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日后再议!”韩湮大手一挥,厉声喝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肃清余党,稳定政局,安抚民心,以及重新编制军队。”
明黄大殿上议论纷纷的群臣,突然间肃静下来,目光笔直地落在静立中央的韩王爷身上,隐隐的在那张凛冽冷峻的面容上,看出了一丝王者霸气。
膝盖弯曲,群臣动作一致地匍匐在地,低沉的声音此起彼伏,“臣等…谨遵君旨。”
夏依琳手指微凉,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一刻的感受,原来,回眸望过去,竟会有种天下匍匐在你脚下的感觉,她只觉得很冷,韩湮,你说你不愿意登上那个位置,可是事到如今,你可以推拒吗?
你该如何面对随你出生入死的军队,誓死追随你的部下,你应该知道,就像你迟迟无法说出自己的念头,也是因为身不由己…
“来人,将他押入天牢。”韩湮冷眼看着被迫跪在自己面前的韩庆,胸口暗痛,一股腥甜的血气直冲上喉咙,他的面色隐隐泛青。
“慢着!”韩庆双眉凌厉地挑起,双目愤怒地扫向匍匐在地上的群臣,“尔等将他视作值得你们侍奉的君王,可是,你们猜得透他的心思么?你们以为他真会登基?我告诉你们,没有登基大典,登基大典那日,就是尔追随的君王,向流云国的狗皇帝俯首称臣的时刻!”
韩庆双眼泛红,嘶声力竭地吼完最后一句话,厉声冷笑起来,“大楚…哈哈,我等着看这片疆土纳入流云国版图的那日,我等着看你们这些走狗的下场!”
他字字如刀刃,刺得在场的官员满目震惊,纷纷抬头看向面色不霁的韩湮。
夏依琳的腿差点发软,韩湮的身体,朝她的方向倾轧而下,他的呼吸有些紊乱且急促,嘴角有一行触目惊心的殷红血迹缓缓淌下!
夏依琳的胸口一震,她连忙紧紧地抱着他的腰,暗中支撑着他,冰冷的声音扬起,“韩庆,今日你是王爷的手下败将,大殿之上,岂容你如此放肆!”
她的目光冷冷地绕场一圈,“王爷若是无意登基称帝,今日就不会统领三军杀入皇宫,诸位请不要轻易听信狗皇帝的谗言。”
“你说什么?!”韩庆一双充满血腥的眼睛,愤怒地瞪向夏依琳。
“狗皇帝。”
她冷冷地重复一遍,并不畏惧他杀人般凌厉的目光,轻蔑的笑意在嘴角绽放。
“我很感谢你,是你给我了重生的机会,是你一刀一刀将我逼上绝路,也是你,成就了今日的我…”
她停顿了一下,反手捏住韩湮试图阻止她的手,抬眸沉默的看着韩湮盛满沉痛的眼睛,“我不会让你做出弑兄这种遭天谴的事情,若有任何报应,就由我来代替你承受。”
“琳儿!”
韩湮厉声打断她的话,然而夏依琳却比他更快一步伸手捂住他的嘴,韩湮,你知道的,民心不能乱,军心不能乱,在这里,谁先乱了阵脚,谁就会万劫不复。
我知道你不会杀他,你一定会想尽办法保住他的性命,可你也比我更清楚,他必须死!
夏依琳迅速转头,厉声喝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将这个满嘴胡言的男人押下去!”
韩庆临走时,充满戾气的眼睛,狠狠地瞪向夏依林,她轻扯嘴角,回他一个妖娆炫目的微笑。
我不是东华郡主,我对你,没有一丝一毫的爱恋,韩庆,我会亲自送你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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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阿湮比起慕容澈和小林子,少了些许帝王霸气,嗯,性格是天生的,他确实不适合登基称帝,亲们不要觉得委屈哈~
正文第205章情缱绻
韩湮站在正殿门口,厉声宣布:“楚国内乱已平定,从即日起,献帝韩庆的余党皆被视为叛臣逆贼,凡主动卸下武装,主动投降者,可免一死,抗旨拒捕之人,当场斩首!”
冷风拂过,夏依琳眨掉睫毛上的雪花,竟看见那抹蓝轻微晃动了一下,她心急如焦,韩湮在强撑,那男人即使流血流泪也只会默然吞回腹中。
“湮!你的伤——”她撩起裙摆,阔步上前正要扶住他,还差一步,她的手就能够到他,狂风席卷着雪花扑来,吹起他的宽大的衣袖,她的瞳仁惊愕地瞪大。
他修长的身躯直挺挺地往后倾倒,她的指尖只够得到他的衣袍,抓不到,他终究倒在地上…
令人触目惊心的血,从他的嘴角,眼眶,鼻孔喷涌而出,她的喉咙似被石头噎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不!”她颤抖着厉声尖叫,“不要、不要这样吓我…”
韩湮依稀感到自己被一双冰冷的手臂缠住,他浑身的每一寸肌肤都透着刺骨痛意。
以前在江湖上游走时,所有人只知道他是神医,只知道他的轻功极好,武功平平,就连阿澈和清扬都以为他的武功足够自保。
其实不然,其实他拼尽全力,能够以一抵几百人,师父曾说,他所修炼的武功能在短暂的时间内天下无敌。
但是,凡事都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发挥到极致,反噬也来得极快,就好比,他现在整个视线范围都在晃动,目之所及,皆是一片触目惊心的鲜红!
然而,他在浮浮沉沉之中,似乎听见了一声声携着哭腔的声音。
“韩湮,你给我睁开眼睛,你再不醒来,我就扒了你的皮!”
熟悉的气息覆过来,他觉得自己似乎笑了起来,他彷佛能在这片鲜红世界内看见她的身影,“琳儿…”
琳儿,对不起,吓到你了。他很想张嘴亲口对她说这句话,无奈力不从心。
她的眼泪滴在脸上,凉凉的,咸咸的,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笑出声,他只觉得异常的安心。
叛乱,战火,纂位,登基…这一切与他再无关系,韩湮轻勾起嘴角,沉沉睡去。
三日了。
离那场大战已经过了三天,可韩湮还没醒过来。阵亡的士兵都已经入土为安,被战火侵袭过的京城已恢复了昔日的平和。
夏依琳端着人参汤一碗一碗地灌入韩湮口中,可他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鄂尔德这个庸医每天都会运功驱散他体内的寒气,减缓他被内功反噬的速度。他唠唠叨叨的一句话,让夏依琳酸楚不已。
“唉,他到底修炼了什么作孽的武功,全身经脉、骨头都会损伤,真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撑过来的,为了不在三军将士面前失仪,他居然强撑了这么久。虽然性命保住了,只怕还得过一段时间才能醒过来。”
夏依琳的眼眶迅速盈满泪水,只有她知道,他那天强撑着,不仅仅是为了稳定军心,更是为了她。
从占星台下来后,他的内力已经开始反噬,可他一声不吭,牵着她的手带她走回大殿。
当时她多傻啊,居然没有看出他用内力帮她驱走寒意,还任性的执意要踩着他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回大殿。
夏依琳的心情异常沉重,一直以来,她以为自己是爱得更深的人,当发现他竟是以命相护的瞬间,她的心情异常沉重。
最后,是鄂尔德看不下去了,捻了一根银针扎了她一下,夏依琳在一阵麻痹中晕厥过去,耳边依稀缭绕着他沉重的叹息。
“你若再伤心,孩子会保不住的。”
她顿感心里酸酸涩涩的,不再挣扎强撑着要醒来,安心的沉沉睡了一觉,醒来后,鄂尔德来告诉她,韩湮醒了。
她推开侍女的手,赤着脚往隔壁的厢房跑过去。
听见她的脚步声,躺在软榻上的男子缓缓撑在身,墨黑的眼瞳在看见她时,慢慢爬上醉人的暖意。
“琳儿,你又任性了。”他的目光落在她赤着的脚上,低声叹息,她轻咬着下唇,想哭却哭不出来,见他对自己伸出手,顿时像个小女孩那般扑了过去。
他的手指略显清凉,这份凉意,让她煎熬了连续五天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他的手指轻抚过她的长发,眸光沉沉浮浮,不知在想什么。
“湮…你的身体真的无碍?”她双手撑在他的枕边,认真地打量着他。
韩湮忽然轻笑出声,剔透的眼睛似要滴出水来,他的手指轻滑过她的脸颊,她的脸颊立刻不争气的烧起来。
“你不放心的话,要不要亲自检查?”他的手指穿过她的长发,用力一压,她顿时趴在他身上。
她闷哼了一声,双手使劲护着小腹,生气地瞪他,“小心孩子啊。”
他淡笑不语,灼灼的目光盯得她浑身不自在,直到他俯身吻住她的唇时,她才晕乎乎的想,究竟什么时候被他压在身下的,她怎么毫无印象?
他的吻越来越急促,脸蛋,脖子,肩膀…嗯?她微颤了一下,差点被他浓郁深沉的眸光掳走了心魂。
砰、砰、砰…
急促的拍门声惊扰到他们,韩湮面色不善地撑着双臂,那模样彷佛见了鬼似的,夏依琳忍不住轻笑起来,拉好衣裳轻拍他冷硬的脸庞,“亲爱的,有人在敲门。”
他满眼缱绻柔情瞬间冻结,冷飕飕的目光将她的笑容逼退了几分。他才缓缓坐起来,冷声吩咐门外的人进来。
“郡主,郡主,救救奴婢腹中的孩儿好吗?”一张哭得梨花带泪的脸庞映入眼帘,夏依琳怔住。
莫蓝?
正文第206章突生变数
看到莫兰,夏依琳有些恍惚,时光好像一下子倒流回她穿越过来的第一天。那时,莫蓝也是泪眼汪汪的看着自己,直望得她背脊发凉。
仔细一看,其实也有些不同。莫蓝的面容比以前丰腴了些许,听说她也怀了身孕,夏依琳很淡定地喝了一口热牛奶,并不打算喊她坐起来。
自己昔日的丫鬟,居然爬上了楚皇韩庆的床,还挺着个肚子和楚皇算计自己的老公,夏依琳自问还没大度到能够和颜悦色的面对她。更何况,她肚子里的小孩,是楚皇的子嗣…
莫蓝跪了一会儿,见夏依琳丝毫没有让她起来的意思,忍不住抬手拭泪,哽咽着道:“郡主,奴婢知道你怨奴婢,可奴婢的孩儿是无辜的,奴婢不求郡主和王爷饶了皇上,只求郡主怜悯奴婢腹中的孩儿,不要赐死他。”
赐死?
夏依琳疑惑地看向韩湮,他捻着热腾腾的糕点递到她唇边,淡漠的解释:“当日她被送入我的军营时,若她曾念及昔日的主仆之情,你就不会被带入宫中,后来的一战也许就可以避免。”
“你放心,我没打算为她求情。”夏依琳长睫微垂,以同样冷淡的声音打断他的话,当日,这样的冷淡是针对莫蓝。
“郡主!”莫蓝用膝盖磨蹭地面,急急上前拉住夏依琳的裙摆,“莫蓝知道郡主心里爱的人,其实是皇上,莫蓝以为郡主最想回到皇上身边…”
“所以,你就爬上狗皇帝的床,只为了与我同时怀上子嗣?”夏依琳长睫微垂,声音虽平淡却字字犀利,“狗皇帝劫我入宫,在大雪纷飞的夜晚将我推到楚宫最高的楼阁上,他下令,务必当着韩王爷的面一剑取我性命!莫蓝,你能够原谅一个差点将你推到死亡边缘的人吗?”
莫蓝面色一白,身体软软地匐倒在地上,半响,她低声哀求道:“郡主你一向疼爱莫蓝,求你最后疼爱莫蓝一次,饶了我的孩子行吗?”
“不行。”一直静默不做声的韩湮,冷冷地抢白,他似乎怕夏依琳会心软反悔,长指轻扫过她的睡穴,面无表情地接住她卧倒的身体。
“郡主!有些话莫蓝本不该提,可郡主你知道吗?”莫蓝声音陡然尖利起来,“郡主当年出使南疆,半夜与鄂尔伦私奔,莫蓝为了护住郡主,差点被——”
她的话还没说完,韩湮的手指轻轻扫过夏依琳的睡穴,八卦听了一半,还没搞清楚发生什么事情的夏依琳,直挺挺地躺倒在韩湮早已伸出的臂弯里。
莫蓝声音一噎,心中的不安升到了极点,她失了理智似的朝夏依琳扑过来,韩湮面容一寒,顺手捻了个糯米糕轻弹向莫蓝。
糯米糕打在莫蓝身上,她瞬间僵硬地半跪在地上,高举的手只碰到了夏依琳的指尖,韩湮已抱起她退到十步之外。
“你…”清冷无波的眼眸睨着莫蓝,韩湮吐出一个字,浓眉突然紧紧皱起,他委实记不起此女的名字是莫蓝还是莫心?
一年前,他命人将莫蓝易容成夏依琳的模样,留在南疆混淆各部首领的视线,匆匆赶赴流云国追捕跟人私奔的东华郡主。后来,南疆各部的民众得知依莲神女失踪,他们认为,神使失踪是不详的预兆,后来果真遇上旱灾,百姓便高呼着要将谋害依莲神女的韩湮与东华郡主剁成肉酱祭神。
而当时韩湮正在流云国,他们只好将怨气发泄在东华郡主身上。韩湮闻讯赶到南疆时,莫蓝的无根脚趾头已被硬生生砍去,韩湮救出她后,坦言自己欠下她一个人情,日后她随时可以来找自己讨回这个人情。
“如果你能够说服皇兄,让他勒令他的部下主动投降,我可以饶他不死,只不过,你和他必须喝下我熬制的汤药,彻底的遗忘前尘往事,以一对普通夫妻的身份活下去。”
莫蓝万念俱灰的眼睛里,隐约燃起了希冀的光华,她结结巴巴的问:“王爷,你真的肯放过我和庆哥哥?”
早就她本着破釜沉舟的念头,跑来求夏依琳时,已经料定难逃一死,她只好期盼东华郡主会念及主仆之情,饶了我腹中的孩子,可如今,韩湮居然说,他可以放过庆哥哥…
“我会尽力说服他。”她满心欢喜的应道,却没有发现,韩湮墨黑的眼瞳深处闪过一丝冷芒。
表面看来,楚国内乱结束,一触即发的战争已经过去了。实际上并非那样,镇守在边关的几十万大军,都是誓死追随韩庆的人,听说最近他们一直蠢蠢欲动,秘密会见南疆地域各部族的首领。
他深知皇兄的脾性,对于喜欢的东西,他宁愿毁掉也不会让别人得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那般决绝,那般狠毒!可他光有狠心,却没有治国的才华,怪不得父皇总为楚国的未来忧心忡忡。
一旦内战爆发,不论谁是最终赢家,结局必定是两败俱伤。
韩湮的面容阴沉了几分,伸手轻柔地抚摸夏依琳的脸颊,一旦战争爆发,他必须竭尽所能保护她。
他有些怨恨,没有在最好的年华遇到她,不,应该说他有些怨恨自己不是出生在她的世界…
夏依琳一觉醒来,伸手去碰触身旁的被褥,凉的,她眯着眼睛迎着有些刺眼的日光,他一整晚没有回来吗?
正文第207章跪求饶恕
人是不是要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才会记起曾经所拥有的美好?楚皇韩庆从天子的位置,一下子落魄地沦为阶下囚,个中滋味,他愿在回想。
东华死前曾命人捎信给他,说把自己的后世送来陪他,谁知,她的后世还是一眼就爱上韩湮。
前世如此,后世如此,那么来世呢?
他不甘愿的,他这辈子最不愿输给四弟。从小到大,他总听见父皇感叹,上天总是特别眷顾韩湮。是啊,他拥有倾世的才气,却宁愿终日沉溺在花花草草中,他总是那样的漫不经心,当身为长子的韩庆在窗下埋头苦读,烦闷地看着春/色满园,却不敢踏出一步,生怕自己走错一步,就会丢了太子之位。
可韩湮呢,他总是那么的漫不经心,琴棋诗画,他无所不会,却不求精通,他领悟力极高,却不愿费心思去钻研学术,反倒对医术表示出极大的兴趣。
韩庆将他的放荡随意看在眼里,心里却是高兴极了,四弟才情和能力确实无人能及,可他没有治国之心,他目空天下,父皇绝不会将皇位传给阿湮。
东华,于他而言不过是个小小的意外。当初,他之所以刻意接近这个小丫头,纯粹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皇上,皇上…”一声声恼人的哭泣声,将韩庆从回忆中硬生生扯了出来,他回头,只见莫蓝哭哭啼啼的扯着他的衣袖,韩庆一阵烦躁,只想挥袖将她甩开。
他满脑、满心都在挂念着那个叫夏依琳的女人。他忘不了,在南疆初遇时,她错将鄂尔德当作楚皇,自己含笑为她纠正错误时,她那副如遭世界末日的惊愕模样,让他差一点为她,打乱了全盘计划。他不想放这个女子离开,他问依莲神女,有什么方法能将一个人与自己绑在一起,生死与共。
依莲神女说:“长命锁。”
他满心欢喜的命人打造一副长命锁,锁上雕上他的名字与咒语,锁扣在她脖子上,哐当一声,清脆响亮,从今以后,她和他只能生死与共…
他几乎迫不及待想看四弟痛不欲生的模样。韩湮,你以为,上天永远只眷顾你一人吗?这世上最痛苦的,莫过于在你以为幸福在望时,却发现幸福原来是遥不可及。
“莫蓝,你为我做最后一件事可好?”他伸手轻轻摩挲莫蓝的脸颊,懒懒的开口。
“皇上请说。”莫蓝脸颊一红,一双晶亮的眼眸羞怯地瞅着他,可他心中惦记的,却是只会冷眼以对的女人。
“你去太医院找一个人,遵照他的指示去做,然后将失了五根脚趾的脚,露出来给夏…给东华郡主看,她一定会心软,答应送你出宫安胎。顺利出宫后,你去幸福客栈求见他们的老板娘,她会告诉你下一步该如何做。”韩庆一口气交代完毕,斜眼瞥向远处警惕盯着他们的人,嘴角绽出一抹冷笑,唇轻轻擦过莫蓝的脸,脸上冷淡顷刻间化成一片恋恋不舍的离愁别绪。
他的吻如雨点般落下,泛着凉意的唇在她滚烫的脸蛋上巡弋,很舒适。莫蓝羞赧地低着头,强忍住差点溢出唇的低吟。
夏依琳躺在美人榻上,总觉得胸口闷闷的,好像有什么事将要发生了。
韩湮的亲信急匆匆闯进来,顾不得礼数,只嚷了句,莫蓝在太医院受了刺激,腹中孩儿提前临盆,疼得死去活来直嚷着想见夏依琳一眼。
她略略皱眉,冷淡扭过头,“你去告诉她,我没兴趣见她。”自己和她的一份主仆情,在她爬上狗皇帝的床那一刻就彻底完结。
面前的人迅速退了出去,太医院的人胆子倒是不小,三番四次遣人来跪求见夏依琳。她被那催命似的声音扰得差点也要早产了!
终于按捺不住,黑着脸推门走出去,冷声训斥了门外的人。太医院的小医童伏在地上,轻声说:“蓝娘娘,她的孩子一直无法顺利生出来,难产了足有四个时辰,唯恐、唯恐…”
“唯恐性命不保是吧?”夏依琳没好气地哼哧,对于曾背叛自己,陷害自己的人,她实在没办法同情。
“蓝娘娘,一直哭喊着害怕孩儿生出来后,与她一样少了五根脚趾头。”
夏依琳的脚步猛然顿住,犀利的目光直扫向医童,“少了五根脚趾头是怎么回事?”
医童支支吾吾地将莫蓝一边哭,一边念叨的话复述了一遍。夏依琳神情僵硬地站着,莫蓝竟然代替自己,被人硬生生割去了五根脚趾头!
冰冷的手指,在腿侧缓缓收紧,收拢成拳的刹那,她终于决定去看望莫蓝。
正文第208章不死不休
夏依琳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只淡声回了一句:“莫蓝,如果你有把我当作是姐妹…你绝不会爬上韩庆的床。”
说完,她决绝地推门离去。纤细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莫蓝充满血丝的眼睛里。
那时她并不知道,莫蓝当时的情况有多糟,如果不是到了穷途末路,她不会将心底的伤痛毫无遮掩的拿出来,莫蓝其实很怕别人看见她缺了五根脚趾的脚。
只是那时的夏依琳并不知道,她的心里只装着韩湮,只有韩湮,什么事情都是先从他的位置去考虑,那时的她,为了韩湮可以割舍掉一切。
第二天清晨,她推开门看见两个宫女扶着摇摇欲坠的莫蓝跪在门口,她如遭电击般愣住。
“郡主,您——能不能帮奴婢在这件衣裳上绣一句话?”莫蓝的声音有点发抖,布满血丝的眼睛很吓人。
夏依琳抿唇不语。她的妈妈精通刺绣,从小就拉着她的手强迫她学,莫蓝这个笨丫头最不擅长的就是刺绣,以前她常常缠着自己,甜甜的撒娇,“郡主郡主,你帮莫蓝绣一朵兰心好吗?”
怀孕让夏依琳总是感到疲惫,她撑着额头,哑着嗓子问:“你要帮你绣什么话?”
莫蓝苍白的嘴唇缓缓咧开,浓郁的悲伤在脸上蔓延开来,“孩儿,娘还有一个心愿未了,你在奈何桥上等我,娘很快就会下来陪你,一定要等我。”
说完这话,她直挺挺地往前倒,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碰在石阶上,发出闷闷的响声。
夏依琳顿感一股血气在喉头翻搅,湮,原来做坏人是这么痛苦的事情,我们不够坏,所以我们一直在苦苦挣扎。
也许是因为怀孕的原因,她的情绪特别容易激动,一下子也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她躺在一抹幽蓝的怀抱里。
韩湮单手撑着下巴,看着她的目光专注得让她心尖发颤,“不要勉强自己,我会心疼。”
她心中原本柔软的部分,一下子又变得坚硬起来,拉过韩湮的手覆在自己的肚子上,她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莫蓝的孩子没了,不是我的错,是命中注定。
大概是心存愧疚,她替莫蓝在那件小小的婴儿寿衣上绣下那句话。
彼时她并不知道,莫蓝真正想绣的话是——孩儿,杀了害死你的人,娘就在奈何桥上找你。
接下来传出南疆地域起兵造反,在边境频频闹事,而流云国遇到了前所未有过的旱灾,慕澈自顾不暇,无暇顾及楚国。
听到这些消息时,夏依琳躺在木槿花盛开的院子里,安详地搓揉着肚子,恨恨的想,这孩子究竟是男还是女的,她好想回现代做个B超,那时她大概是得了产前多虑症,一直恐慌自己会难产,很怕很怕生孩子时的痛楚。
清风吹来一阵淡淡的药香,她立刻睁开眼睛,只见韩湮俯身与她对视,风撩起他耳边一缕不羁的发丝,轻拂过她的鼻子,有点痒,她伸手去拍他的脸,他淡淡的笑了,那笑容彷佛摄去了盛世最灿烂的阳光。
“琳儿,怎么躺在这里睡觉,你看,晒得鼻子都红了。”他对她伸出手,掌心漂亮的纹路好像预示着天荒地老。
她不会告诉他,其实她是故意躺在这里晒太阳,就像懒狗似的摊着肚皮晒太阳。
只因他会心疼得眉头紧蹙,只因他会拿着药膏抹她的鼻尖,棱角分明的脸庞摩挲她的脸颊,淡淡的说:“不错,我的琳儿又胖了。”
她鼻子一酸,眼泪悄然落在他明黄的纱袍上,她胖了一圈,他瘦了一圈,他说这样很公平。
她还喜欢对着镜子瞧自己有没有长痘痘,韩湮这个神医很称职,看见她坐在铜镜前,咬牙切齿地挤痘痘,连忙走过来按住她的手,“别调皮,怀孕时留下疤痕很难消的。”
“我变丑了,你会不会不要我?”她咬唇,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
他嗤笑着从她身后搂住她,十指紧扣,低沉醇厚的声音在她耳边缓缓响起,“琳儿,我只恨没有在最好的年华遇到你。”
她握着他的手指凑到鼻前仔细的嗅,淡淡的墨香沁入鼻息,她有些失望,不是香草的气息。
她眼睛一涩,他本无心天下,却被逼着坐上了皇位,她背负着兄弟姐妹惨死的血债,她和他,谁都不能逃。
那时的他们,不过是乱世中的一对佳偶,深爱…也不一定能够厮守。
她在烦躁和焦虑中等来了轰轰烈烈的内战,她跑出去,只见韩湮穿着盔甲,长身玉立,束发的锦带随风摇曳,他单手抱着头盔,隔着千千精兵与她遥遥对望。
她看见他的唇动了动,只对她说了两个字,等我。
她淡笑着走上前,亲自把平安符挂在他的脖子上,她用从月老庙里求来的红线,绣成的长生二字,祈愿他平安归来。
南疆各部借着为依莲神女报仇雪恨的名义,与韩庆狼狈为奸,出兵攻打楚国,逼宫。
其实夏依琳明白得很,杀依莲神女的人是慕容澈。据说这位料事如神的流云帝,专门过来楚国,纯粹是为了找依莲神女算账。但凡伤害过他爱妻的人,他一定会将那人生吞活剥,慕容澈岂会轻易放过差点害死苏菲的人。
听说依莲神女死状很凄惨,可她却是含笑而去,她临死前对苏菲说,我们之间的死结,只有死亡才能解开,我们之间的爱恨情仇,唯有死亡才能终究。
夏依琳的心隐隐抽痛,她想起东华郡主与楚皇那段孽缘,他们三人之间的爱恨纠葛,不是事也要不死不休?
正文第210章艰难产子
就在夏依琳准备无奈妥协时,肚子突然剧烈的抽痛起来,她很快便意识到自己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
眼看韩庆马上就要倒数到一,她咬牙将惊慌全压下去,半个身体完全悬在半空,艰难地对着韩庆的方向伸手,似要抓住什么东西般使劲往前伸…
“庆…我肚子好痛…救我…”
韩庆握弓的手指陡然一颤,眼底闪着迟疑,似在估量着她这番话的真假。
该死的男人,居然到这种时候还在猜疑,东华郡主真是疯了才会看上你!夏依琳在心里恨恨地腹诽着,可疼痛像浪潮般排山倒海的袭卷全身,她连装可怜的力气都没有了,双手被冷汗完全浸湿,再也握不住栏杆,整个人软软地往后倒下去。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刺耳的厮杀声,她依稀听见有人大喊,“皇上,韩王爷的军队正朝这个方向赶过来…”
她再也无力支撑下去,玉笛从掌心滚落下来,直直堕下占星阁。
玉碎的刹那,数千名提着大刀的士兵如狂风般直卷向韩庆的千名精兵,她困难地睁着眼睛,想看清领队的将军究竟是谁…
昏昏沉沉中,她在一片兵器相碰的铮铮声中惊醒,耳边有人对她尖声大叫,“娘娘,嬷嬷求你了,为了王爷,你一定要顶住,用力啊…”
可是小腹实在太痛了,从来没有试过这般疼痛,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她体内用力刮扯,她的意识渐渐模糊…
“娘娘,王爷还在阵中奋力杀敌,你不能放弃啊!”
她恍惚的想,是啊,我还没看到他登基称帝呢。勉强拾回一些意识,她睁开眼睛望着头顶的鎏金纱幔,眼角慢慢渗出两行泪水,宝宝,你为什么偏要选择在兵荒马乱的时候降临人世?
就在这时,无边无际的疼痛再次涌上来,将她彻底淹没…
她的意识开始昏昏沉沉,她看见21世纪的父母,抱着家里那只目光呆滞的癞皮狗对自己微笑,还听见大哥大嫂说,琳琳,你这调皮的丫头什么时候回家呀。
更加剧烈的疼痛接踵袭来,她开始胡言乱语起来,先是嚷着不要生孩子,接着开始哭喊mama我疼,后来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气若游丝的呢喃起来,我要开刀,我要开刀,太疼了…
依稀中,有人狠狠扇了她两巴掌,在她耳边狠狠的说道:“夏依琳!我还欠你一条命,我现在命令你,一定要挺住,我要和你和孩子都平安无事…”
她想哭,可是已经没力气了,那人又在耳边冷冷道,“夏依琳,忍了这么长时间到最后一刻放弃,你甘心么?”
她无力地摇头,不甘心,怎么可能甘心,她还有那么多事情还没来得及和他一起做!
韩湮整装出发前对她说了两个字,等我。
强烈的不甘以及对韩庆极深的怨恨,让她一下子有了力气,她使劲抓住双边的一只手,尖叫着将体内的东西逼出去…
彻底昏迷之前,她听见嬷嬷惊喜万分的声音响起,“哎呦,是个小世子啊,恭喜娘娘一胎得子!”
再次醒来时,她发现自己紧紧捏着别人的手,那人的手包着纱布,是谁?
她抬头急急的望过去,看清鄂尔德的面容后,眸光的希冀瞬间消失。
鄂尔德嘴角的笑容僵了僵,想起自己三番四次将她置于死地,她看清自己有这样的神色真是再正常不过,可是、可是胸口就像堵了一块大石头,连呼吸都异常困难。
他调整了一些鼻息,勉强维持住脸上的微笑,哑声说道:“你的孩儿出生时,韩湮在重病包围下杀出一条血路,可喜可贺啊。”
她怔怔的眨着眼睛,似乎没听清楚他的话,半响才低低的问了句,“韩庆呢?”
“逃了。”
“是吗?”
“对了,宝宝是个很健康的小男孩,嬷嬷说他出生时哭声特别洪亮,长大后定是个铁铮铮的男子汉。”
见过孩子,她安心的阖上眼睛,鄂尔德却不依不饶,捏住她的下巴不让她阖上眼睛。
“鄂尔德,你干什么呢!我好困我要睡觉!”她气恼得直嚷。
她的眼睛快要眯成一道细缝,鄂尔德却不依不饶地摇晃着她,一个劲的嚷着:“刚才我赶来救你时,你有没有觉得我很帅气?我领着一对精兵,直杀到你面前那一幕,你有没有看清?”
“我当时痛得晕过去了,视线一片模糊,怎么可能看得清啊!”她烦躁地甩开他的手,使劲推了他一把,没想到他居然跌在地上,她有些吃惊,连忙问,“喂,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他哧哧的低笑,不知为何,那笑声竟带了些悲凉的味道,她恍惚的想,鄂尔德这小子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