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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是天罗山堂内部最高的监视机构,包括各次行动的策划、补刀和灭口。而他们最常处理的事情,就是清理天罗山堂内部的出现的钉子。虽然天罗山堂是一个严
密的组织,但是由于人数上的逐渐庞大和外围人员的日趋繁杂,也曾出现过几个让本堂十分头疼的叛徒。对于在黑暗中隐匿的天罗而言,组织里的每一个叛徒的
出现都可能是致命的,而致命程度和他们自身在组织中的地位成正比。但是山堂历史上出现的叛徒们,几乎都没有造成过很大的损失。因为他们每次都在未暴露
或者暴露的几日之内,就失去了威胁能力。
他们都死了。
不论是重重保护、逃亡、换颜、甚至通过自残来改变自己的整个样貌,这些刺客出身的叛徒们,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地了解如何完美地掩藏自己的存在,然而这
些人最后还是都死了。
因为有魇的存在。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内部的部门就建立了。它的来历,人员的数量,都是一个谜。只知道近百年来,那些最狡猾最残忍的叛徒们,没有一个从它的手
下逃脱过。
一个都没有。
这些能潜伏数年只求一击之功;能万军丛中秘取上将首级;能在一眨眼间夺取任何人性命的杀手们,没有一个人能够逃过魇的追杀。
魇的可怕不仅在于它的目光锐利,更在于它的行动迅速。曾经有人昼夜不停地疾驰,秘密地越过了天拓峡,却还是被魇击杀在朔方原上。死去的叛徒倒下时,满
是鲜血的手里,还紧紧扣着一卷牛皮纸,那是他没能传递出去的情报。
而对于一个行动小组里面出现了内鬼,这种最令人头疼的情况,魇的处理方法也一直十分简单而有效——全组抹杀。
隐藏在黑暗中的毒牙们很少失手,而历史上每一次全军覆灭,几乎都是死在自己人——魇的手上,这也许是对他们最大的讽刺。
“嘿嘿,那你的意思说是我们要装作没有内鬼出现,默不作声么?”边二低低地笑,弯刀绕着手臂翻转,语调怪异得有些刺耳,“真是个好借口。”
“边二,注意你的语气!现在最想挑起内部纷争的人,我认为嫌疑最大!”荆六离低吼一声,打断了边二阴阳怪气的话语,“我会亲手找出出卖兄弟的那个内鬼
,而你们要做的,就是继续下一个行动,绝不能惊动本堂,更不能让魇对我们产生怀疑。”
“在这种情况下动手,不是将自己往死地里送么?我们是杀手,不是傻子。”边大压低了声音,从喉咙深处传出的声调沙哑而生涩,像是在涩冷的刀剑在摩擦。
“这次的行动,我给每个人的指令都将是单独的,只有我知道整个行动的全过程,你们将会是安全的。而我,会在这次行动中抓出那根藏在我们内部的钉子!”
荆六离承诺似地低吼。
“我说过的,除了我以外,你们中的每个人我都不相信,包括你。”舒夜接过话头,那双淡金色的眼睛让荆六离心里有些不安,那是黑夜里独行的狐的眼睛,阴
沉而明亮,“如果内鬼是你,我们的结局依旧是死。”
“放肆,你怎么能这样和守望人说话!”荆六离还来不及答话,边大就低声呵斥道,不过他那闪烁的表情还是出卖了他。
这个老狐狸,想来最不相信我的人反而是你吧。荆六离暗暗地骂了一句,挥了挥手,脸上露出淡淡的疲惫,“舒夜说得很对,确实我也有嫌疑。但是这是唯一可
行的方法,你们是选择相信我,还是选择去赌一赌,赌自己能够在魇的手下活下来?”
屋内顿时静默下来,只剩下那盏油灯在晃动,让屋里的六张脸都变得不分明起来。
“那么,我们下一个目标是谁?”龙泽第一个开口。
“天机廉贞,辰月缇卫第一卫长,范雨时。”
听到荆六离的回答,舒夜心中不由得一震。反观屋里其他六人,连平时最冷漠的龙泽,脸上也有了微微的惊讶之色。
范雨时,在缇卫扩充前,就是辰月三部里的阴教长。和那些成天把脸埋藏在兜帽的黑影之下的辰月一样,他在成为缇卫一卫长之前几乎没几个人看过他的真面目
,直到古伦俄乘着白马牵引的大辇,高举着星辰与月的黑幡进入天启的时候,他才第一次跟随着他们这位狂热的大教宗一起出现在世人面前。
那是一个已经完全老去的人,整个人就像干枯的植物一般,枯萎而没有生气。但是很多人都知道这个干瘦的老人身体里,蕴藏着不逊于古伦俄的力量。
“老爷子这次可真是会挑人啊。”边二笑了笑,声音却不那么自然。
“每人的行动都在这些密笺里,诸位请在这几日前,都各自去行动地点熟悉下环境。还是那句话,没有杀不掉的人,就算是古伦俄,在我们周密的网里,也只能
一死。”荆六离像是知道大家的想法,半是鼓励地说。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牛皮信封,依次递给众人一张折叠好的密笺,里面隐约能看见一些墨色的字迹。
“那么诸位,希望大家能够一击成功,到时候见吧。”荆六离吹灭了那盏油灯,六个人瞬间消失在黑暗里。
唐国南淮,百里家后院。
那间昏暗的小屋里,黑衣的年轻人这次坐在案首,下面跪着几个黑色的身影。
“苏小钏死了。”底下有人低声说着。
“很好,那么她的嫌疑排除了。”年轻人语调轻松。
“还有一件事……在行动准备期间,有几个人我们跟丢过几次。”
“跟丢了?”年轻人的声音提高了几度,有着不符合他年纪的威严。
“他们都是上三家的精锐,属下……”下首的声音有了一点颤抖。
“每个人再多加三个人手,确保万无一失。下次再跟丢的话,你们也不必再回来禀报了。”年轻人打断了下面的声音,脸色森冷。
“是。”
“跟丢的那几个人是谁?”
“舒夜、安乐、边大、边二、龙泽和荆六离。”
“就是说,除了没有嫌疑的苏小钏,你们都跟丢了?”年轻人不怒反笑。
“是……”
“废物!”年轻人重重拍了一下桌子,下首的几个人不由得颤抖了起来,“帮我准备一下,下次行动前,我要赶到天启。”
这场好戏要是刚开幕就结束了,未免太可惜了。年轻人拂袖起身,离开了暗室。
天启,苏府。
苏晋安坐在窗边,黄昏的阳光斜斜地透过窗纸照在室内,那些微弱的光根本无法照亮整个屋子,苏晋安整张脸藏在阴影里,只有烟杆顶端的火星忽闪忽灭。
“调查的结果如何?”苏晋安吐出一口烟,烟气笼罩了他的脸。
“朱五家属下已经细细排查过,确实没有其他逆党的痕迹。”下首跪着一个穿着黑袍黑甲的男人,他穿着黑色锁甲,钢盔上一朵晋北蛇尾菊清晰可见,“不过属
下们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说。”苏晋安语气不变。
“推荐那个朱贵的家奴,在属下的‘调查’下,终于说出了指使人。”黑甲的男人咧嘴一笑,“他的名字苏卫长听了一定会很高兴。”
“谁?”苏晋安收起烟斗,紫杉木长烟杆轻轻磕了磕窗檐。
“宁无双。”
“你说的宁无双,”淡淡的笑意终于爬上了苏晋安紧抿的嘴角,“可是那个该死的平临公子手下,五大家臣之一的宁无双了?”
“正是此人。”
平临公子顾西园,这个来自宛州的富商,却是平国世袭的平临君。平国重商,贵族朝臣多有为商者,不过像顾西园这种年纪轻轻就当上一家之主的,也实不多见
。圣王四年,这个来自宛州的贵公子带着似乎用之不尽的金铢珍宝征服了整个天启,迅速占领和吞并了几乎全部的商业旺铺,一跃成为天启举足轻重的人物。马
车载着成箱的金铢从顾府送往高官重臣家里,这个出手阔绰的平临公子成功地在政局变幻的乱世里站稳了脚,在满城的黑幡下悠然自得地将自己的生意做得风生
水起。
然而不为人知的是,他建起的信诺园,其实暗暗招募着各地进入天启的落魄贵族和志士,是天启的万千混乱的源头之一。
苏晋安留意这个平临君已经很久了,只是苦于顾家根深枝广无法妄动,这次这么好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很好,”苏晋安满意地点了点头,站起身,黑色的大氅带起一阵风,“留住那个家奴的那根舌头,带上他,我们去顾府。”
“喏。”下首那个黑甲的男人抱了抱拳,迅速退了出去。
半个对时后,安邑坊,顾西园府邸。
“公子,七卫的人来了。”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低声说。
“我知道了,无双,你和我一起出去吧。”说话的人年纪不大,没有束发,身上穿着一件青色的织锦宽袍。他的声音温润,线条柔和的脸上却不带任何表情,仿
佛永远冰着一张脸,带着不符合这个年纪的凝重,正是平临公子顾西园。
“小的明白。”被称作无双的那个人身形干练,留着小胡子的脸上带着无畏的微笑。
众人簇拥着顾西园走出府邸大门,就看见苏晋安站在门边,黑色的大氅披在身上。
“平临君好久不见,冒昧打搅了。”苏晋安抱了抱拳。
“哪里哪里,苏大人客气了,”顾西园脸上是招牌式的微笑,“不知苏大人如此大张旗鼓所为何事?”
苏晋安手下黑袍黑甲的七卫已经包围了整个顾府,森冷的长枪林立,原本富丽堂皇的大宅仿佛顷刻间变成了战场。
苏晋安笑了笑,挥挥手,边上一名身着黑甲的副官押上来一个中年男子,他整个人衣衫褴褛,脸上青紫一片,血迹和泥垢混杂在一起,几乎看不出本来的样子。
“和平临君说说,那个刺杀我的逆党是谁指使的?”苏晋安用刀鞘敲了敲那个人的脸,后者吃疼地呜咽起来。
“快说!”那名副官手上加力,那个犯人终于承受不住,几乎是带着哭腔的嘶喊。
“宁大人,顾府的宁大人……”
苏晋安满意地拍拍手,看着对面那个素来沉稳的人眼里闪过一抹诧异:“平临君,您也听见了吧,贵府的宁先生,我们希望请他到七卫去坐坐,协助调查。”
周围的几个缇卫踏步而上,伸手就要去抓宁无双。
一只手挡住了缇卫。这些狂徒杀人不眨眼,但却在这只手的面前退却了。顾西园轻描淡写地伸出一只手,脸上的笑容褪去了:“苏大人随随便便听了一个不知哪
来的小人谗言,就大张旗鼓地来我府上闹事抓人,是不是也太玩笑了一些?”
“这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小人。”苏晋安紧了紧大氅,“前几日被我们抄家的朱五,您认识吧?”
“朱公子是个好主顾,他的事情我略有耳闻,真是不幸。”顾西园淡淡地说。
“那是他咎由自取,窝藏逆党。”苏晋安别有深意地看了顾西园一眼,“那可真是谁也救不得的死罪。”
“这个在下也明白,这些该死的逆党乱我大胤,自然该落得千刀万剐。”顾西园笑了笑,话里有话。
“三日前的那场刺杀,漏网的行刺者正是贵府的宁先生引荐的,证据确凿。”苏晋安装作没有听懂,自顾自往下说,“所以于情于理,平临君请不要让我为难了
。”
顾西园这才露出惊讶之色,转头问宁无双道:“无双,真有此事?”
宁无双低着头不说话,突然一把拔出自己的佩刀,架在顾西园的脖颈上。这一下突变陡生,连苏晋安都没有反应过来。
“苏大人说得没错,小人原本是宁国骁骑卫中郎将,本名宁子枫。圣王四年,辰月唆使楚卫国白家出兵宁国,旧国主城破身死,我族也几近被屠灭殆尽。我在满
山遍野的墓碑前了立誓言尽诛邪教逆贼。后来终于隐姓埋名进入顾家,就是为了能更好地在这个混乱的天启里,利用顾公子接近辰月的核心。虽然有些对不住,
但是还请顾公子为小的挡几刀了。”
顾府的侍卫这时候都拔出刀来,和缇卫站在一起,可是双方都不敢轻举妄动,宁无双的刀狭长锋利,顾西园的脖颈上已经泌出殷红的血来。
“怎么办?”那名黑甲的副官回头问,他也没想到局面会变成这样。
“有什么难办的,”苏晋安不以为意的耸耸肩,“都上去抓住逆党,别让平临君的殉国白费了。”
“上!”副官会意的拔刀,轻易地带着众缇卫冲散了看出不对的顾府侍卫,眨眼间就冲到宁无双的面前。
宁无双看着越来越近的刀锋,咬了咬牙,一把把顾西园拉到身后,整个人大喊着扑进人堆里。
前面的几个缇卫轻松避过了宁无双的那一斩,然后四把刀很有默契地砍在宁无双的双腿上,宁无双惨呼一声,整个人脱力跪倒。
“好了,宁先生倒是铮铮铁骨,”苏晋安慢慢走近,牛皮重靴用力地踩在宁无双握刀的右手上。几声令人耳根发麻的脆响,宁无双张了张嘴,手中的刀掉落在地
上。“带宁先生回去,想来在我们那里他会比较喜欢说话。”
苏晋安一脚踢开宁无双的那把刀,却发现宁无双的脸色变得紫黑,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服毒了。”黑甲的副官恨恨地呸了一口。
苏晋安这时候才抬头看着顾西园,后者已经处理好脖子上的伤口,冷冷地看着苏晋安。
“苏大人这‘救命之恩’,在下会好好牢记的。”顾西园在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还望平临君见谅。”苏晋安貌似抱歉地抱了抱拳,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歉意,“把他的尸体带回去,好好调查是不是真的有宁子枫这个人
。”
“苏大人,有一件事还请麻烦你。”顾西园不紧不慢地说,“调查过后还请将无双的尸首奉还,他虽是叛党,但也算曾是顾府门客,在下不希望他暴尸荒野。”
“平临君还真是重情义,这种小事没什么,也希望平临君若是不慎意外,也有人好心安葬才是。”苏晋安转过身去,不再回顾。
“比起苏将军来说,在下相信自己活着的机会还是比较多的。”顾西园的声音不卑不亢,远远传来。
苏晋安顿了一下,没有答话。然后他摆了摆手,和来的时候一样迅速而无声,黑色的缇卫如退潮一般迅速地从巷子里离去了。
宁无双曾经倒下的地方,滚热的鲜血早已干涸。
一刻钟后,顾府内室。
“顾兄,这次真是麻烦你了。”一个人从幕布后转出,正是南淮暗室里的那个黑衣年轻人。
“还得感谢先生的换颜之术。”顾西园转身微笑,原本跟随他身旁一个方脸的中年人也对年轻人抱了抱拳:“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哪里哪里,宁先生这次是非还是拜我所赐,让你和顾兄冒此大险,我们也实在是觉得很抱歉。这点微薄小事,理所应当。”黑衣年轻人笑了笑。
“想来天罗的换颜之术,就是缇卫们也找不出破绽吧?”顾西园慢声问。
“这个死士是我们特殊训练的下属,换颜之术和他整个人融为了一体,除了我们自己,没有任何人能看出破绽。”黑衣的年轻人回道。
“很好,”顾西园转身看着那个方脸的中年人,“无双,从此以后你就叫做陆秋林,来自淳国,父母双亡,没有亲人,这就是你的新身份,记住了么?”
“小的明白。”方脸的中年人跪了下来,声音浑厚。
“真是神乎其技,连声音也完全不同了。”顾西园赞许地笑了笑。
“从此以后就辛苦宁先生了,”黑衣人顿了顿,“宁子枫这个身份,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不会的,那就是无双本来的身份,苏晋安既然想要答案,就给他些甜头就是了。”顾西园淡淡地说,“先生的那个死士,我们会好好安葬的,不知道墓碑上应
该写什么名字?”
“我们没有名字。”黑衣的年轻人笑了笑,眼神深邃,“这次顾兄的帮助,山堂是不会忘记的,天罗山堂有债必偿。”
“先生言重了,”顾西园看着窗外,天启的夜已经降临,这又将是一个充满杀戮和鲜血的夜晚,“我不知道你们的愿望是什么,而我想要终结的,只是这个乱世
而已。”
他的身后没有人回话,晚风吹起了屋内的幕布,一片空空荡荡。
第六章 试探・诡局
有人。
舒夜在睡梦中蓦地睁眼,他的右手撑住床铺,整个身体跃起后在空中诡异地转了个半圆,然后双足勾住了屋梁,他的双膝一弯,整个人没入了屋顶的黑暗中。这
一连串的动作不过短短的几个瞬刹,全部过程寂静无声。
“咔嗒”一声轻响,门闩被拨到了一边,黑暗中门被打开了,有人踏进了屋子,然后整个屋子又回到了一片寂静。
舒夜在屋顶一动也不动,他屏住呼吸闭上眼,侧耳倾听屋里的每一点声响。然而他一无所获,布料的摩挲声,被压抑的呼吸声,这些本应出现的声音一个都没有
出现。他睁开眼,看见屋子黑暗里突然跳出两点光,颜色是萤火虫的绿色,却炽热得像火。“枭瞳!”舒夜暗暗一惊,他见过这种光,那是施术者在使用这种秘
术时候双眼会放出的光,这是能让人在黑夜中看见发热物体的秘术。两点妖异的绿光闪烁了一下,又熄灭了。舒夜飞快地扑到屋子的另一角,一阵风声,他原来
的藏身之处发出了金属入木的轻响,两点绿光再次亮起,这次舒夜先动了,整个人快若闪电,右手的长刀和左手的短刀从两边斩进,封住了那个人所能逃开的所
有路线,然而这势在必得的一斩却落空了,他左手的短刀和右手的长刀撞击在一起,发出一声脆响。舒夜被震得身形一滞,他几乎能感到身后的人在无声轻笑,
那是猎人看见猎物的微笑。
伴随着金属切入血肉的声音,寂静的黑夜里响起一声惨叫。黑暗的屋子里突然亮起了一点光,一个火折子被拿在一个莹白如玉的手臂上,安乐穿着黑色的紧身劲
装,嘴角带笑。
一间不大的屋子里,一个花白头发的中年人正在抽着水烟,边上一个短发的年轻人正捏着一张密笺。一柄弯刀搁在木桌上,在油灯的照映下反射出冰凉如水的光
。这里正是边大和边二今夜的落脚点。
“大哥你发现了么?”边二的眼睛瞄了瞄窗外,压成一线的窗缝里隐隐约约能看见屋外,那些层层叠叠的屋檐下,黑幕浓的像墨。
“恩,上次行动前我就注意到了,当时以为是辰月的斥候,还特地甩开了几次。但是从现在的情况看,搞不好是组织的人。”
“是魇么?难道他们在怀疑我们么?三年前那件事情我们不是已经和组织解释过了么?”边二脸上有些变色,伸手抄过了桌上的短刀。
“说你多少次了,给我冷静点!”边大脸上常带的笑容不见了,冷得像霜,“那件事我们做得滴水不漏,卷宗记录我看过,没有任何漏洞。不要自乱阵脚!”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边大把烟杆在木桌上重重一磕,低吼着打断了边二的话,“这次的事情肯定是因为第一次的行动失败导致的,现在他们还没有动手,就说明
我们只是被怀疑而已。不要惊慌,下次行动前,切记不要露出马脚!”
“明白了。”
“还有,关于内鬼这件事情,你有什么想法?”似乎觉得自己过于严厉了一些,边大脸上又恢复了温和的神色,岔开了话题。
“大哥,你怎么看?”边二把密笺打开又折上,上面墨色的小字密密麻麻的出现又消失。
“老二,你觉得内鬼是谁?”边大吐出了一口水烟,烟雾在屋里盘绕了一下,渐渐散去了。
“说实话,我看不出来……这些家伙都鬼得很……除了你,其他人我都不想相信。”
“呵呵,你还是太年轻,其实你连我也不应该相信。”边大笑了起来,像一只狐。
“如果你这么个几乎十二个对时都和我在一起的人,也能走漏信息的话,那么我也只能自认倒霉,没有那种眼力。”边二无谓地耸耸肩。
“那么老二,我能够相信你吧?”边大转过头,脸上还是带着笑,眸子却晶亮起来。
“我相信你就像相信我自己的刀一样。”边二的声音里没有感情。
“如果,你发现我是内鬼,你会怎么做?”边大笑眯眯地说,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表情。
边二沉默了一下,“那时候,我可能只好杀了大哥了……”
“很好,我没有看错你,我的想法也和你一样。”边大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密笺,递给了边二,“拆开看看吧。”
边二迟疑了一下,直到看见边大点了点头,才接了过去。
“如何?和你的行动有什么矛盾的地方么?”边大问。
“没有,”边二也将自己的密笺递给了边大,“看来我们俩的任务差不多,估计荆六离那个家伙估到了我们会互相通气。”
“恩,我还担心他会故意利用这个机会分而击破我们呢。”边大思忖了一下。
“大哥你也不相信他么?”
“恩,除了你,我谁都不相信。”边大说话的时候没有看向边二,双瞳藏在飘渺的烟雾里。
屋内的地面上,一个穿着黑色皮甲的刺客仰面倒在地上,一柄短刀穿透了他的牛皮硬甲,刺入了他的胸口。那是舒夜在一瞬间,左手从右臂下穿过,反手对后方
掷出的短刀。
不过在此之前那个刺客就已经失去了杀人的能力,他的脑后是两枚长针,锋锐的尖端甚至从额前刺了出来,混合着脑浆的鲜血缓缓流出。
“三年不见,安姑娘成长得真是出人意料地快啊。”舒夜微微一笑,淡金色的眸子有些闪烁。
“自从三年前的那一日起,我就发誓绝不要让人再救一次。”安乐语气平静。
“很好,”舒夜点点头,“毕竟我们这些人,所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而已。”
回忆又变得清晰起来,安乐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同样的一张脸,近乎相同的一句话。
“走!我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你所能依靠的只有你自己!快走!”这张脸当时面容狰狞,整张脸被血污所遮盖,胸口的伤口在剧烈的动作下渗出殷红的血。
“走!”他最终把年幼的她丢到了黑骊马上,刀柄重重撞在马臀。
安乐在最后能看见的,是这个白衣男人转过身,面对着掩杀过来的追兵拔出双刀,背上是斑驳的血。
“那么,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舒夜的问话打断了安乐的回忆,语气中带着一层冷漠。
“我只是在探听情报的时候遇见了这个人,想过来搅一搅局,”安乐不满地皱了皱眉头,“如果早知道他的目标是你,我就根本不必多此一举。”
“你就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山堂的兄弟去死么?”舒夜叹了口气,俯身抽出了尸体上的短刀。
“你不怕死,因为没有人能杀得了你。”安乐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弄得哭笑不得,“我原本也是要来找你的。”
“什么事?问我是不是内鬼?”舒夜眨了眨眼,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
“你有没有发现有些不对劲?”安乐神色严肃。
“你也发现了么?”舒夜指了指窗外。
“恩,这些人会不会是辰月的斥候?”
“不像,他们似乎精于隐匿之术,走的是我们的路子。”
“难道是……魇么?……” 安乐的声音低了下去。
“应该不是,如果是魇的话,我们应该早就被肃清了。”舒夜安慰似的说,虽然自己也不是很有信心。
“那会是谁?”
“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次的北辰行动,好像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简单。”舒夜盯着这个天启的凝重的夜,若有所思。
“好吧,那么叙旧到此结束,而且……”安乐顿了顿,转头看着门口,“好像你又有访客到了……”
“安乐真是好耳力。”门口转进一名身形魁梧的男人,古铜色的脸上,双目锐利如刀,荆六离不知何时已经到了门外。
“你到这里来,是已经有了关于内鬼的头绪了么?”安乐声音不高,问题却尖锐得让荆六离觉得头疼。
“暂时还没有,我有事找舒夜。”荆六离看着安乐,用拇指指了指身后的大门,那是天罗山堂的暗语,是独处的要求。
一抹不悦之色从安乐脸上一闪而过,你果然连我也在怀疑。“那我不打搅你们叙旧了,只希望下次行动能够一击成功才好。”
她推开木窗,轻松地跃入了那一片黑夜中,像跳进海里的游鱼,霎时间就消失不见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舒夜没有回头,他摸不清楚对方的来意。他一直看不透荆六离这个人,这个胡子拉碴的魁梧汉子,有时候像一个安静的平常人,有时候又
像一把锐利无匹的钢刀。
“我是来告诉你下次行动的整个计划的。”荆六离慢慢地说。
“什么?不是说过只有你一个人能知道全部计划么?”
“你看过我给你的密笺了么?”
“看过了,我要做的是最后一步刺杀。”
“那么你认为,你那样成功的机会有多大?”
“……不到一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