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跪下抱拳道:“小人杨时启,仰慕大人豪气,希望能投入大人军中效力。”
说着他直直地看着高寻。
高寻看了他一眼:“我保安军中个个都是好汉,你够格吗?”
杨时启高声道:“小人自认粗通拳脚,当年在庄中也是一等一的好汉,定不会给大人丢脸。”
他叫道:“大人如不信,可试试小人的身手,便知小人所言不虚。”
他耿着脖子,似乎认为高寻说他不够格让他极不服气。
高寻注视着他,眼中闪过欣赏之意,这个男子桀骜不驯,不过也算一条汉子,昨日抽了他后,之事的事自己可都看在眼里。
他正要说话,却见一个大汉大步而来,高声叫道:“高管队,千总大人寻你。”
却是千总韩朝身旁一个护卫,高寻意味深长地看了杨时启一眼,忙随那护卫去了。
第206章 满载而归
来到聚义大厅中,高寻朗声拜见韩朝:“卑职中军部下乙总丙队队官高寻,见过千总大人。”
他一丝不苟地给韩朝施礼,王斗军中等级森严,平日军中,象他这样的管队官拜见韩朝这样的上官,需要两揖一跪,违者严惩。如王斗说的,森严的等级制度,不一样的待遇享受,才能更好地激励各人奋进的决心。毕竟攀比与渴望将别人踩在脚下的心思,是所有人类的劣根性。
当然这需要一个前提,赏罚分明,升迁之路顺畅,不能堵住别人上进的道路。
每次看到高寻,众人总是眼前一亮,毕竟这样俊美硬朗的美男子少有。更不要说高寻作战拼命勇猛,为人处世也沉稳,让各人欣赏。
韩朝微笑道:“高寻,你起来!”
韩朝麾下几个把总,以高史银的资格最老,毕竟当年他是与王斗一起打天下的老人,与韩朝,韩仲也是私交非浅,要不是他官位不够,千总这个职务,肯定会有他的一份。
此时他大大咧咧地道:“高寻啊,我们这个营寨需要留守一队兵马,看护留下来的数千石库粮。这个事情是守备大人亲自交待的,非同小可,留守的人必定要沉稳,可靠。我觉得你是个适合的人选,向韩千总推荐你,韩千总也认为你不错,可以留守。你意下如何?”
高寻心念电转,当即双手抱拳,单膝下跪,向韩朝与高史银二人施礼道:“多谢韩大人与高大人的栽培抬举,卑职感激涕零。卑职一定尽心戮力,看护好库粮,不负诸位大人厚望。”
高寻别的没什么爱好,就是功业之心热切,可是保安军中竟争激烈,想出头谈何容易?高寻也听说过许月娥之事,有些明白她的内心,此女蒙受巨大的屈辱,想要向鞑子兵复仇,可是孤身一人,无兵无权的,如何复仇?
保安军中人人都想出头,周边一大票猛男每日渴望升迁,许月娥再厉害,只是一个女子,如何轮得到她出头?所以她做了逃兵,以她在保安州的耳闻目睹,加上自己的身手,很轻松就收拢了上千的部下。
高寻去年剿匪立下大功,只是从甲长升为管队官,不比明军中的体系腐朽阻碍升迁,保安军中则是高手太多,想升官不是那么容易的。所以王斗部下都盼望他扩军扩大地盘,只是养兵不容易,王斗扩军不可能太快。
想要升职,就需要有出众的军功成绩,对高寻来说,眼下是个良机。虽说他也渴望回保安州与妻女团聚,不过大丈夫以功业为重,岂能纠缠于儿女情长?所以他当机立断,答应了下来。
听高寻的表态,韩朝等人都很满意,高史银大笑道:“我就知道这小子会留下来。”
他对韩朝道:“韩千总,高管队留守,领着一队兵远离州城数百里,是不是应该表示表示?”
韩朝指着高史银笑骂:“你小子,就会护犊子。”
他略一沉吟,对高寻道:“高管队,库中粮米,你可以取用一部分,超过五百石,你需日后自己补齐。缴获的刀枪,我会给你留五百把,火铳器械,我会给你留一些,还有五十匹骡马。寨外的流民青壮,你可以自己挑选三百人一起留守。”
他看着高寻微笑:“或许等守备大人召见你,你便是新任的把总官了。”
高寻大喜,再次向韩朝与高史银拜谢,他有信心,将这三百青壮训练成如保安军一样的强军。
此事就这样决定下来,韩朝部下几个月的剿匪,缴获的刀枪不少,便留下五百把给高寻,还有一些火铳火药等。高寻这乙总丙队的军士,一队尽是火铳兵,装备头盔胸甲腰刀等,内中还有一甲的刀盾兵,却是身披全甲。
韩朝留下了一百把火铳,还有若干的火药,可以再组建一队火铳兵了,以这样的火力,防守这个营寨绰绰有余。
当日高寻便在流民中挑选了三百个青壮,他的眼毒,挑选的尽是那种忠厚老实之人,无一例外,还尽有家口在身。那个杨时启也被他挑选在内。
…
两日后,韩朝领着自己部下兵马回转保安州,营寨内留下库粮四千石让高寻防守。
虽说留下四千石米粮,但出寨时的车辆还是浩浩荡荡的数百辆,可见此次收获之丰。跟随队伍后的,还有黑压压近两万的流民,满怀希望,只是随车队兵马而行。
看着大军慢慢远去,很多留守的流民青壮都流下泪来,希望,自己的妻女父母在保安州过得好吧。
…
韩朝一行人直过曲阳,唐县等地,进入保定府境内,又经过完县,进入满城地界,在这里,韩朝遇到自己弟弟韩仲。
他在满城某寨也设了一个屯粮之地,积有粮草数千石,他的队伍中,同样有车辆两百,身后浩浩荡荡还跟着上万的流民。他洋洋得意,不过看到自己哥哥的收获,才发觉自己气魄还是小了。
他们汇合行进,看见这浩浩荡荡的流民大军,沿途州县以为流贼逼近,无不是关门锁城,路上没有行人。而没有当地州县被围被攻的报闻,当地驻军也省得多事,根本懒得动弹。
沿途马贼见守护韩朝等人精悍的样子,也不敢打这只队伍的主意,所以韩朝等人一路顺利。
进入易州地界,在易州至涞水县之间的流井堡地带,这里有一条可通向赵各庄的隐秘山道,山道口上,已经建了一个牢固的营寨,作为积储物资之地。在拒马河口的宋各庄地带,同样建有一个牢固的营寨,主要劳力便是王斗亲家,马水口守备楚钦孟的部下。
韩朝与韩朝领兵出外主战,王斗便抽调温方亮一部军士在两地留守,同时抽调一部分兵力留守巡视离马水口不远的牛角洼,赵各庄等地。保安州境内,只有不到两个把总的兵力,好在这几个月太太平平,没有任何事发生。
接到韩朝,韩仲满载而归的消息后,王斗大喜,亲自带领温方亮,林道符,迟大成等人出来迎接,马水口守备楚钦孟也一样陪在王斗身边。
看到韩朝韩仲等人的收获车辆,还有浩浩荡荡近三万的流民,楚钦孟不由咋舌不已,两个月前,已经运入保安州诸多的粮米缴获,还有一万多流民,没想到现在…
王斗派三个千总轮流出境剿匪时,楚钦孟曾派出麾下五百个军士参与,收获不小,他已是心满意足,看到眼前的情形,他才认为自己是井蛙之见,暗暗心惊王斗的胃口与魄力。
众人相见都是欢喜,很快的,那几万流民便从那条隐秘山道进入赵各庄,又从赵各庄经马水口,沿着隘口古道,一路经石门堡,岔道堡,石瓮堡,辉耀堡等地,到了舜乡堡,安排下来。
山道不好走,所以那几百辆缴获来的车辆尽数留在易州那营寨之内,车辆内的缴获物资,全部经山道搬运回舜乡堡。有这几千军队,几万流民,一人扛一些,不需要多长时间,这些物资便尽数转移入保安州境内。
听闻流民云集易州,易州兵备与留守参将正在忧虑,不料几日后闻报,那几万流民尽数消失了。易州兵备茫茫然不知所云,那些流民哪去了?
…
回保安州又是数日的狂欢庆功,这日王斗终算清静下来,刁着烟斗,默默地站在窗前沉思。
为了崇祯十一年这场战事,所有能做的自己都做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未来如何,只能看命运的安排了。
他静静地想了良久,又回到现实中来,保安州面临的难事。
算算这几个月收获不少,除了在真定府,保定府几个据点的积粮外,还运回粮米一万多石,银两五万多两,骡马一千五百多匹。毕竟华北大平原马贼多,攻破多个匪寨后,缴获的骡马也多。至于一些缴获的猪羊,出战途中,被几部的官兵们吃光了,一头也没运回来。
收获让人满意,遗憾的支出也不少,不说别的,光带回的这些流民。四万多口人,都需要王斗支持,就算吃得少点,每人一天一斤米,一个月就要六千石粮米,如果抽取他们中的青壮编练,油荤少的情况下,每个青壮需要两斤米,需要口粮就更多了。
就算让流民全部吃粥,总体下来花费也不少,看来自己库房只能支持到明年了,唉。
好在明年自己治下的田地可以收税了,现册上的二十六万多亩军田,共可征收粮米两万多石,后年,更可征收粮米四万多石。经过今年的免税,每户军户五十亩田地,他们的土地收获,已经可以养活自己。
自己大可放那些出战军士们的假,这几个月让他们回家自己吃自己吧。
不但如此,每次出战,王斗的规矩都是拿出缴获的三成分赏,王斗当然是拿银子去赏,不可能拿缴获的粮米去赏。有这些的田地收入加上缴获收入,或许在别的州县居民眼中,保安州家家户户都是大地主,大财主了吧?
当然大笔银子流通境内,怕有引起通货膨胀的忧虑,不过眼下王斗顾不上了,这个问题,以后再解决吧。对王斗来说,粮食比银子重要多了,再过几年,恐怕有银子都难买到粮食吧。
流民的安排也好说,先组织那些流民在舜乡堡,保安州城游览一圈,让他们看看现在保安境内军户们的幸福生活,让他们听听原来同为流民的军户心声,王斗有信心可以立时将他们吸引住,劳劳扎根州内。
然后这些流民选出几千青壮立时操练,编为新军。余者或屯田,或安排到被服厂,铁厂,矿厂等各个厂矿去。保安州现在蓬勃发展,各行各业需要的人口众多,只要有粮食,来多少人都吃得下。
关键是粮食啊。
在王斗沉思的时候,一双明亮的眼睛在不远处静静地注视着他。
第207章 清兵入寇(上)
王斗的保安州守备署,与外地州县卫所的守备署没什么两样,整个府衙坐北朝南,以大门、前堂、二堂、大堂和后院为中轴线,其他公所兵房保持左右对称,内还设望楼所仓,又有供亲卫操练的演武箭厅等。
平日保安州城各将官文吏的办公之地,都在大堂与二堂左右两边的平房公所之内。王斗公办,自然便是在大堂,两旁设有几间公屋,从两侧的角门可以进入后院,那里是王斗与家人的居住之所。
大堂东西布有八面屏风,后墙一个巨大的画壁,使堂内气势显得颇为威严。天气仍热,所以王斗走出自己公房,来到窗前吹拂凉风,看着堂前的院落,他静静沉思了很久。
他在那沉思,他身侧的公房内,纪君娇则是拿着一叠公文,痴迷地看着窗旁他的身影。她现在算是王斗的专职私人秘书,进王府不久后,有感自己手下人才的缺乏,她就被王斗挖掘使用。
王斗接手保安州来,一州之事,军务,民政,比起舜乡堡格外的纷繁复杂,特别保安州现在蓬勃发展,事务就更多了。依大明的官员,这些事情都交给手下文吏去办,特别很多卫所武官将员,粗陋不明,大字不识一个,境内屯田军务等政事公文,更是全盘撒手。这样的行政,自然腐朽不勘,也给手下吏员们诸多上下其手的好机会。
王斗当然不能许可这样的情况出现,经他的整治后,他手下的吏员们,在整个大明也称得上是勤勉清廉。相关的公文政务,汇合到他的手上,他也要仔细批复思索,虽说王斗最大限度给令吏冯大昌等人放权,不过每日的事务也是繁杂无比,冯大昌每日呈报上来需要王斗批复的公文就一大叠,王斗有种分身乏术的感觉。
特别很多军务钱粮,机密文书的处理,老实说,王斗还不怎么放心交给手下的吏员们,正好这时纪君娇出现了。象她这种官宦之女,从小接受严格的教育,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写写算算自然不在话下。
更难得的她是自己的女人,可靠性极强,王斗当然不会浪费资源,便让纪君娇协助整理自己一些机要文书。得到王斗的任用,纪君娇倒是兴高采烈,而任用她一些时日后,王斗也对她的才能颇为惊讶。
纪君娇虽然平日颇有烟视媚行的味道,也喜欢在王斗面前撒娇,不过一旦做起事来,倒是专注认真。她平日在兵备府耳濡目染,眼界远比普通吏员更为开阔,有时她的只言片语,也能激发王斗的某种灵感。
她似乎在秘书这个行业上颇有天份,冯大昌等人呈报上来的公文,她第一时间可以依公文的轻重缓急,整理到王斗案前,大大减少了王斗的工作量。王斗考虑是不是给她加点担子。
对纪君娇出现在王斗身旁,府中一干吏员官将们心照不宣,他们更多议论是纪君娇的身份,她一个巡抚之女,为何愿意逃婚到保安州,与守备大人过这种没名没份的日子?当然这种话题各人只敢私下偷偷议论,没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公开谈论,便是保安州的知州李振珽,公开场合都是忌讳莫深。
而对于纪君娇来说,越接触王斗的深层生活,便越觉得王斗的与众不同。她初到王斗的公房,便呆了一呆,里面一尘不染,非常的整洁雅致,除了公文案桌外,书架上满满叠叠的都是书籍,有兵书,有史书,还有各种各样的杂集文册。
不比别的武人摆一些书籍在房内依附风雅,纪君娇发现这些书籍都被仔细翻阅后,很多字体后面,还附上了自己的心得感想。那些字,都是王斗亲笔所写,纪君娇发现王斗写得一手的好字,字体遒劲有力,便是自己父亲也不一定有王斗的造诣。
这是纪君娇第一个惊讶的地方。
很快纪君娇又发现王斗对递上来的公文,每一份都要仔细阅读批复,他处理公文速度极快,断事决然,便是自己父亲,都没有王斗那样的果断。纪君娇平日最喜欢便是从侧面偷偷观看王斗坚毅沉思的脸容。
随着接触机密公文的增多,纪君娇心下越是吃惊,王斗只是一个守备官身,什么时候,他的军力财力如此之多了?越是深入了解王斗,她越觉得他有如谜团一般,揭开一层又一层,永远看不到最里面。
在王斗踱步到窗前沉思时,纪君娇不自觉又从侧面看着王斗的身影,什么时候她痴了也不知道。
忽然,远处鼓楼悠扬的钟声远远传来,原来己到了午时,王斗身子动了动,纪君娇也惊醒过来,如王斗说的,不知不觉,下班时间就到了。
王斗回到公房,对纪君娇笑道:“君娇,累了吧,该休息了,我们回院内进膳吧。”
纪君娇嘟着嘴道:“是哦,人家累死了,相公,今晚你陪我。”
王斗微笑道:“君娇,这几日要陪秀娘,过这几日,便陪你了。”
不知不觉,王斗倒有了个规律,每次陪谢秀娘三晚,陪纪君娇两晚,再各陪柳卿、柳姬一晚。对王斗这个安排,谢秀娘三女自然非常满意,只有纪君娇认为谢秀娘比自己多了一晚,有些嫉妒,不过表面上她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听了王斗的话,她眼波流动,媚笑道:“你说话算话。”
王斗含笑地点了点头。
二人出了大堂,堂前两个粗壮的亲卫持枪护卫,见王斗出来,都是依枪行礼:“大人。”
很准时的,谢一科也出现在大堂门口,领着两个护卫来交班。府内的亲卫,都是由他安排。不久前,他与楚钦孟之女成亲,或许有了家室,他比以前沉稳了一些,安排交班后,他领着原来那两个粗壮护卫跟随在王斗身后。
看见王斗身旁的纪君娇,谢一科有些感慨,纪君娇初进王府时,他对纪君娇颇有敌意,镇城之行后,这个心思全没有。心下只有不解,纪小娘子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又是巡抚大人之女,为何愿意跟自己姐夫过这种没名没份的日子?
几人出了大堂,一路上,遇到那些下班的吏员们,各个吏员向王斗施礼,同样又向纪君娇施礼,口称:“小娘子。”
开始对纪君娇的称号,各人有些尴尬,她事实上是守备大人的妻妾,但又没定下名份,叫太太,二太太都不恰当,不知是谁福至心灵,称她为小娘子,随后众人纷纷附合,称她为小娘子。
在外人面前,纪君娇永远是那种优雅从容的举止,风姿仪态无懈可击,她脸上那种迷人的微笑,每每让那些吏员官将们失神。或许纪君娇自己的风姿,又或许她事实的巡抚大人之女,虽然纪巡抚放话出去自己女儿死了,保安州还是有许多文吏慢慢向她靠近。
来到后院内堂上,桌上早摆满了丰盛的饭菜,王斗母亲钟氏,还有妻子谢秀娘,两个侍妾柳卿、柳姬都在堂内说话,就等着王斗二人回来吃饭。
看见王斗,谢秀娘迎了上来,柔声道:“相公累了吧?”
王斗微笑道:“还好。”
他说道:“大家吃饭吧。”
来到桌前,随手为谢秀娘拉出椅子,让她坐下,每次王斗这样做,谢秀娘心里总是暖暖的。王斗的动作很自然,没有丝毫造作,似乎他对自己的关心是自然而然的,这种随手动作,却让人甜到心田里去。谢秀娘私下与别的军官妻室聊天时,从来没听说过她们家的男人这样做,每次想起,都让谢秀娘甜滋滋的。
对王斗这种举动,钟氏也非常满意,自己儿子就是懂得疼自家媳妇,怪不得君娇这女娃娃身为巡抚大人的女儿,没名没份的,也愿意跟随自己儿子。让她奇怪的是,自小到大,自己儿子最了解,以前粗汉一个,对谢秀娘又打又骂的,什么时候这么懂风情了?
王斗又招呼纪君娇坐下,纪君娇方才有些眼热王斗的举动,其实她也享受过王斗几次服务,当时纪君娇又惊又喜,同样内心也甜蜜无比。看着谢秀娘坐下,她突然有种明悟,以后定要站离王斗顺手些的地方。
谢秀娘对纪君娇道:“妹妹,做了半天事,你也累了吧。”
纪君娇笑道:“姐姐,我不累,整理那些公文,有趣着呢。”
谢秀娘道:“妹妹就是能干,可惜我不识字,帮不上相公的忙。”
二女说说笑笑,饭桌上气氛轻松惬意,这也是纪君娇越来越喜欢王府的原因之一。以前她在巡抚府内,那里可说规矩森严,食不语就是铁律之一,哪如这里这般轻松自在,连王斗两个侍妾也能同桌吃饭。
王斗便在饭桌上也时常沉思什么,偶尔与众人说笑几句。
他吃饭很快,谢秀娘几人一碗饭还没吃完,他已经吃了五碗了。
他放下饭碗,笑道:“午后我要出府办些公务,你们继续吃吧。”
他来到外堂,谢一科与几个护卫也是在狼吞虎咽,见王斗出来,他们都是放下碗筷。谢一科本来吃饭很慢,不过因为王斗的关系,他的速度也加快起来,王斗吃完五碗饭后,他也可以吃完三碗饭。
王斗道:“一科,吃饱了吗?”
谢一科道:“姐夫,吃饱了。”
王斗道:“你派人去通知管屯官张大人,午后让他随我去舜乡堡看看那些流民。”
第208章 清兵入寇(下)
从舜乡堡回来,路上时,王斗对身旁的张贵道:“老张啊,对这些流民的安置,你有什么看法?”
对这个问题,张贵早已深思熟虑,听了王斗的询问,他忙道:“大人,舜堡,五堡,张家堡,还有州城各地,能耕种的田地大多开垦。不过黑山寺,卧佛寺,矾山,谢家堡等地大多荒无人烟,可以设立数十个屯田之所。这些地带估计可安排大部分流民,余者丁口,安排到各个厂矿畜场中去便可。”
王斗点了点头,依张贵的说法,确实可以安置大部分流民。便是这些地方安排不下全部的流民,自己有意大规模的建立牛场,羊场,马场,林厂,还要种植大量的蔬菜豆类马草等物。这些流民人手,总是安置得下的。
想想张贵极力向自己靠拢,做事也很卖力,王斗有意给他加加担子。
他微笑道:“老张啊,新屯田地的设立,我就交给你了,需要什么人手,全部由你安排。”
张贵大喜,他在州城担任管屯官,其实权力并不包括舜乡堡之地,而这里眼下是整个保安州最为富饶之所,人口最多,发展机会最大,张贵每次想想都是遗憾。
不过现在有了王斗这句话,就有几万流民,几十个屯庄归他管理,管辖范围更是扩大到整个保安州南面,虽然料想事务繁杂辛苦,但这也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干得好的话,守备大人便对自己更为看重。
他郑重地道:“大人放心,下官定将屯田之务整得井井有条,不让大人忧心。”
王斗缓缓地点了点头。
…
在接下来整个七月的日子里,保安州各地都是一片繁忙,四万多流民到了保安州后,全部被转为军户,为他们登记文册,发送户贴。每日有吃有喝,又见识了舜乡堡与州城各地的军户生活后,这些流民在自己被转为军户时,全部神情平静,甚至很多人还欢喜无比。
他们中的青壮全部被登记入册,内中挑选了五千的男丁,立时编为新军,开始操练。余者新军户则是一拔拔被安置到各个屯田点去,他们中的孤孩也早送入孤儿营中,读书识字,集体生活。他们内中的工匠等人,也全部挑选进入各个厂矿。还有很多人被安排到被服厂,铁厂,畜场等各地去,新军户的安置,有条不紊的进行。
设立新的屯田之所,需要大量读书识字的文吏,依每个屯所五个吏员计,几十个屯所,至少需要两百个文吏。这么多文吏,只能从当地的读书人中选用。文吏算是个体面的工作,王斗每月还给他们一石俸米供养家人,让各人衣食无忧,不说保安州当地很多破落文人争先恐后应聘,便是当地许多乡绅子弟也是心动。
对文吏的聘用,由管屯官张贵与令吏冯大昌主持进行,选用文吏时,他们都很慎重,有确实能力是其一,其二还要看他们对守备大人的倾向态度。不论军政民政,眼下王斗这些部下,已经与王斗的利益紧密相连,没有人会许可体系中出现与他们不同心之人。
其实从崇祯七年王斗开始崛起,直到现在势力一直蔓延到整个保安州,王斗还没有触犯到当地地主乡绅们的利益。对王斗的所作所为,开始他们是抱着冷眼旁观的态度,随着王斗势力的蓬勃发展,他们中很多人也起了别样的心思。
特别是巡抚大人之女纪君娇进入王斗府内后,对他们触动更大。虽说纪巡抚言辞激烈愤怒,却不见他对王斗有什么实际为难的举动,看王斗这发展态势,可说是前途不可限量。很多人都犹豫起来,是不是现在加入王斗的体系,撘这班顺风船,未来博取更大的利益?
心下暗暗后悔的是辛庄李家的家主李继臣,当年王斗戏言让她女儿为妾,李纪臣大怒,便断了与王斗结交的心思。更在旁看好戏,没有自己的支持,看王斗拿什么来屯田挖井?不料王斗还是发展起来了,眼下气势更旺,便是现在将女儿送入王府中,有纪君娇在侧,也起不了多大作用了。
不管怎么说,有这两百个文吏的加入,至少现在的保安州文人乡绅内,大部分态度已是倾向于王斗。
对于新屯堡的管事屯长,保安州各地也是抢破了头,保安州现在是王斗的天下,王斗是个务实之人,一切用成绩说话。武将可以出外杀敌立功,对于文人吏员来说,只得靠地方上的治理成绩了。
新屯堡虽然清苦,但也是最容易出政绩的地方,不说舜乡堡原来各个屯长,便是州城各堡的官将们,也是蠢蠢欲动。
七月底,各屯堡的屯长人选出来,四十个新屯长走马上任,或许因为旧日与王斗的关系,辉耀堡贴队官钟大用,还有原来周庄,胡庄,茶房堡几堡的屯长贾多男、鹿献阳、张叔镗等人也被挑选为新屯堡的屯长。
与原来屯堡不一样的是,现在这些屯堡,都不再修建堡墙,建设的屯所,便与后世村落无异。王斗现在全力发展野战军,境内除了火路墩外,已经没有修葺增设过任何堡墙,也给他节省了大笔的钱粮。
崇祯十一年八月,在各屯堡安定后,保安州迎来了新一波的发展高峰,各地热火朝天。
八月中,位于黑山寺狼洼屯堡的钟大用管辖屯所,一个叫龙琨的新流民军户,在与钟大用的闲谈中,无意中提及自己老家一个养鸡妙法,便是利用草场养鸡。
听了他说的方法后,钟大用认识到这是自己机会,连忙上报管屯官张贵,张贵急忙上报王斗。王斗意识到这或许是解决境内军民肉食供应的良机,便急招钟大用与龙琨说话。
依龙琨说的方法,保安州南面多山,山地丘陵中,尽多草场摊林,这些草场,由于干旱的原因,不能用来耕种,用来饲养牛羊也是不宜。不过用来养鸡却是最好不过,草场面积广阔,大规模饲养鸡群,很难有疫病的产生,更不会对草地造成破坏。
保安州阳光充足,温度适宜,草场中尽多虫类、草籽、嫩叶等物,都是鸡禽很好的食物。有了这些广阔的草场,平日饲养鸡禽所消耗的粮食约只占平日饲养的两成。
而且饲养鸡禽每年需要时间不过数月,可以选在降水充足的几个月中进行,比起饲养牛羊的“春瘦、夏肥、冬掉膘”等恶性循环,可说大占优势。
不但如此,饲养鸡禽需要的人手也不多,更不需要青壮,妇女与老弱均可胜任。依他说的,便是一个中年妇人,每人放养几百上千只鸡是很轻松的。
各鸡禽排下的粪便可以肥养草场,同样可以收集起来肥田,龙琨提议收集人畜粪便的蛆虫作为饲养鸡禽的饲料,可以大大加快鸡禽的成肥率。
听了龙琨的话后,王斗不由心荡神驰,现在舜乡堡养猪场旁边,各有一个养鸡场与养鸭场,各养鸡鸭不过数百只。王斗幻想,如果保安州境内养了几万,十几万只鸡,这么多鸡肉,还有产下的蛋类…
王斗看了龙琨一眼,这个胖肥的中年人此时拘谨地站在下首,他自己言他是山西乐平县人,在老家曾办了一个养鸡场,便是利用草场养鸡。眼见成果显著时,却是一夜之间被马贼踏平了。
大明现在这个世道,天灾人祸层出不穷,便想安份过日子也是不行。他带着家小妻口随流民大军到了保安州,被安排到钟大用的屯堡中,他对种田不感兴趣,看见周边优良的环境,忍不住想重操旧业,便向屯长钟大用建言献策。
没想到竟得到传说中的守备大人亲自召见,让他又惊又喜,心下又惴惴不安。
王斗当机立断,对钟大用道:“老钟啊,你可帮我找了个人才啊。没说的,当记下一功,在屯长的位子上好好干吧。”
看王斗满意的样子,钟大用一张油光也是放光,他比崇祯七年时肥了不少,他点头哈腰地道:“能为大人效些微之劳,这是卑职的荣耀,卑职的荣耀。”
当年一个火路墩的属下高居一州之守备官,钟大用已经没有别的想法,便是紧密跟随王斗,念在往日同僚的份上,想必王斗有机会定会栽培抬举自己。
看他的样子,王斗微微一笑,又对龙琨道:“龙先生,我便任用你为养鸡场的管事,需要什么人手钱粮,你尽管报于张大人得知。养鸡场规模越大越好。”
龙琨惊喜地跪下连连叩头,心下热血沸腾,守备大人真是个做大事的,还称他为龙先生,真是礼贤下士。
张贵也在旁道:“大人放心,下官定会给龙管事鼎力之助。”
很快的,黑山寺狼洼堡那个养鸡场便办起来,人手吏员齐备,龙琨新得重任,仍是心情激动,除了风风火火让手下吏员到处购买鸡苗外,他还自己孵化小鸡,乃是采用一种叫土缸孵蛋法的办法。这种土缸孵出来的鸡苗,所需时日短,还不比母鸡孵化出来差。
王斗闻报后,不由感慨此时大明的民间科技,真是非同小可。
…
时间进入崇祯十一年八月下,王斗闻报,炮队队官赵瑄训练的炮手已经很有成效,舜乡堡木器厂打造的五百辆军用独轮车,马车也制造完毕。听到这个消息,王斗兴冲冲前往舜乡堡观看。
果然在舜乡堡库房内,摆着一辆辆独轮车与马车,这些军用战车都是厚实耐用,战车一面辕条上,都有专门孔位,战时可插上硬木所制的防护挨牌,旷野中围成一圈,定可给内中的军士最大的保护。而且挨牌外面还绘有栩栩如生的狮头猛兽图样,定会将那些清兵的敌马吓一大跳。
不但如此,舜乡堡木器厂还打造了几辆元戎车与望杆车。有了元戎车,指挥将官高高居于车上,不但防护有利,周边敌我战情更是一目了然。那望杆车杆高十几米,军士站在刁斗上眺望,便是周边几里,十几里内有敌来临,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看着这些战车,王斗非常欢喜,他身旁各个官将也是龇牙咧嘴的。
木器厂管事吴良亨站在人群中,他自豪地道:“大人,一辆独轮车可载运两石粮米,一辆马车可载运六石粮米。二百七十辆独轮车,二百三十辆马车,一次可载运粮草近二千石。”
听着吴良亨的介绍,众将官更是心痒难挠,韩仲大声道:“大人,将这些车辆器械给兄弟们分了吧,您可答应过的,每个千总辎重队,内中都有五十辆独轮车,四十辆马车。”
看弟弟口无遮拦的样子,韩朝正要喝斥,王斗笑道:“你小子,就是心急。”
他道:“千总辎重队与营部辎重队的车辆器械,你们都去找齐天良讨要吧,这家伙,现在可是军库的管事。”
经与林道符共同管理一阵舜乡堡各库房后,齐天良现在主要负责军中物资的供给收储,听了王斗的话后,很快各人便一窝蜂找齐天良去了。
王斗还观看了舜乡堡火炮训练场赵瑄的火炮演练,眼下保安军中各千总炮队与营部炮队几百人都归赵瑄统一训练,大量的火炮从州城与各堡汇集到训练场上,每日这里炮声隆隆。
这半年来,赵瑄已经基本解决了火炮的标尺与测距问题。经过王斗的提议,他从炮队两百多个炮手中,选出了二十个炮手严加训练,以这些炮手测距观察,指挥余者炮手齐射轰击,果然打得更准,威力更强。
看到赵瑄的训练成果,王斗颇为满意,不用说的,炮队也被营部与各千总分了。
年初时,王斗曾让李光衡训练与主管骑兵队的事务,由于他选走的都是各队中的老兵,省去了骑兵们步技之术的操练,那骑兵训练速度颇快。虽说到了现在还不能操控战马冲阵,但是策马如飞,骑卒马上的技击之术与战阵配合之术已经没有问题。年中的剿匪时,王斗曾让李光衡出击过几次,收获的成果也让人满意。
崇祯十一年九月初,王斗招集全营将士,在舜乡堡举行了一次大规模的军事演习,演习成果喜人。
演习时,赵瑄曾向王斗提议将火炮置于军阵之内,王斗也兴致勃勃想尝试一下。不料军士反应此举对他们心理压力大太,非常担心火炮打到自己背上与头上,而且此时佛狼机火炮主要威力是在散弹,那散弹,更不能置于军阵内发射。
群情鼎沸下,赵瑄只好垂头丧气地放弃这个想法了。
虽有这个小插曲,对自己的军力成果,王斗还是满意的,自己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就等着今年这场战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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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一年九月二十二日,保安州内外一片平静,这天晚上王斗凝视星空,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如果历史不变的话,就在今天白日,十万清兵已经浩浩荡荡入寇大明,一路由多尔衮带领,由蓟镇青山口毁墙而入。一路由岳托带领,自密云墙子岭毁墙而入,大明又将狼烟处处,生灵涂炭。
不知这场战事,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呢?
第209章 游击将军
崇祯十一年九月二十八日,下午。
从保安州城到保安州卫城的官道上,王斗领着他一小队护卫,正在策马狂奔。
就在方才不久,王斗接到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代宣大总督卢象升之令,到保安卫城去见他。王斗所料不错,大敌当前,卢象升确是不会放过他这个敢于杀敌的勇将,此次王斗出外与清兵作战,成为必然。
二十二日十万清军入寇,号称二十万,以多尔衮为奉命大将军,岳托为扬武大将军,分统左右两翼大军寇明,皇太极亲自领兵向山海关作牵制攻势。两路清兵破墙不久,大明蓟辽总督吴阿衡、总兵鲁宗文相继战死,镇守太监郑希诏逃跑,清军遂长驱直入,兵屯于牛栏山。
九月二十四日,京师戒严,崇祯帝急召宣府总兵杨国柱、大同总兵王朴,山西总兵虎大威诸镇兵马入卫。又赐卢象升尚方宝剑,令他星夜来京,总督天下勤王兵马。
此时宣大各镇已是严加防守,王斗也下令保安州戒严,任何敢擅自通行者,动摇军心者,格杀勿论。二十三日起,他便在保安州焦急等待。
卢象升在接到圣旨后,立时传檄各镇总兵,商邀入卫之事。三镇总兵星夜到阳和接取卢象升手札,一系列紧张的分马兵、定将领、增粮料后,三镇援兵在卢象升带领下,急往京师而来。
卢象升自阳和出发后,日夜赶路,他领三镇一万多骑兵先行,步兵随后,到了卫城后,他下令稍事歇息,又急召保安州守备官王斗来见。接到卢象升的召令后,王斗不敢怠慢,领了一小队护卫,策马向卫城急奔而去。
从保安州城到卫城不过三十里,王斗策马狂奔下,很快就到了卫城脚下。
沿着城的东南已经扎下一个巨大的临时营盘,众多大旗猎猎声响。虽是粗粗扎成,那股强烈的肃杀之气还是让人心惊。营盘内行走的也尽多是顶盔披甲之士,卢象升领的三镇骑兵先行,大多是各镇总兵的正兵营与副总兵的奇兵营,内以骑兵居多。
大明的军士,骑兵全部披甲,放眼营内,便是红色与黄色的盔甲海洋。其实在盔甲上涂漆,却是清兵向明军学的。来到大明,会发现清兵与明军的盔甲很相识,除了顶上那根高高的避雷针,二者大多都是对襟甲衣。
辕门外,谢一科等护卫就被大门守卫拦住了,此次来招王斗的,却是卢象升的亲将陈安,所以留下谢一科等人在外,王斗与陈安进入营内。触目的铁甲,棉甲,皮甲,无人不披甲,一片耀眼的红色,虽然很多人神情疲惫,或坐或卧地下休息,很多人也衣甲沉旧,但至少那股气势,各地守兵与他们相比,根本不在一个等级上。
王斗看这些桀骜不驯的军士个个行止有度,营盘散而不乱,内营外营划分清楚,不由暗暗佩服卢象升的带兵治军能力。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大明成规模的战兵,算算这些都是职业军人,拿饷杀敌的,论起个人技艺,想必都不简单。
很快,王斗来到卢象升的大帐前,一杆中军大纛高高飘扬,上书一个巨大的“卢”字。
大帐前面,站着一个个身披铁甲,高大强壮的守卫,身子笔直而立,一动不动。想必这些人都是卢象升督标营的护卫。到了这里,陈安对王斗道:“王兄弟,你在此稍待,我去禀报卢大人。”
王斗忙道:“有劳陈将军了。”
在陈安进去后,他望着眼前威严的大帐,心里涌现出一股莫名的激动来。帐前那些守卫也用眼角偷偷瞥着他,暗暗猜测王斗的身份,这个年轻魁伟的将官是谁,竟由陈将军亲自带来?陈安为人高傲,很难见到他对外人如此客气的。
很快的,陈安出来,对王斗微笑道:“王兄弟,卢大人让你进去。”
王斗对陈安深施一礼,进入大帐之内,他双目一扫,帐内却只有两个人,一人正是卢象升,他麻衣白巾,凝视着一面悬挂的巨大地图,脸有忧虑之色。数月不见,他头发更白了,他这身打扮,却是为亡父戴孝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