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碰到一个好人,在她院中打了一盆水来…”秋儿放下盆子,喘了好半天气,才赶紧生上火,对施茜道,“然后呢?”
“烧水…”施茜的嘴唇已被她咬的出现许多牙印,血丝点点渗出。
“夫人,很疼吧?”秋儿握紧了施茜的手,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傻丫头…”施茜摇摇头,忽然痛呼了一声,脸上血色尽失。
“夫人…”秋儿吓得直拍施茜的脸,“夫人夫人,您没事吧,别吓秋儿啊…”
施茜摇摇头,指着那盆水道:“拿热水擦我的身体。”记得书上说,冬天生孩子要用热水不停擦拭身体,否则体温太低,对产妇和婴儿都不好。
秋儿一愣,也顾不得害羞,便扯下裙摆,小心翼翼的放入滚热的水中,再迅速拉出,凉了片刻,随后撩开施茜的衣裙,上上下下擦拭她的身体。
施茜闭上眼睛,对自己道:“努力,施茜,你要努力,如今命不是你一个人的,你是母亲了,你的孩子在等着来到这个世界,等着呼吸新鲜空气,等着见到光明啊!”这么想着,施茜憋足了劲,脸涨的通红。
“夫人,夫人…”秋儿一遍一遍换热水替她擦着身子,却又担心她,只得一边掉眼泪一边喃喃喊着她。
忽然,一声嘹亮的啼哭直冲云霄:“哇——哇——”
秋儿一愣,用手接住那个肉红色的小家伙,呆呆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半晌,才结结巴巴道:“生、生了,夫人,生了,还是个男孩!”
施茜叹出一口气,心中的温暖漫溢。她笑笑,道:“拿…拿热水擦他的身体,然后剪断脐带,包起他来。”说着,便从腰上摸出一把匕首,递给秋儿。
“哦!哦!”秋儿一迭声应着,赶紧切断脐带,用热水擦遍他的身体,小心翼翼的包裹了起来。看着那婴孩,秋儿喜的合不拢嘴:“夫人,您听他哭的多大声啊!”
秋儿点点头,一滴泪珠从眼角悄悄滑落。她苦命的孩儿,竟在这样的破庙,这样兵荒马乱的地方出生。不过,他总算来到这个人世了,他总算,嗅到这世上的气息了!只可惜,他一出生,闻到的,便是血腥味,听到的,便是这世人逃难的叫嚣声…
然而,就在此刻,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响起,像是有数百马匹朝这边疾驰而来。
“快逃啊!”外边忽而沸腾了,“魏兵来了…快逃啊…”
魏兵?!施茜挣扎着坐了起来,看向庙外。魏兵…竟然在这个时候来了么?!
秋儿浑身一颤,蹲到施茜身边,急急惶惶的问:“夫人,魏兵来了,这可怎么办?”
施茜沉吟着,手指轻抚过孩子的面颊,心中的柔软满的快要溢出来。可现在,她感觉到大地的震动越来越厉害,不得已,狠狠下定决心,别开脸,道:“秋儿,你抱着孩子,快走!”
第八十六章 错身江陵(下)
秋儿闻言,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我不走,夫人不走,我就不走!”
“听话!”施茜想要发威,此时却只是无力,“你快带孩子走,否则就来不及了!”
“不!”秋儿眼中闪出一道坚定的光芒,“夫人待秋儿恩重如山,秋儿绝不抛下夫人!”
“秋儿…”施茜叹了口气,心中却是暖暖的一片,她伸出手,抚顺了秋儿鬓边的乱发,柔声道,“快走吧,再不走,魏兵来了,我们谁都走不掉。”
“夫人…”秋儿的眼泪忽然决堤了,“夫人不走,只让秋儿带着公子走,可您万一要是有个闪失,您就忍心看着公子没娘吗?秋儿从小就失了娘亲,秋儿明白这种孤苦无依的感觉。您可知,秋儿是多么盼望能见娘一面,能叫一声‘娘’啊…”说着,秋儿竟大声哭了起来。
施茜心中忽然一震,此刻,她只能呆呆看着秋儿,再看看她怀中那个紧闭双眼挥舞着小手使劲扭动身躯的孩子,一种难以描摹的疼痛与灼热便由心底升了起来。她明白,那就是爱与不舍。秋儿怀中躺着的,是她的骨血,是刚刚从她腹中生出来的孩子,他还未能叫她一声‘娘’呢…
她伸出手,轻轻划过他的眼睛,他的鼻梁,他的小嘴,眼中柔软一动,不经意的就笑了。
“夫人,您瞧他多可爱,多像您。”秋儿停止住哭泣,将孩子朝施茜抱近了些。
“是啊…”施茜笑着,凑过来,在他粉嫩的脸颊上印了一吻。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施茜醒过神来,皱紧着眉,对秋儿道:“别出声,只要我们不出声,魏兵应该不会发现我们的。”
秋儿点了点头:“好!”
近了…又近了…更近了…就在周围了…稍远了一点…似乎,快过去了…
忽然——“哇!”孩子咧开嘴,大哭了起来。
施茜吃了一吓,赶紧捂住他的嘴,哭声虽被强行止住了,却还是晚了。
“有人!”最后经过的马匹倏然停住。
“咚”!是下马的声音。不止一个,是好几个!
施茜瞪大眼睛,屏凝呼吸,握紧了方才割过脐带的匕首。
就在这一瞬,秋儿突然将手中婴儿往施茜怀里一塞,呼地站起身朝外冲去,一边冲一边尖叫。
“嗬,原来是个俊俏的丫头躲在此处!”一把尖细的男子声音传来,朝破庙踱进的步子也顿住了,转而上马,朝秋儿追去。
施茜浑身汗毛倒竖,想要喊住她,却又碍于怀中孩子的安危,只得勉强站起身来,踉踉跄跄朝前赶了两步,然而,她只看得见人潮涌动,根本已找不到秋儿的身影,那几匹马倒是穿梭在人群中,横冲直撞。
“傻丫头,你…怎么这么傻…”施茜靠着墙,泪水大滴大滴的滚落。秋儿竟为了她,而不顾自身的安危,引开了他们!她双手合十,在心中默念,老天保佑,秋儿一定要平安无事,一定要…
努力收拾好情绪后,她擦擦眼泪,稍作休息,便提步朝前走去了。为今之计,还是先找到诸葛亮再说吧。
一路上,她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孩子,孩子却狠命扭动身躯,脸涨的通红,不停的哭嚎。施茜手忙脚乱,第一次当母亲,没想到便领教了孩子的下马威。
旁边有个农妇看不过去了,提醒她道:“孩子饿了。”
施茜恍然大悟:“哦!谢谢谢谢!”真是的,怎么忘了呢,孩子生下来还没喝奶呢。
她抱起孩子,也顾不得人多,便当众解开衣衫喂奶。
“哎!”农妇忽然打断她,“你这样,孩子要呛死的!”说着,便帮她将孩子抱正,头朝上腿朝下,然后示意施茜可以喂奶了。
施茜感激的朝她笑笑,赶紧让孩子嘬住了自己的乳头。
就在孩子软软的嘴唇攫住她乳头的那一瞬,她浑身一阵悸颤。孩子的渴望,瞬间直直传入了施茜的心里。顿时,她泪如泉涌。不是伤心,也不是高兴,而是…感动!这种奇异的感动,在她体内化成一阵阵炽热的光晕,心中的喜爱与心疼也随之汹涌起来。看着这个拼命吮吸的小家伙,她第一次,体会到了心被融化的感觉。
农妇看着施茜这副模样,胸中霎时也暖暖一紧,不禁问道:“你看样子应是大户人家的夫人,如今也落难而逃了么?”
施茜一愣,随即笑道:“不,我是从江东来此来寻人的。”
“什么?!寻谁啊?”农妇大惊,从江东来这里,岂不是找死?
“找刘豫州。”
农妇听闻这话,忽而像是想到什么,沉思了起来。
施茜见她这表情,忙不迭问道:“难道大婶知道刘豫州在哪?”
“这…方才,我好像听到两位夫人说去找刘豫州,似乎是往北边走去了。你不妨跟着去看看吧。”农妇叹了口气,不明白这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非要来糟这等罪,如今,也只能提供一切她所知道的消息了。
施茜喜上眉梢,赶紧道谢,抱着孩子拨开人群朝北边寻去了。
此时哭声遍野,魏军的兵马更是时不时便冲出来一顿乱刺。施茜抱着孩子,几番都支撑不下去了,却只能告诉自己:不能倒下,绝不能倒下,自己的命无所谓,可是,孩子才刚刚出世,还没看够这个世界呢…还有,还有,诸葛亮…
“哗啦——”
又是一顿马匹与百姓的肉搏,好些人直直被撞翻出去,要不就是被枪刺的鲜血淋漓。施茜打了一个寒战,有些后悔了。只怕,此番,诸葛亮没找到,自己倒殒命于此了。
她跑的实在累不过了,大口喘着气,靠在了身旁的土墙上。只听一声闷响,那土墙竟摇了两摇,施茜一惊,赶紧撤回了身子。与此同时,一声惊呼从墙内传来:“啊——”
诸葛亮轻摇羽扇,横鞭立马,斜乜着忽而出现在江边缓缓漂流的渔船。他唤来刘封,挑眉笑道:“放箭。”
刘封不解:“军师,那只是一艘渔船。”
“呵…”诸葛亮笑着摇了摇头,“遍看这江上,可还有第二艘这样的渔船?”
“这…”刘封摇头,却还是不明白。
“如今兵荒马乱,人心惶惶,就算出来打渔,又怎会如此优哉游哉的行驶于大江之上,嗯?况且,这船上载满了布袋,按理来说应该是大丰收,可船却轻而上浮,这是为何啊?”
刘封皱了皱眉,道:“莫非,这布袋中并非…”
“呵呵…”诸葛亮点点头,“这布袋不过是个幌子罢了。放箭吧。”
刘封领命,从背后抽出一支剪,张起弓弦,蓄足劲道,只听“嗖”的一声,对方的桅杆便断了。
蓦地,那船失了平衡,上边的人各个大惊失色,原本是觉想挨近诸葛亮后偷袭的,那料自己却先糟暗算。这一路他们的埋伏都不成功,陆地的埋伏总是轻而易举的被发现,如今竟连水路也失败了。
“哈哈哈哈!”刘封笑了起来,看看对方吹胡子瞪眼,拔剑怒骂样子,便觉得爽快,“军师果然神算!”
诸葛亮轻笑着摇了摇头,拍马前进。
前些日子,关羽的来信终于收到了。他用了诸葛亮教他的办法,也让两个士兵一同出来,一个着军服,一个着素服,前者拿着假信,后者揣着真信,给诸葛亮捎了来。而那身着军服的,则成功的掩护了素服的,被魏军捉去斩了。思及此,诸葛亮重重叹了口气。这战争,究竟还要累及多少无辜的生命?然而,身在这场纷乱中,一举一动,都不可大意,双手的血腥,竟越来越浓了…难道,天下太平,真要如此获得么?
行走不多时,汉津已近,远处,一员大将高高坐于马上,绿袍美须,浑身凝着一股傲人的气焰,不是关公是谁?
诸葛亮抱拳笑道:“云长来的早啊!”
“呵呵,收到军师的书信,便兼程赶来了!”
正说着,远处又有一路人马到了。
“军师,云长!”来者白袍银铠,正是刘琦,大老远的便喊上了。
“大公子!”诸葛亮见刘琦也出郭迎接,赶紧拱手。此刻,他心中的石头,总算落地了。联系上了云长,刘琦也出来迎接,他们终于都碰头了,曹操杀他的计划,至此也就彻底败了。呵呵,曹操啊曹操,你自以为这次能算计到我,却不料,是省了我们的事呢!这么想着,他的唇边不着痕迹的挑出了一抹微笑。他的心中,已对接下来的走势有了个大概的轮廓了。只是,他无法知晓,施茜此刻,还在寻他的路上苦苦挣扎着坚持着…
施建国在家中来回踱步,终是停在了电话边,沉吟片刻,提起了电话,可想了想,又将电话压上了。
握着手中的卡片,他犹豫不决,心中的恐慌悄悄蔓延,第一次对自己的理论产生了怀疑。不,不,此刻绝不能动摇,要继续搜罗有利证据!那么,到底要不要回三国呢,到底要不要借助范老师的帮忙呢?
思来想去,罢!为了证据,这通电话,打了!
嘟——嘟——“喂?”范老师在那边悠悠的接起了电话,早已料到是谁了。
“喂…”施建国却有些底气不足。
“呵呵…”范老师自顾笑了,“怎么,要回三国了?”
“这…”施建国咬了咬牙,豁出去了,“嗯!”
第八十七章 偷梁换柱
土墙内的惊叫吓了施茜一跳,她愣了片刻,随即意识到许是方才土墙的摇动惊吓了墙内的人。想必,是有人躲在里边吧?那叫声如此惊慌无助,看来之前已受了不少惊吓了。这么想着,她不由自主的踱了过去,赫然便见一女子身着蓝色布裙,发髻凌乱,抱着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孩,瑟缩在角落,脸上泪痕斑斑,左腿显然是伤了,血迹触目惊心。
施茜自己也是母亲,见那女子一脸惊惧的望着她,心不觉立刻柔软了下来,对她笑笑:“你不必怕我,我也是逃难至此的。”
那女子脸色稍缓,也笑了笑,旋即便又重重叹了一声,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
“怎么?”施茜走上前,问道,“你怎么一人在此,孩子的父亲呢?”话刚出口,她便后悔了,万一这孩子的父亲已经死了,这问题岂不是太不妥当。
那女子却扯了扯嘴角,涩涩道:“唉,我与我夫于乱军中失散,可怜他半生就这点骨血,也许就将葬身与此了。”
“哦?”施茜皱了皱眉,心说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可怜他半生就这点骨血”,好像在哪里听过?稍顷,她脑中一道灵光闪过…啊!对了,是《三国演义》!赵子龙单骑救主!那…莫非眼前这女子,是糜夫人?
想到此,她急急问道:“你夫君是何人?”一思忖,这话似乎问的有些莫明其妙,赶紧补道,“哦,我一路来此,想必碰见过他,不如你说说看,看我有没有印象。”
女子看着她半晌,迟疑道:“你从哪里来?”
“江陵。”
女子缓缓摇头:“那你遇不着他的,恐怕他早已往前边去了。”
见她不说,施茜只有问道:“前方是否有个长坂桥?”
那女子又摇了摇头:“我不知。”
施茜只好缄了口,不再问了,只慢慢坐到她身旁。看了看她腿上的伤,施茜轻问:“你的腿还在流血,我帮你包扎吧?”
女子垂眸想了想,冲她笑笑:“如此…有劳夫人了。”
“呵呵,不必客气,不知如何称呼夫人?”趁此机会,再继续问。
“我乃糜氏。”
糜氏!果然是糜氏!施茜替她包扎的手顿了顿,抬眼直直看着她,随即发觉自己失态,掩饰性的笑道:“糜姐姐怀中的婴孩真可爱。”
糜夫人闻言,并不欣喜,反要落泪:“可惜,可惜…他戎马半生,却…”
他?施茜恍悟,估计是刘备了。于是她只得劝慰道:“姐姐不必着急,我曾拜师,学过几日命相,看这孩子面容富贵,自然好命。”如今只得拿言语来搪塞她,以免她提心吊胆,反正阿斗是被子龙救了去,日后还当了皇帝,自己也不算胡说八道了。
“呵呵…”糜夫人仍是苦笑,“恐怕这是妹妹安慰我的话吧。瞧你的孩儿,眉心当中有一颗痔,稍稍偏高,这才是富贵相…”
“呃…”施茜一窒,没想到糜夫人还懂面相,方才自己真是班门弄斧,糗死了。
忽然,糜夫人紧紧抓住了施茜的手腕:“妹妹,我的腿即使包好了也走不脱了,你可以带着我的孩子逃走么?”
啊?施茜一愣。糜夫人是要自己抱着两个孩子逃跑么?想到这里,她不禁笑了:“姐姐莫慌,待会自会有人来解救的。”
糜夫人听闻,眸光倏然黯淡下来,暗忖:她又拿好话来糊弄我,看来是不愿帮忙了,唉,莫非天真要亡我儿么?
瞅着糜夫人这副哀戚模样,施茜也有些于心不忍。可她并没有说谎,子龙确实会来救阿斗,但,她也知道,子龙一来,糜夫人便自沉于井了。唉,没想到自己竟能在这里巧遇她,现在自己该去把那口井堵上么?然而,之前生孩子已耗尽心力,后来强撑着奔波至此,更是疲累不堪,如今,好容易找了个安稳地方歇下来,浑身竟像散了架一般,再无一点力气。她轻叹了口气,替糜夫人系好腿上的包扎,便软软靠在墙边,迷迷糊糊的打起了盹来。
糜夫人看她面容憔悴,估计也经历了不少苦楚,也就不打扰她,任她睡去了。
听着墙外的马蹄和喊打喊杀声,糜夫人不禁又流下泪来。自己死便死了,可是,这孩子…噙泪的目光柔柔投向襁褓中的婴孩,忍不住,她紧紧箍住了他,用自己的脸磨蹭着他粉嫩的面颊。他才这么小,便要经历这些烽火战事,可怜的孩子…
蓦地,墙外又聒噪起来,看来魏兵又近了。如何是好?若是要杀,杀便是了,可,若那些兵士们要凌辱自己,又当如何?糜夫人思索着,目光忽然落在了前方的井上。她眼眸一凛,浑身打了个冷战。跳下去?看了看怀中的孩儿,她又实是不忍。孩子,你叫娘如何是好?正在她犹豫不决间,士兵们的叫嚣声却越发大了,犹如藤条,抽打着她每一根敏感的神经。他们来了…来了…她看了看一旁熟睡的施茜,想要叫醒她,然而,伸出去的手,只顿在了半路,没有余下的动作了。叫醒她?然后看着她逃走?方才她已拒绝了帮自己的忙,难道自己真要眼睁睁的看着玄德的半生骨血便如此消失么?不!她的瞳中遽然射出一道寒光,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看了看怀中的孩子,她心中盈满了不知所措。该这么做么?真的要这么做么?泪水,滚烫的滑过她的面颊,滴落在孩子幼嫩的脸上。手指,一遍一遍的抚摸着他的脸蛋,他的鼻尖,他微闭的眼睛,他薄薄的嘴唇…孩子,娘不能再陪伴你了。随即,在泪水汹涌溢出眼眶之时,她轻轻的,缓缓的,将孩子抱了起来,眼中,是坚定的不容撼动的光芒,却又如此不舍与苦楚…
在一阵颤栗的手忙脚乱后——“妹妹…”擦了擦眼泪,她勉强安抚着自己怦怦乱跳的一颗心,叫醒了施茜。
“嗯?”施茜睁开眼,揉了揉太阳穴,道,“我睡着了么?真是抱歉…”
“没关系…”糜夫人勉强一笑,“魏兵来了。”
“啊?”施茜闻言立刻站了起来,偷偷往外看去,可不是么!还不少呢!她勒令自己镇定下来,呼出一口气,对糜夫人道:“捂住孩子的口,呆在这,魏兵不会发现我们的!”
“不…”糜夫人却略显急躁,“你赶紧走,我会在这里尽量弄出响动,你从后边逃出去!”
“这…”施茜不禁一怔。她干吗这么对自己?好像有点不对啊…可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她沉吟片刻,道:“不,我们就这么躲着。”
“你快走,我走不了了,我已经废了,我不能看着你和我一起落入虎口…”糜夫人彻底急了起来,用手推着施茜,“你快走…”她竟陡然提高声音,几乎是用喊的说出这三个字。
施茜想捂住她的嘴已来不及了,隐隐能感觉到士兵们正朝这边赶来。她瞪着糜夫人,不解道:“你…这是做什么?”
糜夫人只是推着她:“你快走,魏兵快来了,快走啊!”
虽是大惑不解,施茜仍是被她推的往后走了两步,她看着糜夫人,只得茫然谢道:“那…那我走了…”一会赵子龙便会来救阿斗,唉…她瞥了一眼那口井,想要说些劝慰的话,却听见聒噪声越来越近了。
“你还等什么?”糜夫人嗔道。
“唉!”她重重叹了一声,跺脚转身,走之前只留了一句,“糜姐姐放心,待会自有人来解救,切记不可轻生!”
从土墙出来,周围已被马蹄惹气层层浪尘,呛的人难以呼吸。施茜闭目屏气片刻,举起衣袖,蒙着鼻子朝前奔去。要快,要快,此时刘备肯定在长坂桥前方不远处,只要…
还未想完,施茜的瞳眸忽然收缩,顿住了脚步,一动不动。
长坂坡…子龙单骑救主…
此刻,诸葛亮已不和刘备在一起了!
这一瞬,施茜体内所有的力量似乎都被抽了个精光。还是错过了么?他走了么?不,也许真正的历史不是这样的,也许他还没有出发!思及此,她提起裙摆,大步朝前奔去。
然而,冷不防旁边窜出来一个流民,直直将施茜撞倒在了地上,怀中的孩子也摔出了几米远。
“孩子!”施茜惊呼。
“哇——”那孩子哪里受的起这一摔,扯起嗓子便哭了起来。
施茜赶紧朝前爬了几步,一把将孩子抱在怀中,小心的安抚着:“宝宝乖,娘亲在这,宝宝不哭…”
哪知,他却越哭越大声,越哭越声嘶力竭,一张小脸扭曲了起来。
“这…”施茜有些无措,只得伸出手轻轻拍他的面颊,缓缓抚着他的额,他的眉。
等等,他的…眉…?!
就在这一瞬,施茜呆若木鸡,眨也不眨的盯着孩子的眉,糜夫人的话犹回荡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