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廖勇喟然长叹,而另外两人也随之叹息。稍后片刻,他们便过去向钱谦益报告,说短毛的练兵之术无法复制。而钱谦益在仔细听取了他们的分析后,也不得不赞同这种观点。
“幸亏他们愿意接受招安,否则光是这东南一路…圣天子洪福,天佑我大明啊。”
…
大明使团首脑人物用于商议的房舍,乃是馆驿中央一幢较为独立的房子。以三位锦衣卫统领的习惯,自是四处检查过,确信没有什么暗藏机关,才会放心把这里作为汇报和交谈地点。
不过这些人毕竟局限于时代,他们并不知道,就在屋子的某处檐角,一个通风口里头,安置有一套简单的电声系统,正在把他们的语音转化为电流,通过一根长长电话线在地下弯弯绕绕…直通到馆驿外头一间商铺后的密室,又通过另一套系统还原为声音,最后被几个日夜值班的记录员记录下来,送交情报组的几个头目阅览。
于是庞雨,阿德,以及敖萨扬等人很快就得到了锦衣卫向上司的密谈记录,这让他们心情大好。
“嘿嘿…不错,费了那么多工夫,总算迫得这帮鸟人心服口服了。”
阿德颇为得意,要做到这一步可不容易啊——他们现代人知道这崇祯朝乃是末世,明帝国很快就会完蛋,可那些明朝人却不知道啊。从最初王璞开始,到后来周晟方文正…乃至于王尊德熊文灿钱谦益…这些大明臣子那澎湃的民族自尊心着实让这边感到佩服。这种从内心深处迸发出来的骄傲感,确实很难想象是出自一个末代王朝。
不过对于海南岛上这群“反贼”来说,大明臣子的骄傲与自信乃是一种相当危险的情绪,因为那样一来明帝国就不可能重视与他们的协议,双方即使签署了和平条款,也很可能会因为对方的蔑视与无所谓而轻易打破——骄傲和愚蠢总是相辅相成的。
所以自打和大明朝有接触以来,穿越众这边一直在致力于这样一个目标:要让大明真正意识到他们这批人的力量,要让明朝人对“短毛军”感到畏惧,只有这样,才能让明王朝真正重视这个团体,将其当作一个可以平等交流的对象。
从先前的几次陆海大战,到后期出动铁甲舰,全歼西洋人,再到炮轰广州…有意无意之间,大家一直在朝这个方向努力。而这次明帝国的使者团深入海南,更是给了他们一个绝佳的机会。参谋组借此制定下一整套计划,从先前庞雨在官船上展示火枪威力开始,之后包括允许明朝人去参观琼海战舰,在码头上列阵检阅…乃至于安排他们到处参观,甚至不惜故意放松警惕,让廖勇有机会偷窥到他们的军事训练…或明或暗,通过这一系列动作,就是为了那些明朝使臣知道:
——短毛的强悍武力绝对不是什么妖术或者诡计,而是由真正的技术与经济实力所构成,这种强大可以被你大明理解,但却追赶不上!
“…呼,这样一来,大明王朝就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别的想法了吧。我们的威慑计划算是成功?”
敖萨扬和庞雨也都松了口气,在这场情报组三头目VS锦衣卫三统领的较量中,他们总算占据了上风。
几个人高高兴兴回去向老爷子汇报,却不料刚走到老李教授的办公室,却见那边围了一大群人,唐健王海阳等几个都在,包括解席也在内,一群人的脸色都非常不好看。
见阿德他们过来,王海阳哼了一声:
“正好,几个参谋都过来了,你们的要求跟参谋组去说!”
——只见老教授面前围了几个人,正在述说着什么,见庞雨他们过来,都一同转向这边。为首一个乃是陈涛,前段时间有人说他在追那个吕宋豪商陈家的混血儿美女,还跟着跑到马尼拉去转了一圈,刚刚才回到海南不久。
以前条件艰苦的时候,大家都睡一间大屋,大通铺,彼此之间嘻嘻哈哈的非常随便,但这时候陈涛的态度却有些僵硬。先是犹豫了一阵子,好不容易,才吞吞吐吐道:
“庞雨,阿德,老敖…我想去北京!”
“什么?”
这边几人都是一愣,赵立德一下子没听懂,还脱口而出:
“我们暂时并没有进攻北京城的计划。”
但陈涛却先是摇摇头,之后又点点头:
“不,我的意思是说…在王璞拿来的那份谈判纪要上,明帝国给我安排了一个位置,是京师鸿胪寺的序班,还给了个秀才功名…”
“等等,等等…你是想告诉我们…你想去北京当官儿?做明朝的官儿?”
还是敖萨扬最先理解,但随即大惊失色:
“你傻了啊?那个根本就是诱饵,明朝的官职地位对我们毫无意义!”
然而陈涛却仍坚持点着头:
“我知道,如果我们一直待在海南岛上,要不要明帝国的官位确实无所谓。但是…也许你们不能理解,我家里曾祖上是开私塾的,还出过一任道台,在祖父这一代又皈依了天主教。我从小就被灌输了很多古代诗词,小学里写作文就常常用文言文哗众取宠…虽然那时候只是为了吸引女孩子的注意力。”
虽然不明白陈涛为什么突然提及这些,大家依然默默倾听。
“祖父常常看我写的古文,还时常指点一二。他曾经说过,我如果去参加古代科举,考个秀才不成问题。也许这只是老人家的宠溺之言,但是…既然回到了这个时代,我想总可以去尝试一下,考考举人什么…”
“笑话,你以为举人就这么好考?你家祖上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清朝的文人,用清朝文字去考明朝的科举?”
连阿德也禁不住叫起来,但陈涛却不为所动:
“…另外,受家族影响,我还粗通一些拉丁语,对于天主教义也有所涉猎。所以我才想去北京,在这个时代,明末北京正有一大批名儒皈依了天主教,其代表人物是徐光启…而这里恰好有他的学生。我已经跟赵翼赵凤翔谈过了,他愿意替我引见。”
“你过去能干什么呢?——鸿胪寺序班?你知道那是个什么品级吗?——丛九品啊!兄弟,连严文昌都不如,这种芝麻绿豆小官儿你也想干?”
庞雨忽然间有些明白对方的真实想法了,可这却让他感到恐惧,于是不等陈涛说完也粗暴吼叫起来,试图打断他的言辞。不过,旁边李明远教授却轻轻摆了摆手:
“让他说完。”
而陈涛也仿佛下定决心般,语气渐渐变得坚定:
“我不在乎官职大小,我只是觉得,海峡对面的那个社会并不像我们想象中那么恐怖,我想要深入进去,我觉得我能够融入进去,而当下就是一个好机会。至于能干些什么,眼下还没考虑好。但是我想,总比留在这里能起到的作用大一些吧…”
陈涛这句话让屋子里刚刚兴起的轻微嗡嗡声一下子全部消失,所有人瞬间都陷入沉默中。屋子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微妙——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陈涛揭开了这个团体中某些令人不安的现实…
——当初琼海号刚刚在沙滩上搁浅时,大家一起劳作,一起作息,白天一样在太阳下面汗流浃背,而到了晚上,则一张大通铺共同分享彼此的脚臭味和呼噜声…那时候一切平等,人与人之间根本没什么差别。
然而三年之后的今天,在集体中已经明显出现分化。大部分人根据自己的能力和特长,找到了适合于自己的行当,形成各个不同的部门,各自发挥着不同的作用。
但终究有那么一些同志,因为能力,兴趣,或者是性格等原因,始终找不到适合自己的位置,于是乎,他们在团体中的地位,也就很有些尴尬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 意外的要求(二)
所谓尴尬,并不是说这些人无事可干,也不是说他们只能干杂活儿。事实上,在这个团体中,相对于本时空明朝土著,穿越众的地位毫无疑问是高上一等的。无论什么职位,只要有现代人愿意去干的,肯定都是尽量用自己人,只有找不到人手的情况下,才会用本地人顶替——这是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无论军队,工厂,还是商贸等等…在所有部门都是如此。
而那些投效过来的本地人自己心里也明白这一点,从来没人会去想着要跟某位“正宗”短毛大爷别苗头。以穿越众当前实际有效控制人口超过十万,更有两三万青壮年直接在为他们工作甚至卖命的条件。基本上,每一个现代人,只要他愿意,都可以担任“一方大员”。
再加上根据绝对平均主义的大锅饭分配原则,这一百多号人在物资分配上完全没有高下之别,只要一个人有的,其他人也都有权拥有。当初采用这种分配模式就是为了杜绝群体中产生类似于“分赃不均”之类的不满情绪,所以按理说,这种“被边缘化”的感觉,应该是不太容易产生的。
——不过现在看来,团队中有些人似乎并不这么想…
“陈涛你觉得在这里起不到什么作用?这话没有道理的。”
在沉寂了片刻之后,凌宁率先开口了,他的个性比较直率,讲话也不太客气:
“咱们这个团体虽然一直在发展壮大,但真正知根知底,彼此之间能信得过也就这一百多人。我们占领海南岛三年多,到现在真正控制的不过一府一县,其他地方只能遥控。就算勉强扩张了地盘,眼下台湾那边只留下小叶他们几个,吕宋那边更是只能委托给老杰克一个人——为什么会这样?就是因为人少!你还说自己没啥作用?那不是搞笑吗!”
“我们在台湾的时候可是恨不得一个人顶两个用啊,郑家要塞人进来帮忙还不敢要…陈涛,你要是真觉得在这边很闲,不妨去那些新占领地区,随便找块地盘,包你有机会独挡一面的,又何必非要往北京城跑?说句不好听的——万一有点什么麻烦,北京离海南太远了,连援救都达不到。”
文德嗣也悠然开口,面对众人的目光,陈涛又有些胆怯的样子,但终于还是坚持着自己的念头:
“大家不要误会,我绝不是说要抛弃这个集体,转而去投奔明帝国。我只是觉得,经过这三年多的磨合期,每个人有些什么能力,能够为这个集体发挥些什么作用,基本上都固定下来了。可以说大家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我也是一样。只是,我觉得自己最能够发挥长处的地方,并不是在这里,而应该是在北京…我们这个团体,既然要和明王朝和平共处,相互之间的交流必不可少,仅仅待在海南岛上,被动的等着明王朝派使者过来,这种效率未免太低了。我们中间应该有人走出去,深入到明帝国内部,去和他们做更深层次的交涉——总要有人来承担这份职责的。”
“你考虑过此举的危险性没有?我们当初之所以不愿意进入明朝社会而是在这边境岛屿上另起炉灶,就是担心难以适应。在这边做事情说话都可以肆无忌惮,不用看谁的脸色。可若跑到内陆去,恐怕连什么时候得罪了人都不知道。更不用说天子脚下皇城根儿…嘿嘿,你既然跟赵翼赵凤翔联络过,他是怎么倒霉的总记得吧?”
庞雨也开口试图劝说,都是成年人了,大家也能体会陈涛的想法——无非是觉得自己在集体中没有受到足够重视,所以想要另行找一条发展的路子。现代人么,有这种念头倒并不奇怪。当初解席庞雨等人大力提议出兵琼州府,多少也有点这种意思,不过他们所选择的目标距离大集体不远,有什么危险随时可以得到来自后方的援助,而陈涛这一口气提出要跑北京去,步子着实迈得有点大了。
“关于这方面,当然考虑了。这些日子我跟那些明朝使臣,还有下面的兵丁走卒都接触了不少。他们那个社会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只要谨慎些就好了。而且我可以肯定,海南岛这边发展的越好,我在北京城就越安全,就算真有什么意外…”
陈涛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现出某种毅然之色:
“谁主张,谁实施。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这些规矩我还是懂的。”
眼见陈涛去意甚坚,其他人也不好多说话了。毕竟在这里,每一个人都有权决定自己的行动。过了片刻,徐慧犹豫道:
“要不…安排小陈去建立一个驻京办事处?”
“教授您的意思呢?”
阿德回头看着老李教授,作为委员会主席,这时候老爷子的意见应该是起到决定性作用的。然而李明远教授却并没有直接回答,却点了点陈涛后面一位:
“小刘,你的想法也是和小陈一样吗?”
——感情要往大陆上跑的还不止陈涛一个,小胖子刘明强也提出了类似的要求。
说起来刘明强在团队里的存在感比陈涛还要弱一些,后者好歹还在老教授的“文史组”中挂了个名,帮忙做一些历史资料的整理和分析工作。而刘明强却连一个正儿八经的工作组都没能加入。虽然他自己也曾很努力想要找些适合自己的事情去干,但天晓得什么缘故,小刘所在的地方,总是会隔三岔五出点小事故小麻烦之类,在经过几次好心帮倒忙的教训后,各个工作组都对他表示谢绝,“扫把星”外号倒是传开了。
不过刘明强的心理素质非常好,即使多次受到打击,依然每天坚持笑对人生,该吃吃该喝喝,每天东跑跑西逛逛悠闲得很,完全没有那种“被边缘化”的心理不适。这时候面对老李教授的询问,他的态度也跟陈涛刚才那种毅然决绝大不一样。
“诶,老爷子,我可没想跑那么远…只是想去广东老家混日子而已。”
刘明强笑嘻嘻走到老教授面前,先仔细检查了一下即将坐下的那把椅子,确信没什么问题之后才敢把屁股放上去。这种谨慎对他而言是很有必要的——板凳莫名其妙在他屁股下面散架的事情发生过好几次。
“是这样的,教授,前些日子我听说广州情报站那边发来消息,说老程忠打算继续往北发展,把分店开到南京去。所以我想,广州站那边眼下也算有了个局面了,总不好轻易放弃啊。咱以前就是干推销的,广州又是老家,干脆到那边去把这个位置接下来,不挺好吗。”
——程忠便是程叶高那个老管家的名字,这老头儿开盐米铺子开上瘾了。而且还特别喜欢往危险地方钻,眼看着广州这边局势渐渐平缓下来,他们这个短毛的盐米铺子都已经半公开化,当地官员已没人敢找这家店子的麻烦,老头儿又打起了往南京去发展的注意。
对于他的行踪程叶高已经不太能控制了,毕竟这几年程忠基本都是单独行动,和程家已经没太多联系。不过程忠有一点是跟老主人一脉相承的——他总想着有朝一日要把程家米铺开回老家去,而他们的老家是在东北…
“你去广州?兄弟,我说了别介意啊——就你这运气,在自己人中间还好些,不过遇到些小麻烦而已,若是到了外面…”
阿德撇撇嘴,没再继续说下去,但大家都知道他的潜台词,有几个人还忍不住笑起来。但刘明强却一点不以为杵,反而兴致勃勃一拍手:
“嗨,这也正是我要回老家的一个理由呢——你们知道不,我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广东,一直都是顺风顺水的。可偏偏第一次出门旅游就坐上了这班船,稀里糊涂到了这鬼年代,然后就是诸事不顺…直到前两天,碰上一算命瞎子,说我是什么‘人离乡贱’命格,非要回到家乡才能转运…大家别笑啊,这个问题对我是很严肃的!”
转过头,刘小胖子很诚挚的看着李教授:
“您看,教授。反正我在这边也干不了什么事,一样混日子的话,我想还不如回广州去,哪怕年代不对,好歹对那儿的地形还熟悉不是?而且就算那瞎子胡说八道,回了家乡还是要倒霉,也只不过是我一个人,要祸害也是祸害大明朝了,连累不到大伙儿身上…”
话说到最后,却也带了几分沉重,这倒让大家不好意思再发笑了。
“算命瞎子的话…嗯,也算是个理由吧。”
李明远教授从头到尾都没有笑,但对于刘明强的要求也不置可否,又转向再后面一位:
“那小张呢?你的想法又是什么?”
被问到的小伙子哼了一声,瓮声瓮气道:
“我没那么多想法,我就是想回陕西老家去!”
“…申岳?”
庞雨大吃了一惊,他刚才一直没注意到,当初一起留守在琼州府的张申岳,竟然也站在了要求离开大集体的人群之中!
第三百二十四章 意外的要求(三)
“我呸,张申岳你发什么神经病!嫌琼州那边庙太小,容不下你这尊大神啦?”
没等旁人开口,解席先跳着骂起来了,难怪他从刚才起就脸色难看,要知道他们这“琼州府十三太保”一起经历过患难,感情与旁人又自不同。更何况张申岳先前还是解席公司里的员工,穿越之前就属于绝对可靠的自己人,亲信班底。这时候却突然提出要单飞,以解席那山东汉的暴脾气,自是火冒三丈。
不过旁边同属于当初十三条汉子之一的敖萨扬立即伸手安抚住解席,同时望向张申岳道:
“任何决定,肯定都有其原因的。申岳,这里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话说出来,大家一起思量。虽说每个人都有权决定自己的行动,但我们毕竟是一个集体,陕西那地方现在乱成什么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说是家乡,实际跟你生长的地方又能有多大联系呢?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你所熟悉的一切都不存在——这种‘家乡’有必要怀念么?”
到底是参谋级人物,这一番话合情合理,张申岳看了看他,又低下头考虑片刻,终于开口道:
“一定要说原因的话…好吧,我只是想尽可能的为家乡父老做些事情。”
“那里不是你的家乡!”
解席暴怒,再次跳起来冲着对方大吼,但张申岳却低下头,并不看他。
“老解你是知道的,我家里很穷。大学是靠申请贷款才读完的,公司刚刚招聘我进来,就预支给我一笔钱让我去还贷…这些我都记着。”
解席哼了一声:
“如果不是那样你也不会出来旅游,说起来倒是我给你找的麻烦…”
张申岳轻轻叹了一口气:
“贷款是进了大学才有的,在此之前,一直都是靠村里接济。我还记得考进县中那一天,附近几个村子认识不认识的都来祝贺。然后,当客人们走了以后,在桌肚下,墙角边,还有炕席下面,到处都留下了他们的资助…那时候我唯一想到的,就是以后有能力了,一定要报答那些乡亲们。”
“那和这个时代的陕西也没关系。”
庞雨忍不住插嘴,张申岳却笑了笑:
“不,你不知道。我们那边是老区,最老,最穷,最破的那种地方,外人不愿意来,本地人也很难迁出去,可以说几百年来都没什么变化。我跟张陵聊过几次,他居然还能听出我的家乡口音,甚至连信天游的调子都没怎么变…我欠那边的,无论那边现在所居住的,是不是我那些乡亲们的先祖,那片黄土地总是没错。”
说着,张申岳随口哼了一段陕西小调,果然颇有古意。之后他又指了指桌子上面,王璞拿来的那份封官名录:
“我不知道那些明朝人是怎么调查到的,他们给我封的官儿,正好是在老家附近。一个正八品的县丞。官儿不大,但据张陵说,那地方因为闹流贼,很多县令都死了,后续的又不敢去上任,所以县丞基本就能管控一切——只要有胆子去接手。”
“然后呢?穿越人士有王八气,流贼不敢杀你是不是?还是你打算带个几千人回去剿匪?”
解席拍着凳子怒道,边上赵立德等人也直皱眉头,但张申岳却很自信的笑了笑:
“关于自身的安危我当然是考虑过的,既然那边的口音没怎么变,生活习俗想必也变化不大,那么我就有把握能在当地扎下根去,也不会成为那些农民的对立面。说起来这还要感谢你呢,庞雨,你当初在琼州府的立足策略就非常高明,尤其是对付那些狡诈大户的方式。”
“…你还是念念不忘要发动群众吗?闹革命可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庞雨皱眉,但还没等他说出什么劝谏之语,张申岳却先冲他摇了摇头:
“真是可惜,你虽然提出了好的开头,却终究没有能继续深入下去。如果你像我一样在王家庄蹲点几个月,真正沉入到最基层去,了解到这个时代农民的真正需求,你就根本不会惧怕农民起义,也不会把他们看作敌人。”
庞雨哼了一声,看来他跟张申岳之间的分歧是越来越大了。双方从一开始想走的路线就不一致,后面难免越行越远…但这样一来他也不好再劝说什么,遂闭口不言。
其他人也不再说话,只有解席气鼓鼓的还想开口,却被敖萨扬轻轻按住,向他摇头示意。
——张申岳已经把问题提到了占领政策的高度,那是路线方针问题了,显然不是靠劝就能劝得了的。
眼见会议室中一时沉寂,又过了片刻,才听唐健冷冰冰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