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啐了他一口：“不要脸。”
即便如此，我依然十分感激他。我必须得承认，有了他的陪伴，原本孤单无聊的寒假竟也变得生动有趣起来。
开学后，我以为众人应该已经逐渐淡忘了那件事，但没想到，“孙大圣派来执拗小魔女，大魔王俯首就擒甘掏心”的帖子依旧放在论坛的置顶位置。
当然，这还得承蒙姜蓉所赐。
不过没多久，另一个帖子就抢了它的风头，只是我没想到，那帖子依然和我有关。
那天刚回到宿舍，姜蓉就跟喝了鹤顶红一样，面容扭曲，声音嘶哑。
她把我拉到电脑前，指着帖子给我看。
帖子名叫“杀人犯女儿假扮苦情女骗得王子心”，发布时间是前一天晚上的十点二十九分。
一石激起千层浪，帖子一发，立刻就引来无数跟帖回复——
猫咪不说话：天啊！顾箐箐的爸爸原来是个杀人犯啊！
一夜疯牛：五岁的小姑娘，怎么下得去手啊！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电脑没开关：子承父业！不知用什么手段骗到了王子的心！
叶子：哎呀，地球人都知道的。话说三遍淡如水，但本人还是要说，顾箐箐真不要脸！
流浪兔子：我的王子！泪流满面！
花花：楼主，没图没真相！
我是ABC：楼上的，楼主在帖子里写得很清楚了…
月光倾城：应该把这种人赶出学校！
哆啦叫A梦：没错，丢不起那人！
西瓜皮：楼主，继续等爆料！
…
姜蓉边看边骂。
而我早已浑身发软，仿佛头上被蒙了塑料袋，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那不堪的往事一幕幕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将我一下就击倒在地，无力翻身。
因为，我看到了发帖人的名字：关子晴。
很少有人用自己真实的名字做网名，除非她想不出可心的网名，或者别有用心。而关子晴，我敢肯定是第二种。
“箐箐，你认识这个发帖的人吗？”姜蓉小心翼翼地问我。
我点点头：“她是我的小学同学。”
姜蓉识趣地闭了嘴，转身去做自己的事。
我坐在电脑前，浑身虚脱，脑子里一片空白。
关子晴，也来这所学校了吗？
浓浓的不安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中午放学，当我走进食堂的时候，立刻引起一片低语，也就是在那时，我看到了关子晴。
她比以前看起来稍胖一些，还是一如既往地扎着标志性的马尾辫。
我站在原地，突然感到眩晕，直觉告诉我，我所竭尽全力逃离的灾难即将又一次到来。
果然，她看到我，放下手里的筷子，冲着我微笑，然后招招手，大声喊道：“顾箐箐，你爸爸坐牢这么久，你怎么也不去看看他呀？”
“哗——”整个餐厅喧哗起来，无数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照在了我身上。
我紧紧抿着嘴，心里慌张又愤怒。
我走到关子晴面前，恨恨地盯着她，压低声音质问道：“关子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关子晴哈哈大笑，忽而又冷了脸色，一双杏仁般的大眼睛里冒出寒意，她说：“顾箐箐，你永远都对不起我！”
我愕然，这句话让我不寒而栗。
望着她年轻漂亮的脸庞，我恍惚间似乎又看到了那个满脸洋溢着青春笑意的女孩，在教室窗明几净的玻璃上写着她的心事：我喜欢林茂。
那时的关子晴开朗、活泼，人长得也漂亮，很多人都喜欢和她做朋友。
那时的我，性格孤僻又倔强，因为爸爸的事情，我拒绝和任何人说话，经常都是独来独往。班里没有人喜欢我，我不在乎；没有人关心我，我也不在乎。因为那时我有一个贴心的好朋友，林茂，这就够了。
我第一次知道关子晴喜欢林茂是在一次放学后。狭长的小巷口，林茂站在那儿，干净的白衬衣下，颀长的身形略显单薄。
几近傍晚，天空有些灰蒙蒙的，又是大雨快要到来的征兆。
我背着沉重的书包，慢吞吞地向巷口走去。
忽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我身边跑过。我抬头望去，是关子晴。她的马尾辫一甩一甩，像跳跃的小鱼。
关子晴径直跑到林茂的面前，停了下来。
“林茂，我是关子晴，这个给你。”说着，她双手捧着一个粉色的信封递到了林茂的面前。
关子晴扬起漂亮的脸，星星般的眼睛里是林茂诧异的脸庞。
林茂就那样站着，双手插在裤兜里，他的发梢低垂，隐约遮住双眼，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我停下脚步，不知是该前进还是后退。那时的我，只把林茂当成可以交心的朋友，但对于这一幕，我竟有点儿不知所措。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茂始终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回应。
关子晴有点儿尴尬，但她还是将最美的笑容展现在林茂的面前。
“我们做朋友吧？”她歪着头笑着说道。
林茂平静的眼里没有任何波澜，他后退半步，缓缓说道：“对不起，我不认识你。”
关子晴的笑容僵在脸上，双手愣在了半空中，就在这时，林茂看到了我。
“箐箐，你怎么了？”他说着，就朝我跑了过来，把关子晴晾在身后，不管不顾。
“你又和别人打架了？”林茂看着我身上和脸上的污渍，关切地问道。
我对他的问题完全没有听进去，因为我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了关子晴失望而又愤怒的神色。
我小心翼翼地别开脸，闭着嘴不吭声。
见我不说话，林茂从书包里取出一张纸巾递给我，说道：“擦擦脸，我们走吧。”
我犹豫着要不要提醒林茂，关子晴还在那儿，可就在这时，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从空中砸下，摔在地上。
几秒钟的时间，已是雨雾弥漫。
林茂用书包挡在我头上，拉着我向远处跑去，慌乱中，我想要说的话也不知不觉地被抛在了脑后。
大雨滂沱，关子晴的头发和衣服很快被打湿，雨水滴滴答答地流下来，她垂下双手，长长的睫毛下，一双大眼睛黯然失色。
我以为关子晴会因为这件事情对我恨之入骨，可没想到第二天，她却忽然乐呵呵地跑到我面前坐下，然后眨着眼睛问我：“顾箐箐，你是不是和林茂很熟呀？”
我迟疑地点点头。
“太好了！”她拍拍手，笑了起来。
我不知道关子晴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林茂的，据她说是一次偶然的机会认识林茂的，这个机会是什么，我是很久之后才知道的，正是那次我被小屁孩欺负，林姗姗绕道而行，林茂却递给我纸巾的时候。
那时候她看到这个帅气白净得像是漫画里走出的男生时，用她的话说就是，一瞬间，心里满满都是温暖的感觉。
从那天起，她和我的关系陡然亲近起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每天下午放学后，她都会和我一起走。
其实我明白，她并不是真的想和我做朋友。爸爸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在那个不大的小镇，这件事就像一枚重磅炸弹，每家每户都把它当作茶余饭后的点心嚼来嚼去，每个孩子都把我看成避之不及的祸患，关子晴看似和我关系不错，但她与我聊天的内容只有林茂。
林茂对关子晴的加入不冷不热，始终保持着客气的距离，无论关子晴如何找话题和他聊天，他总是淡淡一笑，算作回应。
三人行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关子晴生日那天，最终还是土崩瓦解。
那天刚好是周五，课间，关子晴悄悄把我拉到一旁，递给我一个信封，说道：“箐箐，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个交给林茂？”
我当然点头答应，这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利害关系。
那天下午，关子晴说有事不能和我们一起走，我想她是为了避免尴尬吧，毕竟，她的信由我这个外人当着她的面给出去，总是觉得尴尬的。
那天我做值日，等把班里打扫干净，天色已经渐渐昏暗了。
我收拾好书包，锁上教室的门，这才向楼下走去。
谁知刚走出教学楼，身后突然多了一道力量，我防备不及，猛地趴在了地上。
03 不该有的表白
“死丫头！为什么你还好好地活着？你怎么还不去死？”
几个女生走过来围住我，其中一个女生劈头盖脸就朝我扇巴掌。
我挣扎着用手推开她，抹掉鼻血，将衣服拉扯整齐，厉声大喊道：“我为什么要死？你们越是想我死，我就越要活得好好的！”
我的倔强劲儿又上来了，每天都要面对很多次大大小小的战争，我不认识这个女生，但对她的挑衅行为，我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
那女生望着我，愤怒地涨红了脸庞，眼泪竟然汹涌而出，带着哭腔指着我说：“都是因为你爸爸，我表妹才会死得那么惨，你知不知道我舅妈现在每天哭，哭到眼睛都快看不见了，我妹妹躺在冰冷的地下，而你，却还能站在这儿大气不喘地说话！”
她抓狂一般，拿起我的书包，把里面的书取出来，发疯似的撕成了碎片，她一边撕，一边咬牙切齿地发泄：“上学？你爸爸做出那样不要脸的事，你还好意思装模作样地上学？我要你去给我表妹做伴！”
我一愣，来不及细想她的话，那几个女生上前就对着我拳打脚踢。
“啪啪”的耳光扇在我脸上，我已经忘记了疼痛，满脑子都是她那句“都是因为你爸爸”。
忽然，恨意将我的心塞得满满的，我挥起拳头，仿佛想要冲破束缚已久的牢笼，试图找到一个解脱的出口。
我越是反抗，她们就越是打得凶狠。
挣扎中，她们扯掉了我的上衣，我上身只剩一件薄薄的小背心。
“父债子偿！顾箐箐，你下地狱去吧！”
那女生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支削尖的铅笔，她红着眼，毫不留情地朝我刺过来。
我尖叫着，下意识地用胳膊去挡，突然间就觉得手臂一阵钻心的疼。
那女生不肯罢休，接二连三地挥舞着手里的铅笔刺来。
那个时候，我被另外几个女生抓得死死的，动弹不得，毫无招架之力，只能无力地承受着这一切，神志渐渐模糊。
恍惚间，我看到了从远处飞奔而来的林茂。
他的脸苍白无比，就连嘴唇也变成了灰白色。
女生们看到他，意外中夹杂着惊讶，也许她们找准了时机，断定了学校不会再有人，却没想到突然冒出个男生，于是，她们拔腿就跑。
我也随之瘫软在了地上。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晚上。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白色的灯管和白色的林茂，他担忧的脸上挂满疲惫。
除了他，房间里没有其他人。
多可笑，我进了医院，口口声声说爱我的妈妈却不见了踪影。
“箐箐，你终于醒了，觉得怎么样？”林茂见我醒来，立刻俯身问道。
我略微动了动，撕裂般的疼痛钻入心扉，让我忍不住龇牙。
“别动，医生说没有伤到筋骨，不过你放心，没什么大碍，但要留院观察两天。阿姨陪了你一天，我让她先回去休息了，晚上我在这儿，你放心休息吧。”
他一股脑说了很多话，我的耳朵嗡嗡作响，听得不是很清楚，但逐渐恢复的意识让我紧接着羞红了脸。
他是怎么送我来医院的？
后来林茂笑我傻气，他说那个时候他紧张到不行，哪有心情看这看那，满脑子只想着赶紧把我送到医院。
我真的特别感激他，真的。
林茂倒了杯水，用棉签蘸着水一点儿一点儿抹在我嘴上，我的头不能动，每次舔舐嘴唇都会引起撕心裂肺的疼痛。
他的眼底涌上疼惜，目光落在我脸上许久，然后拉着我的手，深情地说道：“箐箐，以后，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承受，让我来保护你吧。”
我沉默，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氛。
半晌，我舔舔嘴唇，挣开他的手，小声说道：“林茂，谢谢你。”
然后，我便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一整晚，林茂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他安静地守在我身旁，让我感到无比安心。
我是真的感谢他，但我不能连累他，不能让他平静的生活因为我而变得混乱不堪。所以，我只能选择拒绝。
医生宣布我可以出院，是三天以后了，我的头上缠着纱布，被妈妈接回了家。那些欺负我的女生也被学校记过处分，并且纷纷退了学。
妈妈眉间眼底全是愧疚：“箐箐，都怪爸爸妈妈不好，才让你受了这样的罪。”
我不想理她，更不想看她的眼泪，所以转身就回了房间，并锁上了门。
等我再见到关子晴的时候，她已经不再理我了，每每看到我时更是恶狠狠地瞪我。
我忽然意识到，我忘记了一件对她来讲很重要的事。
后来我才听说，在关子晴给我那封信的第二天，恰好是她的生日，她给林茂写信，是想约他一起去爬山，可没想到我竟遇到那样的事。
信没有送到林茂的手里，不承想第二天竟然又下起了雨，可关子晴还是一个人傻傻地在山脚下等了整整一天，回来后感冒发烧，也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林茂对我说，就算他拿到了信，他也不会去的，让我不要太自责。
但这件事终究是因为我的疏忽，所以我总想找个机会和关子晴说声抱歉。
可最终，她只是冷冷地回了我一句话：“顾箐箐，你永远都对不起我！”
我们的友谊就此终结，直到我最后离开小镇，关子晴都没有再和我说过一句话。
我以为我们的生活从此会朝着不同的轨迹发展，可没想到，如今，她竟然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冷傲自若。
04 姜炽天，救我
我站在餐厅里，浑身僵硬。
关子晴的目光就像一把尖刀，把我刚刚穿好的盔甲一片一片削下来，不留一点儿余地。
餐厅里，人声喧哗。
“嘿，你们瞧，长得人模人样的，没想到她爸爸竟然做出那种事情。”
“可不是，估计一家人都小瞧不得，不然她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勾搭上姜炽天啊。”
“谁知道用了什么不要脸的手段。”
“她爸爸那事是真的吗？”
“要是诬陷，两个人还不得打起来啊！”
“听说发帖的是她的小学同学，内幕多着呢。”
…
我的耳边闹哄哄的，全是议论的声音。
“哦，你们还不知道吧？顾箐箐的爸爸在我们那儿可有名了。五岁的小女孩，她爸爸居然也下得了手…啧啧啧…”关子晴故意提高声音，对周围的人比画着。
众人鄙夷的目光纷纷落在我身上。
面对关子晴，我忽然萌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挫败感，这远比我被那几个女生打伤入院更来得猛烈。
虽然她从始至终都没有认真和我做过朋友，但我不恨她，那件事，终究是我欠她的。
只是，林茂离开了，关子晴的心竟也跟着离开了。
我努力深吸一口气，想要转身离开，谁知被人挡住了去路。
“你就是发帖的关子晴？”方敏茹的目光越过我的肩膀，问道。她依旧踩着五厘米的高跟鞋，染着灰色的眼影。
“是的。”关子晴眼中闪过一丝警觉。
“很好。”方敏茹双臂环胸靠在一旁的桌子上，说道，“来，继续说，要听没听过的。”
关子晴见状，越发说得绘声绘色。
方敏茹的跟班拦在我面前，让我无法逃离。
就在我快要昏过去的时候，餐厅里忽然安静了下来。
紧接着，我看到了姜炽天。
他双手插兜，英俊的脸上青春焕发，他把头发梳上去，露出了宽阔的额头，使得他看起来越发帅气逼人。
“姜炽天，救我。”
我望向他，在心里不断地呐喊。
他也看到了我，嘴角扬起漂亮的弧线，朝我走过来。
我的手心忍不住都发热起来。
忽然，他停下了脚步，抬头望向餐厅墙上的电视。
“帝豪集团总裁姜明远昨晚突发脑出血，当晚就被送到医院进行抢救。据悉，姜明远病情危急，并且伴有严重的并发症，直到记者发稿时，手术已经整整持续了十个小时，目前，姜明远仍然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我的视线从电视移到姜炽天的身上，才发现他的脸色非常难看。他似乎忘记了我的存在一般，掏出手机，打了一通电话。
我听不到他说了些什么，只觉得他的神情渐渐转暗，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难以掩饰的寒霜。
打完电话，他没再看我，径直转身走出了餐厅。
“哈哈…”方敏茹放肆地大笑，“顾箐箐，美梦该醒了！别指望和姜炽天吃过几次饭他就真拿你当女朋友。瞧瞧，在他眼里，你什么都不是，你不过是一只宠物狗，除了摇尾乞怜，巴结讨好，混吃混喝，还能干什么？哦，对了，你还有爸爸，比你更肮脏的爸爸…哈哈哈…”
方敏茹的话引来一阵嘲笑。
我悄悄攥紧拳头，心却紧得发疼，鼻子忍不住酸了起来。
姜炽天，你不是说过，保护女朋友是恋爱守则最重要的一条吗？你不是总会在我为难的时候挺身而出吗？你不是扬言只有你才能欺负我吗？如今我被人孤立、被人嘲笑，你怎么可以这样转身就走，将我一个人丢下？
也许，方敏茹说的是对的，我本不该轻易在你温柔的目光中慢慢融化，不该在你闯入我的世界时，毫无防备地卸下伪装。
也许，这就是注定的结局吧。
姜炽天的转身，注定将我推回到以前那孤单无助的日子。
从那天起，姜炽天很少在学校出现，偶尔露个面，也是匆匆来、匆匆走，即使看到我，也装作好像不认识一样，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
我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课，一个人打工，一个人面对随时到来的困境，满身疲惫地承受着学校里汹涌的流言。
尽管姜蓉用好几个小号帮我挺人气，但终究抵不过大势所趋，于是我不再关注论坛，不再关心外界的一切，我把自己的心重新封锁，装进厚厚的盒子里，认真保护起来。
一晃半个学期过去了，大家进入了紧张的备考阶段。宿舍里的人也不例外，就连姜蓉也减少了上论坛的时间，抱着书本往教室跑。
而我，依然忙碌在学校和咖啡店之间，为我的学费拼得头破血流。
考试的前一天，教导主任将我叫到教务处，拿着电话对我说：“顾箐箐，警察局的电话。”
“警察局？”我惊讶地轻呼，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好半天才颤抖着双手接过了电话。
“喂，是顾箐箐吗？”电话那端传来一个低沉的男人的声音。
“是的，我是。”
“你爸爸自杀了，你过来一趟吧。”
男人言简意赅，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的心猛然一凉，仿佛周身的血液被瞬间抽干，耳朵边“嘟嘟”的声响就像一个个索命的小鬼，抓着我的心，用尖细的爪子一下一下地撕扯。
05 爸爸、妈妈和那个他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向学校请了假，连夜坐车返回了小镇。
第二天，我在警察局的太平间里见到了我的爸爸。这是他入狱三年来，我第一次见到他。
他老了，也瘦了，躺在冰冷的床板上，灰白的脸上平静安详，与世无争。
老警察是我爸爸的旧友，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略显惋惜：“其实，这案子查到现在，应该说已经有些眉目了，很多新的证据都说明，你爸爸似乎并不是那起杀人案的真凶，也许凶手另有其人。你妈妈也一直在为这件事情奔波，本来还指着等到合适的时候帮你爸爸翻案呢，可没想到他竟然忍受不了继续待在牢里而选择了自杀。唉，真是可惜啊。”
我听着，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
虽然爸爸曾经好吃懒做，嗜赌成性，每个月都会花光家里所有的钱。但无论如何，那时的我，还有个爸爸，还有个家。可如今，家破人亡，一切都改变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我望着他冰冷的面容，心里悲伤至极。
我心里清楚，无论他是不是真凶，我都已经选择了原谅。
太平间里寒气逼人，但我丝毫感受不到寒意。我就那样呆呆地站着，泪流成河。
“箐箐——”
忽然，一个柔软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转过身，是妈妈。她两鬓斑白，眼角也多了皱纹。
才多久不见，刚过四十岁的她，竟然连头发都白了。
我一阵心酸，回想起小时候赖在妈妈怀里撒娇的时光，酸涩让我的眼泪更加汹涌。有那么一瞬间，我真想扑进她怀里，抱住她温暖的身体，大哭着释放自己的委屈。
但我并没有那么做，因为我看到跟在妈妈身后进来的，竟然是那个人。
那个曾经被我撞见，和妈妈拥抱的男人。
与此同时，我的心不知被什么东西猛烈地撞击，那种鄙夷怨恨的情绪又重新将我笼罩起来，让我无法呼吸。
我红着眼睛，噙着眼泪，攥紧了拳头，身体绷得紧紧的，抑制不住地大喊出声：“你们真是不要脸！现在你们满意了？爸爸死了，这下你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在一起了！”
妈妈欲言又止，把紧张询问的目光投向了我身边的老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