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妻若慈 作者:ji初七
缘起未央
楔子
静谧无声。
与其说这是佛堂,不如说这里更像一处雅致的别阁。
烟炉里燃着幽熏的檀香,青烟袅袅而起。红漆木的案台上摆着一盘果点、一串佛珠,和几束开的正艳的桃枝。
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中的女子看起来极为温雅,云鬓,浅笑,深眸,以及一袭白色的衣衫。
跪在堂前,她深深凝望画中人,许久,绽出极淡的微笑,俯身叩拜。
娘,明天,女儿就要出嫁了。
她只轻轻张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
泪眼。
她摩挲的泪眼让他心中微微疼着,抬手轻抚她的脸颊,无声靠近,抵着她的额头轻声说道:“表妹,我心里只有你一人,但是娶那个女人,是家母的遗愿,我别无选择。”
闻言,她啜泣的声音渐渐缓下,敛下眼睑,一丝阴怒一晃而过,再抬起头依然是巧目眸兮的娇甜:“表哥,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不在乎是妻,还是妾。”
他微讶,然后拥住她,低语道:“可是,我不要你这么委屈,给我一些时日。”
娘,你可知道,为了您的遗愿,儿要辜负这般美好的女人。
他拥的更紧,怀中的女人笑意更浓,眸中的晶亮却耀眼的让人心慌。
*
他的声名鹊起源于一场以少胜多的战役。
因着他在阵前冷静自若的指挥和超群的军事才能使得一场原本必败无疑的战事反败为胜。
他在二十五岁这年,封侯拜将,成为赤焰国最年轻的将领。
青年才俊,雄姿英发,他的成就和清俊,让他成为许多怀春的女子心中一束难以磨灭的光亮。只是,早已过了适婚年龄的他,始终未娶。
四月初八。
正逢桃花盛开的时节,潋滟的花海让他想起彼时那个桃树下对他温甜微笑的女子。
他班师回朝,老远,他便看见一列盛大的迎亲队伍,左右的侍卫告诉他,京城首富司徒家的大少爷要娶方家的那个哑巴二小姐为妻了。
方家,哑巴,二小姐。
他心头蓦地被重拳狠狠的击中。
一阵惶然。他夹紧马腹,策马而去。
浩浩荡荡的行军队伍停在城门口,士兵们面面相觑,从未见过将军这般慌乱的模样。
洞房花嫁
出嫁前,她只带走了枝头上的一簇开的正艳的桃枝。
那是她娘生前亲手在院落里埋下的一株花树,不过几年,就开得灼灼其华。
于是,在方家,她最留恋的,是那一树的桃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事家。
能攀上司徒家的这门亲事,是因为那位性情有些古怪的司徒夫人,只见过她一次便代司徒家的少爷下了聘。
世人都说,司徒家如今的财业都是司徒夫人一手经营下来的,很难相信,一个女人能有如此精明的头脑和眼力。只是,她古怪的性情却也是闻名远播。
据说,司徒夫人曾是她娘的发小,姐妹情谊极深,可是,她却从未听她娘提起过。
那日的佛堂里,司徒夫人驻在她娘的画像前许久,不发一言,可是那种无声的哭泣,她却能听得见。
那之后不久就传来司徒夫人卧病不起的消息,不过两月,便去世了。
她要出嫁了。嫁给一个从未蒙面过的,甚至要比自己小上三岁的人,她知道,自己不会幸福,她是个哑巴,也没有什么姿色,而那个司徒宇自小和他表妹青梅竹马,定是有什么逼不得已的原因才会娶她的吧。
司徒宇。对这个可能自己要陪伴一生的人,她并没有任何的期待。
很久以前,她爱过一个人,很爱,那份感情也掩的很好。只是,她还是受伤了。明明知道对方不可能是真心喜欢她,明明知道自己和温婉美丽的姐姐差那么多,明明知道…那么多,那么多。还是情不自禁的陷了进去,然后再满身是伤的爬出来。
红绸,锣鼓,双喜…
掩上红盖头,攥紧手中的梅枝,盈盈的踏进喜轿之内。
*
他看见了她,隔着拥挤的人群,看着喜娘把她扶进轿内,微风荡漾,吹起半帘喜帕,于是现出她平静的容颜。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等他。
信里,他明明写的清清楚楚。等我,三年为期,定不负卿相思意。若慈,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永远在一起。
是三年太久,还是她的情谊太浅。那么这些年,他的执着,他的思念,他要为她打出一片天下的决心,又算什么。
喧天的锣鼓映着他的失魂落魄,人群的熙攘似是再嘲笑他的愚蠢。
桃花纷飞,有些爱情,开在枝头,未及盛开,已然落下。
*
盖头被掀起的那一刻,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一丝明显的厌恶。
很快,那抹烦怨变成无言的冰冷。
“虽然我们已经成亲,但是这非我本意,让我娶你,是家母的遗愿。”
新房内红烛幽幽,他的声音和他的眼神一样冰冷。
原来,他娶她,是为尽孝。
有些残酷,但至少,他是个知孝的人。
“我心里早已经有人了。”直视着她,说的理所应当。
她轻扯嘴角,敛下裙裾,起身盈盈的走到桌案前,拾起未干的毛笔,在纸上写下:有名无实,无妨。
他微怔,然后带着些许不屑和疑惑的望向她,“你确定?”
她轻轻点头,表情温和,甚至还有一丝安然的笑意。
稍缓,她似是想起什么,于是抬手,继续写下去:只求互重,不相干涉。
望着那清秀的字迹,他蹙眉抬眼斜视她的淡漠,哼笑一声,“求之不得,一言为定。”
她依然只是那副静默无声的样子,极淡,极淡的微笑。
半晌。他拂袖,踱回床畔,解衣宽带,可是却又似是想起什么,莫名奇妙的回头瞪了她一眼,然后把脱了一半的衣衫重新穿回,冷着脸离开了。
他关门的声音很大,像是使了全身的力气。
司徒宇。
出乎她的意料,她的这个“夫婿”像个孩子。自我为中心,性格恶劣,这点和许多富家公子如出一辙。不过,却也懂得尽孝和专情。
还有,他看起来是非常的讨厌她。
起风了。
有一点受伤,但是却不疼。
洞房花烛夜,她一个人,也许以后也只是她一个人。
她的爱情,已经落下。
新识小姑
鸡鸣外欲曙,新妇起严妆。
天色微朦。
她刚刚合了眼睛,却又在那个梦里醒来。
潋滟花海,那个人一直牵着她的手,走了很远。
他对她微笑,对她深情不语。
已经三年了吗。
自他走后,她反反复复做着的那个虚妄的美梦。
起身下床,披上那件精美却不欠身的嫁衣,踩上绣鞋,踱到桌案前,吹熄了那支燃了一夜的红烛。
她嫁人了。
没有不甘,也没有不舍,嫁予一个也许永远都不会爱上自己人,然后把一些过往和难言的痛楚深深的藏在心底。只是本来她就是个残破的人,谁会甘心娶个比自己还要年长些的哑巴,又有谁会真的兑现对她的承诺。
司徒宇和他,都是一样的吧。
于是在得知她要嫁给司徒家的大少爷之时,她便已然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她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不贪求,不舍慕,心如止水,就像,就像娘一样,即使爹身边的姨娘那么多,她的娘作为正式也从来不曾屑顾,她知道其实娘并非世人所说的那种虚伪大度,只是娘把自己的心收的很好,置于一个安全的地方,从来都不在爹身上,如此便不会觉得疼了。
这些,她起初是不懂的,可是,在遇见了那个人之后,她便真的明白了。
这颗心只是你自己的,碎了,疼了,哭了,为你怜惜的,也只是你自己而已,所以无论如何,这颗心是一定要收好的。
“咚咚咚…”
一阵略带试探的敲门声乍然响起,她一怔,然后走到门前,轻启门扉。
来者是一个十三四岁左右的少女,一身翠荷色的衣裳,睁着晶亮的双眼好奇的望着她,少女启口,甜甜地问她:“你是哥哥新娶的嫂嫂吗?”
她微讶,然后蓦地发现这个女孩眉宇之间和司徒宇有几番相像,这女孩应该就是司徒家的二小姐了吧,她微微颔首,随后露出微笑。
女孩也笑了,可是又很快眯起眼睛,略带犹豫的说:“你…他们说,你是个…是个哑巴是吗?”
她低首,这么直接的询问让她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少女像是以为自己唐突冒犯了她一般,急急的想要解释,却显得不知从何说起。
她微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拾起女孩的手,牵她进门,一路领她来到桌前,轻轻研墨,随后执笔轻蘸一下,在纸上写下:不碍事,我的确是个哑巴。
她始终都是微笑着的,从懂事时起,她就开始明白对她而言,微笑,可以化解许多尴尬,也可以掩去很多伤害。
少女稍稍释然,随即开口说道:“嫂嫂,我叫司徒晴。”
嫂嫂。
因着司徒晴的这一声轻唤,她心头蓦地升起一阵暖意,这是她嫁到司徒家后,感受到的第一份情意,非常简单却又自然真挚,她不由得对这个未来的小姑轻扬起一番喜爱。
惊见伊人
半月之余。
当他再踏进司徒府的那一刻,不禁皱起眉头。
依然是奢丽的亭台楼阁,却被打理的多了几分整洁素华,或许,是春天的缘故,庭院中枝蔓纠结的生物也漾出青嫩的鲜绿,景坛里姹紫嫣红的灼热花朵开得荼靡芬然,交相辉映,相得益彰。
好像,多了几分生气,这种情状自他记事起在司徒家是从未有过的。
司徒家原本是书香门第,这样的宅院便是从祖上代代相传,只是传至他父亲司徒仁这一代,家道中落,静雅的文人生活越来越难以维计,于是司徒仁便着手开始做简单的生意,也陆陆续续的赚来一些可观的钱两,只是,真正让司徒家发达龙跃,成为京城第一首富的人,是他的娘---江观月。
这座老宅庭院也随着司徒家财富的不断累积而不断的休整扩筑,越来越豪丽奢华,也越来越空荡清寂。只是这样宅邸里,人丁却极为稀少,加之仆人也不过三十有余,这多半也是和江观月的脾性有关,清淡孤傲,精明锐利。
而他是江观月最佳的杰作,司徒家最耀眼尊贵的人。
从小他便随母经商学艺,未及弱冠之年,就已然接手了司徒家的各个商行和绸缎庄的生意,世人皆传,司徒家的大少爷将会是个难得商家巨擎,这,或许一点都不假。
只是,江观月一死,司徒家所有的生意和担待就全部落到他一个人身上,匆忙的成亲之后,第二天,他便去往江南处理一桩紧要的丝绸生意。
这一去,便是大半月。
至于,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哑巴妻子,他是已然从未放之于心,于是将回门,族礼等事宜交由管家处理,从账上拨银,钱财上,可以给她足够的颜面。
有名无实,无妨。
这六个字,是他与她的协定,所以名可以给她,只是,可以给她多久,他尚未决定,不过,不会是很久。
他心念的,只有自家的表妹宛心,这一生,能有足够的美丽和资格成为他心中妻子的人,也只有他的表妹司徒宛心。
这是他八岁时便所弩定的。
蓦地想起,自己和司徒宛心也是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未见了。
“哥!你回来啦!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呢?”银铃般的清脆呼唤由远及近,他嘴角染上笑意,一听便知是他那烂漫暖心的小妹。
这样肃穆严奢的司徒家,唯一灵性纯然的便是他的妹妹司徒晴,府中上下,最疼惜的也莫过于她。
而他,对司徒晴的宠怜更甚,对三岁时便丧父的司徒晴而言,司徒宇是兄,更如父,最亲的人不是母亲,而是兄长。
他信步走下石阶,张臂迎上雀跃奔来的小妹,“都十三了,还这么横冲直撞的。”口吻佯怒,嘴边却是一直挂着深浓的笑意。
“哥…”司徒晴嘟气樱唇,甜甜的唤了一声。
司徒宇摇头扬眉,略带溺宠说道:“我专门从江南带了些糕点回来,一会儿让丫鬟送到你房里去。”这是他的习惯,知道自家妹子从小便爱吃糕点,于是每次出门他都会到各地发掘一下特色的点心带回来。
“好。”又是一声娇甜的应声,他却有些困惑的眯起黑眸,笑问:“今儿这是怎么了,以往不都是我刚说完就迫不及待的去尝了吗?”
“哥,你不要把人家想的那么贪吃,好不好。”略带嗔怨的反驳一句,可是却着实没什么分量,好嘛,好嘛,吃过嫂嫂做的桃酥,其它再美味的糕点,她也失了兴趣。
对了,嫂嫂刚刚有差人来说做了桃酥在芬逝园里等她呢,她正想迎完归家的兄长就马上赶过去的。
哥哥嫂嫂也有好段时间没见了,虽然哥哥对嫂嫂好像不怎么挂牵,但是嫂嫂真的是个好美的人啊,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只要稍稍接触,就能发现她的一颗心,整个人,都是美的。
这样的女人怕是上天都妒,才会让她不会说话吧。
若论皮相,嫂嫂可能要略逊于宛心表姐一筹,但是那种沁到骨子里的美却不是表姐能及的,真搞不懂,哥哥是怎么想的。
算了,那就带哥哥一起过去好了,制造一点小机会。
“哥,你跟我来嘛。”司徒晴仰头,扯着他的衣角,娇滴可人,忽闪着大眼看着他,这丫头,准是又想到什么鬼点子了。
轻叹一声,“好,哥跟你走。”
*
落英缤纷,满园桃色。
烂漫轻绕的桃树下,一名白衣女子悠然而立,抬首微扬,精致安宁的侧脸,些许的花瓣轻逝,落在她的肩迹、发梢,很淡,仿佛一汪清池染上轻灵粉白,暖风微醺,醉人无声。
仿佛不属尘世。
他微怔,一时不由得,有些痴了。
她是谁。
司徒晴蓦地挣开他的手,一路欢快地跑过去,“嫂嫂,嫂嫂,你看谁回来了!”
嫂嫂?
何时晴儿…
他眉头稍蹙,是,她?
那个哑巴…
听见熟悉的轻唤,她微笑转身,款步相迎,执起司徒晴的手,朝凉亭走去,那里有她刚做好的桃酥。
司徒晴轻拽她的袖角,她停下脚步,“嫂嫂,你看谁来了,”顺着司徒晴手指的方向,她看见了伫立在院门附近的男子。
四目相接,她的眼神先是露出些许困惑讶异,然后又无声的静默下来。
那人,好像是与她成亲大半月,却只在新婚之夜见过一面的夫君:司徒宇。
恍然,想起昨日晴儿是告诉过她,司徒宇今天就能赶回府。
见她不动声色,司徒晴手半推半带的牵着她的手,向司徒宇走去。
望见她正走向他,他心底蓦地有些慌乱,视线却不自主的追随着她的脚步。
方才的那一幕的确让她看起来很美,这种气质的女子,他倒是第一次见到。
初见时,她的样子,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时的自己从心底厌恶这场婚姻和她,幽暗的红烛中,他不曾看清楚她。
至于他面前,她颔首示意,淡然温静,既然见面了,礼数还是该有的。
他僵扯嘴角,有瞬时的惶然,随即又莫名地摆高了姿态,正了正神色。她嫁给他,终是为了方家的富贵荣华吧,能攀上司徒家这份高枝,对他恭敬理所应当。
风起,气氛有些尴尬。
“哥,你来嘛,”司徒晴推搡他,娇甜的唤他,他无奈的摇首,眼底现出宠溺。
于是司徒晴又一手拉过他。
他与她相视一眼,无声敛起的悸然。
司徒晴忽闪着明眸,牵着俩人向凉亭走去,她就说吧,嫂嫂那么美…
*
“哥,你来尝尝嘛,这是嫂嫂亲手做的哦,我昨天有告诉嫂嫂你今天要回来,她就专门做了桃酥呢。”司徒晴献宝似的将桃酥放到他面前,一脸的“真诚无辜”,闻言,他抬首愕然望向她,发现她脸上的错愕讶然不亚于他,并且现出一抹红霞。
晴儿到底想做什么,不过他倒是看出,不过半月,他这小妹与他的“新婚妻子”处的极好。
他勾唇,敛回视线,从碟中拿起一块精致的桃酥,略带迟疑的咬下些许,甜酥香脆,入口即化,难得的佳品美味,微嚼,不可思议,这点心里居然有一股桃花的香味。
一时怔然,不禁抬眼,“你,做的?”
她轻轻点头。
“哥,是不是特别好吃,我吃过那么多点心,只有嫂嫂做的这道桃酥最合我心意呢!”
“所以,这是专门做给你的吧。”
“呃…哥…”谎言被拆穿,司徒晴低溜着大眼,嘟嘴抿唇,不甘心的拿起一块桃酥就往嘴里塞。
那副样子却让他和她微微扬起嘴角。
她从袖间拿出白帕,轻轻拭去司徒晴唇边的渣屑,再拿出杯子斟上一杯清茶,放在司徒晴面前,神情温柔,疼惜。
以往,这都是他做的。
他望着她们,心底涌出些许微妙的情愫。
春风凝阵,一切都很安静。
明灯晚宴
明月初生,楼台水榭没有被渐浓的夜色掩去,偌大的司徒府院罩在通明的灯火阑珊中。
司徒府似是不喜黑夜,每每傍晚将至便开始点灯,几乎任何一个角落都不放过,燃至天明。据说这是过世的司徒夫人定下的规矩。她望着门梁上挂着的一盏明灯,渐渐失神,她娘生前也总会每晚都在门前挂一盏灯,每当娘点灯时,她总是能从她娘脸上看见一种悲伤的表情,她还记得娘说,有了灯,怕黑的人就不会孤单。
“嫂嫂,你怎么在这,哥回来了。”甜脆的声音从耳畔响起,她已知道是谁,微笑转身,司徒晴上前牵过她的手,“嫂嫂,哥已经在饭厅等我们了呢。”
闻言,她微微颔首,眉头稍蹙,不曾想到自己耽误了时间,于是脚下的步子也跟着快了些。
今晚晚饭准备的晚些,晌午时司徒宇曾差人说他今天要回来的迟点,但是晚饭仍在府中用。
她嫁到司徒家已经将近两个月,即使除去司徒宇曾在外谈生意的大半月,她成为那个人妻子也已一月有余。她的婚姻生活并没如像她最初预想的那般清寂,虽然多半是因为有了个贴心的小姑,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一部分缘由,是来自于她的丈夫,并没有对她太过冷漠。
那个人正在某种程度上尽着做相公的职份,晚归和早出的因由都会差人来说,即便有应酬也会尽量在家用饭,起初她以为那是晴儿的意为,后来才知道是司徒宇专门吩咐下人的。
他们之间不可能有交谈,他也很少对她说话,偶尔只剩俩人时,她能感觉他身上透出莫名的烦躁,气氛着实尴尬,于是她尽量少地出现在他面前,但晴儿却总能变着法的使他们相见,渐渐地,虽然还是僵硬,但见面时彼此倒也能够多以笑适之。
他将主卧让给她,自己搬去书房,也许外人眼里,这是他对她的嫌弃,可是她却觉得这种做法能够使她安心,让她知晓自己位置,谨守着承诺。
只求互重,不相干涉。
那是她跟他的约定,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这一点,她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她不了解他,也从来没有试图去了解过,夫君,或许在世俗眼中是女人的天,身心都该是他的,可是在她心底她只能把他当作可有可无的存在。她不知道以后会如何,只是从一开始就决定,她的心是自己的,再也不会交给任何人。
小厮在前挑灯,司徒晴牵着她的手,至于饭厅,她抬首望向厅中人,四目相接,她抿唇颔首,那人却转回视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想必她的迟到惹得他不悦,她低首,随司徒晴坐到饭桌前。
“哥,嫂子今天专门吩咐下人做了你爱吃的松鼠桂鱼呢,你尝尝。”司徒晴夹起一块鱼肉放到司徒宇碗里,司徒宇眉头微皱,没有言语,只是看了她一眼,像是求证,她轻扯嘴角,袖角被自家小姑紧紧拽着,片刻,她终是点了点头。
下午吃茶点时,晴儿曾对她说,“嫂嫂,哥最近生意好忙的,你也知道娘过世后,司徒家就靠哥撑着了,我们晚上让厨房做点哥喜欢的菜色好不好,对了,哥很爱吃松鼠桂鱼呢。”那时,她只是一边轻抚着晴儿的额头,一边回首对身边的丫鬟点头示意,丫鬟也灵巧的很,“奴婢知道了。”
他嘴角浮起的痕迹很浅,却不自觉的又夹起一大块鱼肉。
最近他越发忙碌,自江观月过世的半年内,他全面接手司徒家的生意,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需要经营和打理的远比他先前所经手的更复杂纠深,既要稳固司徒家的产业,又要在原有基业上不断的尝试和扩大。偌大的责任落在他身上,让他更易暴躁,却又不得不竭力克制,他不能让外人觊觎司徒家的一切,更不能让各商家认为他毕竟年少轻狂,无法沉住底气。
今天他和茶庄的张老板生意谈得并不顺利,他一身疲惫,但还是尽早赶了回来和她们用晚餐,等了半晌,却不见人来,于是不免愠怒,可是…这是她第一次承认。
或许他的喜好,甚至让下人做这道菜的提议都是他那鬼灵精怪的小妹所说,但是他相信这道菜的确会是她吩咐的。
这个女人是他的“妻。
司徒府中多了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难以交融,甚至,因为她的存在,弥补着某种他难以辨明的完整。
她在他的面前从来都是一贯的清淡态度,温润如水,流淌地无声无息,而她更像是在刻意的让他能够忽视她的存在,很少主动出现在他面前,再加上她是天生的哑巴,他们之间不可能有言语上的沟通。所以,忽视她,原本该是一件极为轻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