我们很相爱吧。”
沈世尧只感觉无名指上的戒指勒得自己心痛到呼吸困难,却还是装作毫不介意地点点头:“不错,继续保持。”
婚礼结束后,陆路将花束送给了丁辰。
不是没有适龄的别人在场,但她只想给她。
“丁丁,”她紧紧地抱住丁辰,伏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以后要幸福啊。”
丁大小姐便一下子嚎啕大哭起来。
她也多么想要幸福,但那种渴望,跟换季时渴望一件新衣、炎夏时渴望一杯冰水的渴望完全不同。那样的渴望,简单直白却艰难,令她从来无法开口,也无法伸手。
这世界最悲伤的不是你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是你那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却知道不能要,要不到。
所以丁辰才会在陆路怀中哭得那样用力,因为感到绝望。而在她的哭声中同样感到绝望的,还有杜鸣笙。
他到底是杜鸣笙还是Author,从十六岁到现在,快十年过去了,有时候在清晨醒来的那刻,他依然会感到混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