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人又拉了几句家常,安晴便和林家三口一齐出了门,又在门口道了别,自己带着人乘了软轿便往裴家去拜年。
没成想走到一半正碰上裴靖的轿子,含秋喊停了轿子,又打着轿帘笑着问她:“小姐,前头就是裴少爷的轿子啦,咱是路边少停一停,还是就直接避一避呀?”
安晴好似没听见一般,只玩着腰上佩的络子微笑,身子却借着掀帘子看外头的功夫微微向一侧偏了偏,恰巧留出个一人宽的空间。含秋于是嘻嘻笑了一声,低声吩咐将轿子靠边停了。刚停下,裴靖便猛地掀起帘子,带着一股子寒气挤了进来。
安晴低呼一声,又埋怨他道:“不是坐了轿子?怎的身上还是这般凉?”边说边伸出手去包着他的大手要为他暖着,触手却发觉他手指依旧温暖,于是讪讪收了手不说话。
裴靖却笑嘻嘻地反拉住她的手握着,又点头满意道:“真好,都是正月了,你的手仍是带着暖意的,不像以前冰得吓人了。”说着挺胸昂首,做出一副斗胜了的公鸡的模样,洋洋得意道,“还是我厉害吧?”
安晴心里虽觉着万分甜蜜,嘴上却轻啐他道:“是,裴公子最是厉害了,有生死人肉白骨的神通!”
“那可不是!”裴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昂着头洋洋得意,又探过身子轻轻亲吻她耳廓,笑道,“今儿个大年初一,我这个未来的半子自然要着力表现一二的,没成想在路上先碰着了我家亲亲媳妇儿,这倒是老天感我心诚,给我个意外的甜头啦!”
安晴于是轻推他一把笑道:“没个正形!莫总说这些玩笑话,仔细被外头人听去,暗地里又笑话你。”
裴靖笑眯眯地浑不以为意:“他们羡慕还来不及呢,怎还会笑话我?再说了,他们要笑,却要笑我什么?笑我诚心感天动地,抱得美人归么?”说着又揽过她来,探身便要去一亲芳泽。
安晴忙挡下,红着脸低声嗔道:“你还来!昨日你在园子里…我嘴上胭脂全被你吃了去!今日又如此,叫人看去像什么样子…”
裴靖想着她是要往自家去的,若是仪容上叫裴夫人挑出什么错来却是不好了,于是只得悻悻罢了手,只撑着身子笑眯眯看着她,目光不住在她唇边、脸颊边流连,而后又眨眨眼睛,慢慢向下。
安晴轻叱一声,恼得连连使帕子掷他。
裴靖笑得直打跌,又轻轻在她发际一吻,道:“正月十五,我在你家北角门那候着你,夜里冷,记得穿多些。”
安晴含笑应了,裴靖又留恋地看她半晌,方掀帘子出了轿子。
两列队伍停了半晌,便又各自分道扬镳,然而各人的心情却是不一样了。
到了裴府,安晴规规矩矩地叩头拜年,裴家二老面上自然也都是一片热络,待她起身便拿出预备的一封厚厚的红包给她,又拉着她说了好些亲密的话才放开。安晴察言观色,见裴夫人面上仍是有些僵,便也绝口不提裴靖的事,只说要裴夫人抽空多去顾家坐坐,顾夫人想她得紧云云,裴夫人嘴里道着一定,然而两人心里头都省得,这句话却是白费的。
临行时,裴老爷却对她极不可查的眨眨眼,安晴晓得裴老爷是要寻机会替她说些好话的,心里头顿觉轻松许多。
从裴家出来又去拜会王家惠家等各家大户,一天下来,安晴只觉脚踝生疼,腰间发紧,脸也笑得有些僵硬,到得家里忙就进了屋子躺着去了。因是累得狠了,她后脑刚挨着枕头神思便迷糊起来,顾夫人却仍不让她得闲,听她回来了便喜滋滋地过来拉着她说,裴靖又送来什么什么,说了什么样的话,又是多么合她和顾老爷的心意。
便连青衣都跳到她脚边,一板一眼地坐着冲她喵喵的叫,似也在说裴靖的好话。
安晴于是撑着头苦笑道:“娘,您总跟我说他的好有什么用?并不是我看不上他,而是裴姨看不上我呀!”说完又觉着这话太硬,忙又笑着撒娇道,“娘,我今儿个实是累得狠了,您便让我现在睡下可好?有什么,咱明日再说罢!”
顾夫人一愣,抿着嘴角低声答应一声,住了住又轻声道:“娘其实是想同你说,福官是个难得的好孩子,我和你爹都是极看好他的,所以也连带着也希望你多信他几分。然而若是你因他受了什么委屈,我们却是不依的。阳儿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只需说与我和你爹知道,我们定当全力以赴。”
安晴躺在床上撑着头闭着眼,仿佛已经沉沉睡去了,顾夫人于是又坐了半晌,方默默走了。
待一觉醒来,母女俩竟似都忘了这事一般,只一劲闹着今儿个赶庙会、明儿个酬神拜佛。母女俩热热闹闹地凑在一处说着不相干的闲话,倒把顾老爷嫉妒得够呛,直揪着胡子叹女大远父,叫他一个人被冷在一边,单看着她们母女亲密不断眼热。顾家母女一听自然又都乐做一团,转日便又带着顾老爷一齐去郊外踏雪赏梅,端得是风雅闲适,自然也大大抚慰了顾老爷一颗受伤的心。
如此热热闹闹的,日子一晃便到了正月十五。
这日安晴吃了晚饭便到屋里换了身出门的衣裳,外头又搭了一件深玫红色的大氅,因没有绒毛滚边,在夜里穿着便也不甚打眼。都收拾妥当了,安晴便信步走到园子里靠角门的地方闲坐,心里想着怎么当初和他约的时候也不定个准日子,此时说不得便又要等了,只盼今晚老天眷顾,莫要刮风落雪才好。
正低头想着,突然身后有人将她猛地打横抱起,惊得她出了一身的冷汗,心知这般浪荡的举动除了裴靖也不做第二人想的,于是便也不慌。只死命扳着他手,又推他胸膛,满面怒容地嗔道:“这是做什么?快放手放手!”
裴靖抱着她权作未闻,却是不向角门的方向走,转而将她扛在肩上,搭手翻墙出了院子,又猛地拎她上马令她侧坐于马上,不待她有所反应自己便也翻身上马坐在她身后,而后方伸出两手挽着缰绳笑道:“好玩么?今日我便是要做一晚的采花大盗,劫你出去风流快活的!你怕么?”
安晴自然害怕,不过不是怕他,而是怕胯|下的这匹黑马。她一个大家闺秀,又怎会起意去学骑术一类的东西?是以她现在战战兢兢丝毫不敢乱动,见裴靖坐上来之后便不及细想,伸臂便抱住他腰,身子紧紧贴着他,不敢有片刻放松。
裴靖见状不由忍笑道:“看阳儿这样子,我以后应当频繁带你骑马才是。如此这般,阳儿才会主动投怀送抱,让我软玉温香抱满怀…”说是这样说,他却是腾出一只手来抱紧她腰,只用余下的一只右手控缰。
安晴忙又抱得他更紧些,而后惊魂未定地问他:“你一只手可以么?”
裴靖洋洋得意:“小菜一碟,于奔马上拉弓射箭也是行的。”
安晴这才放下心来,又嘱咐他:“小心些,我有些怕。”话刚说完,裴靖已是策马出发,安晴不由又是低叫一声,忙又紧了紧环着他的两只手臂,胸口不断起伏,仿佛立时要把心肝给吐出来一样。
然而待跑了一会,她便体会出骑马的好处来。这匹黑马端的是一匹两驹,迈蹄跨步都极有规律,跑得也是平稳得紧。安晴很快便适应了坐骑的律动,也便因此得以分神去感受身外之物。骏马疾驰令得劲风拂面,她身后宽阔的胸膛也为她提供了无限的庇护,渐渐的,有一种莫名的豪情快意自安晴胸臆直传至四肢百骸,她不禁绽出一个笑颜,死死抱着裴靖的双手也渐渐放松了。
裴靖却低声提点:“莫张嘴,仔细吃了冷风,肚子里不舒服。”
安晴不禁失笑,能于这般写意的时刻说出这等煞风景的话来,他也真是个人物了。然而腹诽归腹诽,她仍是乖乖抿紧双唇,又使袖子盖住口鼻以求稳妥。
裴靖见她如此,又在她身后低低轻笑,而后纵马轻跃,带她上了山。
山上为保渔人出海平安,特建了座妈祖庙镇守一方。为方便渔人上山祈福,乡里间曾集资修了一条宽阔的土道,是以裴靖借着皎洁的月光纵马上山倒也没费多少力气。只半柱香的功夫,两人一马便已顺利到达山顶。裴靖抱着安晴下马,又指着山下笑问:“好看么?”
安晴依言望去,便见山下点点灯光闪烁,绘成一条金灿灿的银河,同头顶上因为满月而略显稀疏的银河相映成趣,仿佛头上脚下是两面镜子一般,她一时不由痴了。
突然一处光芒大胜,却是山下一处四四方方的院落齐齐升起近百盏孔明灯。这灯不似寻常,竟浮到稍过了房檐后便停住了,平平地飘在空中,组成个硕大的出水芙蓉的形状,百灯齐聚,端得是明艳非凡。安晴不由啧啧惊叹,又偏了头眨着眼睛笑问裴靖:“裴公子,不会是又你的手笔吧?”
裴靖笑,又做出副惊恐万分的样子来,缩着肩膀回她:“呀,竟被你看出来了!嘘,不要说,这是我特地选了个这样的景致,送给旁的一位名叫阿荷的姑娘的。——呀呀,这可是不得了的事,若是被我们家母大虫知道了,定要罚我跪洗衣板的!”
安晴也笑,握着他手郑重道:“林公子放心,奴家定不会将你的心意告诉旁人的!”两人竟都已猜出来,这成群的孔明灯是出自林非的手笔。
安晴是因着凤儿之前同她泄了密,道说林非要为柳寄荷做一盏大灯笼才联想到如此。这孔明灯和灯笼相像,又组成了个荷花的形状,两相比较,她这才确定了这景观的归属。然而裴靖又怎么从一朵荷花便想到了林家的?安晴笑过之后,自然疑惑地看着他,裴靖摇头,指着灯海下方的院子笑道:“那一处是林家的茶场,茶场空旷,又离林家甚远,确是个准备‘惊喜’的好地方。再着说了,你既然都认了凤儿做干女儿,我又怎能不好好了解下我家干闺女家里的情况?”
安晴听了自然又啐他:“哪个又成了你干女儿了!”说完便知他下面的话要愈发的不正经起来,忙抬手捂着他嘴,笑道,“看灯呀,莫说话了!”
她的小手不轻不重地盖在他嘴上,裴靖闻着她袖间和手上若有若无的暖香,感受着她手心的柔软温暖,不由心旌神荡,恍恍惚惚捉着她手心连亲了好几下,方又捏着她两只手拢在怀里,拥着她一道看着山下夜景。
安晴早懒得计较他这些小动作,何况她心里也不是当真反感的,于是也只做不知,只笑看着那一片荷花灯海。又过了片刻,那孔明灯毕竟只是薄纸糊的,又经了风吹,便竞相地燃起一簇火苗,纷纷灭了坠下地去。
安晴连连叹息,心里头暗道一句花无百日红,又确实叹服方才的胜景,于是侧着头含笑回忆半晌又抬头问裴靖:“你猜,林公子是怎样教几百只孔明灯都同时燃起的?”孔明灯燃放的时间本就不长,这几百盏灯若是慢悠悠的一次放出,单不说场面不够宏大够不上惊喜一词,只怕待最后一盏放出来,第一盏也差不多灭了。
裴靖偏着头想了想便笑道:“今儿个晚上几乎无风,他是占了天时的。在这等条件下,单我现在琢磨着便有好几种。比如将白磷点在烛芯上,再在四周燃起几根火把待它自燃,这般无火自动的场面应有几分神奇的。又比如搓几根引线一一接在灯芯上,到时一并点燃引线,嗤嗤声齐响,却也甚是壮观。——不过么,咱们嘴上说说容易,这位林公子能将这胜景分毫不错地展现在咱们面前,确实可见用心良苦。”边说边笑着负手点头,似是赞叹这位看起来极重实际的林公子也能起了如此有情致的心思。然而待话说完又状似无意地看着安晴,好像极在乎她是什么反应。
安晴低着头听他说完,便抿着嘴赞他道:“你肚子里的鬼主意倒也真多。”
“那是,若论歪门邪道,又有谁能强过我去?”裴靖见她面色如常便松了一口气,展颜一笑,又重新抱起她上马,道:“去夜市看看吧,今日那里定是热闹得紧的,我请你吃糖人儿?”
安晴嗯了一声,极自然地抱着他细腰,又将脸贴在他胸膛靠着,柔声道:“下山路难走,慢些呀。”
裴靖忙不迭地答应一声,索性半松了缰绳,溜溜达达地引马下山。
清风朗月,又有软玉温香在怀,裴靖深深呼吸,心底不禁有了个很俗气的愿望。
安晴听着他怦怦的心跳,感受着他身上无穷的热力,不由把脸藏在他胸前,偷偷笑了。
第六十章
今日是元宵佳节,夜市的热闹程度自然更胜往日,正所谓东风夜放花千树,宝马雕车香满路,除了满目的琳琅灯饰外,便数街上穿着各式盛装的游人最是引人注意。各式的姹紫嫣红摩肩擦踵,笑语欢声不绝。
上次裴靖和安晴来夜市时还是仲夏,现下转眼间已是半年过去,两人的关系也有了不小的变化。因此两人见着这相似的景色心中便都是感慨万千。裴靖将马寄在路口的客栈后,便牵起安晴的手笑道:“今晚人多,你走在里面,有什么一定要叫我,省得咱俩走散了。”
安晴笑睨他一眼,打趣道:“裴哥哥,我要吃糖人儿!”
裴靖呵呵低笑,迅速伸手捏了捏她脸颊,又挤眉弄眼道:“好呀小妹妹,乖乖跟哥哥走呀,哥哥给你买好吃的!”
这等拼脸皮的比试总归是安晴先败下阵来的,只这一句,她便已摇头搓着手臂讨饶道:“已是这么冷了,你便莫要再让我觉着打心眼里一阵阵地发寒罢!”
裴靖听了含羞带怨地瞥她一眼,拧眉低声道:“冤家,点火的是你,还在怪人家烧得不够旺,灭得不够快!”这话加上这语调,便极容易就让人往歪路上拐了,安晴自然也有些不自在,忙低声啐道:“这么多人呢,你玩笑起来怎也不分个场合。”
裴靖笑眯眯地凑近她低语:“莫担心,正是因为人多热闹,才不会有人注意到咱们的。——换了是阳儿你,会注意到现下在那边摊子上合吃一碗馄饨的一对男女么?”
安晴依他描述飞速地看了一眼,便失笑着推他一把,怪他多管闲事,又好奇道:“你莫非是生了一双贼眼么?怎的隔着这许多人你却仍能注意到街对面的动静?”说着又笑,“怕只是蒙的吧?那你说,现下在你左方炸糕摊旁坐着的大娘穿着什么颜色的衣裳?”
“不是大娘,是个年轻的公子,穿着…”裴靖皱皱眉头,偏着头想想,“青的吧。”
其实是蓝色,但也差不离了。安晴不由惊诧莫名,若不是人多抹不开面子,她此时便定要扳过他脑袋看个究竟了。裴靖被她面上丰富的表情逗得大笑,笑过后又是得意万分地解释:“其实也没什么了不得的,要是风哥来,便连颜色也能分毫不差的。——你没听他说过?这般粗粗一看便将周遭景物记忆于心的本事有个诨名,叫做横扫千军,指的也差不多便是战场上的本领。顾名思义,于战场之上有了这般本事便会制胜于先,届时若是能够临危不乱,便是以一当十也是能的。只这门功夫初练时极苦,不光眼睛遭罪,用心太过,晚上还会做恶梦。那些练功的日子当真是恶心死我了,不过这本事学成了,倒也风光得很。”
安晴福至心灵,突然明白了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个:“你上次套圈…?”
裴靖含笑点头,又笑着问她:“怎样,要不要今儿个再去找找他,将上次的琉璃灯凑成一对儿呀?”
安晴听着这建议也颇为心动,然而只一瞬便又泄气,道:“他今日不知来不来呢,便是来了,见着咱二人未必就没有印象了,到时他若是不肯白白又损失一个琉璃灯,执意拦着咱俩岂不是扫兴。还是随缘罢,说不得便能从别处得着那另一只了呢?”说是这样说,然而她当日得着那盏灯之后便已细细看过,那琉璃灯是手工制的,所刻的花样也甚是独特,虽然是梅花的样式,但那股子内蕴傲骨又不失秀丽的风姿,便是安晴自认颇擅丹青也不由暗暗赞叹,道一句难得。也由此心知,若她不能从那守摊人手里配齐了这一套,说不定便就此永远错过了。
她暗叹一声可惜,然而转念又觉着射虎一事本是兴之所至,若是当真为了什么赏头却也显得俗气了,于是将这事弃之脑后,任由裴靖拉着自己于人群中穿梭,而她则专负责左顾右盼,享受夜市的热闹美妙。
行走间,安晴蓦地瞥见一对熟悉的身影,忙脚下一顿,拉着裴靖笑道:“卖的这手串很好看,陪我看看呀?”
裴靖依言转头,与安晴笑吟吟地站在摊前把玩着手串,又任由她与货郎讨价还价了半天,磨得人家受不住,便宜了两个铜钱卖给安晴一对檀木珠子串的小串子。安晴玩着串珠喜不自禁,自己在腕上套了一串后,又将裴靖的那一串别在他前襟衣扣上,笑道:“也算是个装饰罢,今儿晚上莫要拆下来呀!”
裴靖捏着串子哭笑不得:“娘子,没必要看着他俩便赏我个这么特别的装饰吧?”
安晴瞪他一眼:“不说话又没人把你当哑巴,非得给捅破了么?再说了,这串子怎么了,别在衣裳上不是挺好看?”喝得裴靖忙做出一副小媳妇状,低着头连连称是。然而待住了一会,又是安晴先憋不住笑道:“他俩怎么走到一起去的?”
裴靖笑笑:“缪真身边连个丫鬟都没跟着,想是跟家人走散了,魏大哥又离得她那么远,应该只是路上碰上,顺便护送罢了。”
安晴先是点头,又摇头笑道:“你是只观其表了,看缪真那姿势,身子向着魏郢头又稍稍别过去,定是心里对他有一丝好感,又顾着女儿家的矜持才会如此的。然而两人又是何时发展到这一步的?”说完不待裴靖回答便掩口失笑,摇头自嘲道,“唉,果然是岁数到了么,连说话的语气都很有些三姑六婆的风骨了。”
裴靖转头重新握住她手,微笑道:“女人的天性不就是好分析打探这些事?这又关年龄什么事了,你十二三岁的时候便晓得在我耳边说这个姑娘那个妹妹与我如何般配、又在何时的表现是铁定对我有意思了,这样看来,阳儿你还是退步了呢?”
安晴失笑,然而不待她再说什么,裴靖便已拉着她手大步走到一处光亮的地方问她:“怎么指甲断了?这般的不小心!”
安晴低头一看,果然右手小指的指甲不知什么时候擦着根部断了大半,只剩一点与指甲下的嫩肉连着。断了的地方因为粘着肉,已渗出丝丝血迹来。许是因为天冷,她倒是不觉着疼,只感到有些麻痒,于是甩了甩手笑道:“不过是断了而已,回去剪掉就是了,左是不碍事的。”
裴靖捏着她指尖瞪她一眼:“不成,跟我过来,在这儿等着!”说着便将她撂在一处店家的门口,自己进去了片刻,便又出来对着一头雾水的安晴虎着脸道,“伸手。”
安晴乖乖伸出手,裴靖从袖里掏出只小巧的剪刀来,将断掉指甲不贴肉的部分仔细剪掉,又摸出个小瓶,将她手简单清洗了一下,直把安晴疼得连连皱眉:“这是酒?”此时她方想起来才抬头看看那家店面的招牌,然而一见之下却是有些失望,不过是间普通的小吃店罢了。趁她愣神的功夫,裴靖又抽出卷细细的纱布将安晴的指尖包成个小棒槌,这才笑道:“好啦,这样妥帖包着,回去以后别碰水,过个几天便长好啦。”
安晴苦笑不已,问他:“酒是做酒酿的,那这纱布呢?莫非是人家垫蒸笼的?”
“唔…刚巧有新的,我叫他趁着沸水又给我烫了下再简单甩干才拿出来的,管用就成嘛。”裴靖讪讪一笑,支吾着回答。
安晴闻闻自己被裹成棒槌的指尖取笑道:“我觉着我的手上插了个大号的酒酿圆子。”又看看裴靖忐忑的表情,拉起他手安慰地笑道,“裴少爷也了不起,能瞬间便想出对应的法子,还能顺利寻齐了东西已是不易。由此看来,裴少爷在落霞混实是屈才了呀,应该去做一位横刀立马的将军才是!”这本是句玩笑话,然而当话出口她却也迷糊起来,忙问他,“你小时确是有想去参军的意思么?怎的挽弓射箭骑术眼力都练得炉火纯青?若不是有这个心思,你是断然不必费这个力气的。”
裴靖一愣,手下无意识地婆娑着她手背,面上难得现出几分羞涩来,含混道:“我爹娘望子成龙呗,我是被逼无奈。”
“瞎说。”安晴一口否定,“裴叔和裴姨还都盼着你能满腹经纶呢,单教你书法的先生便不知换了多少个,然而你现在那一手字不还是一样的没谱?若不是一笔一划的,哪能上不了台面。”
裴靖支支吾吾:“那不一样,我天生好动,骑射和书法比起来,自然是前者更对我胃口。”
“裴大少。”安晴是打定主意打破沙锅问到底了,松了他手叉着胳膊笑吟吟地问他,“你要是执意要编谎呢,我也一定奉陪,定样样数数地一个个谎话给你拆过去。我倒是要看看,你小时候的事还有哪件能瞒过我了。”说着又凑近他低笑道,“某人的糗事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呢,不知要我从哪件说起?是三岁偷喝酒半夜撒酒疯呢,还是五岁误吃了胭脂搞得…”
裴靖忙捂住她嘴,讨饶道:“我说我说,只有一条,你莫要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