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人,一个自称名叫郑芝虎,另一个则叫郑彩,而他们递上来的名帖则更是大大有名——南安郑芝龙拜上!
——福建郑家,这个未来明末最为强大的海上集团,终于正式派人前来打交道了。
以郑芝龙的身份,本不应该随便和“短毛髡匪”作接触——他此时已经接受了明朝的招安,被封为“五虎游击将军”。军人私通贼寇,这可是大忌。
不过作为地方实力派,郑芝龙以及他的部下们其实并不怎么害怕朝中官员的弹劾,而且福建郑家对大明朝廷本就没多少忠心,所以还是派出了使者。只是在形式上略作遮掩——郑芝龙的这张拜贴,以及他的两位使者,在言辞行动之间,完全是以海商身份来行事。
上岸之后听说这边在搞开业典礼,这两人马上客客气气的代表郑氏集团前来道贺,反而让茱莉颇感诧异,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接待。好在李明远教授以及庞雨等人立即出面接手,把事情给揽了过去。
“失礼失礼,作了一回不速之客,仓促间也没准备什么礼物,还望诸位先生不要见怪才好。”
两位使者中显然应该是以郑芝虎为首——他是郑氏集团的第二号人物,最受郑芝龙信任的大弟弟。郑芝龙派他过来,显然是为了表示对这次交涉的重视。但直到目前为止,开口交涉的却全是那个名叫郑彩的年轻人。此人一身青衣,头戴方巾,作文士装扮,大冬天的手里还拿一把折扇摇啊摇,一看就知道属于那种狗头军师类型的角色——和庞雨倒是很相似。
因此庞雨也在特别注意他,郑彩这个名字在历史上也是挺出名的,曾经控制金门厦门一带,还被南明政权册封为建国公,手上势力一度仅次于郑芝龙。只是后来被郑成功夺走了地盘和部众,据说晚景甚是凄凉。
不过这时候的郑彩还非常年轻,看上去刚刚二十出头——郑家这伙人此时年纪都不算大。庞雨记得郑芝龙似乎是出生于万历三十二年,也就是公元一六零四年,算下来今年才二十七岁,年轻有为啊!
坐在旁边的那个郑芝虎,满脸刀疤刻痕,看上去甚是老态,但既然是郑芝龙的弟弟,肯定也才二十来岁。他一直没吭声,这时候忽然指着庞雨,瓮声瓮气说道:
“我认识你,那天你也在那条大铁船上!”
庞雨哈哈一笑,他早就辨认出对方了——那天他们顺手救下来的四艘福船上,这个彪形大汉一直站在船头,被救了也不道一声谢,很没有礼貌的瞪视着他们离去。不过当时两船相距甚远,这边是用望远镜才能看清楚他的面容。而对方居然仅靠肉眼就能直接认出他来,这份变态视力着实让庞雨深感羡慕。
笑着拱了拱手,庞雨道:
“咱们确实见过面,所以才不怀疑你们两位的身份啊。若是换了别人,我们还不敢随便相信呢。”
“嘿,我大哥的名帖谁敢假冒?除非他活腻味了!”
郑芝虎身体一挺,眼中寒光一闪。坐在他正对面的庞雨立即不由自主往后一仰,心下暗吃一惊——这大概就是所谓“杀气”了,一向以为只是夸张的形容,想不到还真有这种感觉。也不知道对面这家伙手上杀了多少条人命,才会锻炼出这种气质。
看看旁边,老李教授也皱着眉头,似乎不太好受的样子,只有阿德若无其事,不愧是在看守所干过的。
“你们的那条大铁船呢,咋不见了?”
庞雨现在明白刚才为何都是郑彩出面应答了——这个郑芝虎实在是缺乏说话的技巧,大家又不是很熟,哪有这么直统统问话的?
还没等他想好该怎么回应,旁边阿德已经笑眯眯开口:
“噢?那船啊,正在改装呢。”
“改装?那么好的大铁船还要改装什么?是损坏了吗?”
郑芝虎倒是一点不客气,问题接二连三抛出来,不过阿德早有准备,就等着他问呢:
“没坏,不过我们正在往上面安装更多的火炮。现在这边的生意比较大,来来往往的货船多了,这边海盗太多,对面的两广总督又对我们有些…那个误会。所以要往船上多载几门大炮,谁要是敢找我们的麻烦,就揍他个老母!”
郑芝虎一愣,就算他再怎么没脑子也能听出这话里不太对味儿。旁边郑彩总算找到机会,赶紧插口把话题抢过去,免得这位二当家再说出什么不好听的。
“呵呵,说起有关朝廷的事情,我们此次来,倒是为福建巡抚熊文灿大人带了几句话…”
以郑芝龙的身份,这次交涉要是完全不带一点官方色彩,那也不可能。他派出这两位使者,暗地里也是得到福建巡抚支持的——两广福建之间消息灵通,王尊德派出招降使者的事情,熊文灿当然早就知道了。他先前专门跟两广对着干,就是为了抢夺这招安短毛的功绩。为此还不惜故意拖延,迟迟不肯接受朝廷升他官儿的旨意。现在知道王尊德那边有所行动了,他这里肯定也要派人来试探下。
不过比起王尊德主政两广,处理琼州事务的理直气壮,熊文灿朝这里伸手就有点不够正大光明。所以他也没敢发什么文书,只是让人给带了几句口信。
“熊大人的意思,报效朝廷之路可不止一条,天下督抚也不是只有王尊德一家。诸位先生若当真有意为朝廷效力,而两广又走不通的话,不妨可去福建碰碰运气。熊大人是极其通情达理的,这一点我郑家可为明证。”
——身为福建巡抚,熊文灿不便主动向琼州伸手。但假如琼州岛上的短毛匪主动向福建投诚,那他再介入就是名正言顺了。
所以他开出来的条件可比王尊德那边优厚多了,基本就是仿郑家旧例:只要短毛肯接受一个大明官职,琼州府这边就还算是大明领土。至于这群短毛具体在海南岛上干什么,他才不关心呢——反正本来琼州也不归他管。
这正是穿越众最初的想法,李教授等人果然极感兴趣,当即向郑彩询问具体相关的操作细则。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当初郑芝龙招安,也是这位郑彩从中跑腿斡旋的——他是郑氏家族中为数不多的几个读书人之一,身上还有个秀才功名,头脑灵活,最擅长这种交涉。
第一百九十一章 郑氏(中)
“若要官,杀人放火受招安!”
这句名言据说最早是用来形容水浒传里梁山好汉的,不过在明末时候,却成为许多造反者的口头禅和最高理想。在和有亲身经历的郑彩谈了一阵子之后,老李教授等人对于这句话有了更深的理解。
根据郑彩介绍:招安这种事情,你的造反事业没有一定规模是甭指望的。大明朝廷对于能够剿灭的反贼从来不会手下留情,一般小蟊贼绝对得不到这个待遇。
只有事业上到一定档次,朝廷觉得难以剿灭,或者代价过大的时候,他们才会考虑换一种手法来解决。不过也不是所有大反贼都能得到这种待遇,其间还是有不少要求的。
首先是不能杀戮过重,你要在前期搞得天怒人怨人人喊打,那就很难得到善终了。关键一点是不能和读书人结仇——大明的读书人关系网都比较复杂,你这边随便杀了几个乡下酸秀才,搞不好人家就有什么同门同乡之类在朝廷里当官。也不要多大,只要有几个小吏上书,稍微掀起一个浪头,马上朝中各派就都会掺和进来。
无论什么招安计划,只要朝廷里有争论了,那肯定会被搅黄——大明朝在很多方面还是只认死理的。
其次,虎皮不能拉得太大。尤其忌讳随随便便的称王称帝。明王朝对这种名份问题素来相当的看重。你说自己本是安份良民,活不下去了抢一把,那皇帝可能还会开开恩给个赦免什么,但如果牛逼轰轰给自己加个尊号,自封个什么王什么帝之类,那在大明眼中就是来抢天下的,那肯定要死磕到底了。
前不久刚刚给平灭掉的奢崇明,安邦彦等人就是例子,本来少数民族叛乱是常有的事情,朝廷也素来以安抚为主。结果这两位非要自己给自己封王,封大长老,结果落得个悲剧收场。
而且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可能有哪个官儿敢提出招安之说——万一给人弹劾一个“私通叛逆,图谋不轨”,马上就是株连九族的事情,没人敢冒这个险。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在朝廷里要有人,特别是直接经办此事的官员态度最为重要。能用钱解决的当然最好,但大明朝的官员怪癖甚多,有些还不是光塞钱就有用的,若是碰上那种光认死理不要钱的——比如两广总督王尊德这类,那就比较麻烦了。
总之,一通介绍下来,按照郑彩的说法:这反贼招安,就好比妖精得道,若要修成正果,没个三灾八难,不过几道难关,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么…
接下来,郑彩却又话锋一转:象你们海南这种情况,倒还颇有可为之处——攻占琼澄临三地,就基本控制了海南全境,作为反贼的事业不算小了;又击败过前来围剿的大军,朝廷里也不敢小看;而最妙则是:闹了这么大,居然一直没树反旗,还能跟本地官僚“和睦相处”,这一点让郑彩极为佩服。
——先前他们两人在白沙码头登陆时,就看见不少身穿大明军服饰的人在协助管理,原以为只是短毛恶趣味派人冒充,没想到一问之下却发现那些还真是明王朝的正规军。当郑彩询问他们为何会在这里出现时,人家却理直气壮回答他——他们是大明朝廷派驻此地的琼州府守军,自然要在这里驻守。
“那…那短毛…?”
饶是郑彩见多识广,足智多谋,当时也惊愣住了,结果那明军将官却是见怪不怪的斜了他一眼,显然已经被这种问题问得太多了。
“短毛归短毛,我们归我们。这琼州城里除了知府大人‘丁忧’至今未归,其他各级大明官佐可都在呢。”
“可是…可是朝廷不是曾经下令征讨短毛么?”
郑芝虎当时还傻乎乎问了一句,那将官却苦笑一声:
“征讨过啦,结果是我们死了一大半,剩下都被俘虏,之后短毛又全给放了。人家不想杀咱们,这打又打不过,那只好该干嘛干嘛呗,难道还主动再去找死不成?”
当时郑彩郑芝虎两人都傻了,之后来到大市场道贺,果然看见许多身穿大明官服的人也在现场出入,一个个神态自如,丝毫没有被胁迫的样子,他们俩这才相信一切都是真的。
“高,实在是高!”
此时当着老李教授等人的面,郑彩很夸张的竖起双手大拇指。
“这一手玩得漂亮,既得了实利,朝廷那边也没丢脸面。接下来只要略微运作,让朝廷给诸位一个名份,这反贼的帽子就自然而然摘掉了…”
说到这里时,郑彩故意顿了一顿,似乎是想等人接话,不过对面老李教授等三人都只是含笑望着他,却一言不发,郑彩只好自己把话题续下去:
“…只不过,这名份么,可不大容易弄到。按理应该是走两广总督的门路,只不过王总督的性子…嘿嘿,既然已经有了误会,怕是不大容易消除了。若是诸位想要退而求其次,福建巡抚熊大人那边,我郑氏倒是可以代为疏通一二…”
正当郑彩提高了声音,打算好好表现一番的时候,老李教授却忽然微笑着点点头:
“这事儿不用着急,差不多到饭时了,如果不介意的话,先一起吃个便饭吧。”
主人发出了邀请,那两人本就是来拉关系的,自是欣然从命。他们也不去跟那些贺客混在一起,单独找个小包间,找掌柜要几坛好酒,另外开了一桌。
一旦上了酒席,郑家二人马上显露出海贼本色来,就连郑彩这样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人都是酒到杯干,豪爽无比。而郑芝虎更是兴致大发,吆五喝六的闹腾开来。不过这边也是早有准备,庞雨阿德两人简单作个分工:一人对上一个,拼吧!
郑家两人锐气十足,这边几个也都不是雏儿。庞雨拿出了以前在工地上跟包工头打交道的本事,阿德更是社会经验丰富,三教九流都见识过。再加上还有个李老教授在旁边敲边鼓,到最后他们还是成功把二郑统统灌到了桌子下面去。
把两人安排进了客房,并派遣人手暗中监视之后,阿德来到盥洗室,洗把脸清醒清醒。进门一看,庞雨和老李教授也都在这儿呢,三人哈哈一笑。很自然就谈论起这两位郑家名人——来到明朝之后,他们这还是头一次跟历史书上看见过的人物打交道呢。
“郑彩这个人…感觉很亲切啊,让我想起以前一个熟人。”
庞雨一边绞着毛巾一边笑道,旁边阿德立即从水盆中仰起脸来:
“哦?我也有同感呢,你觉得他象谁?八心八箭的侯总?”
“呵呵…我从前认识一个装修材料商,总是溜进我们的办公区做推销。一开始我们都赶他,不过这哥们儿也是个超级自来熟,不知怎么后来就混熟了,还介绍过几个项目给他…那张嘴超级能说,跟郑彩很象。当然了,比侯总还差点。”
“我负责的号子里拘过一个金融诈骗犯,也差不多是这架势…牛人啊,可惜聪明没用对地方。”
阿德也感叹道,旁边李明远教授听见他俩的对话,也禁不住笑了:
“我们家楼下一面的师傅,也和他挺象的…来到明朝这么久了,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类型,想想看真是挺怀念的。”
三人哈哈大笑——先前郑彩那一通忽悠,若是换了普通明朝人说不定真给绕晕。但这边三位都是来自现代社会,看过了本山大叔卖拐和侯总八心八箭的风采,平时有事没事还收个中奖信息什么,早就锻炼出来啦。
刚才听到一半他们就猜中——郑彩这家伙居然是个政治掮客,郑家想要在他们和福建巡抚之间作中介人?姑且不论他们是不是想走熊文灿的路子招安,就算真打算就抚于福建,他们也不可能去找个中介来吃两头,肯定是直接和熊某人打交道。
但三人一点都不生气,更不想拒绝对方。郑彩说的话固然不能全当真——连庞雨都清楚记得:未来张献忠不但自称“八大王”,在攻破安徽凤阳时一把大火连老朱家祖坟都给烧秃了。明王朝却居然还是招安他,连兵马都没打散,以原编制安排在谷城——而具体操作者正是熊文灿。
当然这项政策最后证明是错误的,张献忠降而复叛,熊文灿为此丢了脑袋。不过至少说明了两点:第一大明王朝的底线并不象郑彩所说得那么强硬,第二熊大巡抚其实是一个很容易打交道的人…
聪明人说谎,都是九真一假。郑彩那番话里头虽然有些关键处不尽不实,但他给出的大部分信息还是很有用的。如果是普通人,还可能会因为他的误导而得出错误结论,但这边三人却是清楚掌握着历史发展的脉络,所以他们很有把握:糖衣留下,炮弹送回。
之后,郑家这两位使者又在岛上盘桓了几天,郑彩后来又一次主动提起:可以帮这边在福建官场上牵线搭桥,但李教授始终不接话题。郑彩也是个聪明人,立即明白短毛不需要掮客,也就不再多啰嗦,转而开始同他们谈判贸易问题。
第一百九十二章 郑氏(下)
郑芝虎和郑彩,一个是郑芝龙的亲兄弟,另一个也算是族侄。郑芝龙把他们两个派过来,当然不是单纯为了替大明王朝作说客,主要还是为了他们自己。
随着琼州货大量进入广州市场,身为南海地头蛇的郑家自然陆续了收到不少关于此方面的信息。此时的郑家还没牛气到后来那种光收保护费就是每年几百万的地步,依然还保持了一部分海商本色——从各地收购物资贩卖,也还是他们的一个主要利润点。琼州货好卖,他们自然也想插一手。而以郑家的实力,当然是不屑于再从跑到大陆上的二道贩子们手里批货了,要买货就直接去找源头。
虽然短毛在大陆上的民间传言中很是可怕,但郑家内部却知道并非如此。双方先前曾经打过交道,说起来彼此间还有一份人情在。这次接触又是纯粹出于善意,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所以郑芝龙才放心把最亲信的两个部下给派过来。
不过,郑芝龙本人或许确实是抱着结交之心派人前来,可他的兄弟和大侄子却未必肯这么想。此时的郑家,虽然还没到达后来那种横霸东南,唯我独尊的地步,却也已经是南海一带数一数二的大势力,这种霸主心态在对外交往时经常不经意间就表现出来。其具体表现就是——郑彩和郑芝虎二人在谈判时,总是不觉显露出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提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要求。
可这边都是些什么人啊——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就是大明皇帝崇祯,在他们眼里也不过只是个身份高贵点的土著而已。郑家再怎么财雄势大,称霸南海,可在一个从一开始就想着将来要跟荷兰,满清这些势力一较高下的团体眼中,还真算不上什么。
既然彼此都有些瞧不起对方,可以想象,这种谈判肯定不会是一帆风顺的。事实上,如果不是老李教授一直巧妙控制着谈判桌上的节奏,以及总是能及时安抚下两边的情绪,双方说不定早就掀桌子翻脸了。

“真他妈受不了啦!郑家这伙人哪儿来这么大的自信?难道非要打上一仗才能让他们知道厉害?”
——在又一次“中场休息”的时候,庞雨在盥洗室里禁不住破口大骂——郑家居然提出:要对琼州府开往大陆的商船征收保护费,当然他们说得比较隐讳,说什么最近海路上不大安全,李魁奇虽然伏诛,仍有刘香钟斌等贼寇流窜作案,郑家愿意主动提供帮助,保护商船安全之类。
虽然只是隐隐约约露了点口风,但这边几个都是人精,哪儿能听不出他们的话外之音与后续意图。庞雨当时变了脸色就要发作,却被老李教授及时拉住。然后和以前几次一样,总是在某一方快要暴走之前,笑眯眯宣布“休息片刻”。
三人再度走进盥洗室用冷水洗脸,也好清醒清醒脑子。和郑家这两个人的谈判实在是一件非常费神的事情,甚至比先前跟明朝使者打交道还要麻烦。至少那时候他们感到不爽了就可以随时收拾那俩使者一顿,反正跟明朝本来就是敌对关系。可对于郑家两位他们却不能这么干——郑芝龙既然能派人来谈贸易,说明他的态度还算是中立,不好轻易得罪。
然而可恶的是,对面郑彩显然也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才敢这样肆无忌惮的漫天要价,在上次提出充当招安中介的企图失败之后,居然又想在这里讹诈他们。
不得不说,这些能够在历史书上留下自己名字的人,果然是有其过人之处。郑彩这时候才不过刚刚二十出头,但在谈判中却表现的非常敏锐,象块牛皮糖似的,一有点机会就要抓住。虽然只是个秀才,却比先前那个举人出身的方文正强了何止百倍。
可庞雨偏偏也正好最讨厌这种行事方式,之前做建筑设计时茱莉就类似于这种做法,已经引得他几乎暴走,那还是自己人呢。如今换了个比他小一轮的,没有任何关系的毛头小子在他面前充大瓣蒜,怎么可能容忍?先前还觉得这家伙的性格挺“现代”,感觉有些亲切,到如今却是只剩下厌烦,若不是李教授卡着,几次都要拍桌子。
“哎,小庞啊,你的性子还是太急啦。这次谈判名义上是谈贸易,实际上是谈政治。表面上看起来大家笑眯眯和颜悦色,暗地里可是要斗机锋使绊子的——政治这东西和你们做工程不一样,不是说所有人都一条心,都想着要把项目完成的。如果不能达成双赢,就难免互相拆台,反正不能让对方占到便宜。”
“没错儿,这就是一场战争,不见硝烟的战争。”
阿德在旁边展颜笑道,他倒是很能适应这种气氛,以前他在号子里提审犯人时最喜欢玩的就是斗心机,碰到一上来就老老实实交待的犯人反而觉得没意思。
“呼…看来我不适合这种谈判哪,我想退出了,越谈火越大,到最后说不定会冲动坏事。”
庞雨有些沮丧地说道,李教授则摇摇头,微笑道:
“那倒不必,这两个人在郑家内部可算是重要人物,郑芝龙既然派他们过来,就不可能是为了激怒我们。他们肯定是有目标的。通过这些无意义的争辩和扯皮,分析出他们的真正目的,这才是我们应该做的——你很擅长分析问题,所以接下来的谈判,你还必须参加。”
“现在的形势就好像钓鱼,双方都在悠着劲呢,就看哪一方先憋不住,底线就给对方钓出水了。我们这边固然感到疲惫不堪,对方又何尝不是?”
阿德很有经验的分析道,然后便自告奋勇:
“跟他们斗嘴皮的事情就交给我吧,看我怎么陪他们玩。”
阿德敢说这话当然是有把握的——先前明王朝的使者那么傲气,到最后还不照样给他收拾的服服帖帖。那二郑的名气再怎么响亮,终究不过两个二十郎当岁的毛头小伙子,背后势力又吓不倒人,还是可以搞定的。

中场休息完毕,双方重回拳击台…不,谈判桌,又开始新一轮的勾心斗角…
对于郑彩提出的,那个很无礼的要求,这边根本没有作出正面回应,就好像没听懂。不过之后阿德另找了个机会,却提起了一直跟他们作对的大海贼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