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三埋怨地说:“春花娘,就是你心大,咱家的桑树满打满算才能养活七八成蚕子。你一口气买了一张蚕种,喂到这么大,没了桑叶,这可怎么办?又不能扔了!”
春花娘立眼,道:“就养一张蚕了,怎么样!卖了丝得了钱,是我一个人的,不与你相干!不关你事,该干嘛干嘛去!哼!我不就是想多挣点钱,好给女儿们挣嫁妆么,碍你什么事了?你不关心女儿,自有她娘,以后她们就孝敬我一个人!”
刘三语气软了,道:“说几句话,就急了,你这个脾气哟,哪个小子敢上门当你女婿?”
春花娘瞪眼道:“我的女婿是那么好当的?”
春花没一点感觉,只说:“娘,先别管女婿的事了,还是想想怎么找桑叶呀。”
春月逮着一条绳子荡来荡去,把大花猫引得来回跑,逗得春雪咯咯笑。玩累了,巴在春花身上,问刘三:“爹,我们把地里嫩嫩的白菘叶喂蚕子好了,我们人少吃一点不打紧,不要饿到蚕宝宝啦!”
刘三夫妇对视一眼,闪过无语的神色,哪个闺女听到女婿的事不害羞躲开的,偏春花姐妹脸都不红一下。
刘三笑道:“傻瓜,蚕子只吃桑叶,不吃其他菜叶的!”
春月转身抓过一包东西,展开,里面有五六只饥饿的蚕子摇头晃脑的。春月展开外面包的糙纸,兴兴头头说:“你们看,纸上好多小洞洞,蚕子不是吃纸么?要不我们喂它们纸好了!”
春花娘一把捏在春月小脸上,骂道:“惹事的小东西!老娘好不容易喂大的蚕子,你就这样糟蹋了?说,还有没有其他被你拿出来玩的蚕子?”
春月钻到刘三背后,探出头委屈地道:“娘,就只有这几只。我想自己养着玩的。它们都是我自家喂大的。”
“你还有理了!难道你的蚕不是从老娘手里拿走的?还敢狡辩,以后不准碰我的蚕了!听到没有?”
刘三让春月自已出去玩,道:“她娘,先别管春月,你说桑叶该怎么办?”
春花娘想了一想,很有把握地说:“倒别担心,我有办法!”
春月从大门外探出脑袋,悄声道:“爹,我知道娘的办法!咱家没有桑叶,别人家没有?晚上去摘回来不就得了!”
春花娘笑了,道:“小鬼头,什么事你都知道,出去玩去,别说漏了嘴!”
春花笑道:“娘,真去偷别人桑叶呀?要是人家也养了蚕怎办?”
春花娘很有信心地拍拍胸口,道:“我知道一家,又没养蚕,桑叶又好!”
“娘,那不如上他家明说,要送要买总比偷偷摸摸强嘛。”
“和他家不熟,又欠人情。今晚你们守在家里,我和你爹去摘桑叶!”
是夜,春花娘和刘三一人背了个大背篓,悄悄出去了。
春花睡在床上,总有些心神不宁。春雪玩累了,呼呼大睡。
“姐,你说爹娘会摘到桑叶么?会不会被抓住了?”春月越想越害怕,睁大双眼,道,“姐,爹娘会不会送进大牢哇?姐,我怕!”
“月儿,我还以为你睡了呢!快睡觉吧。爹娘没事,别怕!你想,我们去偷果子什么时候被人抓到过的?”
春月一想也是,心满意足地睡过去。
春花似睡非醒,熬到半夜,听到外面有走动的声音,翻身爬起来,从窗子处往外看,发现刘三两人正背着桑叶走向大门。
春花松了一口气,冲过去打开大门,叫道:“爹娘,你们终于回来了!”
刘三两口子忙走进屋,一面训斥春花都不问问是谁就胡乱开门。
春花道:“我在窗子上看了才开的门。娘,我一直在等你们!心里挺害怕的。”
刘三松开桑叶,道:“有什么怕的,门锁得紧紧,只要不乱开门,又不会出啥子事!”
春花娘惊魂甫定,笑道:“春花,你猜,发生什么事了?”
春花心里一紧,忙道:“难道被抓了个现行?”
两母女走近床前,坐在床沿上。春月醒了,爬起来要抱。春花娘抱住春月,道:“久走夜路要撞鬼,这话真是说的不错!你娘今晚真是撞鬼啦!”
刘三走过来,训道:“大半夜,什么鬼不鬼,别吓着孩子!”
春月听见鬼是有点瑟缩。春花娘抱紧她,道:“是人,撞人了!”
春花倒了一怀水给娘,要她事情的详细经过。
春花娘喝了口水,道:“后山的隔壁村有户人家有好桑叶,听说他家没喂蚕子,我早就起心去他家摘桑叶的。所以买一张蚕卵,我的心里并不是没底。
“就跟你爹说了。你爹也同意。我们俩悄悄走到那户人家的地里,急忙摘桑叶,免得被人发现了。其实,大半夜,谁会无事守着桑叶嘛,我和你爹还边摘桑叶,边说话。
“想不到,我们才摘了一点点桑叶,突然就走出几个人,打出火把照在我们脸上。我和你爹都傻了,心扑通扑通跳,吓坏了。我那时在想,老娘以后再也不占人小便宜了!可以后是以后,现在是现在,这偷别人的桑叶总得有个解决办法吧。
“我真怕他们把我和你爹捆起来交到村上去。有了案底以后可怎么做人!虽然大家手脚都不干净,可人家没被当场捉住啊。我差点就想开口求人家了。”
刘三接口笑道:“想不到那家人也认识我们。说我们家挺有名的。只是一点桑叶犯不着得罪我们。又说他们家在那里守了几夜,想不到就抓住我们,是我们运气太背。
“我就说我也是第一次干这事,就被抓住,是他们运气太好。说着说着,那人直接说以后要桑叶直接到他家地里摘就是了,不必大半夜麻烦,黑漆漆把人摔到了。
“细说起来,那人还是我的同辈,他母亲也姓刘。以后你们还可以喊他表舅舅的。
“他说不追究我们。只是种麦子水稻的技术教他,别藏私就行,桑叶任我们摘,反正他家确实没养蚕。”
春花和春月对视一眼,闪过庆幸之色。
“花儿,月儿,这就是一个教训,做人立身要正啊!做亏心事,觉都睡不好,是不是?”刘三道。
春花娘笑道:“做人太刚直了有什么意思!好坏都是人在做,你们姐妹只是别犯法就行。”
第四十四章 后娘
更新时间2012-6-22 9:01:04字数:2142
第二日,春花还在笑话爹娘干的蠢事。
刘三笑道:“干蠢事的人可不只你爹一个人!你二伯和小兰爹当时干过更蠢的事!”
春花娘听住了,忙催他说下去。
“二哥和小兰爹当时穷,一个赶场时看上一个洗衣服的娘子,一个走亲戚时看上了表妹,但两家都穷得叮当响,没钱买礼物提亲,两人同病相怜,相约到隔壁村的山上偷木材卖。”
春花睁大眼,心想原来这个时代还是有自由恋爱的例子嘛。
“大半夜锯下人家的檀香木,嘿咻嘿咻抬起树干往家里走,想起媳妇可以到手,正高兴得很。人家村子里的一二十个大小伙子突然包抄上来,把两人逮到了!五花大绑,包成个粽子绑在村里的大树下!晾了他们一夜!第二天早上,隔壁村通知我们村拿钱取人,不然就送官!”
春花不禁道:“那公公肯定拿钱赎人了!”
刘三第一次流露出不满,道:“狗屁!有你婆婆,你公公任事不理!冠冕堂皇地说‘他是村长的儿子,要立身正派,是大小伙了,自己惹下的事自已解决,家里要办酒一分钱没有’!还是你堂伯伯实在看不过去,跑到隔壁村去看,回来和人说两个小伙子脸色卡白,一天一夜没吃饭,又被吓住了,三魂七魄只余下一魂一魄。你公公还是没反应!还说你伯伯从小是霸王,谁都不怕,趁现在就该给他一个教训!最后,还是你堂伯伯出了点钱,好话说尽,才将两人赎出来!”
春花倒吸了一口气,道:“怎么连赎人的钱也无?”
“她总说几个儿子平摊,要公平,不能让其中一个多花一分钱。你二伯从小爱惹事,是十里八乡的土霸王。早看不惯他。你公公又管不住他。怎么肯出钱!”
“那小兰公公干嘛去了?”
刘三愤愤不平地道:“小兰爹又不是小兰公公亲生的,关他何事?小兰婆婆一个妇道人家,能做何?还不是指望你公公出钱救人。你公公会没钱?结果却是堂哥出的钱!”
春花娘仔细想了想,劝道:“还是别埋怨了,都有难处,人家亲儿子,难道不关照?就是你,怕也是只顾自家人的。”
刘三叹了一口气,道:“怪只怪我命苦,从小死了娘!如果我亲娘没死,那该多好!”
春花娘听得一震,眼里瞬间水润。
春花忙问道:“那爹爹,二伯当时追的娘子是不是现在的二伯娘?我可是听人说二伯娘当时是村里有名的美女!”
春花娘有些吃味,哼了一声,“她那个样就是美女?”
“你二伯娘不美,你二伯看得上?当时遣了堂表嫂提亲都提了四五次,人家家长实在被磨得不耐烦,勉强同意女儿来家里看看。结果你二伯娘一到我们家,看见家徒四壁,房无寸瓦,就吓跑了!”
“那,怎么后来又成亲了?”
“你二伯不是小霸王么!他在你二伯娘家撂下狠话,说你二伯娘如果不嫁他,等她从村外边过路时,就要划花那张漂亮的脸盘子!所以,就答应啦!”刘三笑道。
春花不由哈哈笑了。
春花娘反驳道:“别把人家女儿说得胆小怕事!人娘家没哥哥兄弟么?还怕他一个?不就是看上了,只是嫌穷,才一时没答应。最后同意,还不是因为看对眼了!说得我们女的都是欺软怕硬似的!你能干,怎么没讨到一个漂亮可心的?”
刘三揽住春花娘笑道:“怎么没讨到,你不就是喽!”
春花娘想笑不笑的,逗得春花一阵乐。忍不住招了妹妹来,全部吊在刘三身上骑马荡秋千玩。
刘三脾气多好,负起母女四人,笑呵呵的,一点都不累。
中午婆婆家传出一阵香味,春花带着妹妹走进去。
罗氏看见姐妹三人愣了一下,看看大小牛和大小芬吃得满嘴流油,又看看刘老头,这才沉下脸,留她们吃麦饼。
春花几姐妹一人得了个掺了瘦肉香葱的油饼子,高兴地吃起来。三姐妹没有钥匙进家门,呆在门外,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得了吃食,哪里忍得住,三不两下就吃完了。看看碗里,还有二个,要搁以前,春花是不好意思的,现在她脸皮多厚,冲上去抓起,自已啃一个,又给妹妹一个。小牛不依,要抢春月的饼。春月拽起饼冲上面吐口水,然后挑衅地看着小牛。其他几人无语。
说起来,罗氏的手艺真是不错,饼子喷香扑鼻,又酥又软又嫩,比春花娘的还强。
以前春花得过一次教训,爹娘赶场未归,没有钥匙她就带着春月守在家门口。罗氏明明在对门,看见两姐妹,直接关门,自吃午饭去。两人直等到快午时才看见王成才来家。结果王成才身上只有两根甘蔗。三人分食了。又到申时才把刘三夫妇等回来。看着饿得焉焉的祖孙三人,精神熠熠的大小牛,春花娘爆发了大脾气,和罗氏大干了一架。
结果是罗氏再不敢明目张胆,只要看见春花家没大人,还是愿意请小姐妹来家吃饭的。
刘小姑叫上一众小的上桌吃饭。大人有嫌隙,小的却没有,端起碗你一下我一下争抢着呼啦呼啦喝稀饭。
春月素来只吃干不吃稀,技术又佳,连拨几口,就将差不多是干饭的稀饭吃出一碗米汤出来,挨了刘小姑好一顿说。
众小孩看得是惊叹连连,连呼厉害厉害。
罗氏看得皱眉,黑着脸盛饭。
刘老头看小的们吃得开心,倒高兴。
饭吃到尾声,春花娘就在喊了。
春花忙大声朝对面说:“娘,我们在婆婆家。”
春花娘忙走进来,看见春花春月抱着碗吃得欢快,春雪坐在婴儿椅上,身前搁了一小碗饭,用手抓饭吃,糊得一脸是饭,不由喜欢,笑道:“老娘,老爹,我们刚得一朵野蘑菇,香得很,叫刘三与你们。”
刘三看了一眼春花娘,从锄头把上取下一朵锅盖大的蘑菇。
大家看了一阵惊呼,围起来用手丈量。好大一朵菇,在哪里捡的?
春花娘笑道:“就是我家坡上荒地里,去年死了一棵桑树,没来得及刨根,今年就在腐烂的根上长出一朵大菇来。躲在草丛里,我差点就踩上它了。真是运气好,看它都开繁了,过了今天就谢,捡到也吃不成了。”
罗氏高兴地接过蘑菇不提。
第四十五章 蚕妇
更新时间2012-6-23 11:04:07字数:3114
节日快乐,送上大章。
话说,昨天被公司同事欺负了,流了一中午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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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三和春花娘用根H形木架串一个之字形铁丝棍弄了个简易绞架,搓了两条长长的稻草绳,将切成二尺长梳理得光滑白净的麦杆从正中间对绞,麦杆从草绳间四面八方地透出来,初看像一朵草花,长了就是一条条草龙。把草龙卷成螺蛳状,大小刚好能盛在簸箕里。一共做了十几根草龙。准备工作完成。
没白天没黑夜地喂蚕,终于到了收获时节了!
肥白的蚕儿一根接着一根亮起来。蚕儿只要一亮就必需放上草龙,否则就要在吃剩的桑叶间结茧,这样结出来的茧子就会被蚕沙污染,蚕丝便不白净了。
白天直接就能看出蚕儿是否亮了,黑夜就需要对着桐油灯照才能看出蚕儿是否明亮。一个白天加上半个夜晚,偶尔春花姐妹还来帮个小忙,刘三夫妇终于将亮蚕捉得七七八八了。
望着一个个干净的草龙,听着蚕儿沙沙吐丝声,全家人都吐出一口浊气。
春月看着娘喂最后小半簸箕蚕子,爬在簸箕沿边,问道:“娘,为什么蚕子亮了才能吐丝?为什么簸箕里的蚕子还不亮?它们为什么还要吃桑叶,吃了桑叶就能马上就能亮么?蚕子亮了真好玩,透明的,连里面嚼碎的桑叶都看得见。”
春花娘被问得烦,挥手让她找姐姐。
春花守在娘身边,道:“如果蚕子身体里面还有桑叶,那可不算亮蚕。这些蚕子懒得很,平时不加紧吃饭,比别人吃得少,当然就亮得晚。娘,剩下这些蚕子都能亮么?”
春花娘道:“不一定。有的蚕子还要吃几天桑叶才能亮。这种蚕要来也无益处,还耽误其他蚕子时间,所以就扔了喂鸡。如果剩下的蚕今天能亮,就可以拿来结茧。如果不亮,就废了,全拿了鸡吃。”
春花惋惜地道:“那可不划算,好不容易喂大,却给鸡吃!”
春花娘叹道:“做农人就是如此,辛苦却得不到好处。嘴上说着农为本,其实日子过得最好的还是那些商人。农民是社会最辛苦的人。”
春花笑道:“娘,你说话真有水平真有深度!恐怕咱们村的人没人能比得上你!”
春花娘不由笑道:“那是,不看看你娘是谁!”
刘三捏着锄头旁经过,听见便撇嘴,讽道:“当然,不看看是谁,能把猪吓得发抖,能把鱼拿了猪吃!”
春花娘扔个白眼与刘三,懒得和他斗嘴。
春花姐妹捂嘴笑。
草龙表面渐渐变白,雪白的蚕丝铺了一层又一层,整个蚕室白茫茫一片,颇为壮观。
又过了一日,蚕茧表面硬度能经得住手指捏而不变形了。通常蚕茧采摘后有三种处理方法。其一是自己煮茧缫丝将生丝卖给专门收丝的商贩,其二是直接将蚕茧卖给织丝作坊,由他们再深加工,制成漂亮鲜艳的丝绸,其三是缫丝织布织家用或卖,当然这种原始的表面粗糙不顺滑,进不得上层社会,不过在底层社会还是比较受欢迎的。再有就是织蚕丝被,这种被子很受大户人家喜爱。一般情况下,农户选择第二种方式,既简便得利又多。
刘三家人少,农活多,主妇没有时间缫丝,所以每每有了蚕茧,都是直接卖而不是初加工再卖。
春花爹娘一人背着一个巨大的用白纱帐盖上装满蚕茧的背篓。他们在毒辣的太阳下佝偻着腰前行,虽然满面是汗又气喘吁吁,但俱是高兴的神情。差不多一个月的劳累,眼前就要见成效了,这点累又算什么么呢!两篓上品蚕茧该换多少钱呢!
春雪骑在刘三肩上,被太阳晒得吐舌头,哇啦哇啦叫唤,希望得到两个姐姐的注意。春花春月沿着小路东摸西搞,看野鸟打黄狗乐颠颠的,哪里管小妹妹高兴不高兴。春雪一急,姐姐姐姐的乱叫,哭起来。
春花娘瞪眼,道:“小崽子们,快抱妹妹!叫你们在家呆着偏不听,跟着出来又不理妹妹!以后不许出门!”
春月冲春雪做鬼脸,围着刘三转圈藏猫猫。春雪歪着头掉着两滴晶莹的泪水四处找,发出咯咯的笑。
春花笑道:“娘,你看春雪,假假哭!”
春花娘摇头,这三个女儿,一个比一个不省心,大的满脑子鬼主意,小的调皮捣蛋,连最小的,都知道仗着年幼撒娇卖乖,真不好教养。
一家人跟着结队的蚕农紧赶慢赶花了一个时辰才来到仁和镇专门收蚕茧的茧站。
时值巳时,烈日当空,天火辣辣的热,茧站外面已站满了密密麻麻的蚕农,一个个焦急地往前挤,想第一个把蚕卖掉。站长带着一众工人骂骂咧咧地吼着,排好队排好队,再挤就不收茧子了。蚕农们不听,一个个还胡乱推挤。
走出一个腰间缠着灰布兜,大腹便便的男人,指着就大骂:“还卖不卖,还卖不卖,不卖就给老子走!不收了,不收了!你们这群刁民,爱上哪儿卖哪儿卖!我不收你们的!”
仁和镇就这么一处茧站,要是不收蚕茧,那就得到几十里之外的光荣镇去卖了。蚕茧脆弱,怎么禁得起来回奔波,太阳又大,一晒茧子就扁,卖不出好价钱了。又有些蚕茧要出蛾子了,不及时卖掉,到时一个钱都赚不到了。
大家心里着慌,这才老老实实排队。
大腹男人满意的一笑,这群刁民就是欠收拾!
站长评价蚕茧优劣,账房负责登记开白条,小工们搬茧子维护秩序,现场逐渐井然有序了。
前方不时传来讨价还价的声音,不过大都是站长的声气大,蚕农的声气弱。
春花拘束住妹妹,不准她们乱跑,一边看着,一边感慨,真是买方市场,卖方辛苦一月好不容易收获了,要摇尾乞怜才能得到几个钱,还是打白条,等一个月才能拿到现钱!明明是正大光明赚钱,却要做成一副乞讨的模样;明明是压低得不能再压低的价格,却要面对人施舍的嘴脸!
春花姐妹肚子饿得呱呱叫,有气无力地等到午时三刻,才轮到自家卖茧子了。三姐妹精神一震,目不转睛地看着站长,希望他给出一个好价钱。
站长瞟了一眼刘三篓里的茧子,喊道:“二等茧,十文!”
刘三巴结的表情一变,嗫嚅道:“站长,我的茧,好,你多给点啊?”
站长不屑地看了一眼刘三的脑顶,道:“谁不说自家茧好?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就是二等茧!”
春花娘讨好的笑脸变黑,大声反驳,“站长,我家的茧是一等茧!你再看看吧!你捏捏,它多硬,壳厚丝多,上上之品啊!”
站长不喜人反驳,黑变得比春花娘的还黑,斥责道:“你这婆娘,我说是二等就是二等!爱卖不卖!不卖就走开,后面还有人等着!”
事不关已,高高挂起,后面的蚕农看得津津有味的,甚至希望他们爆发更大的矛盾,把可恶的站长打得头破血流更好。
春花娘黑着脸,瞪着站长。
站长心里有点发毛,但撑着,叉腰,斜睨春花娘,一副看你拿我怎样的表情!
春花娘恨得牙痒痒,半晌,才道:“二等就二等,卖了!”
站长像只骄傲的公鸡,环视周围一眼,得意地笑了。
春花娘真想冲上去揍人,可看看站长身后的后援,又偃旗息鼓了。
春花娘拿着一百八十文的白条,一切怒气都随风而逝了。
春花姐妹却没看母亲。春花娘顺着她们的眼光看过去。
二伯正气得面红筋胀,指着站长的鼻子骂道:“了不起!打量我不知你是谁!你尿裤子的时候你老子还到我家要饭!木花子的儿子木四斤,你出息了!老子就当那饭喂狗吃了!狗仗人势的东西!我的茧子就是不要了也不卖给你!我看你以后敢出现在我面前!”
春生娘死命拉住刘二,不许他动手。
刘三冲过去,站在刘二身边。其他三大五粗的汉子对站长怒目而视。
刘三道出了木四斤的底细,后者心里震惊,从出人头地的那天起,还从来没人敢指着他骂要饭花子,心里不禁又怒又怕。木四斤最是欺善怕恶,急忙退到小工身后,还做出我不怕你的表情。
大腹男人见势不妙,忙站出来打圆场,“我是正站长,他一个副的,你们不用听他的。都是一个镇的,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就算是一等茧,十四文。怎么样?”
二伯从来软硬不吃,理都不理,捉起背篓的底子,哗啦啦底朝天将茧子全数倒在地上,用脚在茧子上一通乱踩,狠狠瞪了一眼木四斤,背起空背篓扬长而去。春生娘苦着脸看了一眼地面,匆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