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爱啊。
失神地望着他,夜融雪喉中像被堵着似的,半字不能言,既迷离又暗醉。胸中柔肠百转,一直纷乱的思路骤然停止,徒留一片空白。
手指轻抚她的唇角,把方才一吻中勾连出的银丝抹去。“再这样看着我,我可就真的忍不住了。”吁叹一声,梅尚之把她肩上滑落的衣领拉好,看到夜融雪依旧是懵然,他亲密地捏捏她的鼻头,而后一把横抱起来往床帐走去。
把夜融雪轻置于床上让她躺下,梅尚之替她拉上被子盖上。“其实,我并不后悔吻了你。”他誓言似地说着,“让我留在你身边好么?哪天你要是厌了倦了,我…会离开的。”勉强忍着心痛把话说完,他扯出一抹辛酸的笑。
“梅,谢谢你。你的心意我都懂,可是我…我不值得的。”夜融雪黯然转眸,转过身背对他缩进被窝里。
床边的人久久没有作答。
酸涩涌上身,她在心底沉吟:没错,我这种女人你最好离得远远的,那就不会被利用,也不会被伤害了…
久到以为梅尚之不会再应答的时候,她突然感到背上一阵温暖。他从后环着她的身子,轻轻在她耳边吐字,气息撩人,情潮暗滚:“别怕,我会温暖你的。”
夜融雪身子蓦地一颤,竟微微发起抖来。半晌,她突的转过来把脸埋进他怀里,开口轻语,音调都有些颤抖:“你答应了我的,不可以先离开我。”
梅尚之没说什么,让她枕好,大手柔柔的拍着她瘦弱的背,安抚道:“睡吧。”
精神一放松,倦意滚滚袭来,她的眼皮子也撑不住了,终于沉沉睡去。望着她的睡颜,他也拉下床帐和衣躺下,环着臂弯里的她一同入眠。
雨停了,凉夜如水,一宵酣梦。

雪下三君

在小镇稍微休憩了两天,又添置了些必需品,梅尚之同夜融雪两人便在午后时分抵达了曲阳城。曲阳至济南府一线是通往京城的必经之路,曲阳城虽不及襄州广大,确是陆路上转运货物的必经之地,因此倒也民生安泰。
夜融雪头戴青笼纱小笠,衣着朴素,骑马而行的路上也没有遇上岳玄宗和朱家庄的追兵,算是暂时安稳下来了。
“梅,我们进去歇歇吧。”指指前方临街的茶楼,夜融雪问道。
梅尚之点点头,绑好了马匹,两人进了一间叫“来福”的茶楼。
店小二从堂里跑出来,眼睛噌的亮了,大献殷勤地忙着招呼。茶楼里冷冷清清桌椅稀疏摆着,连掌柜的都半趴在桌上昏昏欲睡,看来是没什么客人光顾,生意惨淡。夜融雪坐下,点了几样糕点便让小二下去了,独留她和梅尚之在东北角的座上。
梅尚之静静注视着面纱后的脸,而后笑道:“有什么就说吧,看你莫不是憋了一路了。”目光里融着不容错辨的宠溺笑意。
看不清夜融雪面纱后的表情,她的声音平静无波:“那时你和二哥去哪里了?”
像是早就知道她要问什么似的,梅尚之不急不躁,道:“我知道你是不相信二少爷和我‘有事回十夜门’的这套说辞,我们确实没回去,因为门主没有下令。”即便是十夜门出了状况,凭门内的夜骥影一人便以足够应付。顿了顿,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琥珀色的澄澈,语气淡然的像是在谈论天气一样轻松简单:“也没什么。因为岳玄宗和不知名势力的联合,二少爷和我只能尽快去除掉一些对我们不利的人。越快越好,所以只让香墨和你说了。”
他突然抬眼,眼中却是自责痛苦。
“那天我该早些到的,否则你也不会被袁鸿雁…”他依旧面带微笑,手掌却捏得死紧泄露了心底的情绪。
细嫩纤手轻轻抚上梅尚之捏紧缠抖的拳头,夜融雪摇摇头。
“梅,我真的没事。真的。”这样心系着她挂念着她的梅,让她很心疼。“其实你也受伤了,而且没有好好疗伤对么?”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梅还是和以前一样温柔体贴,但她知道他在隐瞒自己的伤势。感觉到梅的手一僵,夜融雪更握紧了,抿抿唇叹道:“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我希望你能保重自己,好么?”
软软的调子,竟有些恳求的意味。梅尚之浑身一绷,低声苦笑:“保护小姐是我的职责,即便是小姐嫌我…嫌我累赘,我也会用生命保护小姐的。”话音刚落,他就看见眼前少了面纱遮盖的芙蓉面,盈盈乌瞳含笑埋怨道:“胡说。”笑了笑,她轻声慢语:“保重自己,就当是为了我吧。”
他点点头,温暖的大掌反握住她的手,紧紧的,像是承诺。
“好。”
夜融雪笑开了,正欲再问些什么,店小二却像掐准了点儿似的跑上来吆喝着,呈上几碟茶点。没想到打看到夜融雪的脸蛋,忽地就圆睁着眼呆愣住了。
夜融雪马上拉下面纱,笑道:“小哥就是鼓着眼睛张着嘴巴招呼客人的?有心喝茶的也得因为这个被吓跑了不是?”
店小二脸一红,挠挠脑袋,面容愁苦:“姑娘这话倒是真的。二位不知道,我们的点心都是按秘方做的,可客人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茶楼破是破了点儿,全家老小都指望着靠这吃饭呢。以前倒是削了价钱卖羊肉锅店,也不行…”又说价钱是多少多少,亏了不少。
夜融雪尝了桌上的几样点心,酥滑可口,各有各的特色,确实不错。她呵呵笑:“好好的茶楼卖羊肉,还那么亏着卖,怕就是东来顺也受不了!”哎呀,怎么把“东来顺”也说出来了,心中暗笑。
店小二没听懂,问道:“姑娘的意思是,茶楼该改名叫东来顺?”嗯,听着是好。
她忍住笑意,装模作样地晃晃脑袋:“就是这个意思。来福这个名字,一听还以为是那皇宫里的公公或是娘娘养的哈巴狗呢!”看见梅尚之眼里的笑意,像是在笑话她胡闹。
清清嗓子,见原本瞌睡着的胖掌柜聚精会神的看着这边,夜融雪道:“点心确实不错,就是名字俗了。人有时还就奔那个嘘头。把煎堆就叫煎堆,枣泥糕就叫枣泥糕,那所谓祖传下来的手艺同街头小摊子上叫卖的,在别人眼里也就没什么不同了。”她又指向前边的空处和摆放的桌椅:“茶楼里没个格局,不成;堂子里空着地儿搁杂物,也不成。空着的应该请师傅搭个好戏台,桌椅再顺着改改,那就热闹起来了。再把老字号的招牌响亮着打出来,还愁没人来么?”
胖掌柜想了想,高兴地一拍桌子:“就这么办!姑娘您可是帮了我们大忙了!”小二和掌柜马上就一口一个恩人的叫开了,又是好茶又是好菜的招呼着。夜融雪笑笑,对梅尚之耸耸肩。
后来曲阳城里便少了个来福茶楼,多了个东来顺。大家说,那儿卖的点心都是按秘方炮制,好吃的不得了。最出名的就是叫美人笑的小点心,据说还有典故;喝茶吃点心,还能边聊边看戏。此后东来顺便一日日地红火起来,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天色晚了,两人便在曲阳城南的一间客栈里投了宿。
夜幕降临,气温比白天更低了。阵阵寒意窜进屋里,梅尚之点了炉,转过身来却见夜融雪坐在床沿儿直盯着他,不解问道:“怎么了?点了炉火一会儿就不冷了。”
她一笑,依偎在他臂间。“你真好。”
梅尚之一愣,伸手揽着她的纤腰,笑得极柔和,眼神一暗:“傻瓜。”
夜融雪仰头看他的俊脸,皱皱鼻子嗔道:“又说我傻瓜…”他疼爱地揉揉她的脑袋,而后神色一变,笑意顿减,冷然道:“请进。”
温馨的时光好像总是特别短暂。
吱呀一声,两个人推门走进屋里。是一个褐色长衫的高瘦男子和一个佩剑的美艳女子。
男子在离夜融雪十步之遥的地方垂首抱拳行礼,道:“竹青岚见过小姐。”原来是竹之君。他给她的感觉,像是夏日碧绿竹林里吹过的幽然和风。
兰妃卿本是目光灼灼地望向梅尚之,而他不予理会,便看向夜融雪,她冷着脸不情不愿行礼,低声道:“兰妃卿…见过小姐。”说罢,马上抬眼看着夜融雪的脸,却是看愣了。
那少女松挽着青丝,香肌雪腮,柳叶似的黛眉,秋水似的双瞳,琼鼻下菱唇娇艳欲滴,纯真清灵,柔美妩媚,气韵天成。若青莲,若牡丹,若红梅,若茉莉…一时间竟辨不清了。
此时桌上烛火忽明忽暗,映得夜融雪的脸别有双重意味。
“呵呵,二位免礼。”兰妃卿看她半靠着梅尚之,后又望着自己温婉笑问:“兰姑娘便是那位‘雨夜落寞窗下人’吧?幸会。”
当下,兰妃卿惊得脸色刷白,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怎么会知道?
夜融雪也只点了这一句,免得有些人把她当猴耍了。而她素闻竹青岚心思缜密,武功亦和二哥在伯仲之间。他虽相貌平平,但行为言语处处显其睿智,更让夜融雪心底暗暗佩服。
请二人在八仙桌前坐下,夜融雪起身倒了两杯茶,一杯给兰妃卿,一杯给竹青岚,笑道:“兰姑娘,青岚,今虽初次相见,却甚为投缘,融雪以茶代酒敬二位一杯!”一尊称一直呼,孰亲孰疏,一目了然。
竹青岚听她直呼他的名字,本觉不妥,但见她爽朗直率地敬茶,洒脱而不拘束,身上更无势力之气,心中也对这位初次见面的小姐产生几分好感。遂微笑举杯:“那青岚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而后一饮而尽。
后来从交谈得知,香墨定期与十夜门内通信汇报情况,但自夜紫陌失踪后与十夜门的联系便也中断了,至今找不出原因,怀疑是信鸽一放出便被朱家庄的人截杀。夜昱刑为了不打草惊蛇,派竹青岚赶来并沿途保护,也好出谋划策。
“那现在找到二哥了么?”夜融雪忧心忡忡。难道出事了?
梅尚之虽不忍见她难过,但还是说了实话:“音讯全无。只知道二少爷和我分开后,他曾与冰河宫的人交过手。”
冰河宫?二哥的母亲不就是冰河宫宫主的异母妹妹?那么也算是有亲缘了…喟叹一声,夜融雪启口道:“梅,青岚,再多派些探子去寻吧,查查冰河宫的底再说。无论结果如何,我…我都不想放弃。”她一定要学着变得坚强…
竹青岚颔首,朗朗的嗓音像是在安慰:“青岚明白,小姐放心。”语气一转,又语:“我认为,小姐目前应该先担心自己。据我所知,襄州城、辽元城内数月来频频发生少女失踪案,大概有数十起,有几个找回来了。都是些豆蔻年华的少女,官府对此事亦无能为力。可能和岳玄宗有关,也和小姐有关。”
兰妃卿心高气傲,坐在一旁早已想发表看法,马上接话道:“区区一个岳玄宗,还能吃了我们不成?岳柔底下的也就是些虾兵蟹将,能成什么大事?就算是有少女失踪了,那和我们的关系也不大…小姐若是怕了可先回十夜门去。”末了,她挑衅道,美艳的脸上得意洋洋。
没等夜融雪说话,梅尚之就厉声责备道:“妃卿!你怎么这样和小姐说话?快道歉!”
兰妃卿神色受伤,满眼的不可置信,两腮也因恼怒而涨红了。“我…”
“好了,妃卿说话直,没什么的。”夜融雪面带微笑,不在意地扬扬手。谁料当事人完全不吃她这套,当场怒气冲冲反驳道:“谁让你叫我妃卿的,倒像是沾亲带故似的!”兰妃卿见自己心仪之人不袒护自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口不择言,连尊卑都忘了。
一句话砸下来,连方才巧笑着的夜融雪都微微愣了,桌前的气氛顿时僵住了。
梅尚之俊眉皱起,语若寒霜:“看来我的话你已经听不进去了,兰之君和我们的确是既没沾亲也没带故。”以前很乖巧的好孩子,现在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说话尖酸刻薄,不可一世,真的是那个活泼可爱的妃卿?
兰妃卿委屈得张口欲言,几次下来竟什么也没说出来。竹青岚喝了一口茶,云淡风清。
“小姐,你的脖颈上有伤痕么?”
她以奇怪的眼神盯着气定神闲的竹青岚,手不自觉地摸着脖子,迟疑了一会儿轻声说:“有。像是被吸血的痕迹。”眼前又浮现岳柔手持七湖的阴森冷笑…
竹青岚一听,似乎隐隐有所不安,低声道:“那些寻回来的少女,脖子上都有被吸血后的伤痕!”
咣当一声,白瓷茶杯应声滑落在地,跌个粉碎。
窗外,传来阵阵不祥的乌鸦叫声。
济南府外城
初冬的黑夜如幕,伸手不见五指。济南府灯火通明的官驿馆正门前,停着两辆马车和几匹马。
马车上的门帘一掀开,伸出一只素手,车下的丫头立刻搀扶着车内的女人慢慢踏凳下来。“夫人小心脚下。”两个家丁忙小跑着迎上来,接过车上的几件行李。大红门前台阶上的几位地方官员连同夫人也谄媚的笑着阿谀奉承,攀着客套说些“远道而来、大驾光临”等等。光是这阵仗,便知道那女子身份不低,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她丈夫身份不低。
女子年约二十六、七,头束追月髻,戴金丝八宝含珠凤饰,蓝宝石芙蓉对钗,穿立领橙红牡丹绣袄,宫制百折朱红留仙裙,外罩银灰色兔毛斗篷;手戴一对儿金镯子,耳戴暖玉坠子。她身材不高,身姿纤弱如柳。清秀白皙的瓜子脸上,精细描了眉毛,凤眼有神。虽说算不上是美人,最多是个清秀佳人,可身上的书卷气韵亦为她增色不少,俨然一位风姿绰约的贵族少妇。
边上楼梯,女子边问身边的丫环,话音温和婉约:“红儿,爷到哪儿去了?”
搀着她的丫环红儿回道:“爷正在府尹同人商议呢,爷吩咐了让夫人早些安置,不必等他了。爷还说后天早上启程回京,让夫人准备一下。”
“嗯,知道了。你回头让德良给爷热些清淡的粥店备着,等他回来就伺候他吃了。”她又嘱咐道,他总在外忙公事,一定不曾好好吃过一顿饭。
进了宽敞华丽的房间,两个丫环熏香、铺床,另两个服侍女子梳洗完了,正要往外间走,女子又回过身把她们叫住:“若是爷又熬夜看折子批文的,劝他早些休息,别累着。”两人答应着退了出去。
女子走到梳妆台前坐下,铜镜里的清秀面容眉带轻愁,顾影自怜。
自己的夫君已是当朝丞相,权倾朝野。他对她是温和的,体贴的,甚至是相敬如宾,可她想每天见丈夫一面竟成了难事。虽是枕边人,却无言,此话倒不假。难道是她苛求的太多了么?想到此她又是一声柔叹。
且看镜中人儿是谁?
那眉眼、那神情,分明就是席湘。

雁断喋血

焦州城内
凉夜似霜,破旧的弃屋内隐隐传来谈话的声音。地上四名黑衣人单膝跪着,一名女子站在三人身前训话。
“此次追踪,他们从襄州城出逃有三条路线,其中一条路直通塞外大漠,谅他们也不会走。剩下的一是从襄州到广和,再经焦州、丁山,一是从襄州往曲阳,至济南府、靖川,你们分两组各带十人各寻一路。放机灵点儿,留活口带回!事成了宗主自有奖赏,若不成…”没把话说下去,语气狠厉,正是企图戴罪立功的袁鸿雁。
“那右使您…”
“我先回宗里,你们去吧。”
四人得令后迅速离开了。
袁鸿雁立于原地,心内紧张又忐忑不安,生怕此次再不能完成任务项上人头恐怕不保!相比起宗主,阴晴不定的岳柔才是真正可怕!她擦擦额上的冷汗,正要走,只听得窗边忽的飘来魅惑的磁性嗓音。
“袁右使不是早训完话了,怎的还不走?”
惊得袁鸿雁快速转向窗子的方向,抽出腰上的连环鞭,摆开架势备战。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她怒喊。此人功力必定极高,他什么时候来的自己竟全然不知?!
月色落在男子修长的身躯上,映照得他一身银色月华,飘逸胜仙,连持鞭的袁鸿雁都呆愣愣地看着,眼睛眨也不眨。
俊美绝伦的男性面孔,紫色深瞳流光波转,越发晶莹冷酷。薄唇微挑,右眼睫下一点泪痣似充满妖幻风情,毫无悲情哀泣的惆怅,令人觉得像传说浮出碧海的人鱼,月光下勾魂的香艳邪魅,仿佛稍不注意就会被他控制住心神,甘愿迷失在那如柔蜜般惑人的紫眸里,万劫不复。
袁鸿雁惊得手心出汗,清了清嗓子故作冷静:“你到底是…”
男子性感的唇角绽开勾魂的浅笑,淡淡看着涨红了脸的袁鸿雁。
“你伤了她。”不是疑问句,而是完全的肯定。
沙哑呢喃,轻柔如恋人絮语,眼中却燃烧着残酷冷绝的紫焰,嗜血的杀意。
寒风刮进室内,破烂的木门吱吱作响如人心底的恐惧尖叫。
“她?谁?我、我没有!!”猛地睁大的眼睛映着徐步靠近的夜紫陌的身影,袁鸿雁胡乱地挥着连环鞭,惊恐莫名。“你、你不要过来!!不然我杀了你!!”
威胁,嘶喊,害怕,此刻一钱不值。
杀气弥漫。
“你哪只手伤她的?左手?还是右手?”夜紫陌忽然在她身后冷冷问道,俊脸上的诱惑笑容已全部被阴狠的恨意代替,暗夜修罗一般。
袁鸿雁咬牙心一横,拼了!当下纵身挥鞭,“咻”地蛇似的缠住夜紫陌的右臂,谁知鞭身刚缠上去不等她发力便断裂成一节节,伴随清脆的金属声响落地,久久回响在废屋内,像是嘲笑着她的不自量力和死到临头。
再看向隐在黑暗中的夜紫陌,一双紫眸在漆黑里格外亮眼。
她这回方是真真正正的慌了手脚,她袁鸿雁从小习武,武功内力也是个排头位的,怎么一招之内便落的如此下场?!难道今日要命丧于此?脑袋里胡乱转着,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手心里断了的鞭柄捏得死紧,身子不住地轻颤,脚下一个虚浮反跌将下来摔个四脚朝天。
月光背照着,看不清表情的夜紫陌,一步一步冲着她行来。袁鸿雁瘫坐在地,穿的双层丝袄居然被汗沁湿了。
夜深人静,喘息声回荡在耳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求你!别、别杀我———”女人疯狂的尖叫哀求着,只盼一线生机。
他像是没听到似的,微笑道:“啧啧啧…袁右使怎么坐在地上说胡话呢?我没别的要求,你只要把欠她的还了就行了。”
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生浮木,她拼命点头,伸手攀上他的手臂:“还!我还!”脑中一片空白,思绪被求生的本能占领,许下一个她必定会后悔的承诺。
握着他的手,袁鸿雁终于看清了来人的脸,不寒而栗。
看向握着他的手,水晶般的紫瞳漾着水一样温柔的色彩,妖冶红唇扬起残酷的笑意。
“不要碰我。”
“啊啊—————————”一声凄厉的惨叫自她口中吼出,鲜血自袁鸿雁肩臂处喷薄而出,溅了她一身,激烈的痛楚红了她的眼。
没有人看清他是什么时候抽出的剑,剑梢上滴血不沾。他敛笑,闭上眼扯出一个淡到几乎不得而见的微笑:“我的身体,是属于她的,只她一个人。也只有她一个人,能被我污染。如果她要我,我就是她的。如果她不要我,我就永远消失。”目光再落到血泊里的断臂上,旁边缩着哆哆嗦嗦的袁鸿雁。“左手,是你欠她的。方才你可是答应了的。”
往日威风八面的人哪想到会落得断臂的下场?她只能睁大眼看着眼前仙人一样的男子。
可是她错了,他不是仙,是妖,是魔。
“她是那么美好,我当成宝贝一样呵护的她,你居然敢伤她?”嗓音越发的低柔暧昧,眼神却是赤裸裸的恨意。
夜紫陌优雅地扬起手中的剑,瘫坐在地的袁鸿雁死死的盯着剑身,突地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大叫:“碧霄?!你是夜融雪的哥哥———”
闷哼一声,她错愕地感觉到锋利的剑穿过身体…剑上的寒光中映出他的微笑。
“像你这种人,能死在碧霄剑下也是无上的荣耀。这也是你欠我的。”
夜风料峭。
第二天傍晚,本应回到岳玄宗的袁鸿雁无故失踪,岳玄宗派人外出寻找,终于在焦州城一处废宅内寻得她的尸体。据推测,她在断臂后不久受一式重创,苟延残喘至天明方死去,痛苦不堪;而派至丁山、衡朔一线的人员在焦州城外被杀,无一活口。因此,岳柔相信夜融雪必往衡朔方向逃去,遂下令调集人手追赶。


夜融雪坐在梳妆台前,耳边还回响着昨夜几人讨论的话。
小姐,你的脖颈上有伤痕么?
那些寻回来的少女,脖子上都有被吸血后的伤痕!
习惯性地咬咬唇,她禁不住想道:七湖,失踪少女,伤痕。这些并不仅仅是巧合,倒像是精心安排下的结果。若是把这些天的事情大大小小都串联起来看,大胆推测便可得知:七湖必定是某样事情的关键,而某人的血又和使用七湖息息相关,所以才让岳玄宗出动大量人手追踪探访。岳柔很可能只是一个帮手,真正的主谋反而隐藏在幕后,而且不止一人。
青岚也说,照岳柔这样行动下去,朱家庄毫无疑问会被牺牲掉,甚至是在朱承英被蒙在鼓里的情况下把整个朱家推出来做代罪羔羊。以岳柔的心计她不可能算不出这一点,如果这是她计划内的事…她身后的阴谋就更可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