岢岚卫学每个月中,可从文庙领取廪米六斗的廪膳生仅有几人,这些学生自然是卫学中最优秀的学生,也是老师们重点关注的对象。黄灵斌也在这几人中,方先生自然对他印象深刻了。
黄灵斌被先生这样一夸奖,不由笑得合不拢嘴,黄来福也是非常高兴,道:“舍弟自幼顽劣,少不更事,以后还要请先生多多管教。”在方先生微微的点头中,黄来福已是将一锭十两的大银悄悄地摆在了方先生的面前。
方先生的眼睛一亮,以闪电般的速度将银子收好。他每年俸米不过三十六石,黄来福这一送,就是他近半年的俸金,自然是让先生心动。二人放银收银的动作都非常快,快到黄灵斌丝毫没有看到眼前这一切。
看到方先生的表现,黄来福暗暗放心的同时,也不由心下鄙夷:“什么教谕,就和后世那些‘叫兽’一个德性。”
方先生收好银子,脸上还是不动声色,他抚着三络山羊胡子,只是语重心长地对黄灵斌道:“你虽有灵气,但还需雕琢。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吾辈苦读圣贤书,所学何事?无非上报君王,下报黎民而以。当今圣天子在位,吾辈正是大有可为之时,你要记住吾今日的话,不过负了先生们的教诲!”
黄灵斌可谓是对方先生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深深施了一礼,说道:“先生金玉良言,学生谨受教了。”
方先生随后唤来了一个年长的学生,让他去安排黄灵斌的食宿,等黄来福几人走了后。方先生冷哼一声:“哼,区区一个军汉,竟如此奢豪,真是纲纪败坏,世风日下!”见左右无人,又掏出黄来福送的那锭大银抚摸起来,摸着摸着,眼中露出了陶醉的神情。

黄来福和江大忠,杨小驴几人乱忙了一阵,总算将黄灵斌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临走时,黄灵斌依依不舍地将黄来福等人送到了山下,见黄来福要走时,他眼一红,差点要落下泪来。
黄来福也有些不舍之意,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弟胆小,从小就没经过什么事,也一向依恋自己,要他自己一个人在外生活,确是难了一点,他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二弟不用害怕,顾伯伯他们近在咫尺,如果有什么事,说一声,他们就到,再说,如果有谁敢欺负你,你尽管遣人来五寨堡告诉大哥,大哥为你出气。”
江大忠也道:“是啊,二少爷,如果有谁敢欺负你的话,只要你说一声,大忠定火速前来,将他打得肉泥!”杨小驴也安慰了黄灵斌几句,虽说他从来就对这个二少爷不感冒,不过此时的场面话还是要说的。
黄灵斌含泪地点了点头,黄来福再对他一笑,骑上了马,和江大忠,杨小驴三人而去,黄灵斌紧咬着牙齿,终于还是哭了出来。
第39章 去太原的路上
此次送弟弟来卫学,送顾千户和顾云娘回家,拜见指挥使大人的事情都顺利完成,黄来福也就放心了。在岢岚州内留了几日后,他也从义父指挥使刘景春大人那里得到了消息,有刘景春的亲自出马,岢岚知州那边自然不是问题。
关于岢岚境内的牧场羊绒之事,刘景春大人已经和知州大人“达成了广泛的共识”,就等黄来福替职回来后,回到五寨堡,再派人接洽商议具体的细节了。
黄来福念着自己的公事,因此在岢岚州城停留了几日后,便要起身告别,前往京城。
顾千户等人也知此事重大,关系着黄来福的前程,便让黄来福起身离去。不过临走前,顾云娘却是要坚持跟在黄来福身边,美其名曰是跟着来福哥哥到外面去见见世面,也是,她长这么大,还没去过省城呢。
黄来福,顾千户等人自然也就由着她了,反正她和黄来福二人不久后就要成亲了,也无所谓什么闲话之类的,顾千户和顾云娘都不在意了,黄来福自然就更不会在意了,身旁有个美貌女郎相陪,也是一件美事。
公元1590年6月17日。清晨。
在顾千户一家的千叮咛,万嘱咐下,黄来福和顾云娘一行人,起身从岢岚州城出来,途经岚县,类烦镇,古交县等地,往太原府方向而去。
一路上,顾云娘和江大忠,杨小驴等人都是兴致勃勃地聊着一些好玩的东西。黄来福则是细心观察各处,特别是途经各地一些人文及农业的情况。
从岢岚州城出来后,一路往太原府,黄来福就注意到途中各处农业的情况都很不妙,除了一些靠近河边的田地外,大多是各处田地干旱严重,小麦出苗稀少。看来大明今年这个粮食问题又要让庙堂上的大人们头痛了。
在路上,黄来福还注意到一个情况,就是路上流民源源不断。这些流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有的挑着锅,有的用箩担挑着孩子,许多人都是面黄肌瘦,衣裳褴褛。不过看众人眼中都是满怀希望,努力地往太原府的方向而去。从这些人的说话中,黄来福知道他们因为今年的收成又无望,所以许多人都趁早做好了准备,先逃荒再说,到了太原府等大城,说不定就有口吃饭的机会。
看到这些流民,顾云娘和江大忠等人说话的声音都小了,黄来福则是细心观察他们。从他们的衣着打扮中,这些流民的成份还是挺复杂的,有些是逃荒的农民,有些是各处逃亡的军户,匠户,还有一些是城镇的小商贩。
事实上,当时的流民问题是大明中后期的普遍性社会问题,流民足迹遍布大江南北、畿内边陲。特别是宪、孝、武三朝后,流徙人口更是动辄成千上万,形成遍及全国的巨大洪流。流民的分布、规模在各地亦不一样。一般来说,北方流民规模宏大,远远超过南方。
出现流民的原因主要是天灾,人口的增长,再加上土地兼并,还有一些是受到商业的吸引,不愿种田,游手游食之辈。这股力量就如后世的民工潮,如引导得好的话,可作为城镇工商业的主要劳力来源,引导不好的话,再加上天灾的原因,就尽出李自成之辈。
黄来福自然明白这股力量的强大,他暗暗心惊的同时,又安慰自己,还好,将来自己的农业发展后,如果要大兴手工业,至少自己不会愁工人了。这已经比几十年后的英国要好,不必为了城镇手工劳力的需求,而将农民从土地中赶走。

当然,一路上虽然有流民这个不河蟹的因素存在,但此时万历朝的统治还是非常稳定的,除了农村外,所经的城镇,普遍还算繁华,特别是越近大城的地方。
比如说今天众人经过的娄烦镇,后世所称娄烦县的地方,就是因为处在交通要地上,从太原等地前往三关的粮食,布匹,食盐等物源源不断地经过这里,使娄烦镇内人烟繁庶,歌楼酒肆,贾衒繁华,俨然成为一个新兴商业城镇的样子。
黄来福就看到,镇内有许多强壮的流民,流着汗水,顶着烈日,在为行商们担包抗货,这些人每月的月粮甚至只要两斗,虽说酬劳低,但还是人人趋之若鹜。可惜镇内工作岗位不多,大部分的流民,还是要前往太原等地碰运气。
这种情形,让黄来福羡慕得心抖抖的,这么低的人工,这么强壮的劳力,自己在五寨堡就没遇到过。可惜相比之下,五寨堡那一边,确是太偏僻了一些,吸引人口难啊。
带着这种情绪,黄来福又上了路,顾云娘等人当然没有黄来福这种感慨,几人只是兴奋地议论着,自己又看到了什么好东西,又买到了一些什么好货色。
此后一路行去,基本上都是农业情况凄惨,很多农村都陷入了破产的边缘,唯独只有一些城镇商业繁华。众人这些天都是沿着汾河行走,在经过古交县后,汾水拐了一个大弯,眼前豁然开朗,已经出了山区,到了后世称为晋中盆地的太原大平原。
这里是汾河的冲集地,河网密集,灌溉方便,肥沃的土地一望无际,向来是晋省最重要的产粮重地和商业中心。黄来福仔细观察,这些田地的肥沃情况虽然超过五寨堡各地,但田中庄稼的长势却比五寨堡各个农场颇有些不如。
不过比起岢岚州城一路来的州县村镇,这里的农业情况已经算很不错了,毕竟这里是晋省最重要的地方,灌溉系统发达,水利设备完善,这年景再干旱,这一带河里,井里的水还是勉强够用的。黄来福估计,以今年这个大平原的产粮来看,应该可以养活太原附近州县的百姓们,但要他们向外输粮,却也是有心无力。
看着各处田地劳作的农夫,虽说他们的耕种方式,牛梨等工具都比岢岚州过来的州县们要先进一些,但比起黄来福的大农场耕种方式,这效果还是远远不如。如果这些田地都属于黄来福的话,依他的大农场计划,他有信心,整个大平原的田地产粮便基本可以满足山西大部民众的需求。
可惜啊,这里州县密集,这一带的田地大多是属于民户们所有,黄来福只能看着干瞪眼,流口水了。
越近太原,各处的城镇也就越热闹,人口越多,在这些地方行走的民众,脸色都好了许多,神情也更是悠闲。
太原及附近是晋商的大本营,明代全国较大的商业城市有33个,山西就有太原、平阳、蒲州三处,可见山西商业的繁荣。当时晋商富甲一方的巨商大贾不计其数,连有数十万家财都不能算是富裕。往往拥有百万或千万身家才能称富。这些巨商大贾的集中之地,自然是货财辐辏,繁盛无比了。
这处处繁华只看得顾云娘,江大忠等人目瞪口呆,众人以前只觉得岢岚州城已经很热闹了,但和太原附近比起来,以前那些地方现在看起来只象是个小城镇。
不过黄来福却敏锐地察觉到这种繁华和富庶后面的畸形现象,一方面是路上,城中前呼后拥,衣着华贵,挥金如土,奢侈到极点的富豪人家,一方面是各处脸有菜色,形容枯槁的流民人群。
一方面是富者土地连绵,华屋广袤,一方面却是贫者连立锥之地都无——这就是大明朝中后期一个怪异的情形:土地兼并,贫富悬殊严重。
土地兼并情况至少在明孝宗时还不严重,顾炎武当时就称赞此时:“家居人足,居则有室,佃则有田”。但到了隆庆年间时,已经是“则尤异矣,末富居多,本富尽少,富者愈富,贫者愈贫,起者独雄,落者辟易了”。到了万历时期,土地兼并,贫富悬殊就更是严重,“则迥异矣,富者百人而一,贫者十人而九,贫者不能敌富,少者反可以制多。金令司天,钱神卓地,贪婪罔极,骨肉相残。”
据黄来福的观察,这太原平原的田地,大部分便为官吏和大商贾所占有,造成的后果是产生了大量的流民,给社会带来了极大的不稳定因素。
而贫富悬殊,商业的畸形繁荣,也带动社会风气的极速恶化,整个大明,都从服饰、房舍、器用、婚娶丧葬等快速奢侈化,而且那些官员和大商贾获利后,没几个人行善积德,却大多竞相奢侈,且性鄙啬。带动了社会风气的恶化,这就是商业兴盛后,带来的丑陋之处。
第40章 农商之辩、太原(1)
“来福哥哥,前面怎么停下来了?”见前面人流慢慢停了下来,顾云娘对黄来福道。
黄来福看了一眼江大忠,江大忠明白,他策马向前,很快他便回来道:“少爷,前面是一个巡检司。”
黄来福点了点头,便随众人慢慢停了下来,等到巡检司的人盘查后再说,从岢岚州城出来,这种巡检司他已经遇见几次了。明时,巡检司在地方向与里甲制度,里老人制度并行,巡检司在大明朝各处州县设立很普遍,他们的主要职能是,在要冲之处,盘查过往行人,稽查无路引外出之人,缉拿奸细,截获脱逃军人及囚犯,打击走私,维护正常的商旅往来。
里甲制度,里老人制度在基层控制方面颇为得力,但对外出的流动人口控制却是力不从心。巡检司制度正好有效解决这个问题,特别是在一些地僻人稀的地方,巡检司的作用就更为重要。而且巡检司置撤灵活,巡检司的弓兵又无需国家财政供养,向来是各处卫所的重要补充力量。
见前面人流移动缓慢,黄来福等人便停在前面一颗大槐树下等待。黄来福一边抹着给暑热逼出的汗水,一边打量着周边的路况。这周旁还停有一些人,各人都是挑的挑,提的提,大部分都是累得说不出话来。暑热干渴下,便显得大槐树下的一家酸梅摊生意格外的好。
这酸梅摊一路来颇多,基本上每一颗大槐树下便有一摊,黄来福等人已经不知喝了多少摊了,因此此时倒一下了兴不起再去喝一碗的冲动。顾云娘也同样是如此,只是有些焦躁地坐在马背上。
反正那些巡检司检查的人也用不了多长时间,便等等吧。此时各人所在的是一个路口,因为快进太原了,所以路上车马前来的颇为密集。黄来福一边等待,一边听旁人在聊天。
等待的人中,颇有一些衣衫褴褛的流民,挑着自己简单的行李,拖儿带女的,这些人黄来福一路来见多了,因此也不以为意。
不过他们身旁有几个身着绸缎衣裳的年轻男子,身旁人人都有马匹,看他们身份家财都不错,此时这几人正意气风发地说着什么。他们的一些话,倒引起了黄来福的注意,听他们的语气,这些人都是来自古交县,因为几个同年在太原城内开米铺和绸缎庄都赚了大钱,所以他们也打算兴商,准备前往太原,大干一场,在商场上做出一番事业来。
本来这没什么,也引不起黄来福的注意,让黄来福注意的是,本来这些人家中都颇有一些田地,这些人竟都将自家的大部分田地卖了,换到一些银两,准备全心地投入到商业上去,就让人感到有些怪异了。
要知道,在古代的中国,大部分人家都是视田地为命的,不到万不得已,就不会轻易出卖自家的田产的,这些人看上去不是吃不上饭的人,只因为要投身商业,就将田产卖了,倒是一件异事。
黄来福仔细听了,又听这些人竟然都是读书人,而且人人都有秀才的功名,不过倒没有人考中过举人,只因为各人都觉得在家种田没有意思,又觉得兴商颇为有利可图,便抛弃了田地,投身商业的怀抱去了。
这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发表着对未来的感想,不过黄来福听了几句后,心中只有一个感想:浮躁,就是浮躁!商业社会带来的金钱浮躁。就和后世那些年轻人一样,这些人口口声声不离发财的狂想,什么同年中谁又开了什么店铺了,谁又赚到多少大钱了,而他们到太原后,发财的梦想,就在眼前,云云云云。
黄来福一时有种社会颠倒的感觉,没想到此时的读书人也争先恐后地去经商了,一些流民弃农离乡是因为天灾,所以没有办法,如果这些读书人家有良田而不愿经营的话,就很奇怪了。
其实黄来福不知道,当时万历时由于商业发达,当时明人的观念已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由于从事商业确是比土里刨食来钱快,因此一些家道不裕的读书人纷纷弃儒从商,特别是到了天启,崇祯年间,那些文官们便大部分自家就是商人,或是商人的代表。
山西平阳府人氏席铭就曾说过:丈夫苟不能立功名于世,抑岂为汗粒之偶,不能树基业于家哉!很明显,他将通过经商树基业于家视为宏伟的事业,而对农业经营却持不屑的态度。如果黄来福在的话,他定会告诉这位老兄,如果农业不稳,商业再发达,天下也会大乱。而如果农业稳定,商业再不发达,老百姓还是可以过安稳平定的生活,谁轻谁重,一眼便知。
不过显然,此时这几个读书人的话却让周边的人很有同感,听到他们的话后,很多人都是脸上露出赞同的神情,各人纷纷出言讨论。一时大槐树下似乎成了商业讨论大会,各人都在畅所欲言——到了太原后,做什么生意才能赚钱,发财。
黄来福听着听着,不由冷笑了一声,大声道:“这商贾去从商了,这秀才也去从商了!只是奇怪,这人人都不种田,到时谁来种田呢?难道这粮食会从天上掉下来不成?”
听黄来福这一说,大槐树下很多人都转头看他,顾云娘本来正无聊,一看这架式,顿时来了精神,而本来晕晕糊糊的江大忠和杨小驴等人,听少爷一喝,也是精神一振,二人立时龙精虎猛地准备为少爷护法。
各人讨论得正热闹,听黄来福打断了他们的宏伟梦想,本来都要出言呵斥他,不过一见黄来福人高马大的样子,身边还带着一些强壮的家丁,而且人人有马,身旁还配着兵刃,显是不凡人家,因此一时间倒没有一个人出口说话。
那几个读书人一怔,见了黄来福嘲谑的目光,还有他身旁那些强壮的家丁,几人微有些畏缩,当然,如此,也让他们有了示弱之感,一位终于挺身而出,就要出言驳斥。
另一位拉住了他,冷冷道:“杨兄,何必和一位粗汉一般见识呢?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赶路了?”
江大忠勃然大怒,大喝道:“你这个腌脏货,说些什么呢?小心爷爷将你打成肉泥!”
那几人吓的纷纷后退,忙不迭地牵马走了,看都不敢向这边看一眼。而旁的大槐树下的各人,见黄来福这边似是不好惹,都是将口闭得更紧。
见这些人居然如此无用,江大忠和顾云娘都是哈哈大笑,顾云娘娇声道:“这些没用的书生,刚才还意气风发跟什么似的,眨眼却怂了。”
黄来福也是微微一笑,刚才他还准备和这几人辩论一番,没想到这些人却被吓走了,倒是可惜了。
这时只听一人道:“这位兄台请了。”接着就见酸梅摊的位子上,站起了一个年轻人。
黄来福见这年轻人年纪约在二十二、三左右,眼神灵活,嘴上微须,头上戴着汉巾,脚穿罗汉鞋,身着布衫,却是手持一把折扇,似乎也是一个读书人。因为在当时的读书人中,出门时都喜欢携带一柄扇子,而且在正规的场合时,如果不带扇子的话,还会被人认为是缺乏风度,尽管有时气候已经到了完全可以不用扇子的季节。
黄来福也拱了拱手:“请了。”
只见那人先对旁边一辆破旧的小马车内说什么,接着车窗一撩,探出一个年轻女人的身影,二人说了几句,那年轻人过来。
那年轻人对黄来福作了一个揖,道:“晚生周文栋,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黄来福道:“在下五寨堡黄来福!”初次见面,黄来福并不打算对这周文栋说出自己的身份。
周文栋眼睛略为一闪,眼前此人做派强悍,虽是年轻,却豪迈中透着精明,五寨堡,听说是一个千户所军堡…他道:“原来是黄兄,久仰久仰。刚才听黄兄所说,似乎认为这秀才不可如商贾般从商,未知兄台可是此意?”
黄来福不答,却是道:“未知周兄对此事如何看?”
周文栋沉吟了一会,道:“张先生曾有言过,商通有无,农力本穑。商不得通有无以利农,则农病。农不得力本穑以资商,则商病。故商农之势常若权衡然。故晚生认为秀才从商,也无可厚非。”他刚才所说的张先生却是张居正,张居正当时为了征税,确是说过这样的话。
黄来福道:“我不是反对秀才从商,只是反对舍本逐末的机利之举。当今天下,小民逐末,不务稼穑,各地竞趋商贩而薄农桑,如此下去,情形堪忧。要知道,农桑才是天下根本。如果人人都趋商贩货,那谁来种粮呢?”
第40章 农商之辩、太原(2)
周文栋说道:“现今年景不好,田地产出不多,再说,农夫一年所获之粮,不若工一月所做货物之值。工一月所做货物之值,又不若商一日所获之资。厚利在前,小民自会抉择,也怪不得大家都想要从商。”
黄来福摇了摇头:“小民愚昧短视,只顾眼前小利,却看不到将来的情形,古有云,金银珠玉,饥不能食,渴不能饮,不如谷物丝麻。逐末之风大兴,稼穑不足,加上大灾大旱,如有小人挑动,必生大患。”
对周文栋的话,黄来福很不以为然,虽说无工不富,无商不活。但农业不稳时,如果人人都想经商的话,那只是本末倒置罢了。
后世很多人津津乐道美国是什么世界第一商业大国,因商而富国。事实上,很多人不知道美国同时还是世界第一农业大国,世界第一工业大国。就是近代的英国,如果没有农业的富足发展,也绝不可能会有商业和手工业的发展。
而大明此时的情况就是本末倒置,当时大明追求金钱的味道极为浓厚,民间弃农从商的事情非常普遍。苏州地志,《四友斋丛说摘抄》卷四有云:“昔日逐末之人尚少,今去农而改业为工商者三倍于前矣。昔日原无游手之人,今去农而游手趁食又十之二三矣。大抵以十分百姓言之,已六七分去农矣。”
扬州仪真县:《嘉靖仪真志》卷七:“宿喜商贾不事农业…田畯较贾十之一,土著较流寓二十之一。”徽州:金声《金忠节公文集》卷四:“能以生业著于地者,十不获一。”《万历常山县志》卷山:“丁壮者屏而事负载,以取日入之佣值…务本力农,已去十五。”陕西三原:《成化三原志》卷一:“民逐末于外者八九。”
这股畸形的弃农兴商风气,以前只多发生在商业发达的江南一带,没想到这股风气现在也弥漫到北方来了。
周文栋沉吟了良久,道:“不是还可以从江南调粮吗?”
黄来福摇了摇头,“远水解不了近渴,北地广大,总不能都靠江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