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并不想要这样的告白啊。
声音全都哽在嗓子里,只有眼泪无声息地狂涌而下。在模糊的视线里,林妧听见他说:“从来没有认真告诉你,抱歉。还记得在俱乐部里,我因为第一次上场竞技身受重伤,有人故意来找茬的时候吗?那时我以为自己一定会没命,可你却忽然挡在我和那男人中央——明明我们俩根本就不熟。从那天起,我就开始悄悄关注你,你虽然看上去不爱搭理人,却会在房间里最小的女孩受伤时帮她上药,也会把食物分给其他体弱多病的小孩,那时我就在想,或许能喜欢上她,其实是我走了运。”
他说着垂下长睫,伸手缓缓拂去林妧眼底的泪珠,语气里噙着微不可查的笑意:“那天你第一次来到地下六层,恰好进入我所在的房间,说起来幼稚,其实那时的我开心得不得了,当你离开后,用枕头捂着脸,在床上滚来滚去。我每天都在生活区等你,每天都在你不知道的地方远远看着你们打闹谈笑,也每天,都要比前一天更加爱你。”
他从来没有亲口说出过这些话。
如果不是经历了欺诈师创造的幻境,林妧也永远不会知道,曾经有人那么温柔又隐秘地爱着她。
“能遇见你,是我迄今为止最幸运的事情——我最后的愿望,是希望你能带着这份幸运,遇见更多的人。”
“我不要!”林妧哽咽出声,用力攥紧他单薄的衣袖,“我不要其他人……我只想呆在你身边。”
“人与人终究是要分开的,我们只不过是,离别得稍微早了一些。”迟玉摸摸她柔软的发丝,温柔热气随掌心缓缓蔓延,“你的人生还有很长,哪怕是为了我和江大哥,也要好好活下去。”
“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在故事的最后,少年决然起身,低头垂眸凝视她时,留下一袭温柔如夜色的目光:“离开这里,像真正的鸟那样,离开过往的囚笼吧。”
灯火明灭,人影绰绰。
在由鲜血与人骨构筑的神宫里,恶魔与神明持刀对立。透过古老的窗棂,能望见一轮残破的圆日,在无边暮色里肆意倾吐血红光辉。
这是传说的末路,诸神黄昏之日。
作者有话要说:
爆 肝 日(痛哭)


第132章 魔神之域(四)
刀剑掀起的风吹灭蜡烛, 狭小空间里灯火黯淡,勾勒出两道凌厉的影子。
迟玉放下心头所有顾忌,动作比之前狠辣许多, 每一次进攻都带了势不可挡的力道, 自身的防御却也因此愈发薄弱, 被长剑划开几道血口。
奥丁不知道用什么法子通知了自己的信奉者们,从门外陆陆续续涌进来不少异常生物。林妧看得心惊, 一言不发地挡在迟玉前方, 将少年与更多的敌人彻底隔开。
这些怪物显然是奥丁爪牙, 虽然数量众多,但好在个体的战斗力不算太强, 林妧咬牙硬撑, 也能勉强挺过一段时间的人海战术。她动作轻巧迅捷, 有时甚至能趁着一两秒钟的间隙侧身回头, 看一眼迟玉那边的情况。
一来一回的进攻陷入僵持, 奥丁许久没经历过这样漫长的战斗, 一时没了耐心, 沉下脸冷嗤一声。也正是在这时,他终于发现了一丝对方不经意露出的破绽——
那小子攻守得当,很难找到突破口,但长时间的缠斗想必已经大大消磨了他的意志与体力,哪怕拼死顽抗, 也会因为疲倦而不得不落入下风。
男人势在必得地勾起唇角, 顺势握紧剑柄, 朝迟玉胸膛方向猛地刺入。少年出乎意料地并未闪躲, 而是眸光微沉,也带了几分嘲弄地轻笑一声。
心脏猛地顿了一下, 奥丁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是场孤注一掷的赌局。
身为异种族生物中的佼佼者,奥丁具备千百年丰富的战斗经验。男人诡秘莫测的进攻如同疾风骤雨,一股脑密密麻麻地倾泻而下,全然找不到反击的时机。要想战胜他,决不能通过正面相撞的硬碰硬,迟玉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这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于是他故意露出破绽,引诱敌人挥剑下砍。当全神贯注地朝着某个位置进攻时,奥丁的动作最为凌厉,却也最缺少防备,下意识把动作轨迹全部暴露在迟玉眼前。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找到对方的空隙——
然后以命换命,在长剑贯穿胸膛的瞬间,俯身将匕首刺入奥丁心脏。
刹那之间,鲜血四溅。
恶魔把利刃刺入了神明心脏。
奥丁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心口的匕首越来越深。他已有数百年未曾体会过如此钻心刺骨的痛楚,一时间目眦欲裂地怒吼出声,一把将跟前同样脸色惨白的少年狠狠推开。
林妧在缠斗中仓促回头,一眼便望见盛开在半空的血花,飘飘摇摇落在地面上,狰狞得可怕。
她哽咽着发不出声音,泪水在血雾中填满眼眶。
“不会的……我是神,我不会死,不会死!”
人们想象中高高在上的神祗匍匐在地,从喉咙里咳出一滩血迹。他已经丧失了大半血色,挣扎着捂住胸口,末了神色癫狂地大笑起来:“重创了我又怎么样?我的信徒马上就可以全部赶到,你们俩都得死在这里!”
他说的不错。
从门外涌进来的敌人越来越多,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要论单打独斗,林妧的实力绝对大大凌驾于他们之上,但要是对方像这样一窝蜂地涌上来,在持续不断的重重攻势下,恐怕连奥丁本人也无可奈何。
腹背受敌,她坚持不了多久。
——今天注定要葬身于此了吗?
“上啊,都给我上!只要解决了这个麻烦,整个世界的人类都会变成我们的奴隶!”
奥丁激动得浑身颤抖,眸底金光大作,又咳了口血:“他们将奉我为神迹,伟大的众神之王——”
苍老沙哑的声线回荡在暗室之中,然而还没等他把这段话说完,就忽然神情一滞,瞪大眼睛满面震惊地望向暗室入口——
在明灭不定的灯光里,在厮杀动乱的人影下,奥丁看见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那是对充满恨意的狼瞳,在与他四目相对的瞬间微微眯起,泛出汹涌澎湃的血光。
一个深藏在心底、被他视为禁忌的名字缓缓上浮,男人想起多年前的预言,以及水晶球诡谲幽暗的冷光。
“您会死于巨狼之口。那畜牲将咬断您的喉咙,在诸神尽数陨落的黄昏。”
“请您不要忘记,‘芬里尔’,这是它的名字。”
令人心生畏惧的狼嚎瞬间席卷整个暗室,伤痕累累的巨狼伸出前爪,竟一掌将墙壁整个掀翻。在漫天飞舞的尘土里,与林妧战斗的怪物们不约而同停下动作,骇然回头。
那只被他们禁锢多年的恶狼不知为何挣脱了束缚,正在几步之遥的地方恶狠狠注视着房间里的每一个身影。它身形大得可怕,低吼着咧开嘴时,能望见内里锋利如刀的獠牙。
怎么回事?它不是应该被锁在巨石旁边吗?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
在场的信徒们几乎都欺辱过这只任人宰割的困兽,这些问题的答案无从知晓,他们只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一场无比残忍的报复。
芬里尔纵身一跃,跨步跳到林妧跟前,把小姑娘牢牢护在身后,其余人大惊失色地后退几步,试图与它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
“芬里尔……”
林妧心脏狂跳,伸手抚上它几乎被折断的后腿。她从没想过它会来,更不会想到,这只仅仅只有一面之缘的巨狼会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站在她面前,挡去所有汹涌澎湃的杀机与恶意。
“我们有什么好怕的?它只不过是个快要瘸腿的废物!”不知道是谁这样喊,“一起杀了这畜牲!”
眼看熙熙攘攘的人潮再度涌上前来,压抑了数百年的痛苦与屈辱在此刻鱼贯而出。芬里尔目露凶光地发出怒吼,继而伸出血迹斑斑的爪子,挥舞利爪时,掀起凛冽如刃的冷风。
现场几乎变成了单方面的碾压,林妧得以暂时脱离战场,跑向角落里失去意识的迟玉。
长剑贯/穿了少年单薄的胸膛,从胸口处洇出大片血迹,将整件衣服染成深红。他的呼吸近乎于停滞,纤长睫毛在眼底投下两片死亡般的阴影,如同被折断的蝴蝶翅膀。
就像睡着了一样。
明明彼此追逐了那么久,明明好不容易知晓了全部真相。迟玉吃了那么多苦,她却没来得及送给他一点糖。
他们早就经历了错过,怎么能忍受再一次失去。
“迟玉,你一定要挺住,我带你离开。”
眼泪控制不住地一个劲往下掉,林妧手忙脚乱地从挎包里拿出绷带做好紧急包扎,耳边响起男人嘶哑的冷笑,像是即将报废的破风箱:“没用的,这是专门用来诛杀邪祟恶魔的宝剑,没有魔物能在剑下幸存。恶魔被神明杀死,这不是从古到今约定俗成的剧情么?”
林妧目光冷淡地看他一眼,只觉得可笑又可悲。
“神明”自始至终都不曾存在过,有的只是一群野心勃勃、妄想占领世界的异生物而已。这个事实再明显不过,奥丁却活在由人类编织的美梦里,坚信自己虚假的神祗身份。
暗室中央的宝石比之前黯淡不少,想必是因为奥丁身受重创,无法提供足够的能量。外层的玻璃罩已然消失,她不费工夫便将它握在手中,当指尖触碰到宝石表面时,在房间角落出现了一道似曾相识的黑色通道。
宝石若隐若现的蓝光越来越淡,失去了能量供给,通道想必也无法维持太久。林妧把它放进包里,一手架起迟玉身体,停顿一秒后,又把不远处江照年的骨骼用另一只手扶起来。
“别走,别走!把宝石还给我,我……等我封神之后,赏赐给你整个国家的领地!”
奥丁眼眶通红,脸颊已然泛起死色,每个字都说得格外吃力,像是用尽了浑身力气:“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你快死了。”
林妧只是冷冷看着他,声音很轻:“你从来都不是神,别做梦了。”
她说罢不再看他,而是转头望向另一边,叫出那个对于奥丁来说如同梦魇的名字:“芬里尔!”
她迎着风大声喊:“你想跟我一起离开吗?”
围攻而上的怪物们早就溃不成军,在连绵不绝的哀嚎与血色里,巨狼身形微顿,侧身看向她。
破损的墙壁外灌进冷冷的风,吹动细针般坚硬的狼毛,芬里尔神色平静地昂起脑袋,眼底荡漾出不加掩饰的潇洒桀骜。这样的眼神应该属于山川河流、草木花朵,与千篇一律的铜墙铁壁全然沾不上关系。
它不说话,林妧便知道了答案。
“那我走啦。”
她深吸一口气,丢给它一小块东西,声音里仍有哭腔:“送给你,这是最后一块——再见!”
或是说,在短短两次见面之后的永别。
在被死亡和厮杀占据的世界里,这个在今后令所有人闻风丧胆的巨兽安静垂下眼眸,目光里残存着饥饿与杀机,却出乎意料地平和温柔。
烛光映出它坚毅冷峻的面庞,也照亮芬里尔掌心里小心翼翼捧起的小东西。
那是精致优雅,泛起淡淡漂亮的粉色,被悠然香气笼罩在中央。
一块小小的拿破仑蛋糕。
*
林妧浑身是血地回到废楼时,把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据他们的原话来讲,当时她浑身都是湿漉漉的血迹,眼睛里的血丝像是密密麻麻的蜘蛛网,加上眼眶通红,看上去颇有几分寻仇恶鬼的模样——更别说她手里还搀扶着一具骨架。
虽然生还几率微乎其微,迟玉还是被以最快的速度送入了急救病房。事件结束后免不了要进行例行报告,林妧头昏脑胀地被带往会客厅休息,向众人大致叙述完事件经过后,在诸多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匆匆赶到医疗部。
正巧“手术中”的指示灯在同一时刻关闭,有几个医生护士一起走出来。
“你就是林队长?”
为首的主刀医生欲言又止地将她打量一番,似乎有些担忧地皱起眉:“接下来将要告诉你的事情,请务必做好心理准备……我们已经尽力了。”
虽然早就猜到这个结局,林妧的眼眶还是刷地红了。
“他伤得很重,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恶魔的体质完全没办法自行治愈伤口,任何人的心脏被刺上那样一剑,都保不住性命。”
从手术室里飘来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像剪不断的丝带缕缕缠绕在鼻尖。医生的声音继续传来:“——不过万幸的是,那把剑并没有戳中心脏。”
“……啊?”
林妧大脑一团懵,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
有模模糊糊的嗓音出现在耳畔,和血液沸腾的声音一同响起:“剑与心脏错开了位置,加上你进行过紧急救治措施,让那孩子勉强保住了性命。重中之重在下面这一点,你先放慢呼吸好好听,他体内似乎被注入了某种未知力量,与曾经残余的恶魔血统彼此对抗,最终两两相融,彼此抵消——也就是说,那把剑虽然没杀死他,却杀掉了寄居在那孩子体内的属于恶魔的力量。”
对了。
奥丁说过,他的剑是专用来斩杀邪祟的,恶魔绝对无法在剑下存活。他只当迟玉是纯粹的异常生物,却绝不会想到,对方归根究底是个人类。
那一缕最微弱、也最不引人注目的,独属于人类的力量保护了他。
林妧倏地落了眼泪:“所以说,迟玉他现在,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了?”
主治医师吓了一跳,手足无措地安慰,身后的小护士也一拥而上地凑近过来:“林队长别伤心,他不是没事儿了吗?我一早就说了,经过医疗组的尽力抢救,不可能有谁救不过来——诶诶诶,怎么越哭越厉害?”
“因、因为电视剧里,”林妧的眼泪一股脑往外冒,一边抽泣一边回应,“电视剧里不都是,人死掉了才会这样说吗?”
她真是被吓得不轻。
她说得抽抽噎噎,正伸出手胡乱地抹眼泪,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串踏踏脚步声,还有一声熟悉的“林队长”。
林妧回头,见到所长修长沉稳的影子。
他大概被小姑娘红肿得跟核桃没两样的眼睛吓了一跳,放低声音温和安慰:“怎么哭了?迟玉怎么样?”
林妧说不出话,拼命点头。
“那就好。”
他微微笑笑,递来一张折叠的白纸:“这是技术部在……江照年衣服里发现的。”
林妧心头一震,咬紧下唇把它接过,在层层折叠的最顶端看见一行字。
那是江照年的笔迹,龙飞凤舞没个正形,和他本人的性格一模一样:“如果有人能发现这封信,请代我转交给歧川市桃源路23号别墅的林妧。多谢。”
是留给她的信。
所长似乎很轻地叹了口气:“你先慢慢看,平复一会儿心情。收容所里的事情我们会处理,你不用操心。”
林妧点头道了声谢,却并没有直接将它打开,而是略显仓促地把信握在手里,指节发白。
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会不会在某天收到江照年临别的信件,并尝试着揣测他会如何组织语言,可如今当真拿到它,却产生了种近乡情怯的情绪,不敢一探究竟。
迟玉被送去重症病房,她无法进去探望,只能在窗外注视少年单薄如白纸的侧脸。等时间一点点过去,站立的双脚逐渐发麻,才终于把视线移开,忐忑不安地坐在长椅上。
然后怀着砰砰砰跳个不停的心脏,打开那张皱巴巴的纸条。
“妧妧:
当我写下这封信时,已经抵达了神宫入口。我来到这个地方后,心里总是阴森森地发毛,这可能是个不太吉利的预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决定给你留些话。
不知道信有没有可能被送到你手上,如果你收到它,想必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所有来龙去脉,当然也包括我的死讯。一定一定记住,千万不要哭。
我可不想变成让女孩子哭哭啼啼的坏男人。
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和刻意隐瞒,也请原谅我的无能为力。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一拳捶爆所谓‘神明’的脑袋,然后堂堂正正地告诉所有人:家里还有个小姑娘等着我回去吃饭,为了能再见到她,我连满天诸神都不怕。
可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也只能用‘失踪’这样拙劣的谎言与你告别。
让你感到伤心,对不起。
我们所在的世界危机四伏,到处被未知与扭曲笼罩,大多数人类不知道这一点,没有任何忧虑地生活在阳光下。不得不承认的是,收容所是断绝异种侵入的唯一壁垒,一旦我们如果后退一步,全人类的防线都会轰然崩塌——
在这种时候,总得有人站出来,把所有黑暗与绝望的真相扛在肩上。我们不能退缩。
更何况,世界里还有你啊。如果把之前那段台词改一下,不是对所有人,而是悄悄地对你说,为了保护你,我不惧怕死亡。
……真是的,我干嘛要说这么肉麻的话。
即使我真的在这次任务里没了命,你也不用觉得伤心。我这一生呢,吃够喝够玩够,家庭和睦,朋友很多,虽然想要个女儿的愿望没实现,但认识你之后也勉强算是圆了这个梦——你一定又要骂我乱占便宜,不过既然我都死掉了,就让我占一次便宜吧,拜托拜托。
总而言之,该享受的乐趣我已经全部享受完,早就没有太多遗憾,能在临死前为你们做点事,其实算是种不可多得的运气。
能尽我所能地保护你,保护你们,我真的真的很开心。
这个免于遭受异形入侵的世界,就当作我送给你的最后一份礼物吧。
不要迁怒,也不要无情地舍弃它,当你不开心的时候想一想,啊,这是大叔心甘情愿用性命换来的东西,或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讨厌。
妧妧,你一定要好好记住,世界上有许许多多值得喜欢的东西,比如各式各样的小甜点、山川湖泊截然不同的景色、你所珍视的人们,还有那些青涩的微笑、牵手、亲吻和拥抱。如果用心感受,会发现就连清晨呼吸的第一口新鲜空气都可爱得不行——
想象一下,现在是春夏秋冬任意一个不重要的早上,你在半梦半醒间睁开眼睛,然后轻轻吸一口气。清晨的空气应该带着点凉气,又有些淡淡的、刚刚升起的太阳味道,和阳台上的鸟叫、树枝散发的清香、露珠单薄的湿气一起涌上来,把你包裹成清清爽爽的一团。
那些都是很美很美的事物,从今以后带着我的心愿,尝试接纳和热爱整个世界吧。
来自:很帅很酷的江大叔。”
就算写遗书也要用这么不正经的语气,真是个彻彻底底的笨蛋。
人类过得再幸福有什么用,世界再美好又有什么用。无论如何,那个总是笑眯眯摸她脑袋、用很温柔的语气教导她心存良善的人,已经不在了。
他死得无声无息、痛苦不堪,像一朵被吹走的蒲公英,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视。
可他明明是最值得纪念与敬仰的英雄。
——江照年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才能用如此轻松的语气写下这封信呢。
林妧失魂落魄,全然没注意有谁悄悄靠近,在她头顶悠悠开口:“怎么样,写得不错吧?”
她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泪汪汪地下意识点头。在察觉到不太对劲的瞬间,又听见那人嘿嘿一笑,用了洋洋自得的语气:“那当然,毕竟是我写的嘛。”
林妧怔愣了好一会儿。
眼眶通红的小姑娘终于意识到什么,不敢置信地顺着声源抬头,在模糊的视野里,见到一个半透明的浮空人形。
带着无比熟悉的欠揍笑脸。
作者有话要说:
这必定是超级无敌大HE啊姐妹们!!!
下一章是结局了嗷!


第133章 水信玄饼
下了好几天的大雨悠悠转停, 市区一改前几日阴郁沉闷的模样,终于多出几分生机与活力。太阳撕碎棉絮般灰蒙蒙的乌云,有阳光飘飘摇摇地落下来。
林妧抬头看一眼天边, 久违地吸了口新鲜空气。
距离她从魔神之域回来, 已经过去了整整一星期。那天江照年在她看信时突然出现, 把流了一半的眼泪硬生生堵了回去,在确定眼前的意识体的确是他本人后, 转而又不受控制地落下泪来。
于是男人只得手足无措地安慰她, 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开口解释。
魔神之域与人类生活的空间不同, 磁场波动很容易导致物种变异与意念残留,死去的生物只要怀有一定程度执念, 就能通过意识体, 或是说通俗意义上的“灵魂”形式继续存在。
比如他, 又比如纳西索斯。
“其实这阵子我过得还不错, 加上死在神宫里的其他人, 刚好能凑几桌麻将, 也算是提前享受退休生活了嘛。”
这人从头到尾一副没个正形的乐天派。
至于迟玉那边, 奥丁的神剑彻底斩断了恶魔血统,经过医疗部的抢救与治疗,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在得知自己完全恢复人类身份后,少年呆呆坐在病床半晌,旋即红着眼眶把林妧拥入怀中, 良久没说话。
——虽然仍然会有自卑与羞怯的情绪, 可无论如何, 他终于拥有了能光明正大拥抱她的身份。
迟玉恢复得不错, 在今天已经能勉强下床行走,林妧特意为此做了些小点心, 邀请生活区的大家一起享用。
她心情不错,加上时间宽裕,每份甜点都精致又美味,在草莓千层、抹茶芝士蛋糕和黑森林蛋糕之间,有一抹粉色显得格外亮眼。
那是几个圆圆滚滚的透明团子,晶莹剔透的身体如同莹润琼脂,在灯光下有丝丝缕缕的光线揉进来,像是软乎乎的小灯笼。即使没有风,团子圆润的身体也会不受控制地微微晃动,让人忍不住伸手戳上一戳。
最为惊艳的,要属团子中央粉粉嫩嫩的樱花。每一片花瓣都张扬肆意地张开,毫不羞怯地绽放出属于自己的魅力,层层叠叠的粉色被透明团子晕开,像梦一样虚无缥缈地浮在周围。
德古拉一眼就望见它们,瞬间两眼发光化身好奇宝宝:“这是什么?好漂亮啊。”
“这叫樱花水信玄饼。”
江照年没有实体,吃不到任何食物。他看得满心郁闷,苦着脸做起解说:“是霓虹国那边的小吃。”
出、出现了!传说中的前任特遣队队长,拯救全人类的大英雄江照年,居然在和他说话!
德古拉迷弟脸一直没退过,砰砰直跳的心脏告诉他,啊这就是心肌梗塞的感觉。
奥丁身死、黯淡无光的宝石被带回来后,收容所终于公开陈述了整件事情的全部经过,包括千百年前普通人类视死如归的勇气、江照年用生命换来的数日安定,以及现任队长与迟玉斩杀幕后主使、永断祸根的事迹。
德古拉听得那叫一个热血沸腾,差点就要对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队长以身相许。
对了,既然说到这个话题——
“江队,”伯爵先生讨好地咧开嘴,笑成一朵风中盛开的菊花,“你能不能给我们说说,现在的特遣队队长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啊——?”
江照年特意拔高声音,故作深沉好一阵子,笑着把视线移到另一个人身上:“迟玉,你觉得她怎么样?”
迟玉凝视着那片秀气的粉色,不知在想些什么,此时毫无征兆地被点了名,茫然抬起眼睫,正好听见江照年饶有深意的男低音:“她是不是经常欺负你?”
这“欺负”两字,在旁人听来只是字面意思上的压迫,落在迟玉和林妧两位当事人耳朵里,便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深意。
少年长睫微闪,似乎想要把席卷而来的笑压下去,可嘴角的弧度好不容易抿平,笑意又悄无声息地蔓延到眼睛里。
他还是一副神情淡淡的模样,耳根却不易察觉地微微泛红:“她很好。”
德古拉打了个哆嗦。
“绝对有猫腻啊林妧!”
见多识广的伯爵先生凑到她耳边说悄悄话:“看他那表情,那语气,只不过简简单单提了一下队长,迟玉就开心成这样,跟少女怀春似的——这可是那个拽上天的迟玉诶!他们两个到底什么关系?肯定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