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靖也走到她身边蹲下,抬头看着她,眼里已有了一丝笑意:“噢?那么,再说一遍给我听,可好?”
安晴因他眼底的那丝笑意而感到十分不快,好似她之前所说的不过是博他开心的几句戏言而已,于是有些口不择言:“再说几遍不都是一样?我已想开了,再深的感情也敌不过天长日久,纵是山盟海誓,也难保证几年之后不会弃之如敝履。既然这样,不若就此放低了要求罢。只当是大家搭伙过日子,说不定日久生情,那固然是好;也说不定吵吵闹闹一辈子,细想一下,那也不算什么。我年纪大了,也没多少折腾的本钱了,不如就此认命,找个合适的人嫁了。——就算没有林非,也会有李非赵非,想要找个一心一意的伴侣是难,但是要找个踏实过日子的另一半,我的选择未必就少了。如你所说,我并不是个蠢笨的人,既然已栽过跟头,自然知道以后应该如何处事,想我再嫁受气,那是不可能的。”
说完低头冲着裴靖微笑:“因此,我并无半点害怕嫁人的意思。因此,现下有了适合的人,我便想着,也是时候再嫁了。——裴公子,我说得可直白?如果已解释清楚,那么请裴公子就回去了吧,我今日确是累得狠了。”话赶着话的,竟然说到如此地步,连她都有些吃惊,然而她心里却隐隐觉着快意,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在说,若是裴靖能就此远了顾家,不再见天的来找她,倒也不失为一桩乐事。
裴靖抬头看着她,轻声问:“是否你一定要嫁,不管对那人有没有感情?”
“是。”安晴答得干脆利落。然而心里的某个角落,却好像把这些个谎话当了真似的,竟然开始隐隐抽痛。想象着自己以后,莫非真要跟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人共度余生?不不,她忙眨眨眼睛,强压下胸口的那股子烦闷,唇角强勾起一抹笑,装出一副坦然的样子笑看着裴靖。
他突然笑了,然后无视安晴的反对,轻轻执起她双手再牢牢按在自己胸口,抬眼看着她,低声郑重道:“既然你左右都是嫁,可否看在你我多年的情分上,容我插个队,将我排在候选人的第一位?”
安晴一愣,下意识地挣扎道:“裴靖!现在不是开玩笑的好时机。”
裴靖的双眼只一味盯着她,任她怎样挣扎,只管将她两只手牢牢地按在自己胸前。
安晴的指尖感受着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坚定而有力。
她突然如醍醐灌顶一般,原来,他说的那些话,竟然都是真的?她不可置信地盯着他双眼,好似这个她认识了十几年的臭小子突然变身为洪水猛兽。像是在做梦,又明明白白地知道,这是真的,这的确是真的,她早该清楚的,都怪她自己愚笨。
裴靖苦笑道:“若是换了个人对你说些那般的话,就算开玩笑的语气尤甚,你也早该明白过来了,只不过对象是我,你便一直一笑置之,不拿它当回事,是么?”
安晴只愣愣地看着他,心里却想着不相关的事情:多么可笑,还真是现世报了,方才她刚刚跟林非说过,不要因为太过熟悉而忽视。这边厢,裴靖就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安晴不说话,裴靖便也不再说话,晶亮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她,脸上蕴着真实的哀伤。
她印象中的裴靖一直是笑着的:笑着损她,笑着与她说着不相干的玩笑,笑着带她接触落霞的商户,笑着替她挡酒…她从来没想象过他忧伤的样子,现在见了,她的胸口竟没来由的觉着有一点点的酸。
因了这一丝丝的不适,安晴总算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她狼狈地撇开目光,低声拒绝道:“我们不适合。”
“是么?”裴靖挑眉一笑,这一笑因了他脸上的忧伤而显得无比苦涩,“是不是谁都可以,只有我不行。因为你,一直都没有把我当成一个男人,一个一直爱着你的男人?”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得沉默着垂下眼睛,不发一言。
他沉默一会,慢慢站起身,又弯下腰贴着她耳朵,一字一句地慢慢道:“我一直站在你身后,而你却始终不肯回过头来,看看我。”
似有似无的热气吹得她耳边麻痒,半个身子都因此而微微发麻,安晴微微瑟索,下意识地偏了偏头。
裴靖的目光流连在她唇边,安晴又如何不知他的企图,于是轻轻吸气,头颈微微后收,眼底防备的意味甚浓。
他叹了口气,终于只是在她眉角印下轻轻的一吻,低声道:“还记得那日在海上,你曾输给我一个愿望?…我的愿望是,好好看看我,当我是个普通男人,好好地,仔细地看看我。”
说罢直起身子,又苦笑道:“不用躲我,这几日,我会自觉些的,不会来烦你。你且好好想想,不要急着拒绝我。”
这话,还真是无比熟悉,似乎方才她也是这样跟林非说的?安晴呆坐在竹榻上,听着他脚步声渐渐远去,又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房门吱呀一声,顾夫人轻轻推门而入,又仔细地掩上了门。
顾夫人小心挨着她坐下,低声问:“阳儿…福官跟你说了什么?你…你是怎么想的?”
安晴一愣,又飞速地抬眼看了顾夫人一眼,苦笑着轻声道:“原来那日,他跟您和爹说的,就是这个。”
顾夫人干咳一声,瞬间觉着有些底气不足,忙抱着她哄道:“福官这孩子,我和你爹都十分喜欢,他又是我们从小看到大的,可谓知根知底,两家关系又不错…”
“正是因为关系不错,才不能如此。”安晴迅速抢白,又无力一笑,“娘,我很累,若是您有什么话要说,不如等到明日如何?”
顾夫人静默半晌,不情愿地点头答应了,又试探道:“若是你也中意他,我跟你爹都是支持的…”
“那裴叔和裴姨呢?”安晴尽力想要克制语气中的烦躁,却不太成功。顾夫人果然语塞,尴尬地想要说些什么,却似乎不知如何开口才最妥当。她不由有些歉疚,于是尽量放缓了声音道,“娘,一下子来了这许多事,我无法面面俱到,让我自己把事情理顺了,再去听您和爹的意见可好?”
顾夫人点了点头,亲扶着她上床躺下,又理了理她额前碎发,柔声道:“不管你做何决定,爹娘都支持你,想要爹娘帮你什么,只管开口。”
安晴蓦地觉得双眼酸胀,忙胡乱点点头,转身朝向了另一边,轻轻地深呼吸,压下这股子莫名的激动。
顾夫人轻叹一声,轻轻开了门,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探头,今天大家不太热情嘛…
躲到墙角对手指
第三十五章
自裴靖表白后,他果然未出现过,但安晴觉得,他还不如出现的好。
起码,若是他来拜访,她还可以躲着不见。
环茵一脸笑意地引着个十几岁的小厮进了安晴闺房,安晴呻吟一声,对环茵嗔道:“我这儿有客在,有什么事,你且代劳就好了。”说着眼神瞟向落梅,面露尴尬之色。
落梅同环茵对视一眼,笑道:“哟,这是哪来的贵客?妹妹怎的都没见过。”打趣的语气十足。
安晴认命地偏了头不出声,那小子自个儿机灵地上前一步,拱手笑道:“王小姐安好!小子是裴靖裴少爷的书童,名叫弄墨。因我家少爷惯于单独出门,所以小姐看着小子才觉面生。小子今日来,是按了我家少爷的意思,给顾家小姐送药膳来的。”
安晴闭了闭眼睛,索性起身走到窗前倚着,好似突然发现盛夏浓郁景色的美妙一般。
“噢!”落梅拉长了声音笑,又刻意压着嗓子问他,音量倒是半点没有降低,“你家公子,对我们阳儿姐姐…咳,说了?”
没听着回答,但从落梅那得意的轻笑中可以听得出,这位弄墨定然是点头承认了的。安晴愈发觉得盛夏里热浪袭人,恨不得自己现在化为一道黑影,就此泯然于浓荫之中算了。
弄墨已如此拜访顾家几天了,此时自然是熟门熟路,将手中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小心取出里头妥帖装着的药盅,倒出一满碗浓汤来,又转过身子恭敬地请示安晴:“小姐,您是现在喝,还是待凉一凉再喝?”
安晴按着突突狂跳的太阳穴,无力地向后摆了摆手:“凉一凉罢。”
弄墨躬身应了声是,又从怀里掏出封信来,笑眯眯地双手拈着放到桌上:“这是我家少爷今日写给小姐的信,小子给小姐放在桌上了。少爷还是那句话,小姐看也罢不看也罢,都由着小姐自己的心意,只他自己觉着不吐不快而已。”
落梅笑得愈发的愉快:“哟,这是什么稀罕的玩意,弄墨,我可以看么?”
弄墨躬身笑着回道:“这个我家少爷可没说。”
“那就是可以咯?”落梅说着便作势伸手要拿。
“不许看!”安晴大惊失色,几步抢上前来,一手抢过信封背在身后,脸颊红得跟秋天的枫叶一般。
“这是怎么了?”落梅惊笑,明知故问道,“莫非…是裴哥哥写给姐姐的情书?”
安晴的脸愈发的红艳欲滴,下意识地啐道:“小没正经的,净往那些个歪处想,怎么就成了情书了?前些日子我托他帮咱打点染料来着,说不定是他怕弄墨交待不清楚,才刻意写下来给我看的呢?”这样的解释,便是连她都不相信的。日日写信来交代染料的事?他又不是她家的管家。
加上这封,她现下手里已有六封信,但她一封都没看过,她不敢看。
落梅转转眼珠,抿了嘴轻笑:“既然不是情书,又是跟染料有关的,妹妹便也想凑个热闹,看上一看,日后做起染坊的事情来心里也有个底,姐姐看可好?”
环茵也在一边帮腔:“就是的。小姐,这都多少封信了,您一直不看,若是裴少爷真是有什么正事找您,教这一来二去给耽误了可如何是好?”
安晴如何不明白,两人这一唱一和的,纯是拿了她来寻开心,于是转身将信锁到奁箱里,才回身嗔道:“一个两个都是没正形的,好了好了,我认输了还不成么?环茵,把碗端来给我罢!”说着又冲弄墨瞪眼道,“还真是仆随主样了!你小子等着。”
弄墨听了缩缩脖子,咧着嘴嘻嘻地笑,似是浑不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
安晴便愈发的恼羞成怒,一叠声地叫环茵:“汤呢汤呢?快拿来我喝,喝完快赶这小子走!”弄墨来的第一天便赌咒发誓,道奉了他家少爷的旨意,若是安晴不肯当着他面将汤水喝个干净,他便撒泼打滚赖在顾家不走。还说,他一个小孩左右没什么面子可言,顾家家教甚严,总不能跟他这个泼皮小子一般见识。安晴长这么大,除了裴靖还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人,气得牙根痒痒,心道有其主必有其仆,却愣是拿他没辙,总不能乱棍打出去了事吧?是以只能受了他要挟,每日乖乖喝汤,以期快些送走瘟神。
环茵也笑嘻嘻地,然而刚端起碗忽又放下,面上似是为难得紧,而后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冲了出去。
安晴疑惑地看看环茵来不及关上的房门,又看看落梅和弄墨,两人都是不明所以的样子,她便也先缓下口气来,招手叫弄墨端来汤,稍吹了吹,便如话本中英雄好汉大口喝酒一般,仰头干了。
落梅咋舌笑道:“是否是裴家的厨子太差?姐姐这般喝法,倒像是喝什么苦药一般,难熬得紧。”
弄墨连连否认:“王小姐别误会,咱家少爷可是对这每日的药膳用尽了心思,今日是乳鸽枸杞汤,前日是荔枝大枣汤,再前日是当归生姜羊肉汤,再再前日是黄芪肉桂四物汤,再再再…”
落梅忙抬手止住他,失笑道:“我算是听明白了,都是些补气血的方子啊!你家少爷…是嫌我家姐姐气血不足,面色惨白?”心道难怪安晴一饮而尽了,这样补的方子,又是这样热的天气,若是慢慢喝,非喝得满身大汗不可。
弄墨摇手苦笑道:“小姐莫要往沟里带我,我家少爷对顾小姐的一片苦心,怎的就变成嫌弃了?小子我只管送汤送信,旁的那些个事情,我家少爷不会对我讲,我也不会问,小子嘴严的很呢!”
落梅笑骂他:“嘴严?就是天底下的唢呐都没了声,你小子也不会跟嘴严这个名头沾边!得了得了,你信也送了汤也送了,就赶紧收拾东西回禀你家少爷吧,别在这边杵着碍事,耽误我们说话。”
弄墨嘻笑着应了一声,收拾了食盒,又向两位小姐做了个团拜,便笑呵呵地走了。
落梅忍着笑叫安晴:“姐姐,人都走了,你也可以重新开口说话了吧?”
安晴无奈地睨了她一眼,突抬手掩了双眼轻叹:“我已是够烦的了,妹妹便不要再耍笑我了吧?”
落梅慌忙摇头:“好,不笑。”静了片刻,终是没忍住,起身走到安晴身边,探头探脑地小心问道,“那么姐姐你对裴哥哥究竟…?”
安晴沉默半晌,沉默到落梅以为她不会回答时,方轻声道:“我只当他是弟弟。”
落梅含笑摇头:“我却是觉得,裴哥哥可一直没拿姐姐当做是姐姐。”
“那又怎么样呢?并不是他不当我做姐姐,我便不是他姐姐了。我跟他差了七岁,又怎么可能有什么结果?”
“那…姐姐能否说说看,为什么姐姐和裴哥哥不会有好的结果?”落梅小心发问,又马上补充道,“若是姐姐不愿…”
“…他才刚刚二十,还没有定性,现在也许只是图一时新鲜罢了,过几日,恐怕就厌了。”安晴轻声开口,“感情这档子事,难道还能做到个收发自如?到时我们裴顾两家的关系应该如何自处,难道就因为小辈间的这种不甚靠谱的玩笑而就此淡了?”
落梅沉默,半晌轻声道:“我觉着,裴哥哥不像是那样的人…”
“沈庭——就是我前夫,我刚认识他时,也不觉得他是那样的人。他也曾疼了我四年,事无巨细,都是谨慎妥帖。后来呢,还不是另结了新欢?”安晴叹了口气,她又何德何能,能令得裴靖对她不离不弃,白首如初?——他是家中独子,而她是因为无子而被夫家休黜的弃妇,何必要走这样辛苦的一条路?这世上,又不是只他一个男人。
落梅语塞,她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于男女感情一道,也只得同小柳相处的那点点滴滴,自己尚且彷徨无措不知如何自处,又怎能提出什么有力的论点来为裴靖辩护来着?于是只得叹了口气,弯腰将躲在阴凉里猫着的青衣抱起来,塞到安晴怀里道:“姐姐怕是现在也没什么心情管染坊的事了,妹妹便改日再来罢。”说完冲安晴略欠了欠身子,又按着她手臂道,“姐姐莫送了。”
说罢便自顾开门出去,待要关门时又抬头,冲着安晴认认真真道:“姐姐就算打定了主意要回绝了裴哥哥,也先看看他给姐姐写了什么吧?如此,也不算辜负了裴哥哥的一番心意,——不管这心意能坚持多久,起码现在妹妹觉着,这心意如同足金一般。”
安晴强笑着点点头,算作回答。
青衣在她怀里不安分地扭来扭去,似乎对打扰它乘凉十分不满。
待她走了有一会儿了,安晴才算是勉强鼓起看信的勇气来,伸手打开妆奁,拿出那六封信,按着时间的顺序排好,先拆开了第一封。
那却是一幅画,线条略嫌生硬,寥寥几笔,俱是用浓墨勾勒。画中有一位严装的女子向着一丛不知名的嫩叶,身形单薄,头略略低着,修长的脖子弯出一道美妙的弧线。虽看不到脸,却能清楚分辨出,画中人正是安晴本人无疑。
没有任何题跋,安晴看了片刻,便将那幅小像放在一边。
第二封信,是寥寥几句话:“我不善绘画,却擅长画宫装的仕女图,只不过我笔下的仕女统只长了一张面孔:她低眉浅笑的样子,她抿唇巧笑的样子,她顾盼生姿的样子…她在我笔下凭着我的想象慢慢成长、成熟。八年来,她一直与我相随,从未远离。然而我最擅画的,却是她的背影,因她一直不肯回头,我只得拼命追赶。”
“我一直在你身后,而你却始终不肯回过头来,看看我。”安晴仿佛又听到裴靖这样说道,一字一句,砸得她心头沉甸甸的。
她忙将那画和那解释折起来,莫名地觉着心虚。
第三封信打开,却先滑出一朵压平裱好的金色萱草来,朱红的芯浅黄的边,如同那日郊外的花田一般热情奔放,开得轰轰烈烈。
裴靖一字一句写道:“若你因我忧愁烦闷,那定非我所愿。愿这朵忘忧草,能如那日一般,解你心结,慰你忧思。”
安晴拈着那萱草的书签,嘴角不觉慢慢勾起一抹微笑。
第四封信,是一段歌词:
树梢上的月亮照亮村庄
我的心上人儿的脸庞哟,比那月亮还要美丽
百灵鸟的歌声传遍四方
我的心上人儿的笑声哟,比那百灵还要动人
月亮躲在了云彩后面
啊我的心上人儿哟,你什么时候才能知晓我忧伤
晨风吹散了朵朵云彩
啊我的心上人儿哟,你什么时候才能抚慰我心房
月亮下去又爬上来
啊我的心上人儿哟,你什么时候才能来到我身旁

正是那日在胡家酒肆,那胡人老板唱的那首汉语的民歌。
第五封信,裴靖才解释了那首歌词的由来:“吟诗作对向来不是我的专长。然而当我第一次听翰穆尔唱着这首歌时,我便对他说,我想就着这曲子填一首歌词,等我带我的心上人来到酒肆时,请他务必代我唱给她听。可惜,她还是没有听懂。”
她不由又想起那日裴靖贴在她身后,和着曲子唱的那最后一句:“啊我的心上人儿哟,你什么时候才能来到我身旁?”
第六封,裴靖没有写任何的话,满纸只写了大大小小的“阳”字,墨色深浅不一,字体不一,隶书,行书,草书,篆书…
安晴直看得面红耳赤,忙将信件一股脑重又锁进妆奁,而后起身开窗。
潮热的夏风得了空子,纷纷一股脑猛钻进屋里,安晴没想到风突然如此的大,被冷不防吹得眯了眼睛无法视物,却犹自硬撑着窗边不肯放手。
恍惚中,她好似觉着,后头仿佛有具温热的胸膛,在慢慢慢慢贴上来,耳边也似有若有若无的热气,在调皮地吹着她耳廓。
她碰地一声关上窗子。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俺被要挟了…明天打算二更,8过,还是那句话,前提是留言不惨淡的话…
俺恨长肉
绝对不再接受要挟了!嚎啕着跑开%>_<%
第三十六章
裴靖和安晴约的十日的日期已到,他也真个如约将所需的染料送到了顾家的库房。安晴却仍是闭门不出,只遣了环茵替她验了货,又同裴家的管家对了帐,次日便把所需的款项送到了裴家。
环茵不住叹气:“小姐现在做得忒也绝情了些,怎么说裴家都和顾家这么多年的交情,难道以后小姐真个要跟裴少爷老死不相往来?”
安晴笑笑:“自然不会,等他娶媳妇的那天,我还要去裴家蹭一杯水酒呢。”
“小姐就这样信不过裴少爷?”环茵忍不住愤愤道,“我倒是觉得,裴少爷比沈庭靠谱千万倍!”竟是连声少爷或是公子都不肯叫,更别提那句理应称呼的“前姑爷”了。
安晴只轻飘飘看她一眼:“我也比当时要老,更瞻前顾后、小心翼翼。”开始一段感情,尤其是如这般从开始便预料到以后会有重重困难的感情,必须要有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才敢于用自己的后半生做赌注,去参与这一场豪赌。
她自问不够有勇气,也不够蠢,不敢再凭着一时的头脑发热而做出什么决定。
两人正说着,弄墨又来送汤,环茵忙护着小腹捏着鼻子躲到一边。
那日环茵皱着眉冲出房间,便是对浓腻的热汤起了反应,之后便一直干呕不已,来贵忙忙请了郎中来看,才发觉她已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子了。是以她最近总是不自觉地摸着小腹,一脸的幸福甜蜜,教任何人见了都忍不住心生嫉妒。
安晴仍是一口干了,肺子教热汤烫得生疼,她轻拍胸口,将碗交还给弄墨,又示意他将裴靖的信交给环茵。
那些信,她是不敢再看了,就是碰也不敢再碰。
那一封封雪白的信笺仿佛被施了什么法术一般,放在桌上、锁在妆奁里、压在衣箱底下,只要她觉着隐秘的地方,索性统统藏了个遍。但是没用,每一封信都跟圣洁的小恶魔一般,不断挥舞着白色的翅膀向她招手:“来呀,过来呀,快拆开呀!”
于是她索性直接将信交给环茵,扬言是毁了是收着与她再没半点关系。
环茵拈着信含笑,自家小姐这般掩耳盗铃的举动还真是有意思得紧,明明是对人家有些意思的,却避之唯恐不及。再说,裴少爷从哪个方面来说都够得上个乘龙快婿的标准了。于是重提这几日顾府的热门话题:“小姐这个样子,分明是对裴少爷上了心的,既然老爷和夫人都支持,为什么小姐还是不肯?”
安晴睨她一眼,嗔道:“都是快当娘的人了,少问些八卦,以后生出来的孩子也乖些。”
环茵笑着回她:“就是有了身子,才想着要促成桩喜事,好为我的孩子积福来着。”又贴近了她坐下,一脸刨根问底的表情,“小姐究竟在顾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