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有四十多岁的王通事迄今都不能忘记当年那可怕的场景,他涕泪横流的回忆着自己的母亲是如何用身体为他挡住了致命的刺刀,然后又躲在亲身父亲的尸体下面整整两天,即使尸体开始腐烂也不敢把脑袋探出去…
西班牙人为了防止有人装死,每一具拖出去掩埋的尸体都要用长矛捅过,王彦向所有人展示了他肚子上那个巨大的伤疤:那是被西班牙长戟刺穿后的痕迹。同时还有手臂上深可见骨的牙印——他死死咬住自己的胳膊,才没发出声音,逃出生天。之后辗转来到印尼,荷兰人的地盘讨生活。
荷兰人对华人也很凶残,但因为需要他们的劳动力,总算还允许他们在那里生存——这些老百姓肯定想不到,即使如此艰难的熬到1740年,终究还是会有一场“红溪惨案”在等着他们。
另外一位华人仆役林四海,则是土生土长的澎湖渔民。本来他这辈子跟洋人应该是扯不上什么关系的,但在大明天启二年,也就是1622年,荷兰人占据澎湖,将附近所有中国人都强行掳掠,为他们修建要塞。林四海那天正在附近洋面上打鱼,等他回到渔村时却发现整个村子已经被焚烧殆尽,他和他的渔船都被红毛人掳走。
自从那一天之后,他再也没有见到过他的妻子和孩子。
有四千多名中国百姓被抓为奴工,其中一千三百多人在艰苦的劳作中死去。然而当要塞修建完成之后,残余的两千多中国渔民竟然被舰队司令雷尔生当做奴隶,直接送给了巴达维亚的荷兰总督古恩。
在船上他们又受尽折磨,饿死病死不计其数,哪怕稍微有点身体不适,就会当作传染病源抛入大海。最终,这批华人能够活着抵达印尼的还不到半数。
林四海一直表现得很老实,所以才能活下来,并且学会了几句外国语。他是被巴达维亚总督当作一件礼物送给安德鲁船长的。后者从不知道这位表现顺从的亚洲仆人曾有着如此凄惨的过去,当然,也从来没关心过。
此时,当老杰克铁青着脸一字一句把林四海断断续续的哭诉翻译成拉丁文时,以前总是充满“绅士”风度的安德鲁船长明显坐立不安了。所有外国人差不多都是这个反应,就连那位一直表现的从容镇定,似乎没什么能让其惊慌失措的安娜小姐也坐不住了——在向旁边茱莉表示说她和公主号来到东方时间不长,从来没做过任何针对明国人的坏事,也不清楚这些事情之后,便动用“小姐特权”,以身体不舒服为理由匆匆离开了会场。
这边没人阻止她,本来开这场大会的目地也不是针对她。事实上对这些事情反应最大的,并非那些外国水手,而是同样被调来旁听的明军战俘官兵,以及工程组雇佣来的本地人员。
张陵张汝恒本是陕西人,调来南方半年都不到,本来对那几个混在洋鬼子中的通译极为瞧不起的,觉得他们数典忘祖,丢尽了老祖宗的脸。不过此刻,在听到那两人的悲惨遭遇之后,第一个跳起来的却也是这位陕西汉子。
在大骂声中,张汝恒挥拳就冲着那位安德鲁船长杀过去了——所有外国人中就数他穿的最华丽,一看就知道是头儿。和他一起动作的还有十多条热血汉子,这十几天来双方已经动过好几次手。以前这些老外都傲气得很,稍有点小摩擦肯定会大打出手的,但此时,见他们冲过来,很多外国水手居然选择了避让…
不过大会的组织者们肯定不会让这架打起来——阿德他们早就用本地雇员把双方人马隔开,这时候作好作歹把人给拉住。要打架可以,会议开完回头再打也不迟么。
随着群众情绪被带动起来,组织者们所希望的气氛终于出来了。本地人或是明军俘虏中间都陆陆续续有人站出来,向大家讲述自己亲身经历,或者是了解到周围邻居朋友曾经遭受过的悲惨事迹——都是西洋人所带来的灾难。
这种集体气氛是最容易感染情绪的,只要有一个人哭,就会有一大群人跟着哭;只要有一个人愤怒,就会让所有人都跟着愤怒…在一片声讨洋鬼子罪行的叫喊声中,那些外国水手明显表露出了恐惧情绪。
如果光是一群赤手空拳的黄种人这样叫喊,他们可能还未必当回事,但现在周围看守他们的东方人个个都荷枪实弹呢,而且先前在登陆时他们就已经充分领教过——这些短头发中国人毫不介意杀白人。
很多外国水手都站出来,用各种各样语言甚至包括磕磕巴巴的中文,反复申明他们不久前才刚刚从欧洲来到东方,并没有做过那些上帝不允许的事情。安德鲁船长和他手下大副也拉着老杰克不停解释,说公主号既不属于荷兰人也不属于西班牙人,只是在东方“游历”而已,不应该为那两国的罪孽承担责任…
然而老杰克对于这一切却没什么概念。事实上,这个纯粹的美国人到现在都还没弄明白:为何周围这些中国同伴们都宁肯停下手头所有工作,也要把人聚集在一起开这种似乎纯粹只为了宣扬仇恨的会议。
他对欧洲白人当然抱有同情心,但现在这种局面,就算杰克再怎么迟钝,也知道不能跟愤怒的大多数对着干。他只能尽量忠实而准确的为那些白人水手翻译,帮助他们把这些辩护词翻译给旁边的中国同伴们。
然而庞雨只用一句话就让那位满脸委屈表情的安德鲁船长哑口无言:
“你们这次是来干什么的?”
想到自己此前的目的,那位安德鲁船长脸色愈发苍白了,这十多天来基本上受到平等的对待,他还真以为这些东方人是很有绅士风度的。不过眼下,他突然想起自己几乎一度已经忘掉的身份——战争俘虏。
看看现场情绪已经被调动差不多了,阿德向郭逸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点点头——要打掉这些白人的嚣张气焰,不下狠药是不行的。先前诉苦是争取立场上的正当性,但如果没有实际的武力威慑,光扮演祥林嫂只是徒然遭人耻笑。
安娜公主号来到东南亚时间不长,它上面的船员或许确实还没什么恶行,但这次穿越众的俘虏中间还有几名荷兰船员呢。那两条被击沉的荷兰Flute船,其中有一艘正好是当初从澎湖运送奴工去巴达维亚的,林四海甚至辨认出:有一名被捞救上来的俘虏,当初曾经亲手把和他绑在一起的华人难友从船上推入大海,仅仅因为对方彻夜咳嗽。
这时候那个倒霉蛋被五花大绑的拖了上来,林四海声泪俱下的控诉了他的罪行。然后,很自然的,会场周围响彻一片“杀了他!”的叫喊声。
调动起群众的情绪,然后顺应他们的要求去做——这正是群众运动最重要的手段。既然有了这么现成的一只鸡,当然要拉出来让那些猴子瞧瞧厉害。
郭逸站出来担任了临时法官,他杂七杂八扯了一通什么罗德岛海商法之后,宣布以海盗罪和杀人罪判处这个荷兰人死刑。其实在他们这个团体里,有一位苏芜香小姐是专门搞法律的人才,她的专业特长是国际贸易,海商法和民商法。不过要一个女孩子站出来宣布某人死刑对她压力大了点,所以只好让郭逸从她那里学来一堆名词,然后站出来宣判。
在绝望的哭喊声中,那名荷兰水手被带到县衙门前的广场上。在那里,一座新近才搭起来的绞刑架高高竖立,一条黝黑发亮的绳圈正挂在绞架顶端微微晃荡…
第八十六章 宣言
此时此刻,小广场前已经是人山人海。中国人爱看杀头,这是早就被鲁迅先生所证明过的。现在虽然换成了他们不太熟悉的绞刑,但也丝毫没影响到当地闲人们的“兴致”。
特别是当他们看到被押上法场的竟然是一个红毛老外时,那些闲人愈发的兴奋了。半年多的接触,当地老百姓已经习惯了这帮短毛稀奇古怪的行事,无论他们干什么都不会感到惊讶了——人人知道这帮人肆无忌惮,连大明官兵都敢打杀,宰几个红毛当然不在话下。
广场中央,张庐山的儿子张小山手捧一张写满了字的黄裱纸,有点结结巴巴的用海南本地土话大声向广场上众人宣布那名荷兰人的罪状,以及这边对其做出的判决。本来这活儿是打算请李长迁师爷来做的,不过老滑头看他儿子新近认了不少字,好说歹说把这个露脸的机会给儿子争取过来了。
这边胡凯和李伟两个壮小伙儿则把那名不停哭泣哀求的荷兰人拖到绞刑架前,将绳圈套上他的脖子…这时候,陈涛手持一只十字架走了上去。
“你有什么临终遗言要说吗?”
陈涛一边示意旁边王通事把这句话翻译过去,一边开始用拉丁文念诵主祷文,这是他小时候在爷爷奶奶监督下背熟了的,也是他唯一会说的几句拉丁文。这边大部分人其实并不赞同他搞这种迷信活动,不过反正费不了几分钟,也就随他去了。
不过那荷兰人却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双膝跪地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那王通事听他说完之后却是满面怒容,狠狠的“呸”了一口唾沫在对方脸上。
“大人,这家伙到现在还在胡说八道!他说他只是一名普通水手,不是士兵,也从来没有和大明朝作战过。那一次运送俘虏,所有行动都是遵循船长命令行事,他本人从来没想要伤害过任何大明子民。”
“哼哼,上绞架的人都这么说。”
庞雨不知何时从后面走了上来,旁边还跟着那位控告者林四海,此时他正用充满仇恨的目光盯着那荷兰人,一副恨不得冲上去咬一口的样子。
“我们其实可以理解,你这时候一定感到很委屈——你想必觉得你根本没有犯罪,把那些生病或是看上去生病的中国人推下海,对你们来说大概无非就是处理掉一件损坏的货物而已。”
看着那名荷兰水手,庞雨一字一句的缓缓开口,他说得很慢。每说一句话,都要停顿很长时间,让林四海把他的话翻译成荷兰语,既说给对面那个死囚犯听,同时也是说给周围那些外国水手听。
“…你们这些来自欧洲的所谓‘文明人’,大概从来都没想过:亚洲,非洲,还有南北美洲,这些地方的原住民和你们一样都是人,肤色虽然不同,体内却同样流着红色的血。和你们一样,同样享有上天赐予的生存权利,享有不受奴役,自由在祖先遗留之土地上生活的权利。”
这些话语传到周围,让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个个都变了脸色。
“而最重要一点…”
庞雨忽然揪住那荷兰人的头发,强迫盯着他的眼睛:
“我们同样也能伤害到你们!你们敢来抢劫财物,来掳掠人口,我们就把你们统统吊死。指望在海岸边架起一两门大炮就想征服一个国家,这种事情不会在这里发生!这里不是刚果,不是津巴布韦,更不是玛雅与阿兹特克!”
缓缓松开手,庞雨最后看了那个被吓呆了的荷兰人一眼:
“死在异国土地上的侵略者,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无论你信奉哪一种上帝,地狱里的火焰总都是一样。”
毫不怜悯用一句恶毒诅咒取代了旁边已经目瞪口呆的陈涛“临终祷告”,庞雨拍拍早就不耐烦了的胡凯肩膀:
“行了,把他挂起来吧。”
诉苦大会最终是以那具挂在绞刑架上漂来荡去的尸体而告终。这场大会的效果几乎是立刻显现出来——本地劳工与明军战俘们个个义愤填膺,如果不是看守者们很有先见之明的封锁了外国俘虏营地,恐怕刚一解散那里面就打成一团了。
那些原本牛气十足的外国水手们则明显夹起了尾巴,对于来自中国人的挑衅也不敢回应。能逃过这一劫都已经在暗中庆幸了,谁还有胆子在愤怒的人群面前充硬汉?
至于县城里的老百姓们,又免费看到一场大戏,足够他们谈论好几个月的了。其中某些文化人,例如程县令李师爷之类对于庞雨的那番宣言难免有些研究——这宣言他们已经能听懂一部分,与解席先前“大明崇祯天下只有十七年”之类的片言碎语结合起来看…这些短毛的来历似乎更可疑?
赵立德与郭逸等人力资源组的同志则受到了全体穿越众的热烈表扬。大家一致认为,他们选择的这个突破口非常巧妙,不但从根本义理上打掉了那些欧洲白人们可笑的优越感,而且极大团结了包括明军战俘在内的所有本土力量,非常成功的弱化了民族内部矛盾,而把人们的注意力都转移到外敌上去。
——诉苦大会的内容,很快便通过雇佣劳工们的大嘴巴在本地老百姓中间传播开了。现在,临高县城及其周边地区,成千上万的普通百姓都自动变成了那些白人俘虏的看守,再也不用担心那些人试图逃跑——如果他们敢单独离开战俘营,大概马上就会被愤怒的群众活活打死。
明朝人是从来都不怕洋人的,无论是普通老百姓还是文武官员,这一点,跟后来的清王朝天差地别。
当胡雯问起阿德,他怎么想起来搞这么一场大会时,后者却微微苦笑一下:
“我家里有一位长辈就是南洋华侨啊…先前和那几个翻译谈心的时候,仿佛又回到以前,叔公给我讲述的那些事情。”
“南洋华人的血泪史啊…正是从这一时期开始的呢。”
李明远教授面色复杂。很多历史事件,在史书上只是粗略留下一笔记载,但在亲历者那里却是如何的刻骨铭心,这几天他通过和那几位翻译华侨交谈,算是深切体会到了。
作为一个历史学者,这种亲身体验历史的感觉让这位老教授觉得兴奋。但同为华人的理智,又让他情不自禁为那些华侨的悲惨遭遇而伤痛,这种复杂的心理状态,一般人还真不容易理解。
不过旁人也没打算去理解,在这里的大多数年轻人眼中,他们是在创造历史,而绝不仅仅只是被动的去体验。
“不,教授,我不同意您的看法。”
一直很沉默的唐健忽然开口,很难得的反驳了李教授一句:
“在我们的这个时空,南洋的华人不会有什么血泪史了。要有,也应该是属于那些殖民者的。”
“没错,唐队我顶你!”
旁边解席拍着桌子也大声呼喝:
“既然我们来到了这里,既然我们已经站稳了脚跟…兄弟们,我们可以改变很多事情的!”
“对!有我们在,东南亚的地盘,以后就不关欧洲人什么事儿啦!”
小家伙叶孟言居然也跳出来气势十足的做宣言,看在凌宁等人眼里只是一笑。
“看来大家的想法都很单纯哪…”
凌宁捅了捅一直没说话的庞雨,后者从先前开始就一言不发。
“你有没有觉得,大家似乎也受到那场‘诉苦大会’影响了?”
凌宁一向以头脑冷静,不从众而自傲,有时候就显得有点不大合群,但和庞雨的关系却很好,两人经常在一起私下闲聊。
“很正常啊,群众运动本就是一把双刃剑,要感动别人,当然首先要感动自己。”
“我只是担心咱们能开头,却不能结尾啊。人民群众的力量是巨大的,但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说自己能完全控制这股力量,就连咱们的太祖爷也做不到。浪潮一旦形成,将冲向哪个方向,那是谁都说不准的事情。”
庞雨微微笑了:“不错,但是别忘了,兄弟,这是在明朝。而且还是明朝末期,一潭死水的封建社会。无论官僚,军队,还是政治经济,都已经烂到底了。凭我们这区区百多人,只要能让浪潮翻涌起来就已经足够。反正,无论它造成的后果是什么样,也决不会比原来的历史更糟,不是么?”
第八十七章 管理体系
此后几天,穿越众的生活开始慢慢回归到正常轨道上。为了应对战争而被打乱或搁置的各项计划,又开始逐渐执行起来。
吴南海及其所属的农业组是所有人中最有紧迫感的部门——天时不等人。战争本身只打了两天,可前期备战和后面的收尾工作却持续了一个多月,从四月到五月,正是农业种植上最重要的时期。比如水稻,正是抽穗孕穗,需要增加水肥管理的关键时刻,但因为人力不足,这些条件都没能跟上,这一季的粮食产量肯定会因此而受到一些影响。
为此吴南海提出申请,要求增加农业组的人手。现在他们的人力资源比原来充裕了不少。不过面对吴南海所提出的,一下子要增加两三百人的大农业合作社计划,阿德等人依然傻了眼。
“这个…我们不大可能把所有战俘都调拨给农业组的。”
阿德指着小黑板上一大堆要求增加人力的备忘纪录,一行行点给吴南海看:
“你看,各个部门都要求增加人手,僧多粥少啊。”
“我知道,所以我们农业组根本没打算使用那些俘虏。”
吴南海胸有成竹:
“我们只是希望你们人力资源组,或者参谋组,还是全体大会?…管他什么机构,反正就是有决定权的那批人,能允许我们农业组自行招募一些本地农民。现在每天都有很多当地人来打听,想给我们打工呢。”
——虽然误了点农时,所用的种子也不是标本箱带来的那些超级稻种,但在现代化农业栽培和管理技术之下,穿越众所控制的农田长势依然要远远好于周围本地人的田地,光眼下都已经能明显看出来了。
海南岛这地方,虽然已经到了明代,很多地方却依然难以想象的落后,有些少数民族甚至依然保留刀耕火种的习俗。汉族好一些,但大多数人还是播种以后就不怎么管理,也不懂管理,唯一的管理手段大概就是锄锄杂草,浇浇粪肥,连除虫都还是依赖青蛙蛤蟆之类,基本上,还是要靠天吃饭。
而农业组可就完全不同了,浇水施肥都是按照最佳配比来进行,遇到病虫害什么也知道去找化学组,让他们配置各种化学药物来解决。就连稻田地块分割,沟陇设置都有专业人员指导。于是所有人走在路上远远就能看到——农业组所照料的地块都是整整齐齐,一块一块稻田都绿油油的长势喜人。而其他地方属于本地人的农田,哪怕再好的地,都是稀稀拉拉参差不齐。
农民们对这种事情向来最是敏感,继先前的海盐之后,短毛们有种田秘诀的说法也很快流传开来。自家有田有土的倒也罢了,但不少本身无产,依靠佃人田地养家糊口的农户却心思活动起来…
反正一样是给别人种地,给谁干活儿不是干呢。短毛们种的田他们这些本地人都清楚,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上等田,去年收成还和其它地方没啥两样,如今在短毛手里却忽然如此出色,肯定是有诀窍的了,如果能够学到一二…?
短毛本身很和善,不会滥杀无辜,行事也颇为公平,给他们做事绝对不用担心拿不到报酬——这么长时间下来,穿越众在本地人心目中的形象其实已经很不错。只是先前当地百姓对他们抵御官兵,攻城略地的行为还是很有几分忌讳——给短毛们扛活儿听说都是要剃光脑袋的,一旦官兵剿来被当成匪徒同党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
不过这种担心随着前些日子的大战结果而都烟消云散——好几千的朝廷大军就这么完蛋了,光埋尸体的坑都延绵了一里多长,这些都是本地劳力亲手挖出来,再清楚不过。
后来又看到居然连红毛人都给打败,螃蟹似的排了一长串给押到城里关起来,洋枪洋炮缴获无数,直接就给架到城头上了,海边还横着一条大洋船…农民们心里最后一丝疑虑也完全打消。
城墙上架了那么多大炮,朝廷纵然派来几十万大军怕也不是对手了。真要顶不住了,短毛们本身有大铁船,那条大洋船看架势装个千把人也不成问题,到时候大不了跟着一起跑路就是…
在利益面前,劳动人民总是很精明的。在确信后路可以保障之后,他们对朝廷的忠诚也就不那么坚定啦——最近一段时间,与短毛能拉上关系的本地人忽然变得炙手可热起来。不少沾亲带故的都来打听消息,希望能上柜入伙。
吴南海就收到了不少这样的请求,农场和养殖场单独驻扎在外,和本地人接触最广泛,平时表现的也最“亲善”,所干的农活儿又不象其它事情看起来那么神秘…很自然成为本地老百姓自主择业的首选单位。
农业组倒是很乐意多招一些人手,反正也就是种地,不需要多少技术,稍加培训就能上手的。不过先前唐健他们曾有严令:为了确保整体组织的安全,所有单位都不能擅自招募人员,必须要到人力组这边来申请。
于是吴南海正儿八经打了一份申请过来,问题是:谁有权批复这份文件?
在了解到申请内容之后,阿德很明确的告诉眼镜吴同志:既然他没打那些俘虏的主意,也不需要人力资源组帮忙搞培训,那人力组就管不着他的事情。
皮球一脚踢到参谋组,参谋组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们这个组织当初是为了作战才建立,眼下战斗结束,参谋组这个单位是否有必要保留都还在争论呢,啥时候有权决定日常管理事务了?
吴南海严格遵守规章制度行事,这当然值得赞赏,但如果这规章制度都还没建立起来…
好在这边都是些年轻人,没什么官僚作风,七嘴八舌商讨了片刻之后,庞雨抬头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