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妧乖乖点头。
“院里的小孩大致分为三类:不会告密的智力障碍患者和聋哑病人、不会逃跑的残疾孩子和长相清秀乖巧,上镜效果不错的其他人。”他说着冷笑一声,眼底满是轻蔑与不屑,“所有小孩几乎都会被带去拍摄地下录影带,残酷凌虐的画面被公开高价售卖;经营者和人口贩子沆瀣一气,把孩子出售给地下组织和富人家庭;至于那些被折磨得体弱多病的小孩,会被当成一无是处的垃圾丢弃,扔进器官贩卖团伙,到头来连尸体都找不到一具。孤儿院里看守森严,每天夜里都会从外面锁上宿舍房门,我们没办法逃出去,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邪门歪道上。”
陆银戈迟疑几秒,低声发问:“没办法向外界求救吗?”
他轻轻摇头:“每次有外宾来访,工作人员都会时刻陪在我们身边。曾经有个女生用小纸条向志愿者求救,却被监控摄像头拍到,结果在第二天的时候,报纸上就出现了那名志愿者车祸身亡的消息。”
临光孤儿院的围墙周围设有众多监控摄像头,加之二十四小时有人巡逻,孩子们找不到任何逃离此处的方法,只能望着围栏与高墙,在绝望中度过循环往复的一年又一年。
在某天,叫做“路西”的男孩子告诉他们,自己曾听说过一个古老的秘法——选出一个心甘情愿赴死的祭品,献祭其生命进行恶魔召唤仪式,等恶魔出现,就能实现在场其他人的任何愿望。
陆银戈心头重重跳了一下:“祭品?”
“在午夜十二点亲手用匕首插入心脏,以心头鲜血浸润法阵,然后跪在法阵中央,等待血液一点点流尽——据路西所说,只有濒死时的强烈恨意才能召唤恶魔。一旦祭祀成功,我们的心愿就能实现。”
明川似乎轻轻笑了笑,嘴角的弧度转瞬即逝:“他询问谁愿意成为祭品时,我举手了。”
林妧垂下眼睛,指节无意识地蜷拢在一起。
虽然明川表现出云淡风轻的模样,但她明白,当时的他一定痛苦不堪。他只有十几岁的年纪,本应该像所有普通孩子那样坐在宽敞明亮的大教室里埋头苦读,生活里没有太多烦恼和大起大落,唯一需要跨过的坎,只有一张单薄成绩单。
可明川却不得不走向与之相反的另一条道路,亲自看着刀尖一点点没入胸口,在逐渐冰凉的体温里孤独地等待死亡——他所做的一切并非是为了自己,而是想让其他人逃离这场无止境的痛苦地狱。
真是太不公平了。
“仪式在我的寝室里举行,当我即将死去时,恶魔终于现身。其他孩子向他提出心愿,希望孤儿院里行恶的大人能受到惩罚,恶魔却告诉我们——。”
不远处的少年眨眨眼睛,发出一声自嘲般的嗤笑:“祭品的作用只是将他召唤出来,要想实现愿望,必须献上足够多的筹码。简而言之,他可以让孤儿院的工作人员受到应有报应,但以此为代价,我们所有人都必须付出生命。”
陆银戈后背猛地一震,却并没有出声说话。
明川并没有明说,但按照孤儿院无人生还的现状来看,孩子们应该答应了这场以生命为筹码的交易。
孤儿院的孩子们弱小且无助,其中大多数几乎不具备社会生活的常识,更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毫无还手之力。他们什么也没有,唯一称得上“珍贵”和“独一无二”的东西,只有自己的生命而已。
生命、恨意与对未来微不足道的渴望,是他们所拥有的全部力量。他们纵使一无所有,却也奉献了一切。
“或许是因为担任祭品的缘故,我与恶魔有了一定程度的交汇。他的力量惠及于我,也就催生了这份残存的自我意识。”明川说,“在遇见你们之前,我的意识被困在梦境里,力量由影子掌控。一旦察觉有人类靠近,他就会将其拽入记忆碎片里。”
陆银戈恍然大悟:“所以说,那些失踪的人都和我们一样,进入了你的意识世界里。他们现在在哪儿?”
“他们迷失在记忆碎片的各个角落。不用担心,我随时可以送那些人出去——你们也是一样。”
明川说着停顿片刻,眼角多了几分疲倦与嘲弄:“最可笑的是,我们满心以为这是场声势浩大的复仇,但直到我半小时前进入潜意识,纵观整个真实记忆,都没有找到任何关于路西的印象。他突然之间出现在孤儿院里,大家却都觉得与他认识很久,所以在他提出进行祭祀时,没有产生丝毫怀疑——我们都上了恶魔的当。‘路西’,‘路西法’,一切从最开始就有了暗示,我们却没能发现这个愚蠢的文字游戏。”
林妧低声接话:“也就是说,恶魔修改了你们的记忆,并以‘路西’的身份引导孩子们展开祭祀。”
“整个孤儿院都是他的猎物,恶魔利用孩子们无处发泄的恨意,得到了所有人的灵魂,只有那家伙才是最后赢家。”明川似乎有些泄气,纤长的黑色眼睫低低垂下来,“我以为能救下所有人,结果什么也没做成,反而害大家丢了性命;孤儿院的真相无人知晓,当不知情的路人提及院长,表现出来的居然是敬佩和惋惜的情绪,真正受苦的我们却从来没有人愿意关心。我什么也做不好,像我这种人,果然……”
少年的声线低沉沙哑,恍若春天淅淅沥沥的小雨滴落在石块上,模糊成一片朦胧雾影。他一句话没说完,就兀地睁大眼睛——
不远处的林妧悄无声息地向他靠近,然后抬手揽住明川脖颈。他下意识地俯身垂下脑袋,猝不及防落入一个温热怀抱。
“不是这样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无论是充当祭品,还是日复一日地被困在记忆碎片里,你都是付出最多、最辛苦的那个啊。既然大家同意与恶魔达成协定,那也就代表他们并不后悔自己所做出的选择——我想,他们在最后一刻的时候,一定都在默默感谢你吧。”
明川本来怀抱着自我牺牲的决意,以为只要自己充当祭品死去,就能实现众人逃出生天的愿望。当他处于濒死之际,听见恶魔那句“要以全部孩子的性命为代价”时,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在那时最懊恼、最不甘心的人,并非那些面临生死抉择的孩子,而是一心想保护大家的他吧。
从最初见面时的懵懂怯懦、第二次相遇的内敛青涩,再到如今两张对望时的沉稳冷冽,他们几乎见证了明川一生的缩影。与寻常人截然不同的是,他每次的蜕变,都来自于无穷无尽的折磨与死亡,所以会变成如今这种性格,也是理所应当。
可那有什么关系,不管变成什么样子,明川就是明川啊。
林妧说着抬起右手,掌心轻轻拂过他柔软的发丝。她的动作不甚熟练,温柔得像一阵风:“一直以来,辛苦你了。”
明川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弹。高高瘦瘦的少年人身形僵硬地立在原地,等林妧无意间抬眸,才发现他不知何时早已耳廓通红。
这正是在这一瞬间,房间里残存的黑暗尽数消失。漫天雪花跌落在干枯树枝上,原本垂垂老矣的枝桠不知怎地发了芽,在彼此掩映的翠色里,鸟雀的啼鸣穿堂而过,催生出一朵鲜红欲滴的玫瑰花。
天边的乌云散尽,明明是正午时间,竟然露出了一点点碎玉般的绯红色晚霞,和他耳边的那抹红色一模一样——梦境会诚实反映做梦者的所思所想,什么样的小心思都瞒不了。
果然没有变嘛。
会因为自卑与自责不断埋怨自己,虽然外表看上去冷漠又疏离,却会小心翼翼地对待身边每一个人,就连害羞也是静悄悄的,不让任何人知道。
林妧笑了笑,温声对他说:“我会把孤儿院的真相公之于众,了却你们的心愿。不要再把自己束缚在这所房间,跟我们一起离开吧。”
陆银戈嘴笨,只能拼命点头附和:“对对对,和我们回去,我请你吃草莓蛋糕、云朵舒芙蕾、抹茶慕斯、还有好多好多小甜点。我有个弟弟,你们一定很合得来,要是实在无聊,还可以试着撸他耳朵,毛茸茸热乎乎,很舒服的。”
林妧无比震惊地看他一眼。
喂喂喂太屑了!你这已经属于“卖弟求荣”了吧!看上去冷酷又可靠的哥哥不仅是个不折不扣的甜品控,居然还亲手把自己送给别人撸毛玩,团团他知道吗,知道吗!
明川愣愣看着他们,良久没有出声。
忽然一道水光从少年眼底划过,随即荡漾出微红的水纹,一直蔓延到眼眶上,把眼眶熏得通红。
眼看他不知怎地快要哭出来,陆银戈猛地竖起耳朵,尝试笨拙安慰:“你、你怎么了?”
“对不起。”明川胡乱抹去眼泪,声音终于变得像从前那样软绵绵,“只是……已经很久没有人愿意对我这么温柔了。要是能在活着的时候遇见你们,那该多好。”
身形高大的青年站在他跟前,显出手足无措的模样。
陆银戈精通各类格斗技巧,对枪械也十分拿手。他知道人体的每个致命点,也懂得应该如何悄无声息地潜行暗杀,可关于“如何安慰哭泣的小孩”这种事情,他一无所知。
毫无征兆地,陆银戈沉声开口,用了十分严肃的语气:“明川,想看我表演魔术吗?”
明川茫然抬头,忍住哽咽吸了口气。
“你看,这是一只手。”
他神情凝重地把手掌伸到少年眼前,在一晃而过之后迅速放到自己背后。林妧想不明白他究竟在打什么算盘,只看见陆银戈后退几步,走到落满雪花的窗台前,过了几秒钟,又重新抬起手来:“锵锵!现在它变成了一朵梅花!”
——原来他把手掌变成了狼的爪子,粉红色肉垫衬着几个圆滚滚的小球,因为被他抹上了白莹莹的鹅毛大雪,整个显出粉白相间的漂亮色泽,倒真有些像是寒冬里盛开的花。
陆银戈满怀期待地咧开嘴,没想到明川虽然如他意料之中地噗嗤笑出声,眼眶却也越来越红,眼泪止不住地掉了一串又一串。
陆银戈:茫然,可怜,又委屈巴巴。
林妧猛地一拍他脑门:“陆!银!戈!现在怎么办!我可去你的狼爪梅花吧!”
陆银戈一把将雪糊在她脸上,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友好品德:“不像梅花吗?啊?不像吗?”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抱歉,前天得了荨麻疹,在医院折腾了好久,一直没更新【土下座】!!!!


第113章 奶油菌菇烩饭
把鹅肝用小火慢煎至两面金黄, 就能闻到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油脂醇香。林妧小心翼翼地出锅装盘,陆银戈与明川则负责把饭菜端上餐桌。
与往常热热闹闹的气氛大不相同,今天生活区里空无一人, 连德古拉和陵西都不见踪影。空旷大厅映衬着亮白色灯光, 竟然少有地显出几分庄重肃穆之感。
明川已经很久没离开过孤儿院的那一方天地, 之前坐上陆银戈那辆无比风骚的跑车时,就一直面带好奇地透过窗户四处张望, 等终于抵达了收容所, 反倒无端地拘束起来, 走路时一直低着脑袋。
有几个研究员上前与林妧打招呼,探究的视线不经意落在他身上, 让小少年脸色通红地抿起唇边, 下意识抓紧陆银戈衣摆。
明川受到恶魔影响, 意识凝聚成了一副全新的实体, 他现在非人非魔, 跟鬼魂一类的存在也沾不上边, 要想知道其中的玄机, 还得靠技术部进行相关研究。
那些条条框框和高科技不是林妧需要考虑的事情,抵达收容所后,她面临的最大问题是:明川他喜欢吃什么?
哦,还有个甜品狂魔陆银戈。
孤儿院里伙食清淡,明川一时间无法接受重麻重辣的食物, 否则会极大程度地损伤肠胃;虽然当她问起喜欢的菜式时, 少年一本正经地乖巧回答“炒白菜和土豆丝”, 但这两种菜品未免太过家常, 为了庆祝明川第一天来到收容所,必须再想些更加精致的菜肴。
林妧左思右想, 最终把目标落在意大利烩饭上。
烩饭,其实就是把各种食材一锅端,有点类似于华国的炒饭。与辣味炒饭相比,烩饭更多地以咸、香、甜三种口味为主,用料丰富、口感浓郁,既能发挥食物的最大味觉特性,又不至于太过重口味。
“这饭怎么是奶白色的?难道你把奶油做成糊,和米饭混在一起了?”陆银戈端着盘子直皱眉头,表现出十足嫌弃的模样,“这团白色的不明粘稠物能吃?把奶油配饭吞进肚子,不会食物中毒吧?还有,这两块肉制品是什么东西?牛肉片?”
林妧对他巴拉巴拉的疑问句左耳进右耳出,在明川身旁坐下来轻声解释:“这是奶油菌菇烩饭,最上面的两片是鹅肝。虽然奶油和米饭的搭配看上去有些奇怪,但其实它们的味道能很好地实现融合,奶香把每一粒饭都浸得香香甜甜,口感也跟平常的饭菜很不一样——你快试试吧。”
明川安静点头,把一口饭送入口中。
其实奶油菌菇烩饭看起来并不像陆银戈所说的那样不堪。圆润的米饭紧紧靠在一起,于圆盘里无比规整地摆成漂亮圆形,因为被奶油全然包裹,在灯光下溢出莹白色的温柔光彩。
肥美的鹅肝被乖巧摆在米饭之上,经过轻微煎烤后变成诱人焦黄色,因为太过丰腴,居然能隐隐映出几抹油脂的微光。整道菜肴精致且工整,奶香、肉香与菌菇鲜香像是有了实体,一股脑往眼睛里冲,一下子就把馋虫勾出来。
米饭入口,等微抿后轻轻咀嚼,明川不由自主地愣了半晌。
陆银戈心疼得要命,满目慌张:“中毒了?崩溃了?味觉失灵了?如果不好吃就直接吐出来,没必要勉强自己吃这种黑暗料理。我就说奶油炒饭这玩意信不住!”
“不、不是的。”
明川有些不好意思,抬眸与他四目相对,用笃定且真挚的口吻告诉他:“是因为……太好吃了。”
在察觉到青年狐疑的目光后,又加重语气补充:“真的。”
陆银戈噎了一下没再说话,起身转头时,正好对上林妧挑衅般的得意视线。
在被不可置信与不服输这两种情绪全然支配的情况下,狼人青年猛地晃一晃耳朵,像是赌气一样气冲冲拿起勺子,往嘴里塞了口饭。
随着牙齿上下开合,陆银戈也呆呆愣了一下。
只有一条毛茸茸的尾巴晃啊晃,蹦哒的幅度之大、摇晃速度之快,仿佛是在无声地呐喊嚷嚷:啊!超!愉!快!
意式烩饭介于粥和干饭之间的状态,虽然有浓稠酱汁包裹住每粒米饭,却并不会变成汤泡饭的质感,各种食材的份量搭配得刚刚好,送进嘴里时,最先感到的是股奶油浓香。
米饭入口松软、湿润黏糯,与寻常烹饪的米饭不同,意式烩饭中的米粒讲究外软内硬,咬下来时最初觉得软糯柔和,一旦牙齿触及到深处,便会惊喜地感到一阵轻微夹生感,满满的嚼劲极大程度丰富了饭菜口感。酱汁并不像蛋糕里的奶油那样香甜腻人,浓稠奶香渗进每一丝谷物纤维,在入口的刹那四溢开来。
爽口鲜美的菌菇吃起来又脆又弹牙,很好地中和了奶油带来的甜腻。鹅肝表皮焦脆、内里肥美鲜嫩,丰腴的油脂外溢到米饭之间,与饭粒软绵的口感彼此搭配,瞬间就能满足所有味觉需要。
林妧饶有兴致地挑起眉头:“怎么样?”
陆银戈顾不上回答,等满嘴的奶香堪堪褪去,便开始用力咀嚼。
舌尖被丝滑的肉质尽数包裹,咬开鹅肝时,能感受到嫩肉与油脂一同爆开,醇厚浓郁的肉香在顷刻之间霸道地填满整个口腔。鹅肝油脂丰富,好在有米饭进行中和,肉汁被咬开后立刻融进每一粒米饭里,和浓稠奶油一起,让原本平平无奇的饭粒变得醇香无比。
这叫什么,肉食动物的狂欢,甜品控的终极福音,这两种味道怎么可以配合得这么默契!
香甜气息顺着喉咙一直蔓延到心底,陆银戈的尾巴仍然晃个不停,等大口大口吃了半晌,才终于抬起头来,用勉强又别扭的语气应了声:“还、还行,挺香。”
林妧抿唇笑笑,把另一个盘子推到明川跟前:“尝尝这个。这是凯撒沙拉,用来解腻。”
凯撒沙拉以烤吐司、水煮蛋、罗马生菜、玉米粒和培根为主要原料,蔬菜与面包的搭配清新可口,最能缓解过多奶油带来的甜腻。
生菜被切成大小不一的一块块,渐变的白绿色泽如同夏日里一抹清爽凉风,放置在餐盘里时,像极了绿莹莹的翡翠。青菜没有经过多余加工,保留着原汁原味的气息,入口香香脆脆,伴随着咀嚼时发出的嘎嘣响声,植物清香猛地往外溢出,把口舌之间的腻味全部洗涤干净。
沙拉中主要有沙拉酱与特制酱汁两种酱料,由橄榄油、帕玛森芝士与蛋黄酱制成的沙拉酱香香甜甜;特制酱汁的主要原料则是黑胡椒粉、芥末和黑醋。一甜一酸,两种味道充分混合进食材之中,成为整道菜肴的点睛之笔。烤制后的土司片酥酥脆脆,厚实的培根香嫩无比,玉米粒的清脆口感十分奇妙,咬开时会有清新汁水爆出来。
食用饭菜时,一碗浓汤必不可少。考虑到小孩子大多喜好甜口,林妧选择了南瓜汤。
南瓜汤简单快手,只需要把南瓜去籽去皮,煮熟后和牛奶、淡奶油一起放入榨汁机就能大致成型。这道汤点烹饪步骤简单,重要的是如何将各种原材料的份量搭配到完美无缺。因为没有加入多余材料,南瓜本身的香甜气息得到最大程度发挥,香浓甜美的汤汁温温热热,咽下喉咙时,仿佛能把热量渗透到每个细胞里,整个身体都充斥着暖洋洋的香气。
“看不出来,你的手艺其实还不错嘛。”
陆银戈又喝下一大口汤,满足得长毛直竖:“对了,别忘了我的马卡——”
他正悠哉说着,忽然被另一道熟悉的清亮男声骤然打断思绪——德古拉和陵西从电梯里走出来,前者咧开嘴朝他们笑:“哦豁,林妧和戈戈!你们在吃什么?”
他眼神一晃,停在明川苍白的脸颊上:“这孩子是谁?”
“我的任务对象,叫明川。”陆银戈斜斜瞥林妧一眼,懒洋洋地解释,“我带明川回来时正好碰到林妧,就拜托她做了顿饭。”
好样的,够朋友。
林妧在心里暗暗竖起大拇指,然后佯装无事发生地点点头,眼神清澈又真诚:“你们想吃点小甜品吗?”
“想想想!”
陵西两眼发光,从德古拉身后探出身子时,露出手里两个巨大无比的购物袋。他心情不错,迈步走到明川跟前,不由分说地从袋子里掏出一大把零食送给他:“我们刚买的,送你一些——我叫陵西。”
陵西是人来疯的性格,平时大大咧咧没个正形。明川在孤儿院压抑的气氛里呆得久了,突然见到如此热情的同龄人难免有些不适应,在呆愣几秒后轻轻点头道谢,红着脸接过对方递来的零食小吃。
林妧一言不发地坐在一旁观望,心底悄悄松了口气。有陵西照应着他,明川在收容所的生活不会太无聊,等临光孤儿院的真相被公之于众,他应该也能逐渐从往日阴霾里慢慢走出来。
她悬着的心好不容易刚刚落下,在听见一阵似曾相识的声音后,又猛地悬挂到喉咙正下方——
那声音属于某个青年男人,语气虽然冰冷,却带着非常明显的恭敬之意。他只说了短短两个字,清泠声线却能在瞬间抓住所有人的注意力,更何况那两个字实在太令人浮想联翩。
身穿纯白上衣的金发青年站在走廊尽头,湛蓝色瞳孔在见到林妧的刹那映出几缕水光。等他迈步走近,居然在距离林妧咫尺之间的地方躬身屈膝,右手放在胸口上,半跪在地敬了个骑士礼。
然后他说:“主人。”
主人。
这个词语暧昧又怪异,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出现在日常生活里。德古拉呆愣如小鸡仔,顺着他的视线笔直望去,不偏不倚,恰好落在林妧身上。
林妧勉强对他扯出一个微笑。
跪在地上的青年不是别人,正是她从古堡里带回来的骑士夏佐。虽然林妧早已宣布他恢复自由、不再受任何一位领主的桎梏,但对方似乎执意认定了她的领袖身份,一直“主人主人”叫个不停。
可这家伙不应该被关在地下面壁思过吗!现在是怎么回事啊喂!这也太奇怪太尴尬了!
林妧与半跪在地的骑士面面相觑,努力保持着微笑的模样把他扶起,至于应该如何向其他人解释二人之间的关系……
这是个大难题。
她正想破了头地琢磨着应该怎样瞎编乱造,殊不知一旁的德古拉早就在脑海里上演了一出堪比《○十度灰》的18○虐恋大戏。
苍白英俊的纯洁青年,看似人畜无害实则暗藏心机的小姑娘,密闭的房间,禁忌的游戏,这分明是某种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不可描述play啊!磕死他了磕死他了!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林妧!
林妧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家伙准是想歪。她解释得匆忙,却想不出其他可以用来替代的借口,只能徒劳说上一句:“不是你想的那样子。”
这句话刚说完,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和夏佐相识于特遣队的任务里,但以她目前在众人眼里的身份,林妧总不可能直白说出真相。思来想去,居然只有德古拉的那种说辞最为可行。
没有了被戳穿身份的尴尬,她理应感到庆幸才对。
可是为什么会有点想哭。
林·风评被害·歧川市残暴抖s·妧面无表情,一旁的陆银戈憋着笑浑身抖个不停,一对狼耳朵摆啊摆,就差指着她的脸发出哈哈大笑。
“看看我们的小可怜,你是专程来收容所找林妧的吗?”
德古拉一副知心大哥哥模样,完全不晓得自己口中的“小可怜”是一度令收容所闻风丧胆的亡灵骑士:“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夏佐抬眸看向林妧,一尘不染的清澈眼瞳坚定又温柔,“主人所在的地方,即是吾等脚步追寻之处。”
他说得文绉绉,脱不开中世纪的繁文缛节,德古拉听得情真意切,一个劲点头:“好好好!好好好!够浪漫!”
林妧:……所以说你们在聊的根本就不是一个东西好吗!
“那个,”那边的德古拉与夏佐聊得有来有往,已经谈到了“主人的鞭挞”这一话题,林妧实在没耳听,转身看一眼明川,“我觉得,我可以稍微解释一下。”
“没关系,姐姐。”
明川朝她眨眨眼睛,表现出十足体贴的模样:“只要是你,不管怎样我都可以接受。”
爆。炸。性。发。言。
陵西瞪大眼睛,咬牙切齿:“这种话也太有杀伤力了吧!有谁能拒绝,有谁!”
德古拉自愧不如,一口老血吐出来:“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是二号选手吗!”
收容所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德古拉等人眼中的收容所现状:后宫起火的巨大修罗场。
林妧眼中的收容所现状:人设崩塌的风评被害现场。
生活区乱作一团,陆银戈看热闹般左顾右盼,耳朵不停乱晃。
德古拉一伙人不清楚林妧与夏佐、蔺和的纠葛,他却是大致知道一些的。
长达二十多年没有异性缘的狼人先生喝着甜甜的小南瓜汤,在心底里暗自思索:为什么同是特遣队成员,林妧身边总是围着一大群人,他却连半朵桃花都碰不到呢?
上次任务遇见的白骨夫人被他一拳打烂了骨架,至今仍然处在“陆银戈ptsd”里走不出来,一听到他的声音就浑身哆嗦;上上次任务碰到的半魔人对他很有好感,来到收容所后想方设法地制造偶遇,结果被他强行塞了一本书,叫做《畸形婴儿的诞生——论不同物种之间的生殖隔离》;至于上上上次任务里的那只魔羊……
他和搭档饿得受不了,把它直接做成烤全羊吃掉了。
简而言之,当林妧那厮和异常生物们拥抱、谈心、同生共死、肩并肩走在大街上看日出时,他在对着妹子们冷嘲热讽、口吐芬芳、重拳出击,以及,科普生物学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