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归皂,恭迎几位尊客到来。”
说完,直起身子,上下打量千晴。
千晴身着一袭红白长袍,腰间系三指宽的白色腰带,眉间有银色额点,另有符咒如带,箍在额间。
面容与已故的东昆仙主颇为相似,只是眉梢眼角,都带有一丝不耐神情,显得不太客气。
归皂并不拜主,而是毕恭毕敬说道:
“这位小公子,便是正阳仙宗找回的小公爷吗?”
千晴问:“那又如何?”
“不敢,若小公子便是望我尊族血脉,自然极好。”归皂慢声道:“可此事非同小可,老夫一家世代侍奉望我尊族,自知望我血脉纯尊无俦,绝不能允许有人浑水摸鱼。劳烦这位小公子上前几步,由老夫引你,测试血脉。”
这老者伸手前指,言语傲然,丝毫不把千晴放在眼里。
千晴听他这样不客气,道:“分明是你请我来此处,几百个人,各个摆张臭脸,好似我欠你们的钱。我见你年岁大,不与你计较罢了。这什么血脉,是怎么测试的?”
归皂道:“小公子明白事理,要测血脉,请先进门…”
千晴早已不耐烦,哼了一声,随归皂进了侧门。
踏进望我族院宅的刹那,不知怎的,千晴愕然抬首,望向某处,厉声问:
“…那是什么?”
擎天之柱,正阳仙宗东面,正东门。
有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姑娘,脑后绑着红绳,看上去活泼可爱。
她对旁边一个身着杏黄色劲袍修士说:“木门七哥哥,多谢你带我们上山。我和师傅走过许多次九曲八关,却不知如何登上正阳仙宗。如果没有你,我们一定到不了这里,临子初哥哥可要伤心死啦。”
木门七苦笑道:“举手之劳罢了。你们要见小公爷,我会让其他师兄弟引你们几个入宗。只是现下小公爷去拜访父族,恐怕要过两日才能回来。”
话音刚落,盘膝坐在飞剑上的临子初便开口问:
“阿…小公爷回来时,可是经过正东门?”
木门七道:“正是,临兄,莫非你要在此等候?”
临子初轻轻点头。
临子初浑身散发出令修士颤抖的寒气,他呼吸时,周围的空气都要冻僵一般,显然是体内灵力暴走,无法控制。
木门七担忧地问:“你受得住?”
临子初‘嗯’了一声。
不由自主想到千晴当时将浑珍推到自己胸前的画面,临子初胸口一痛,他长吸口气,道:“劳烦木门道友替我通报,就说…就说临家庄临子初会一直在这里…敬候小公爷。”


第59章
擎天之柱, 望我尊族正门。
千晴刚一踏进这座辉煌的宅院, 忽然身体一僵,猛地察觉到了一股令他难以理解的古怪气息。那气息自东方升起, 好似有人朝他招手, 带着颇为焦躁的心情。
…过来。
千晴皱眉, 凝神细听,忽而道:
“谁在说话?”
归皂静静看了千晴一眼, 说:“小公子, 别左顾右盼了,随老夫到那边去。”
说完略抬起手, 指向西方。
便见西方有一圆形莲池。池子很大, 中有湖心亭, 亭边靠着一艘小船,可泛舟游湖。
那湖心亭坐落在湖中,若是凡人宅院中,定然是会修建水面上的曲桥, 沟通路面与亭子。
然而这里的湖心亭孤孤零零的坐在莲池中, 并无曲径相连。
亭中也无石桌石椅,唯有一面屏风, 上面画有一轮圆月,皓月千里。
归皂低头道:“小公子先去净身, 饮清净茶, 而后再去月上梢头处测试血脉。”
千晴纹丝未动,他定定看着东方, 问:
“那是什么?”
归皂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归家世代侍奉望我尊族,崇尚望我族纯粹而珍贵的优异血统。
尽管正阳仙宗说这个红袍的少年极有可能是东昆仙主后裔,然而未经月上梢头测试血脉,那么千晴对归皂来说,什么都不是。
重要的不是人,重要的唯有血脉!
然而千晴毕竟是不同的。他极有可能拥有望我一族的血统。
是以归皂恭敬回答道:“那边有历代家主的祠堂。若小公子测试血脉,果真是望我尊族族人,到时候便可再彻底净身后,进入祠堂。”
随千晴一同前来的,包括凤昭明、蒲知彰在内的几位仙君,都没觉得归皂这话有多失礼。
毕竟望我一族给人的印象本来就是极有气魄、极为狂妄的。
他们崇尚血脉,讲究后代的良好教养。
听说千晴自由流浪,曾经靠乞讨为生,内心就有些排斥。
即便千晴当真是东昆仙主之子,千晴回归望我一族后,也有无尽的礼仪、教条等他学习,通通学过之后,才可再谈家主之位。
可以说,每个望我族的家主,都是高贵显赫,难以比肩的。
目前的千晴对归皂而言,浑身污垢,绝不能让他进入家主祠堂,这等用来摆放历代家主遗骸的庄严地方。
千晴充耳不闻,他正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间隔不久之后,那个陌生却充满温情的男音,再一次朝千晴呼唤。
——过来。
千晴浑身一震,不管不顾,忽然转过身,朝东方走去。
归皂追道:“小公子,不可去那边,你要先净身,测试血脉!”
“闭嘴,”千晴怒声说:“你难道没听见吗?”
归皂问:“什么?小公子,快快随我去月上梢头亭!”
千晴用掌轻轻一推,把归皂推到一边。
归皂见千晴执意要闯家主祠堂,颇为焦急。
那里是宗族重地,只有望我尊族血脉可以进入。
就算千晴有很大可能当真是东昆仙主遗脉,然而毕竟不是岚秋桂仙子十月怀胎而生。归皂一直担忧千晴无法唤醒‘月上梢头’,这样他便不能担负望我尊族家主重位。
归皂向前几步,道:“小公子,你若再不听劝,老夫便要不客气了。”
千晴哼了一声,疾步向前行。
归皂右手成爪,向前猛探,要去抓千晴的手腕。
然而归皂的右手尚未碰到对方,千钧一发之际,一直跟在千晴身后的凤昭明,忽然出手,将归皂的手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
归皂愣了一下,扭头去看凤昭明。
便见凤昭明八方不动,眼神冷静。
“…原来如此,”归皂道:“好一个正阳仙宗,合起手来想要蒙混过关吗?”
心道,怪不得千晴一进门,便直要向东方祠堂走,不愿去月上梢头。
归皂越发觉得可疑,他看着凤昭明,右手再次向前,要抓千晴手臂。
这次也没有碰到千晴,就被凤昭明牢牢挡住。
归皂早就听说过凤昭明这一名号。所谓正梧洲战力第一人,不仅极富战斗才华,身手也如此灵敏。
凤昭明道:“不准无礼。”
归皂道:“然则,你是要老夫允许这身份不明的小公子随便闯入祠堂吗?凤昭明,那里可摆有你师尊东昆仙主的遗骸!”
边说边出招,要抓住千晴。
听了这话,凤昭明微微皱眉,然而连连阻隔归皂出招,甚至开口对其余几位仙君道:
“护佑小公爷。”
蒲知彰腾空跃起,朗声道:“听从凤君号令!”
声如轰雷贯耳,响遏行云。
便见四位仙君同时飞腾,护住千晴周身。无一人问千晴为何突然要去祠堂,无一人开口阻拦。
归皂怒道:
“金甲护兵,结‘通天塔’阵!”
归皂身后百十余位金甲护兵,右手抬起红缨长/枪,而后重重击地,发出整齐震撼的声响。
“是!”
挥舞长/枪,你来我往,枪头如同银针,顶端裹有乳白色的浓雾,织出层层轮廓。
很快,千晴便觉眼前一暗,反应过来时,他已身处于一座白塔内。
有一高耸白塔,冲天而起,阻挡在湖心亭与东方祠堂之间。
利用望我一族地形优势,归皂如同撒网捕鱼,将正阳仙宗五人通通收拢到白塔之内。
蒲知彰刚一进塔,便认出来,道:“这是通天塔!一旦进入,修士若不提高修为,不可向前。”
凤昭明环顾四壁,看了看上方的台阶,又回首去看下方。
一旦迈入修仙之路,都逃不脱修为的评定。
先有炼气,再有筑基,结丹之后,方可化婴。
一步步,不能越阶。无论是天资何等优异,哪怕是正梧洲仙主之位,也定然是从炼气开始修习。
至于这通天塔,实则是一种古老的修炼阵法。
以磅礴的灵力做引,百余修士做阵眼,形成塔型巨阵。
此塔共有七十层高。
炼气修士,可进塔内一至十层;筑基修士,可进十至二十层。
以此类推,唯有大乘修士,可从塔内走出。
否则阵内之人要想出去,便要由阵眼修士出手,修改阵符。
便是说,一旦入阵,没有大乘以下的修士,可以凭借自身意愿,自由进退通天塔。
这通天塔并不少见,各个仙宗都设有一座,用来指导小辈提升修为。但谁也没想到,归皂此时,竟然摆出此阵,意欲用通天塔阻挡几人前行道路。
偏这里是望我族地盘,使阵用阵,再方便不过,哪怕你只手通天,只要没有大乘修为,也可将你收入通天塔内,任人鱼肉。
千晴刚刚开脉,没有修为,因此站在白塔第一层。
一眼就能看到塔外东方祠堂。
耳畔的呼唤声越发密集。
…过来。
——过来。
千晴悍然抬首,忽然抬足,朝上方台阶爬去。
塔外,归皂道:“小公子何苦为难老夫,你现在答应随我净身测试血脉,我可当做一切都未发生。你就算向上爬又有何用?却也没听说过,有人能够一日修得大乘。”
千晴仿若无闻,一步一步,脚步坚定,朝上走去。
第一步,若说之前周围的灵力好似水汽,这里就如同薄雾。
第二步,薄雾变为浓云,飘散在千晴周围。千晴感觉小腿有些酸胀,脊背略沉,但可以忍耐。
到了第三步,浓云便化为白乳,钻到千晴皮肤里,让他呼吸困难,不由弓起身子。
归皂道:“小公子,你天资卓绝,连踏三步,非同一般。但这是极限了,再向上便是炼气中阶,你没有修为积累,第四步是无论如何不能踏上的。”
千晴呼吸急促,眼神坚定,他喊了一声,右足抬起,重重踩向第四层台阶。
有无形气波冲击而来,震荡千晴五脏六腑,他浑身冷汗直流,便觉得内脏压力很大,好似喘不过气来。
归皂瞳孔骤然一缩,‘咦’了一声,说:“这小孩子…这位小少爷果然…但也就是这样了,绝不可能再向上。”
对于千晴来说,这里的灵力太浓,凝成实质,好似水银。钻到他的身体里,不仅难以吸收,也成为了极大的负担,让千晴呼吸困难。
他的脊背很痛,腿也抬不起来,很想停下休息。
然而他听到…
有人在向他喊:过来。
血脉相连的亲切感,那种急切的心情,那种热烈的情绪,让千晴奋不顾身,让他不顾一切。
过来。
快过来…千晴…没时间了…
千晴怒喝一声,抬起右腿的瞬间,筋脉再受不住这般汹涌的灵力,迸裂开来。有鲜血顺着他的小腿滴滴落下。
剧痛席卷全身,千晴咬紧牙关,向前扑去,连爬带滚,跪爬而上。
第五步!
确切的说,这不算是‘步’,因为千晴是趴在这个台阶上的。
他的脊背、腿、腹都流出血来,将衣襟染湿。
凤昭明似有察觉,向来冷静的表情微微一动,皱眉呵道:
“不可!”
做出下楼姿势。
蒲知彰道:“凤君,通天塔只可上,不可退。”
塔外,归皂震惊的看着面前的一切,不敢置信道:“不…不会的…这孩子怎么会有如此能耐…难不成是因为有望我族血脉…”
话音未落,归皂忽然觉得背后似有强烈白光闪过。
白光灼目,即便是背对着,也能感受到那股耀眼的光芒。
归皂转头一看。
便见那湖心亭中,有一浑圆明月,自那屏风中升腾而起,照耀四方。
初时,此月周围尚有条形黑影,宛若树梢遮月。
但很快,所有黑影消失殆尽,唯留皓月当空,耀不可当。
…月上梢头!
笼罩通天塔的浓郁灵力轰然解散。
白塔无力可托,很快便消散无踪。
百十余位金甲修士脊背挺直,站如长/枪。
而后,忽然齐齐跪拜,单膝触地,长/枪指天。
“——参拜尊主!”
百十修士振声呼喊,整齐划一,铿锵有力,山谷回荡。


第60章
望我宗族宅院内, 有一片巨大的莲花池。池内有一个小亭, 亭里无石凳,唯放一面屏风。
这屏风, 便是望我一族赫赫有名的‘月上梢头’了。
如果非要解释, 月上梢头其实是一幅施有大神通的画卷。
画面上有一轮明月, 隐藏在黑色条纹下,仿若树枝阴影, 遮挡视线。
只有感应到望我一族族人的血脉时, 才会‘唤醒’画中明月。
月亮缓缓攀升,散发耀眼光芒。漆黑条纹逐渐隐去, 好似明月终于攀过梢头, 再不用受到黑影遮掩。
是以这轮明月悬在湖中时, 包括归皂在内的几百名修士,都已知晓。
千晴当真拥有望我一族血脉。
他是东昆仙主独子,望我贵族这一代的独苗。无论日后成就如何,他都会是望我一族不容置疑的家主。
归皂等人齐齐后退, 单膝跪拜, 看着千晴。
归皂强忍心中激动,对千晴说:
“属下无礼, 请尊主宽恕。不知属下可否上前扶尊主起身?”
千晴趴着的姿势颇为不雅,然而竟然没人胆敢擅自上前, 轻举妄动。只敢眼巴巴地跪在那边, 热切地看着这个日后注定要成为望我族家主的少年。
千晴狠狠喘了口气。他胡乱擦了擦身上的血,就在凤昭明上前一步要拉千晴的手臂时, 他很快自己爬了起来。
归皂在后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尊主,若要去祠堂祭拜…可先净身后再…”
话音未落,千晴便已大步向前走去,竟是丝毫没将归皂的话听进耳里。
归皂驯顺地低下头,再不吭声。
从方才千晴攀爬通天塔,他便已经知晓,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内心坚毅,不可动摇。
归皂从未见过有人能在这样短的一段时间内,连爬通天塔五层台阶。
事实上千晴确实浑身浴血,身体已然到了极限。
但归皂莫名觉得,如果不是自己与其余金甲修士担心伤到尊主,扯下通天塔阵,那么千晴还会继续向上攀爬!
这是多么强悍的恒心。
看着千晴前去的背影,归皂感慨一声,望我一族除血脉稀薄外,世代昌荣,果然还是有原因的。
哪怕是这样的一个少年,从未受过任何培养,都能有这样的精彩的表现。
归皂深深低下头去,与有荣焉。
流血的话,应该是很痛的。
然而千晴低下头,看着地面上自己一滴滴的血迹,不知为何,竟然察觉不到疼痛。
他顺着那个陌生的男音,疾步朝东方走去。
远见一巍峨宫殿,连向天横。
前有拱形长桥,犹如贯虹,势拔天足。
千晴的身影在这雄威建筑面前,显得分外渺小。然而他前行时,望我一族数万修士,竟无一人胆敢上前阻拦。
祠堂门上,雕有两只圆耳猛兽。
察觉到有人靠近,木板上刻画的猛兽眨眨铜铃大的双眼,突然‘活’了起来,嗷叫一声,四爪扒地,腾云跃起,朝千晴扑来。
千晴不躲不闪,守护祠堂的猛兽刚要碰到他的身体时,凤昭明抬手一指,欲将它驱赶。
但这神物生来便是为了防备修士攻击,寻常攻势对它不起作用。
凤昭明轻‘咦’一声,待要继续施法,忽听千晴呵斥:“退下!”
声音不大,然则气势惊人。
那两只圆耳猛兽脊背硬毛倒立,耳朵背起,贴在头顶。虽然是一幅龇牙咧嘴的凶恶模样,然而怎么看怎么外强内干。
见猛兽仍旧挡在祠堂门前,千晴冷哼一声,抬手前推。
便见那只瘦而长的手掌,带着淋漓血滴,动作缓慢,却仿佛有开天辟地般的气势。
两只圆耳猛兽嗅到手掌的血腥气味,低吼着,四肢却不自觉的向后倒退。
坚硬的石板被兽爪抓出条条印痕。
千晴缓缓前行逼近,当他把那两只圆耳兽逼到木门上时,千晴眼内精芒直射,骤然迅速向前一推。
那两只圆耳兽呜的一声,扭头钻回木门,缩成一团。
千晴伸手推开祠堂大门,右脚前跨了一步。
待他走近祠堂,身后大门‘吱’的一声,自动合上。
千晴回头望去,眼神警惕。
但很快又察觉到前方的异样,他扭过身,仰头一看。
便见祠堂正中央,有一口庄严棺椁,棺椁上,坐着一个身着红袍、额间画有金色额点的男子。
那男子相貌端正,眉眼柔和。
望着千晴时,有一种难言的慈爱。
那男子缓缓抬手,对千晴说:“过来。”
一种血脉相连的至亲至密感自心底油然而生,千晴边走边问:“你是谁?”
“过来,千晴。”那男子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的时日不多了,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千晴小跑着上前,抓住男子的手,跳到棺椁上。
那男子的手没有温度,握着像是一团空气,软绵绵的。
不似活人。
“你是…东昆仙主吗?”
千晴盘膝坐在男子面前,看着这个男人的眼睛。
男子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双眼温和无害,如同浩瀚河海,容纳万物,看着千晴时,好似永远不会生气。
千晴犹豫了一下,说:“那你…是我爸爸吗?”
东昆仙主并没有说话,他抬起手来,用手心擦千晴脸上的血迹。
擦了两下,男子手掌张开,手背朝上,示意千晴去看。
千晴学着他的样子,同样露出手指。
他今年十五岁,尚未发育完全,然而个头不矮,手指也很长。
与东昆仙主放到一起,如出一辙。
这样直观的对比令千晴愣了。
东昆仙主含笑,握住千晴的手,道:“你是千晴,你是我的孩儿。”
千晴深深低下头,喉咙里面好像塞满了米饭,噎得说不出话来。
但他吸了口气,强忍着问:“是真的吗?”
望我东昆轻轻点头,再次伸直手指,给千晴看。
千晴肩膀抖了起来,他说:“你是我的爸爸吗?我…好想见你。瘦喜的妈妈,怕他脚冷,一直给他纳鞋垫,病死的那天,手里还拿着一只鞋垫。可我…我什么都没有。”
东昆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了,时间紧迫,可他没有开口打断千晴。
他只是深情地看着这个孩子,看他用手背擦眼睛,擦下血和泪。
“有乞丐抢我的蒸饼,我头又痛,那天下了好大的雨,我…挨打的时候…很怕这么死了,谁都不会记得我。”
“我看到有的人坐在父亲的肩上,吃糖糕。”千晴忍不住哭了起来:“可是我什么都没有。”
“好孩子,”东昆仙将千晴抱在怀中,抚摸他的头顶,道:“好孩子,不要哭了。”
虽然这样说,但自己也不禁落下泪来。
这样波动的情绪,将东昆残余的一丝魂魄几要撕裂,他连忙安镇,笑了笑,说:“千晴,看,这是什么?”
千晴用力擦了擦脸,抬头去看。
便见东昆指尖有两条银色的细链,隐隐闪现白光,交叉碰在一起。
银链很短,恐怕还没有东昆手指宽。
“这是我的一截骨骼。”东昆道:“当年除了你的脊骨外,其实还留下这个。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说着,东昆手指缓缓点向千晴额头。
他道:“再过几日,你开始修习仙术,体内沉睡的伏龙便会苏醒。你年纪尚小,无法控制伏龙,此物能助你一臂之力。”
东昆的手指距离千晴额头越来越近,千晴也感受到了一种难言的厌烦感,很想扭头躲开。
大概是知道千晴的心情,东昆的手指在距离千晴一段距离时,缓缓停下。
那两条银链如有意识,游龙般向前,贴到千晴额间银色圆点。
刹那间,玄英仙尊为了帮助千晴脱困、压制伏龙灵力的黑色咒语,骤然被清除干净。
只剩两条交叉银链,融进千晴额间银点。
“好孩子,”东昆残影越发模糊,他看着千晴,眼神满是不舍。
“为父把你托付给凤昭明仙君,日后你随他修仙术,匡正道,斩邪佞,无愧天地…”
祠堂外,凤昭明神情一怔。
他望向远方,觉得有什么东西,永远的离开了。
擎天之柱,正阳仙宗。
“你说什么?”春阳仙尊愕然道:“要小公爷拜凤昭明为师?那岂不是…乱了套吗?”
玄英仙尊替春阳仙尊倒了一杯六角雪冬仙茶,便见杯内茶叶根根如同绽放的雪花,不沉于底,飘飘然,有一番灵动仙意。
玄英仙尊笑着说:“辈分到没有乱,只是以小公爷的身份来说,本尊之前还以为,他应该拜白藏仙尊为师,抑或是望我族请来其他仙宗名师。可转念一想,凤仙君虽然年轻,但也挺有趣的。”
“有趣?”春阳仙尊道:“哼,正梧洲战力第一人,他可是有脸面了。难道还要凤昭明一人继续抢正阳仙宗所有风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