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聪明的信使
来自西班牙的皮革商人迪亚戈·卡特罗斯·曼多萨有些紧张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他不知道海南岛上这群被称为“短毛”的武装华人会如何对待自己。这些华人虽然也是黄皮肤黑眼睛,却明显和他们在大陆上的那些明国同胞不太一样,迪亚戈说不出这种差别具体在何处,但自从进入这港口以后,他时时刻刻都有这种感觉。
不过有一点很肯定——对方非常精明,不容易欺骗。迪亚戈到现在也忘不了当对面那个短发华人官员听他一本正经说自己是代表荷兰来递交国书时,眼中所立即表露出的讥笑神色。和大陆上那些明帝国官员毫无理由的狂妄自大不同,这名官员显然看破了他的伪装,那表情就跟看一个自以为是的傻瓜一样。
接下来他们的回应果然也证明了这一点,迪亚戈发现自己犯了个大错误——这些“短毛”对于欧洲的了解远非其它地方华人可比。在发现自己冒充外交使者的行为纯属作茧自缚后,迪亚戈连忙放弃了拉虎皮做大旗的想法,老老实实承认自己不过是个送信的,虽然依旧不被允许下船,却总算让对方收下了他的信件。
可还没等他感到庆幸,身穿绿色军装,挎着精良火枪的短毛士兵又一次出现,很是粗暴的将他拖下船,然后就直接丢进了这间小黑屋…除了一根细蜡烛外没有任何其他光源,没有水喝,连张座椅都没有。整整一个多小时,无论他怎样喊叫,哀求,咒骂或者威胁,都没有人来理睬。而这个皮革商本来心里就有鬼,于是很自然的,他开始猜测…猜测短毛会怎样对付他。
和同时期所有敢于前来神秘东方冒险发财的西洋商人一样,迪亚戈·卡特罗斯·曼多萨是一个胆大包天,而且头脑精明的家伙,此外他还有着旁人难以企及的优势——极好的心理素质。他曾经在香料群岛上的某个原始部落中,一边看着眼前大锅里煮得上下翻滚的一颗人头,一边面不改色的和食人族酋长谈笑风生,最终用很廉价的玻璃珠换到了一批珍贵毛皮。
所以当大员岛总督需要找一名使者,去向南海某岛上一群胆大妄为的华人武装递送最后通牒时,迪亚戈站了出来——别人都不敢去,因为总督阁下的那封文书与其说是外交信件,还不如说是宣战布告。把这种东西送到人家手里,身为使者十有八九是要倒霉的。
但迪亚戈却主动接下了这项任务,因为汉斯总督许诺:可以颁布给送信商人某条重要航线上,整整一年的鹿皮专卖特权。迪亚戈希望能得到这项奖赏,那样他就能达成一直以来的夙愿——拥有一条属于自己的商船。
至于那封可能带来大麻烦的书信…他觉得凭着自己的头脑,应该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他也确实施行了自己的策略,不过现在看来,好像没能成功。
…那些短毛会如何处置自己?他们看起来不象是野蛮人,但自己所作的事情,即使按照文明社会的规则来看好像也不太容易脱身。别的不说,光是冒充政府官员一条,就足够把他送进苦役营,永远不见天日——十七世纪西班牙王国的律法可并不宽松。
随着迪亚戈在小黑屋里转圈越来越频繁,他想得也越来越多,整个人也越来越紧张…不过可怜的西班牙皮革商并不知道,在这间小黑屋的某处隐蔽角落里,开有一个小小观察孔。隔壁一间屋子里,赵立德和庞雨正静静站在那儿,正通过一面反射镜子轮流观察着他的动作。迪亚戈在里面关了一个多小时,他们也在这里看了一个多小时。
“你确定这种方法真有用?”
庞雨对这类手法没什么经验,但阿德却是过来人,很有把握的样子:
“放心,这类所谓聪明人脑子都转得快。而越是头脑灵活的人,遇到不能掌握的局面时,就越容易胡思乱想…这家伙看起来不象是笨蛋,所以我们不用采取什么手段,光是这片黑暗与前途未卜的恐惧感,就足以摧毁他的意志…待他自行崩溃后再去问话,会简单许多。”
阿德想得倒不错,可他忘了一点——对于那些有坚定信仰,或是神经特别粗大的家伙,这种心理暗示法也会失效。而和现代社会的犯罪分子相比,这个年代的西洋人有一项特殊优势:他们都信教,也就是说,他们很容易进行自我麻醉。
“全能的主啊,请原谅我的贪婪和自大…愿上帝保佑…”
当听到从里面穿来祈祷的声音时,阿德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虽然听不懂西班牙语,但从语气很容易就能判断出,此人的心情正在渐渐平复,他失算了。
迪亚戈其实并非一个虔诚的教徒,不过这一次,他却发现自己的祈祷相当灵验——还没等他念完一遍祈祷词呢,小黑屋的门就打开了。门口华人哨兵喝令他出来的声音虽然还是很粗暴,但听在迪亚戈耳中却无异于天籁。
“谢天谢地,哪怕接下来是审判,也总比这样不明不白关着好…”
抱着这样的想法,皮革投机商发现自己被带进了一间比较“正常”的屋子——这里总算有桌椅板凳。但是卫兵只允许他坐在一条单独板凳上,面对一套长桌椅,明显是摆出了审判的架势。
片刻之后,两名短发华人官员走入房间,旁边跟着一名翻译。对方倒还挺客气的,先示意卫兵给他倒了一杯水润润喉咙,然后才开始提问:
“Tiago Cardoso Mendes?这个名字更像葡萄牙人啊,你究竟是哪国人?”
对方的第一个问题就让迪亚戈极其吃惊——他以前所见到的华人官员总是把所有白人看作一伙,从来都不知道,也不屑于去了解有关欧洲诸国的情况。对于冗长而拗口的洋名更是难以接受。而眼前这两个人在念他名字的时候非常自然熟练,包括重音和卷舌音都准确无误,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对方是黄皮肤黑眼睛,而且他们说的其它语言也是中文,他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的同胞。
“是的…我是葡萄牙人,但加入了西班牙国籍…西班牙王国出具的身份证件更有效一些。”
迪亚戈的回答同样让对面两人也吃了一惊——不是因为他的答复内容,而是因为他同样也在用中文作答。
“原来你懂汉语?那为什么在先前在码头上还要通过翻译传话?”
面对赵立德的质问,皮革商脸上顿时显得有些尴尬:
“为了…为了显得正式一点…”
庞雨在旁边微微一笑,回头对阿德劝道:
“无非装逼而已…罢了,何必跟一个送信的为难,还是说正事吧。”
——这两人又在玩黑白脸把戏了,于是阿德拿出那两份文书,指着其中的中文版书信厉声喝问道:
“这么说这份中文版本的信件,也是你自己写的?”
果然还是被看破了…皮革商把帽子攥在手里,满脸的羞愧之色:
“是…我原以为诸位绅士们阅读荷兰语言会有困难,所以冒昧代为翻译了一下。”
“噢?这么说你还是个很热心的信使么?”
阿德冷笑了一下,随即又拍了拍那份德文原版:
“可你好像遗漏了不少内容啊——关于要求赔偿金,交出凶手和武器,还要求垄断经营我们所有的货物…还有最重要的:战争威胁,都被你给翻译没了?——还是你觉得这些条件其实可有可无?又或者那个叫汉斯的德国佬很好说话,已经授权你直接把这些条件给去掉了?”
作茧自缚的皮革商哑口无言,心里却在暗暗腹诽——自己搞了一份温和许多的翻译文件尚且落得如此待遇,要真傻乎乎直接把德文书信中的原意通报出来,那还不当场就给这些短毛打死了?
只不过这个理由可想可做却不可说,迪亚戈只好低头接受对方的冷嘲热讽,过了好一阵子,方才抬起头,小心翼翼辩解道:
“很抱歉,绅士们,我在翻译中确实忽略了一些内容。但以我个人浅薄的看法认为:这些内容对于贵我双方的交涉并无益处,却可能起到反效果。作为一名使者,我当然希望交涉能够顺利进行,故此只是在翻译文书中保留了那些最‘实质性’的内容,不过希望此行能够顺利一点罢了…诸位看起来应该象是文明人,想必可以理解。”
此言一出,不要说本来就在充白脸一直笑呵呵的庞雨,就连阿德都差点没绷住笑出声来——其实他们刚才看到这两份口吻不一样的文书之后,很快就已经猜出原委:无非是使者怕死,故意在翻译中尽量说好听的,期望不要被迁怒罢了。可眼前这家伙在被揭穿以后居然还能扯出这一堆理由来自辩,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发现自己很难再把这个黑脸角色演下去,阿德咳嗽一声,正容道:
“实质性内容?…哼哼,算了,也懒得跟你扯,直接说了吧:无论是你的翻译版本,还是那个汉斯的原文,我们都不可能同意。”
庞雨忽然站起来,将那两封文书递回到迪亚戈手上,后者有些诧异的接过。
“没必要写回书了,反正就一句话,你回去后转告那个汉斯——琼海贸易公司对于东印度公司的要求答复如下:你要战,那便战!”
第二百零三章 猎物?
在正式答复了西班牙人带来的信件后,这边并没有急于把这位信使打发走,而是杂七杂八的询问起其它问题来——主要是关于这个皮革商本人的。短毛们对于这位信使的兴趣显然要大于荷兰人。
先前的那段小黑屋经历虽然没能让迪亚戈精神崩溃,却也让他深感敬畏,对于这边的问题,他基本上是问什么答什么,老实的很。
“…照这么说,你加入西班牙国籍的目的,仅仅是外出做生意时能方便些?”
“噢,是的,在欧洲的各个商港,由西班牙王国出具的身份证件更有效一些。”
“可是西班牙和葡萄牙不是敌对方么,你这么干,亲戚和朋友难道不会觉得你…背弃了祖国?”
面对庞雨的问题,迪亚戈脸上却显出难以理解的神情:
“很抱歉,先生,您恐怕不太了解…西班牙和葡萄牙眼下从法律上说应该算是同一个国家,都是在伟大的菲利普四世国王领导之下。”
半吊子的历史知识果然不可靠啊…庞雨脸上有些火辣辣的。他对于十七世纪欧洲历史的了解多半是来自于光荣公司的《大航海时代》,本就不是什么正规历史。糊弄糊弄外行还凑合,碰上了真正的欧洲人,难免出篓子。
不过接下去那迪亚戈却又续道:
“只是这些年来,在里斯本一带确实有很高的呼声要求独立。菲利普国王执意插手德意志宗教战争,给所有人都带来了太高的负担…但差不多都是些贵族在闹腾,我们平民是不怎么关注这些的。”
“…哦,是这样吗…”
庞雨舒了一口气,还好没太出丑。之后阿德接过话题,又问了一些其它话题。迪亚戈小心翼翼逐一作答,心头的疑惑却也在渐渐加深。
——短毛试图通过提问来了解他,他又何尝不是通过这些问题在反过来了解短毛。这些人对于欧洲的认识似乎很深入,但对于某些非常普通的常识却又完全没印象。他们好像知道很多在王室贵族间都不怎么流传的秘闻,却对市场上最普通的商品价格毫无概念…
“真奇怪,这些东方人是从哪儿了解的欧洲知识?宫廷纪录的书籍中吗?”
迪亚戈心头疑问重重,可惜他只能被动的接受提问,而无权主动提出问题。而那些短毛的提问随意性又相当大,往往一句话就跳跃到完全不相干的方面去,让迪亚戈绞尽脑汁才能应付,自然无暇多作思考。
好在这帮人看起来并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既然让他带话回去,肯定是要放他走的。在这一点上,迪亚戈还是比较安心。
到了最后,当短毛终于决定放他离开的时候,他们又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迪亚戈先生,你平时喜欢玩皮球吗?”
“皮球?”
迪亚戈莫名其妙,他是个皮革商,卖皮球倒是卖过,可忽然问他是否喜欢玩…难道有什么特殊涵义在内么?
不过还没等他想明白自己该选择哪一种回答更有利,那短毛就笑着挥了挥手:
“呵呵,闲话而已,不必在意。”
看着卫兵把这个颇有意思的信使送走,庞雨才回头笑道:
“怎么,到现在你还觉得他跟那个葡萄牙队的著名球星有亲戚关系?”
“姓名一模一样,关键是连眉眼长得也有几分像…嘿嘿,我以前可是意甲球迷,又经常研究通缉犯的头像特征,不会看走眼的。”
“…也许真是吧,欧洲人取名字懒的很,爷爷的名字经常直接给孙子辈用…不过,他肯定不会踢足球。”
“呵呵,你觉得如果我们在这儿把他扣留或者干掉,咱们那个世界里的葡萄牙队会不会突然少掉一名最优秀的防守型中场?让意甲联赛少掉一个主力明星?”
阿德脸上忽然显出某种恶作剧般的神情,庞雨则是哑然失笑:
“蝴蝶效应可不是这么体现的…如果真要说改变历史的话,我们已经改变了太多东西啦。”
望着熙熙攘攘,往来客商络绎不绝的港口码头,庞雨忽然又喟然一叹:
“只是不知道,我们所努力建设出的一切,有多少能在历史上流传下去,而不仅仅是昙花一现?”
琼海贸易公司拒绝了东印度公司的最后通牒,同时也拒绝了那位西班牙船长关于通商的请求,只允许他们补充些粮食和饮水。在把作为信使的皮革商押送上船之后,就要求他们立刻启程离去。
对于短毛的决定,那个西班牙船长自是很不高兴,在启航之前骂骂咧咧,一直在抱怨迪亚戈太过愚蠢,平白无故得罪了这边的人,害他失去通商机会,白白跑了这一趟。
不过当船只一开出码头,不用再担心被港口中人看到他们的行为之后,那个西班牙船长立即跑下船舱,摸出一只单筒望远镜,通过一处舷窗向外观察白沙码头的各处情况。同时又安排水手去测量港口水深,记录安全航线,特别是对码头外围可能布置了炮台的几处位置,更是仔细搜寻…
迪亚戈在稍后也来到了这间舱室中,看着那船长忙碌的样子,皮革商脸上显出一丝不以为然:
“托雷斯船长,如果我是您的话,就不会做这些无益的打算。您也应该看到了——这些华人士兵同样装备着火枪,他们的文明程度应该不在我们之下,远不是大陆上那些明国土著所能比拟的。”
“闭嘴,小子,别以为攀上了荷兰总督的关系就可以对我指手画脚了,等你有了自己的船再去向人发号施令吧!”
名为托雷斯的西班牙船长满脸贪婪之色,死死盯着大市场方向:
“虽然不允许我们进入,但光从出入的船只和人员就能推断出来:这个市场规模很大。难怪郑氏家族一次就运来了不少于四十万比索的白银…而且你能相信吗,这么重要的港口居然没有一处炮台保卫?东方可真是个富裕的地方,若是在北非那里,恐怕早就被海盗光顾过几十次了!”
“但是他们对于汉斯总督所发出的战争威胁毫不在意——是真正的不在乎,我甚至能感觉出,他们只把那看作一个笑话。”
“那只是华人所特有的自大而已,在大陆上那些明国人表现得更加明显呢。只有等他们看到装载着四十门火炮的大战船所发出的怒吼时,才会知道什么才叫文明!”
西班牙船长托雷斯转过头来,眼中目光炯炯:
“就算荷兰人已经下了战书,我们也有分一杯羹的权利。有必要尽快通知吕宋方面…如果动作快些,我们也许还可以抢在荷兰人前头,得到这猎物身上最肥美的那部分也说不定。”
迪亚戈沉默不语——遇到比自己强的,就要求做生意;遇到比自己弱的,就直接动手抢——货物、船只、人口、土地…什么都能抢,这就是大航海时代的海上伦理。在这些西方冒险者眼中,也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但迪亚戈却很难做出判断:那群剃着短头发,穿着利落短衫的华人究竟是强还是弱。他们确实很骄傲,但却绝不是明国官员那种毫无理由的自高自大。从他们先前那些针对性极强的问题来看,这些被称为“短毛”的华人对于欧洲,乃至于整个西方世界,似乎有着非常深刻的了解。
清楚欧洲的情况,却还能如此自信,唯一解释就是他们拥有比欧洲更加先进的文明,所以才能像这样完全无惧…西班牙的皮革商心头忽然升起一种荒谬预感——这怎么可能?
“不,不会的,我们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文明力量,唯一受到上帝眷顾的子民…这个是上帝赐予虔诚者的礼物!”
迪亚戈低下头去,亲吻着悬挂在颈项中的银十字架,虔诚作出祈祷。
…
目送着那艘西班牙大帆船缓缓离去,这边码头上,以老李教授为首,包括茱莉,林峰等人脸上都显出几分复杂的神色。
虽说这边只有庞雨和阿德两个出面应付那使者,但实际上,这个自称为东印度公司特使人员的一举一动,都是在委员会全体成员的密切关注之下。面对荷兰东印度公司这个在历史书上赫赫有名的庞然大物所发出的正式挑战,这边众人心中还是难免抱有几分紧张的。
“你们能确定,一定可以打赢吗?”
茱莉又一次向解席问道,也唯有老解才能忍受她的一再追问了——别看先前庞雨答复那荷兰使者的时候干净利落,这背后可还是经过一番争执的,还为此专程打电话回去跟唐健商议…身为贸易公司的总经理,茱莉不希望刚刚起步的公司遭受到任何意外,这一点不难理解,但她似乎有点紧张过度了。
不敢冲老婆发火,解席对此只能连连苦笑:
“亲爱的,要不要我给你写份保证书?现在府城这边光正规军就一个整编营,六百多人;八门火炮,其中两门还是超级火箭炮;再加上城管大队和投诚明军…驻军总数已经超过了一千二!”
说到激动处,老解满面红光:
“——想当初咱们可是凭七十多人就拿下的琼州府,仅靠三十多人就守住的!现在有这么强的军事力量,要能得到海军配合,我都在想要不要主动出击,拿下台湾了,还怕他娘的荷兰人打上门?”
第二百零四章 历史的惯性?
因为外出招兵,解席没能赶上先前和郑家使者的谈判,他一直为此感到惋惜不已。在他看来,既然郑家主动提出了合作,无论他们是真心还是假意,这边都应该抓住机会,尽快把势力拓展到岛外去。
“到时候花点钱向他们租船就是,船工和水手都用我们自己人,有琼海号护航,根本不怕他们捣鬼的。只要我们的陆军上了岛,那就谁都不怕!”
——解席这家伙平时总爱把谨慎挂嘴上,开口闭口就是“咱们以前做生意最讲究风险意识…”,可实际上,相处那么久下来,大家都已经看出:此人只要一有机会就会不管不顾往前猛冲,属于那种典型的激进派。先前主张进攻府城是这样,现在考虑向岛外发展也还是这样。
只是和以前那次一样,委员会里很少有人赞同这种过于激进的想法,大家都觉得目前这种稳健发展的势头不错,没必要太着急去打破它。包括他的老搭档庞雨也这么想,解席一个人兴头十足喊了半天却得不到旁人支持,只好把这念头暂时搁置。
不过现在既然是荷兰人主动找上门下战书,这可就不能再说他老解轻率了。
“怎么样,兄弟们,商量商量,咱们来个先下手为强如何?——我可不想再窝在家里等人家打上门啦!”
吵吵嚷嚷的,在解老板强烈要求下,大家一回到城里就临时召开了一次军事会议,分析和应对新的敌情。在会议上,解席又一次提出他先前向郑家借船出兵台湾的想法,但很悲剧的是——和以前一样,依然没什么人赞同。
“先解决了明朝问题,再来考虑对付荷兰人,这是总体战略,没有必要因为一份战书而改变。”
“不错,以我为主,按部就班——我们的行事步骤不该受外力影响。”
庞雨和赵立德一人一句话,就否决了解席的构想。说实在的,对于荷兰人的威胁,他们还真没怎么放在心上:
“根据安娜所提供的情报,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台湾岛上只有大约四百到五百名白人士兵。这个数目连我们琼州府一地的驻军人数都及不上,况且他们还不可能倾巢出动,所以荷兰人没啥可怕。”
相较于这两人毫不在意的态度,李明远教授倒没那么乐观:
“我记得就是从这个普特曼斯开始,荷兰人在台湾施行了一项很残忍的‘血税’制度:强迫当地原住民和他们一起去攻击其他土著,如果拒绝则会被绞死…他们可能也会招募土著士兵来对付我们?”
“关于这个您倒不用担心。”台湾仔敖萨扬对于这方面很熟悉,“荷兰人招募土著,只是拿来当炮灰用,从来不敢武装他们的。没有火枪,连铁制兵器都不多的土著人用来对付更加原始的山地部民还凑合,真要把那些人装上船派来跟我们打登陆战,那只是白白浪费他们自己的后勤给养和运输吨位而已,对我军毫无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