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两广总督派来的使者么?抱歉,我们还以为是从北京崇祯皇帝那里派来的。”
那文官哼哼冷笑一声,眼睛又朝天花板上看过去了。
“不过疥藓之患,岂劳天子费心。遣一小吏,足以当之。”
对面众人脸上登时都显出怒色——这还没谈正事呢,就先把谈判对象给惹火了,真不愧是大明王朝的官员,办事本领不咋样,败事倒绰绰有余。
黑大个儿旁边,一个稍矮一点的短毛头领忽然嘿嘿一笑:
“不好意思,我们对大明朝的规矩确实不太了解——你们既然自称是天使,难道明帝国的两广总督就已经能够以天自居了吗?”
那文官脸色立即一白,却先是朝旁边那武将瞥了一眼,方才脸红脖子粗地回应道:
“汝辈化外流民,大明朝廷就是汝辈之天。吾等代天而来,自是可称天使,尔乃蛮夷,岂识我大明礼仪!”
——这官员水平不行,三言两语说不过就开始骂人了…庞雨心中暗自摇摇头,如果明帝国官员都是这种样子,那这明朝灭的一点不冤枉。
就连旁边那一直没开口的武官大概都感到有些丢脸了,他朝身边同伴拱一拱手,却没多少尊敬之意,反而低声催促道:
“多言无益,方大人,还是早些宣读朝廷喻令吧。”
两人之中,应该是以那文官为主,武官辅佐。明朝惯例也一向是文尊武卑,文人一向都很看不起武官的。但眼前这两位却有点异常,那文官对武将似乎很是忌殚,被他这么一说,居然不再多啰嗦,反而乖乖从身后背着的信筒中取出一份丝帛,展开,开始宣读。
庞雨特地注意了一下,不是黄色,看来只是两广总督的喻令,而非圣旨。
“谕琼州髡人知悉:照得尔辈,皆系化外之民,不服王化久矣。今既归我天朝,本当安分守己,恪守良规…”
之后就是骈四骊六长长一大篇,只听的一帮现代人个个头昏脑涨。好在大家在这个年代毕竟待了一年多,对于古文多多少少都有了点适应性,对于其中的废话已经可以自动过滤。而当听到重要部分时,也能及时把耳朵给竖起来。
事实上,整篇文字,也就最后几句话有用:
“…合行谕饬。谕到,诸髡人等速即遵照:一应夷船夷铳尽数缴官,造具清册,呈官点验。其首领自缚至官,余人须出具甘结,良人作保,方可许其于指定之地居住…祸福荣辱,惟其自取。毋得观望诿延,后悔无及!特谕。”
不得不说,中国古代文字的节奏韵律感很强,这文章念起来就跟唱歌似的。那文官摇头晃脑念了半天,好不容易念完了总督大人的告喻,却见对面那伙子短毛个个面无表情看着他,还以为这帮人没文化听不懂,脸上立即又显出那种自以为高人一等的骄傲模样来:
“如何,可要本官为汝等解说一二?”
对面那黑大个子摆了摆手,冷冷回了一句:
“不用。”
——这文官是故意的,其实光从对面表情上也能看出,短毛肯定是听懂了两广总督的要求。不过接下来,那伙人的反应却与文官心目中猜想的大不一样。
他们既没有跪地投降,也没有勃然大怒,那白脸短毛反而上上下下打量了文官半天,然后又看了半天那武将,最后竟然微微一笑,颇为友善的打了个招呼:
“请坐下说话吧,我姓庞,名雨。这位是咱们这边的首领解席。请问两位该怎么称呼?”
两名使者对望一眼,脸上都有些吃惊的样子,不过,他们还是报上了自己的名号。
尽管刚才已经说过,那文官还是把自己官位又给念了一遍:
“本官,大明广东承宣布政使司,琼州安抚司俭事,方文正。”
这边登时有人发笑——牛逼烘烘半天,原来只是个小小七品官,跟王璞一个品级。反而旁边那武将只是随随便便说了个名字,却让众人脸色都为之一变。
“周晟,锦衣卫广州千户所副千户。”
——竟然是大名鼎鼎的锦衣卫!还是从五品副千户,难怪方文正如此忌讳他。
庞雨等人对视一眼,原以为那姓方的是正使,看来不是,这个周晟才是主角。这个人的态度可明显也比那方文正要沉稳许多,从头至尾,没说什么废话,只是一直在观察这边的反应。
不过庞雨接下去一句话,却让这位周副千户一直平静的脸上终于也显出波澜:
“也许有些冒昧,不过我还是想问一声:你们俩是不是和王尊德有仇?而且这仇恨大到…他故意要派你们俩来送死?”
那方文正立即站起来,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周晟一把按回到椅子上,动作极其干净利落,明显是有功夫在身的。
“王督素来磊落刚正,岂会作此等行径——此乃吾等职责所在,生死荣辱,自是早已置之度外。”
——别看是个武官,这周晟说起话来居然也是文绉绉的。能在锦衣卫中爬到五品高位的肯定不会是文盲,但此人脸上也颇见刚毅之色,看来明帝国毕竟还是有几个厉害人物呢…庞雨心中正颇感赞叹时,却听那那周副千户又说道:
“两国交兵,尚且不斩来使。何况吾等此来,乃是宣慰招抚,给尔辈一条活路来的…祸福荣辱,惟其自取。王督所书,勿谓言之而不预也。”
“我呸!”
旁边解席已经忍了半天了,这时候再也耐不住跳起来:
“让我们交出所有武器船只,把首领捆起来送到官府,剩下人还要在你们指定的地方居住——这他妈的也能叫招抚?”
身高一米八几的山东汉子跳起来发怒,还是颇有几分威势的,但那周千户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至少你们可以活下去…大部分人可以。”
虽然态度依然很强硬,可好歹换了白话文,看来还能谈谈…庞雨心中盘算着,脸上便带出几分笑容,指了指那份文告:
“诶,周将军,谈判么,双方总要有一个基础吧,这连一点余地都不留…”
话未说完,那周晟却猛力一拍桌子,一字一句,迸出一句话来:
“这本就不是谈判,我大明朝,从不与叛逆谈和!”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不可理喻
话说到这份上,双方也没什么好谈的了。时隔一年多,穿越众确实等来了大明王朝的招抚,可明帝国官员心目中的招抚和这边所能接受的,显然完全是两码事。
把那两位“天使”及其随从安排进了馆驿…对面的屋子,大伙儿开始讨论这份来自两广总督的告谕。关于文件本身其实没什么好讨论的,根本不存在任何妥协的可能性,大家主要探讨的,还是明王朝的态度,以及如何应对这两名使者本身。
大明帝国的态度现在是很明显了:他们所能接受的只可能是投降而已。而且还是无条件的投降,不管他们的军队能不能威胁到这边…那个方文正固然狂妄自大,周晟看起来却是颇有理智的,但他们在交流中所表现出的那种高傲却是如出一辙,而在两广总督王尊德的文字中,这种高傲也被非常清晰地体现出来。
“我们还是太习惯用现代思维来考虑问题了…明王朝根本是不可理喻的。”
“也难怪,换了我们自己那个时代,如果突然出现一伙天外来客占了海南岛,估计整个国家的反应也差不多…毕竟都是中国人么,很多东西还是能理解的。”
敖萨扬这家伙居然还能站在对方立场上考虑问题,但大多数人可没这么超脱的思想。基本上,大家都是用雷老虎的口吻:
“他妈的,不服气就打到他们服!这帮鸟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见了棺材也未必掉泪…他们永远不懂妥协,无论实际情况怎么样。”
庞雨有些意兴阑珊的样子——这个在元朝之后建立起的汉人王朝对宋代教训矫枉过正,对任何涉及到“和”字的事情一向非常忌讳——当年土木堡之变,皇帝都被俘虏了,满朝文武大臣宁肯重新立一个皇帝接着打也决不妥协…以前看历史书,看到这里时,还觉得大明王朝挺有血性的。然而现在,当亲自领教到这种态度时,一帮现代人只能哀叹碰上了石头脑袋。
眼看着大伙儿吵吵嚷嚷,解席则默不作声。过了片刻,等大家稍微安静一些了,他才捅了捅庞雨问道:
“那么,你觉得,这次招降失败后,明王朝下一步会有什么动作?”
——这个才是实际问题,既然双方肯定谈不拢,那及早考虑下一步才是正道。
“应该还会有一次军事进攻吧…规模则取决于他们能抽调出多少机动兵力。这时候奢安之乱不知道平定了没有…史书上说是到崇祯十年才彻底结束,可前几天我察看城管队整理的消息传闻,说南方明军打了个大胜仗…”
“明王朝自己的消息哪儿能信啊,国军当年不也号称歼敌过亿,最终胜利转进台湾么。”
一个小伙子大大咧咧笑道,随即便看见敖萨杨朝他怒目而视,连忙摆手作傻笑状:
“啊哈,抱歉抱歉,老敖,咱可从来没把你当外人。自家兄弟说话,不用那么小心吧,哈哈哈…”
台湾仔哼了一声,接口说道:
“这些消息虽然只是市井传言,但也不是完全的空穴来风。庞雨所说的信息,我们已经先后两次看见,是来自两个毫无关联的独立源头,应该是比较靠谱的。”
“也就是说他们已经有余力来收拾我们…难怪王尊德的口气这么硬。”
解席摸着下巴沉吟片刻,最终还是摇摇头:
“算了,不想那么多,反正要来就来,要打就打。大明王朝的武装力量咱们也算见识过了——真不咋样,还不如咱们的城管队呢。”
第一个议题到此为止,在座毕竟都是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又新近顺利控制一座府城,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大明王朝在他们眼中只是一堆腐朽没落的历史遗迹罢了,对于那些在他们眼中落后了几个世纪的军队,还真没看在眼里。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如何打发那群“天使”了——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这句话穿越众还是尊重的,倒也没人说要杀掉他们。只是有人主张给他们插上鸟毛,直接丢上船给赶走拉倒。
“既然这帮鸟人自称天使,就让他们像鸟一样滚蛋吧,省得留在这儿添恶心。”
这句话立即引起众人热烈反应,有人开始引申,说欧洲同时期有一种刑罚,就是把犯人给脱光了,身上涂满沥青,粘满羽毛,搞成一只大火鸡的样子,然后让一群人用箭射他们的屁股——用来收拾这帮“天使”最合适不过。
之后话题又很快转到中世纪的其它刑罚,例如铁处女之类,接着又转移到“Virgin”这个单词的起源问题…
“话过三句必跑题啊…多么怀念以前的BBS。”
负责主持会议的庞雨苦笑了两声,但他也没打算把话题拉回来。
“随他们扯吧,反正这事儿咱们自己也决定不了。”
——无论那两个家伙如何嚣张跋扈,他们毕竟是大明王朝正式派来的使者。如何应对他们的要求,按理说必须要由委员会来做决定。
尽管人人都知道委员会肯定不会接受那份两广总督的告谕,但他们毕竟不能自作主张直接把使者给赶走,这是个程序问题。告谕是肯定要送到临高去的,就是那几名使者本身,如何处置也要等临高那边的意见。
主基地那边的电话很快接通,李老教授他们果然对明王朝的使者极感兴趣。虽然当庞雨大致介绍了那份告谕的内容之后,就听到电话那边骂声一片,不过老教授依然在电话里询问,能不能让那两名使者到临高去面谈一下。
“诶,老爷子,这个可有点难度啊…”
解席直接在电话里表示了反对之意:
“那个二百五文官也就算了,武官可是个不折不扣的锦衣卫,他还带了好几名部下。让一群锦衣卫公然在我们境内自由行动,无论如何不是个好主意。”
“你们能不能派人押送呢?”
对面传来胡雯的声音,看来对锦衣卫感兴趣的还不止李老教授一个,不过这边庞雨把话筒接了过去:
“还是不现实——我们不敢让本地人单独和他们接触。如果要派自己人领队,人带少了危险,那家伙好像会功夫的。人多府城这边可就空了。”
电话那边没反应了,过了片刻,却是唐健的声音传过来:
“那现在对他们的控制牢靠么?”
“啊,现在是安全的,只是不太方便移动。”
庞雨回答道,电话里又是片刻沉默,之后唐健在电话里吩咐道:
“先把人看守好,别让他们到处乱跑。具体的对策,等我们商量好以后再定。”
“明白,我们会控制好。”
庞雨挂断了电话,然后笑吟吟看着大家:
“怎么样,还想不想去跟那几个‘天使’交流交流?”
老解立即摆摆手:
“要去你自己去,我是不想看那些人的嘴脸了。什么玩意儿啊,明明没实力还拽得跟二五八万一样…操行!”
其他人也差不多同样想法,到最后只有敖萨扬愿意陪他一起去,于是两人带上几名护兵,朝那些客人下榻之地走去。
古代王朝的官府格局都差不多:进门为照壁,俗称“萧墙”,绕过墙壁之后是个大院子,左手院落为驿宾馆(政府招待所),右边则是州立监狱,两边都不收钱,免费住宿,当然住宿条件有点差别。
按理说那几位明王朝的使者是应该被安置在宾馆里的,不过因为大家对那位周晟先生的职业实在太忌讳,惟恐他半夜翻墙出来玩个斩首行动什么。再加上那姓方的态度又实在恶劣,于是就给统统丢进了大狱里。
当庞雨他们走进监狱后,那个方文山及其安抚司的下属们都在吵吵嚷嚷,大骂短毛尽皆蛮夷之辈,不通礼仪,见人进来则骂得更凶。反倒是那位周副千户始终默然不语,盘膝坐在稻草堆上,看见他们,甚至还微微笑了笑。
“不好意思了,两位,招待不周。不过既然方俭事您口口声声说咱们是一伙蛮夷,那总要对得起您的期望不是?况且,你们既然敢拿这么一份招抚文书上岛来,想必也是做好吃点苦头的准备了?”
庞雨拖了一条长凳,隔着木栅栏与那两位只能坐在地上的使者相向而坐,居高临下的目光可以获得心理上的优势…就算没学过心理学的人多少也知道一些。
那方文山立即站起来跳着脚叫骂,读书人的斯文丝毫不见。而周晟只是微微仰起头,毫不退缩的与庞雨对视。
“你们如此恼怒,莫非都觉得这份招抚告谕很难接受?”
听周晟的话音,居然还颇有抱屈之意,反让庞雨吃了一惊:
“当然,你觉得我们象是会主动找死的人吗?”
“王督追究盗首,不过为平息小人之口罢了。朝廷五千大军灰飞烟灭,总要有个人出来顶罪的…恕我直言,庞先生,敖先生,你们虽是参赞策划之人,却并非群盗之首,就连那个解老大也不是。你们的首领,据我所知,应该是个已经年逾古稀的老头儿。”
不顾庞雨等人诧异的表情,周晟淡淡一笑,直直看着他们:
“允许以一老者之性命,换取你们全部百余青壮之生路…王督此举,已算是仁至义尽,若还不知好歹,可就是一误再误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领导干部来视察?
庞雨这边,连同敖萨扬在内,两人都愣住。他们此次过来,原本是打算通过交谈再摸摸对方的底,没想到反而被人家给游说了。
两人一愣神之下都没回应,那周晟看了看他们脸色,大概有所误会,于是又接着说道:
“今年二月,惠山海寇李氏为朝廷所平。匪首李魁奇之弟李魁一于广州城中伏诛,处凌迟之刑,正是我锦衣卫慎刑司派出的刽子手。”
周晟语调淡然,说出来的每一个字却都血淋淋:
“尤记得当时万人空巷,闹市中数万人亲见其身被千刀,辗转哀号,数日方绝。想那李氏也曾聚众数万,占州据府,一时号称豪强,然朝廷一怒,大军挥动,终究化为齑粉,落得个身死族灭…若是能安分守己,亦不失为一富家翁,何至于此。”
“李魁奇好像是被郑氏剿灭的吧…”
庞雨终于忍不住回了一句,大明王朝的海军最盛之时当然是永乐,禁海之后几乎撤销,不过在万历年间又重新牛气了一把,露梁海一战打垮丰臣秀吉倾尽日本全国之力打造的海军,虽然自身损失也很大,但总算是打赢了。
到天启年间也还算可以,跟荷兰人干的几仗有输有赢,总体上倒也不落下风。只是不知道为何,到了崇祯手里,却是一年不如一年——现在才刚刚崇祯三年呢,明帝国剿灭海上反叛力量却已经要依靠郑氏的私军了,朝廷水师虽然还在,声势却已大不如前。
庞雨的言外之意很明确——那郑家也是海贼起家,现在不照样升官发财爽得很?对面两人当然能听懂,周晟只是微微一笑。旁边方文正却大大咧咧插嘴道:
“郑芝龙现为福建游击将军,他的力量,当然也就是朝廷的力量。那郑一官当年起家结义的十八芝兄弟,李魁奇便是其中之一,为他亲手所擒,献于朝廷。此乃真豪杰之举,我天朝人皆敬仰,汝等何不效仿之?”
“噗…”
庞雨这边刚刚拿过茶杯喝了一口水,差点没一口喷出来——刚才周晟那番挑拨威胁还算有点内容,这方某人整个就在胡扯。
郑芝龙既然投降官府,当然要回过头去收拾那些依然铁了心干海盗的老同行,本来很正常的一件事,被方文正这么一说却完全成了小人嘴脸。如此自然而然的污蔑,想必平时大明朝的读书人就没少讥刺攻击他。
姓郑的如何挨骂不关他们事,然而令庞雨感到非常郁闷的是——这姓方的居然还一本正经跟他们说这么做很光荣,当真是拿他们当一群白痴看待了。
木栅栏内,方文正同样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水,得意洋洋注视着这边——这边虽然把人送到监狱里,茶饭什么倒是按对面馆驿标准配备的,毕竟是使者,没必要太苛刻。然而下一刻,庞雨忽然伸手进去,毫无风度打翻掉他手中茶碗,把一杯水全都倾倒在那家伙身上。
还没等方文正想明白该不该发火,庞雨直接揪住他的领子,把他拖到木栅栏前:
“你个酸货听好了,要扮黑脸无所谓,可别再侮辱咱们的智商。作为代表大明王朝的使者,多多少少总应该有点水准吧?别再自作聪明啦,你现在的言行举止完全就是个小丑知道吗!”
松开手,庞雨又看了看脸上终于显出讶异之色的周晟:
“王尊德既然派你们过来,总不至于仅仅为了羞辱对手而来。别再扯什么大明朝不跟叛逆谈和之类的废话,既然来谈判就拿出点诚意来。那份告谕里的条件太苛刻,你们不妨在这里冷静冷静,想想看还有没有更合理一些的条件可以拿出来的,如果没有,趁早滚蛋罢!”
说着,庞雨怒气冲冲掉头离去,敖萨扬一直坐在边上没说话。见庞雨突然发飚,他脸上也显出惊讶神情,不过,当庞雨掉头离去后,他也立即跟着站起走开。
走到外面时,却见庞雨正站在院子等他,见敖萨扬出来,前者脸上显出几分尴尬。
“呵呵,让你看笑话了,不知怎的突然感觉非常恼火。”
“双方文化底蕴不同,考虑看待问题的方式不同。硬要坐到一起,肯定就是鸡同鸭讲啦…我从前在某些大陆的BBS上都感到没法交流,何况是和明朝人。”
“…嗯,主要是突然觉得很悲哀,为大明王朝感到悲哀。这个帝国不是没有人才,我们到现在也接触过不少本地官吏了…老敖,说实话,我感觉这个时代的社会,其实和我们那边差不多,能当官就没一个是笨蛋。”
庞雨扳着手指,一个个数过来:
“中级将官的文化水平都很不错,象这个周晟,还有以前被我们俘虏的张陵…那些低等文吏,如李长迁,严文昌等,也都是很精明的人,可为什么偏偏掌握着帝国权力的正宗士子,却都表现得却如此可笑?——王璞是这样,这个方文正也是如此,他们不是不聪明,可聪明全用在了斗嘴,嘲笑,以及脸面问题上。对于不熟悉,不了解的事物,他们无一例外都摆出一副不屑一顾嘴脸,不愿意花费哪怕一点点精力去了解下。故步自封到如此地步,这个汉人王朝的陨落果然是不可避免吗?”
“每个人都有夜郎自大的一面,我们又何尝不是?只不过明帝国那些中过举人进士的老爷们自我感觉太好,表现更加明显罢了。我们之前没怎么感觉到,因为我们是占领者,一直处在居高临下的地位,根本不用在乎本地人的想法。而现在,我们是在和大陆上的国家政权打交道,连平等地位都没有,轮到对方居高临下,自然就难以忍受了。”
敖萨扬对这方面看得倒挺透彻,庞雨思虑片刻,不得不承认老敖的看法正确,很多时候,他们觉得理所当然的一些习惯,在本地人眼中也同样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