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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拔下鲁密铳一千杆,本将有意将其中五百杆改为自生火铳样式,先试于军中作战。若是将之改动,军工科有什么困难?”
在王斗巡视时,身旁火铳厂内的工匠们都在埋头苦干,顾不得看他这定国将军一眼。
论起工作热情,舜乡堡各厂的工匠向是非常高。对他们的管理,王斗采用的是底薪加提成加奖金的方式,多劳多得,但如果火铳质量出了问题,那是很可怕的事,会受到非常严厉的惩罚。
在舜乡堡,各厂出产的火铳盔甲,或是腰刀长矛,每一件武器都有编号,上面还注明工匠名字,管事名字等。出了问题,可以非常方便地找到负责人头上。这使得舜乡堡出产的武器质量向来很好。
其实大明工部及各卫所出产的武器也是如此,制度拟定上没有问题。
只是整齐的腐败,有法不依,却使他们拟定的制度成为一场空文。
看了良久,对工匠们的工作态度王斗还是满意的,询问身旁军工科主事赖源龙。
在王斗班师回州时,崇祯皇帝令工部与兵仗二局筹措的一千杆鲁密铳,十门红夷大炮也随军带回州内。
除了火炮,大明的武器生产向是奇怪,有时质量很好,有时质量很差,视监督的官员不定。天启年工部押解山海关三千杆鲁密铳,只查验出几十杆不合格产品,王斗的运气不错,这一千杆鲁密铳有毛病的不到五十杆,余者大多精良。
在王斗看来,除了大明地方州县及卫所,他们作为税役上交的武器质量靠不住外,工部与兵仗二局出产的武器质量还是不错的。大明火器研究兴盛,高端新式火器层出不穷,却由于火器库存掌握在文人与太监手中,各地军头宁愿购买冷兵器。
——对他们而言,发下几千根长矛就可以拉起一只军队,相比昂贵的,需不断投入的,质量还经常靠不住的火器,算是便宜实惠,却大大影响了大明新式火器的推广。
“将军,将五百杆鲁密铳引火发射改为自生火铳样式,下官这边没有问题。只是自生火铳瞎火率高达三成,我舜乡军现在使用的鸟铳,瞎火却不到一成,将军真的决定改动吗?”
对王斗的决定,赖源龙却有些忧虑。
崇祯十年下时,赖源龙就成功研究出自生火铳,也就是燧发枪。经过两年的研究,还是觉得这哑火率下降不下去,可靠性远远比不上火绳枪。
王斗道:“本将权衡优劣,使用自生火铳是大势所趋,不得因噎废食,因其缺陷就放弃使用。为稳妥计,可将军中鸟铳改动一部,将此利器慢慢完善。”
赖源龙领命,同时心下高兴,从定国将军的话中,可以看到其是个开通人士,对他这种军器迷是个利好消息。
去年时,赖源龙费了好大气力,收容到了赵士祯编著的《神器谱》、《军器图说》诸册,潜心研究翼虎铳、鹰扬铳、迅雷铳、火箭溜等利器,如果成功,想必又能让舜乡军多几种选择,如虎添翼。
随后他试探道:“将军,朝廷下拔了不少鲁密铳,可要令工匠大加仿制?”
王斗沉吟半晌,鲁密铳威力颇为可观,其百步可透重铠,便是清军披了双层重甲,百步也可以穿透身体,一打两个洞,比舜乡军使用的火铳还厉害——舜乡军的火铳,也就是在七十步,才可以打破清军身上披的多层重甲。
这种射程远的火铳在未来作战定可大占优势,不过鲁密统也有缺陷。首先太长,鲁密铳全长五到七尺,明七尺便是后世的2.1米,这么长的前膛枪,装填非常不便。
鲁密铳不但枪管长,枪身也很沉重,还使用双层枪管一体化,技术要求与成本都高,造起来费事。
当然,明军中使用的鲁密铳大多五尺长,约后世的一米六,崇祯皇帝拔给王斗的这批鲁密铳同样如此。不过鲁密铳难造与成本高也是现实,对王斗来说,他需要能大批量生产,便宜实用的武器,鲁密铳虽好,不实在。
想到这里,王斗说道:“可令匠工仿制一批,不必大规模打制。”
他说道:“本将前来,还为火炮之事,军工科可有能力制造火炮?”
赖源龙道:“回将军,我舜堡之匠工,若造佛郎机炮想无难事。只是红夷炮虽有实物却无图纸,依样而造,只恐画虎不成反类犬…有炸膛之忧。”
王斗沉吟不语,他回保安州时,崇祯皇帝除下拔鲁密铳一千杆外,还拔给红夷炮十门,八门红夷三磅炮,两门六磅炮。
这些火炮质量都不错,毕竟大明各种火炮都有设计图纸,炮长多少,管厚多少,都有严格标尺定死,工匠监官很难以次充好,偷工减料。这保证了大明各类大炮的质量。
特别大明自铸红夷大炮的优良,使用了镗铣工艺,气密性好,初速高,当时的西班牙,葡萄牙都就近向大明购买火炮。
当然,这建立在大明拥有各类丰富火炮图纸,还有大量铸炮工匠情况下。
明朝灭亡后,各类火炮设计图或毁于战火,或被满清列为禁书焚毁,以至于鸦片战争时清军自铸炮成了炸膛专业户,新铸大炮一开炮就炸膛情况屡见不鲜,类似火炮炸膛在明朝却极其少见。
这对王斗也是警示,没有相关匠工,没有正品图纸,自己硬要造炮,就会大量重演清军自铸炮的悲剧。
不过红夷大炮不得不造,王斗军中现在十四门红夷大炮远不足用,他心中总有些忧虑。
平谷之战后,皇太极肯定对自己这只军队大加注意,未来可能有大量的火器对战。火铳对决王斗不担心,但是火炮…孔有德投敌后,清国已经有了自铸红夷大炮的能力。松锦大战后,其军中使用红夷炮的数量,首次超过大明。
对孔有德那只炮兵力量,王斗非常重视。那只军队,原来便是大明唯一一支合格的炮兵部队,内有大量训练有素的炮手。早在天启二年起,徐光启、孙元化前后十数年聘用大量西人教习,又多次和雇佣的葡萄牙炮手一起并肩战斗,完全不可小视。
他们的炮兵使用大量的测距工具,而这种测距,在此时大明被认为是秘法,炮兵非永键可靠之人不得习之。王斗还没有相关工具,靠大量弹药摸索出来一套测距之法,就不知双方对决时,情况会是怎么样。
崇祯十一年那场战事,自己失去近两千的将士,还是建立在清国轻视的情况下。但是那场仗,清国八旗每旗都在自己铳炮下吃尽苦头,灰头土脸,不重视是不可能的。
未来的对手,肯定是劲敌,自己必须未雨绸缪。
…
王斗护卫仪仗回到保安州,离自己府邸不远时,正看一个书生打扮的人被拦在门口,第一感觉,那书生脑袋甚大。正颇为不悦地与守门护卫说着什么。
大门周边,远远围了一圈围观的人,正颇有兴致听那书生说话。
看到王斗的仪仗,众人纷纷道:“将军回来了。”
听到动静,那书生惊喜地往王斗这边看来,王斗注意他一张脸又圆又白,颌下一些短须,不到四十样子。身着儒衫,腰间挎的一把佩剑很是明显。
谢一科策马前去,不一会儿,他回来悄悄向王斗禀报:“将军,那穷酸佩剑直闯将军府,被护卫拦下了。”
王斗哦了一声。
他说着,那书生已是大步过来,远远的,他就冲王斗施了一礼,然后高喊:“公之意,吾尽知也,然公欲成大事必不可缺我!”
周边一片大笑,王斗眉头微微一皱,心想:“狂生一个。”
第330章 尊皇攘夷、驱狼吞虎
崇祯十二年四月十一日,天气慢慢变热,不过不时狂风刮起,天气立时急速转寒。
在此时的定国将军府内,王斗身着常服,静静坐着喝茶。下首一身着长布青衫,身材高瘦的文人含笑而坐,另一文人则站在厅中高谈阔论。
“学生以为,当以治国之策治理东路,内修政治,扩大屯田。外接勋贵,唯才是举,引朝中奥援,则东路之事可成。学生有万言书在此,请将军详观。”
说话的却是叶惜之,前几天他勇闯将军府,口出狂言,当时王斗不以为意。不过为了表示自己重视人才的姿态,还是客气地将他请入府内,安置入客房休息,几天过去,王斗早忘了这个人。
还是妻子谢秀娘欢喜地过来跟王斗说,说找到一个学识渊博的先生,想聘请他为争儿的西席教授。
王斗的儿子王争已经五岁,甚为顽皮捣蛋,小小年纪竟敢去摸侍女的屁股,也不知跟谁学的。听闻这个消息,王斗吃惊的同时,也感觉对儿子的教育问题应该提上议程了。
说起来王争也到了开蒙入学的年纪,虽然谢秀娘希望儿子留在身边,不过王斗却打算将他送入将要开办的军校学堂。他的儿子,决不充许作为温室的花朵存在。
将王争送入军校,也可以起先锋模范带头作用,鼓励保安州所有的军官子弟进入军校深造。
虽然王斗不打算为儿子聘请西席,不过听闻妻子找到一个学识渊博的先生,还是立时召他来见。一见之下,竟是前几日被自己请入府内的那个叶惜之。
粗粗一谈之下,王斗觉得这叶惜之也不如他外表那样大言不惭,自吹自擂,还是有一定本事的。
前日自己好友,保安州儒学学正符名启来访,为自己推荐两个人才,跟在他屁股之一的便是叶惜之,另一个则是称为秦轶的文人。一番长谈,王斗心中窃喜,秦轶长于谋略,叶惜之长于民政,都是人才,自己差点错过。
这两日中,王斗都召叶惜之与秦轶说话。
得到王斗重视,叶惜之与秦轶都是心下欢喜。
特别是叶惜之,他洋洋洒洒早已准备了万言书,经过这几日的修改完善后,他更是胸有成竹。
在王斗翻阅万言书的时候,他续道:“学生之策,便是四事六政之法。修复驿路,建渠养蚕,屯粮、种棉、造林、牧畜、贸易诸计。我宣镇之地,向不以产粮见长,然有煤铁之利,东为京畿,西为三晋,临近塞外,当可大兴农牧,贸易往来。”
他越说越是兴奋,差点手舞足蹈:“将军救回二十万百姓,朝廷令之转为军户,可每数千人集于一屯,每屯相距数十里,置行幕于荒秽中,披荆棘、拾瓦砾,集粮养望。底蕴既展,百废俱兴。”
“…以东路百姓之教化,学生以为,可每屯设之学堂一所,百姓幼子均需识字,全民教化,使之邑无不学之户,户无不学之人,让百姓人人皆知礼义廉耻。”
“将军设之教化司,学生献尊皇攘夷之策…此国事纷纷之时,外有东奴,内有流寇,人心惶惶。将军趁势而起,以圣人之教诲,保家护国为号,拥戴圣君,平乱天下。当万人一心,皆随将军麾下,我舜乡军定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说到这里,叶惜之意气风发地对王斗施了一礼。
“好!”
王斗忍不住叫了声好,他放下万言书,亲手上前扶起叶惜之,意味深长地道:“先生高才,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请就座。”
以其言观之,这叶惜之谋虑深远,方略与治政都不错,是个战略与实干型的人才。听闻其是庐州人,曾求学庐州书院,于阳明心学颇有心得。在王斗印象中,阳明心学走的是唯心路线,并不怎么追求程序的正义与公平。
为了高尚目的,他们不介意使一些小手段,并认为这是合理的。当年的戚继光便是王学门下,为了达到自己平倭定虏的目的,他刻意结交当时的权臣张居正。
在王斗看来,每人都有阴与阳的一面,戚继光结交奉承张居正,并不损他民族英雄的光辉形象。
叶惜之提议外接勋贵,引朝中奥援,在他看来,为了东路的繁华安定,这些事都可作为权宜之策。比起迂腐的文人,这样的人才,却是王斗需要的。
叶惜之眉飞色舞地坐下,定国将军对他如此评价,看来得其重用,一展胸中所学只在当日。
看叶惜之兴奋的样子,秦轶也在酝酿心中的话语,好友得定国将军器重之用己无疑问,但自己要用一番什么话,才能打动定国将军的内心呢?
同时他感慨再是知己好友,每个人都有私心,叶惜之方才一番话,便从来没对自己透露过。
…
“我东路为宣镇之左臂,各路陵寝之外户,东距神京三百里,西距镇城八十里。锁钥既严,此浅渊困龙之所。”
秦轶慢条斯理,语不惊人死不休,一下子吸引了王斗的注意,让对面意气风发的叶惜之也立时陷入沉思。
见定国将军被自己的话吸引,秦轶心下满意,仍然不紧不慢地道:“昔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固守以窥周室。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故有席卷天下,振长策而御宇内之举。”
“雍州遥远,我军有鞭长莫及之势,北为塞外荒漠,取之无用。学生之意,当谋三晋之地。”
“山西表里河山,形胜险固,商贾云集,土地富裕,进可击京畿、关中,退可扼守关隘,高屋建瓴,此李唐、晋武之基也。我皇明危难如此,将军若思国难之时力挽狂澜,来日之宣大不可不控,三晋不可不据。学生请效扩廓帖木儿之势,思谋山西之地。”
王斗惊讶地看了秦轶良久,他还是一副不动声色的神情,他沉思久久,叹道:“时日未至。”
秦轶点点头,说道:“学生又有一策,塞外北虏,与东奴叵测异心,可思谋攻伐之,分离之,断奴之臂膀。越数年,塞外牛马之利,骁勇之士皆为我用,驱其部族源源不绝攻伐奴部,此为驱狼吞虎之计。”
王斗缓缓点头。
“塞外漠土,朝廷早已弃之,将军在此经营,于将军,与朝廷皆是两利,料想掣肘不多。将军在外屯粮养望,积聚骑军,从容布局。在内结恩宣大,三晋诸地,来日群龙无首之境,将军振臂一呼,定可百应,大事可成。”
王斗哈哈大笑:“本将得两位先生之助,实是幸事,幸事。”
第331章 新的天地
当日,王斗将叶惜之与秦轶二人安排入幕府,叶惜之任民政司的书吏,秦轶则任参谋司的赞画兼书吏,同时二人还在教化司挂了个名。
王斗虽重视他们,不过他们还得从小职小吏干起,这是必然的过程。如果有谁投奔自己,立时给他高位,这是对最先跟随自己的人才不公平,便如钟荣,从崇祯七年就追随自己,一直到崇祯十二年才得到大力重用。
先进的人才,必然享受最好的待遇,这是一种姿态。如此才可形成牢固的内核,源源不断的席卷壮大团体。后进的人,只有经历这个过程,体现出他的才能,最后才可大力使用。
这是一种原则,王斗相信,以二人的能力,是金子总会发光。
初四日王斗确定幕府后,各有司管事都在忙着充实司僚,王斗同样忙得不可开交。这些时间,除了幕府之事外,王斗还与各将忙着操持整编军伍之事。
崇祯十一年那场战事,给王斗感触甚多,感觉自己的军队有必要作一些调整。四月初七日时,回归保安州的舜乡军停止休假,全体回归军营,开始整编调整之事。
王斗已经升任高史银为千总,如此算来,王斗麾下共有温方亮,钟显才,杨国栋等八个千总,还有两个守备。
兵部已经下来调令,任韩朝为涞水守备,钟调阳为保安州城守备。杨国栋作为原来卢象升部下,在三月王斗班师回保安州时,就前往宜兴为卢象升办理后事,想必还要数月才能回来。
整编从初七日开始,一直到十五日完成。
王斗现在有兵约八千五百人,分到每个千总、守备的头上,不过几百人。
然以王斗一个地方分守参将的身份,保持这么庞大的兵员其实已经让人惊骇非议。虽说王斗以前报上去的兵员是三千五百人,一个游兵营的编制,余者都是不领军饷的卫所军壮。
但每个人都知道王斗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哪个卫所军丁有王斗部这么有战斗力?那王斗是个效仿李成梁之事,还是另有打算?王斗现在名望如日中天,首辅刘宇亮与礼部尚书杨嗣昌都在大力拉拢,彼此心照不宣的沉默罢了。
对王斗来说,磕睡碰到枕头,眼下有一个良机到来,自己可以名正言顺的大力练兵。
崇祯十一年清军入寇后,廷臣练兵之议遂起,在杨嗣昌主持下,大明拟定了抽练各镇精兵的具体方案,在宣大三镇中,就决定以镇兵的十七万八千八百余人,三总兵各练万人,总督练三万,其余授镇监、巡抚以下分练。
回到保安州,王斗与纪世维书信往来密切,除了定下与纪君娇成亲的良辰吉日外,纪世维还为王斗争取到了五千的练兵名额。
这是很难得的事,宣府镇有分守参将七员,只有王斗有这待遇。作为地方参将,其实王斗的兵员编制还是与游兵营差不多,麾下还是三千五百员拿饷之人。有了这五千新军兵额,意味着王斗可以向朝廷多讨要五千人的粮饷。
对王斗来说粮饷事小,可以光明正大地扩充自己兵力才是妙事。当然以王斗现在的财力,他最大限度供养的兵员也超不过两万,内中骑兵超不过五千。
整编以步、骑、炮、辎诸类兵种进行。步兵方面,略有浓缩,改为每甲十人,取消刀盾甲,五甲为一队,不计队官在内,一队有五十人。而且队官护卫降为一人,以一甲长充任的队副不再拥有护卫。
队与甲也不再设立旗帜鲜,仅以腰牌与盔甲服饰辨别身份。
四队为一总,长枪队、火铳队各二,不计把总指挥部在内,一总共有战兵二百人。
四总为一部,不计千总指挥部在内,一个千总共有战兵八百人。
掌管步兵的韩朝、温方亮、钟显才、钟调阳、高史银、杨国栋皆是如此。韩朝与钟调阳虽为守备,王斗也只让他们管理一个千总的兵力,以舜乡军的战力来说,镇守一个城池,有一个千总的兵力已经是绰绰有余。
如此他们级别划一,人数固定,彼此独立,互不相统,只受王斗一人指挥,从而建立起严密完整的指挥体系。各官只服从王斗一人,全军也只服从王斗一人,确立军队的绝对忠诚。
骑兵同样如此编制,只在装备方面略有差别,原来李光衡部下只有四百人,从步兵中补充入一些老军后,凑成一个千总的兵力。这些新骑兵的训练是个问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形成战斗力。王斗盘算自己军中马匹众多,可否将温方亮等人的步兵都训练成骑兵,或者是骑马步兵?
温达兴的夜不收千总较惨,夜不收的训练比骑兵更为困难,经过多方争夺兵员,他的夜不收只有四队两百人,此事只能以后慢慢再看。
赵瑄的炮兵千总,与温达兴的情况相同,面临炮手不足的问题,连上督标营归附的炮手们,他千总中各样的炮手与军士只有两百多人,只能空着编制,慢慢再加训练。
孙三杰的辎重千总人手最好解决,在编制中,他一甲驭手也是十人,管二马挽带的马车五辆,每车可载粮草五石。一个辎重千总有马车四百辆,一次性可运送粮草二千石。
余下的兵力,还有各千总整编下来的刀盾兵暂归王斗直领,安置在保安州营地。这些直领的兵力中,有几百人是崇祯十一年参战受伤后痊愈的战士,堪称强悍。
这些兵员,都是以后扩编军队的最强士官人选。
…
在王斗整编本部军队的同时,他还对州内各军官们的兵员进行整编,严令各人不得拥有私兵家丁,各堡辖下的官军也必须重编。不能作战的全部充为军户,屯田耕种。主要对象便是五堡防守官杨志昌,张家堡防守官史敏等人。
对王斗的举动,各人却表现平静,甚至内心窃喜。发展到现在,无数的例子证明,就算没有家丁,在舜乡军中,也可以发展得很好,林道符,温方亮,甚至是田昌国等人,无不如此。
或许因此加入舜乡军中,各人飞黄腾达说不定。
王斗还以为会有一场骚动,如此的风平浪静,倒让他有些意外。
四月十六日,在全军整编完毕后,王斗在舜乡堡举行盛大的阅兵仪式,看着一个个方阵的军士精神抖擞而过,王斗心潮起伏,同时又洋溢着浓浓的自豪感。他的目光投向永宁城方向,新的天地,就要展开了。
第332章 东路兵备
崇祯十二年四月二十日,怀来城。
“王斗上任了吗?”
“听闻昨日己前往永宁,然路过怀来却不前来拜见,实是跋扈。”
怀来兵备府内,此时说话的是东路管粮通判郭士同与兵备道马国玺。
二人都是前兵备官纪世维、前东路通判奉时雷转调镇城后任官于此,新的永宁参将就要上任,二人都是关注,特别在王斗名满天下的情况下。
不过那王斗也太不紧不慢了,回到保安州一个月后才到永宁城去上任。虽说大明官员三个月内上任便是,但保安州离永宁城这么近,王斗如此拖拉,不免让二人等得心急。
而昨日王斗路过怀来城外,不先进来拜见城内的兵备与通判,直接就去了永宁,让马国玺与郭士同极为不悦。
马国玺老奸巨猾,脸上丝毫没有表露出来,笑呵呵的仍是人畜无害的样子。但下首而坐,东路管粮通判郭士同脸上的不满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郭士同今年四十余岁,人长得高瘦,神情中总有阴阴之色。他青袍素银,鸬鸾补子,在官位上,不过是个六品的文官。但身为通判之职,掌控整个怀隆道东路的粮饷事宜,所求者众,说话时便养出一股不容置喙的味道。
大明地方的户部官员皆是如此,特别郭士同的后台是宣大总督陈新甲。有这强大的靠山,虽调任宣府镇东路不久,已经有些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味道,只礼貌上对兵备官马国玺保持一些尊敬。
他一把下放下手中的茶盏,对马国玺说道:“马公,这王斗如此跋扈,下官看以后东路之事颇办。听闻王斗在保安州种种,可有将我等放在眼里,可有将朝廷放在眼里?”
听他这样说,上首的马国玺仍是呵呵一笑,他抚须说道:“王斗有功于国,又年轻气盛,处事思虑不免失欠。郭主事,我等作为东路主官,还是宽宏为上,宽宏为上,以示文武和睦之意嘛。”
听马国玺这样说,郭士同又端起手中的茶盏,只在心中冷哼一声:“老狐狸。”
马国玺的全称是整饬怀隆等处兵备山西提刑按察使司副使,却是真定府人氏,说话时带着一股浓厚的畿南口音,纪世维调任镇城后,他也随之调来了东路。
他今年五十余岁,身着盘领大袍的大红官服,腰横玉带,方面大耳,长须垂胸,这官容上让人无可挑剔。特别他脸上总带着人畜无害的温和笑容,让人一见之下就心生好感。
不过对马国玺,郭士同却丝毫不敢轻视,不说这是个官场推磨高手,便是他的后台,就是当今内阁首辅薛国观,足以让人不敢轻视。薛国观现在饱受圣眷,便是有“杨相”之称的杨嗣昌,也不敢与他正面冲突。
郭士同虽在东路有咄咄逼人之势,但面对马国玺这个老油条,也有狗抓刺猖,无从下手之感。你来我往,几经试探后,二人大体保持了互不侵犯的相安局面。
不过现在来了个似乎不按常理出牌的新任参将…放在往日,区区一个参将也不会放在郭士同等人眼中,文贵武贱,自己掌控东路粮饷,事实可以节制参将,便是从二品大员又如何?照样要在他们面前恭恭敬敬。
但王斗与众不同,名满天下,外有阁臣笼络,内有宣府镇巡抚为奥援,东路的格局会发生什么变化,郭士同不知道。
昨日听闻王斗离开保安州,前往永宁城时,郭士同料想他会进怀来城拜见,早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语,谁知王斗直接去永宁城了。这一拳打空,让郭士同心中空荡荡极为难受。
“朝廷令二十万获救百姓转为军户,陈督臣也有意让王斗在东路编练五千新军,以我等协助操练。五千新军,非同小可,屯田诸政,事务繁杂,马公可有定计?”
郭士同忽然又提起一事。
在各镇兵备体系中,参将与游击负责练兵防守,兵备与通判掌管一路之屯田民政,为军队提供物资粮草,并监督参将、游击将军等训练军队,遇战监督调度。
虽然宣大有意令王斗操练五千新军,但这监督的大权,当然是在马国玺的手中,而自己负责筹措新军的粮饷,话语权也极重。特别是民政,虽然分守参将名义上有屯田的权力,但事实上,这权力已经大部分集中在当地兵备手中。
故郭士同有此一问。
马国玺沉思良久,呵呵一笑:“此事重大,需从长计议,文武一体,还是待见了王将军再作定断吧。”
“又是从长计议,幕气之极。”
郭士同内心再次冷哼一下:“邀媚武人,阉党余孽,素无为国之心。”
他起身向马国玺施了一礼:“下官还有公事要办,就此告辞。”
看着郭士同离去的背影,马国玺眯起了眼睛。
作为薛国观的门生,“阉党”余孽,马国玺等薛系人向有“素仇东林”的名声,马国玺入官场多年,在崇祯年间,大部分是夹着尾巴做人。直到前些日时来运转,薛国观再度出山,得皇帝重用,视为温体仁第二。
水涨船高,他们这些门生故吏也相继被薛国观提拔上来,马国玺在提刑按察使司熬了多年,第一次被提到一路兵备重任上来。马国玺欣喜若狂的同时,处事也更为沉稳。
对他而言,“安全”第一,毕竟自己年岁渐大,离致仕的时日不远,安全熬过这几年是最重要的,有没有政绩在其次——当然有政绩更好,但凡事需以稳妥为上,不见兔子不撒鹰。
他的口头禅便是:“此事,需从长计议。”
围绕这个目标,马国玺轻易难下决断,素以不变应万变之策应对一切。对同僚下属,他总是如沐春风,和蔼可亲,也最大限度放权,在东路各官中,赢得了“亲和”、“不揽权”等一系列美名。
大明“无为而治”老官僚的典型代表。
今日郭士同来访,他的心思马国玺如何不明白?那王斗他潜心关注过,不是个普通的武人,郭士同想让自己当这个挑事之人…
马国玺冷哼一声,闭目养神起来:“郭士同心思狭隘,功名之心热切,那王斗也不是个好相与之人。就让他二人争个你死我活吧,老夫稳坐钓鱼台。”
…
大明宣府镇身为九镇之首,素有“京师锁钥”、“九边冲要数宣府”之说,宣府教场更是天下闻名。
此时在教场上,金戈交鸣,人喊马嘶,密密麻麻的甲胄之士正在操练,喊声振天。
一个高大壮实,年近五十,身罩战袍的将官稳稳站在那。他一张国字脸,满是风霜之色,顾盼间极有威严气度。他静静看着麾下将士操练。肃立良久仍是一动不动。
在他身旁,簇拥着大群顶盔披甲的将官及护卫,同样一动不动,不发声一言。
将官深沉立了良久,他身旁一个年在四十余,身材壮实得有若方形一样的副将兴奋地道:“军门,经去年一战,加上我正兵营夺得大量银两马匹,儿郎们衣食充足,我正兵营的战力,比以前高了数筹,当在九边稳排第一。”
该将满脸的刀伤疤痕,声音如雷,正是杨国柱的中军亲将郭英贤。
那个肃立的老将,自然便是镇朔将军,宣府镇总兵官杨国柱。
三月朝廷封赏时,武官以杨国柱为首,授荣禄大夫,左都督,荫一子世锦衣千户。这种荣耀,达到了现今大明武官的顶峰,再下去,就是封侯拜相了。
不但如此,与王斗的联合作战,杨国柱分到了马骡一万多匹,白银数十万两,势力更壮。不但正兵营五千人全部改为马军,更有资本大规模地招兵买马。
与王斗的磕睡碰到枕头感觉相同,朝廷决意大量操改镇军,不但宣大三镇十几万人都要操练。更府汰通州,设练备。州汰判官,县汰主簿,设练总,全国大规模练兵。
作为宣府镇总兵,杨国柱名下可再操练精兵一万人,分马兵、定将领、增粮料,筹算停当后,就可向朝廷奏请下拔粮饷。到时候杨国柱麾下的战兵们,可理直气壮地达到一万五千人。
兴奋,这是以郭英贤为首杨国柱身边亲近之人的普遍感觉。经去年那场战事,各将认为,只要正兵营敢战,营内战士的战力,至少不会输于清国军中的步甲,马甲诸兵。
待那一万兵再操练出来…
郭英贤忍不住眉欢眼笑,欢声如雷。
杨国柱摇头:“去年一战,本军门感触甚多,行伍作战,靠的不是单打独斗。我正兵营将士,论起勇力,人人不输于王将军的舜乡军,然堂堂正正对决,彼百战百胜,东奴各旗望风披靡,我等…”
说到这里,杨国柱感慨地叹了口气,问郭英贤道:“王将军前往东路上任了吧?”
“听说昨天去了。”
郭英贤叫道:“那小子,还真忍得住,在保安州磨蹭了那么久,老郭真是服了他了。”
杨国柱神情不变:“练兵之事,势在必行,不过本军门有意前往东路一趟,看看王将军,是如何操练新军的。”
郭英贤喜道:“好啊,有些时日没见那小子了,倒有些想念,正好寻他喝个三百杯。”
随后他又嘀咕一声:“东路热闹了,听闻朝廷很多大员,还有山西镇的虎军门,大同镇的王朴等人,都在探闻王斗练兵之事,有意前往取经,到时,啧啧…”
…
当日的京师,崇祯帝正召淮扬道参议郑二阳于平台,询问练兵措饷之事。
郑二阳在淮扬道治兵治政颇有成效,全国将大规模练兵,听闻了郑二阳的成绩后,崇祯帝特意召见。
面对皇帝的询问,郑二阳道:“臣初到扬州,各营设有官兵,向来相沿虚冒。臣刻意简练,有一额即求足一兵,随时操练。所以防寇二年,不请一兵一饷。”
崇祯帝道:“此一方事,谓天下如何?”
郑二阳道:“大抵额设之兵,原有额饷,但求实练堪用,则兵不虚冒。即核兵即足饷。若兵不实练,虽措饷亦无益。”
崇祯帝又问如何练兵,郑二阳道:“臣所见只以参将、游击以下官操练。”
崇祯帝再问如何操练,郑二阳道:“如参将、游击选千人,总选十百,责按兵法。”
崇祯帝又问措饷,郑二阳道:“措饷,诸臣条陈已十分详尽,关键是得其人。如鼓铸得人,利归公害…”
听着郑二阳的问答,崇祯帝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他猛地想起,这不是几年前卢象升与他说的话吗?听闻卢象升的条陈言论来自王斗…崇祯帝对郑二阳看了良久,看得郑二阳莫名其妙。
回到乾清宫,崇祯帝来回踱步,召来东厂太监王化民,说道:“王将军在东路如何了?”
王化民恭敬跪在地上道:“奴婢令厂卫在东路及保安州多方察探,王将军还未前往永宁赴任。其在保安州完善政务,抚恤军士,听闻组建了幕府,设立司僚,动静颇大。”
崇祯皇帝点点头:“不比一州之地,东路政事繁多,王将军设立幕府,广招幕僚,也在意想之意。”
顿了顿,他看了王化民一眼,轻声道:“王将军麾下兵力查清了吗?”
王化民叩头道:“奴婢多方查询,已然可以肯定,王将军麾下兵马,不会少于七千之数。除有三千余人是拿饷的营兵外,余者皆是当地军壮,然他们的战力,似与营兵无疑。此战王将军伤亡两千人,经过补充,又复旧观…”
崇祯皇帝呆呆出神,他不明白,王斗以前只是一个游击,是怎么养起这庞大的兵马的,战力还如此出众?而且他听厂卫侦知,王斗麾下的兵马,都是不发粮饷的,当兵不拿军饷,他们又如何愿意作战?
王斗身上似乎一个又一个迷团,让人琢磨不透。
他又来回踱步,自言自语道:“便以王将军七千兵马计,此次九边练兵,宣镇东路操练新军五千人。如此,王将军麾下便有一万二千兵马,其部战力出众,五千人可当奴一万人…”
听着崇祯皇帝的话语,王化民趴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他心下寻思:“难道皇上己对那定国将军起了猜忌之心?”
这种语题不能深究,更不能插口,王化民只觉背脊一股股凉气上冒,又觉得自己似乎汗流浃背,极为难受。
良久,崇祯皇帝叹了口气:“王将军对朝廷还是忠义的,不比左良玉,吴三桂,贺人龙他们…”
提到贺人龙时,崇祯皇帝的语气有些阴冷。
这种话题上,王化民更不敢插口。
终于,皇帝恢复了平静,对王化民吩咐:“你多派厂卫,巡弋东路各处。”
王化民如奉纶音,恭敬告退出来,走到门口时,他听到崇祯皇帝低语一声:“惜其已然娶妻…”
王化民呆了一呆,眼睛咕噜噜转动。
第333章 东路各将
永宁城的分守参将府离西门不远,在这条街上,还座落着永宁卫指挥使司。而在东门那一带,则分布着巡案察院与守备官厅。演武厅,永宁仓诸要地,同样位于东门之外。
此时在宽阔的参将府大堂内,聚集着一些身着高品官服的大员,人人大红官袍,腰上别着汲虎盘龙的花金腰牌,补子上,也布着虎豹的绣纹。阳光通过那层簿簿的窗纸照进来,映照得各人的官服更是绯红。
堂内各人大多身着正三品的官服,个个宽袍大袖,打扮上与文官没什么区别,只有这绣纹,才可以看出他们的武官身份。
不错,眼下聚在大堂内的,正是从东路各城赶来拜见的各地守备操守们。王斗身为永宁参将,治下怀来,延庆,永宁,保安州城,保安卫城,靖胡堡、四海冶堡七城守备,此外还有几个城的操守,防守们。
十几个官将聚在大堂之内,七嘴八舌,谈论的话题自然离不开新来的分守参将,名满天下,各地沸沸传扬的定国将军王斗。
彼随卢督臣入卫,战通州,战平谷,战巨鹿,战涿州,所到之处奴敌望风丧胆,立下赫赫军功。众人皆是如雷贯耳,各处茶楼酒肆也是谈论不休的热门人物。
这样的人物成了自己上司,是福还是祸,众人都不敢肯定,相互间探询,只想多得一些信息。
堂内各人中,当然最有发言权的便是保安州新任守备钟调阳,其是定国将军的心腹爱将,王斗一手提拔,私下传闻其还是定国将军的表兄。若其透露一二,众人心思定能确然。
然其只是微笑静坐,与各官寒暄后坐于自己位中,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保安卫城守备徐祖成说话。
他不愿多说,各人当然不好多问。
除了钟调阳与徐祖成,有发言权的还有永宁城守备王以德,其在昨日率永宁各官迎接王斗一行的到来,当然很有发言权。此时他在与怀来守备黄昌义,延庆守备陈恩宠,靖胡堡守备宋佳选说话。说话时,又是习惯性的搽着手。
算起来,王以德也算长得腰粗膀阔,不过满脸皱纹,两鬓花白,背脊还有些驼下去。四十多岁的人看起来象六十岁一样,那身正三品的官服穿在他身上,总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别扭劲。
在各人眼中,王以德此人唯唯诺诺,用应声虫来形容他最恰当不过。彼生性胆小,极为听话——对上官而言。他的口头禅便是:“好的好的”、“不会吧,不会吧…”
每次上官问话,他也总是垂手肃立,拘谨木讷,说话时还陪着几分惶恐的媚笑。
虽然同僚轻视,不过在上官心目中,王以德恭顺谨守,便是没有能力,也得到许多人的器重。在永宁守备伍云嵩突然病死后,当时的兵备纪世维,在王斗不愿意任永宁守备后,毫不犹豫,就将王以德提了上去。
此时王以德不断吸着气,免得自己鼻涕流下来,他的鼻子可能有些问题,一激动就会流鼻水。
“定国将军名满天下,东奴望风披靡,昨日一见,下官却觉见面更胜闻名,舜乡军精锐之师,当真是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