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妧: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林妧面无表情地一把抓起对方长发,然后毫不犹豫塞进男孩子大张的嘴巴。
眼看小伙伴黑头被突如其来的骚话骚断了脑袋,蜘蛛人决定做一个安静如鸡的美男子,像幼儿园小朋友那样一动不动地乖巧坐好,静静等待提问。
“我们来这里是为了调查山下村民的失踪。”林妧言简意赅,因为失去耐心而笑意减退,“你有线索吗?”
“有有有,大大的有!”蜘蛛人被她的眼神吓得数条腿一起抖,“你们再往上走一些,可以看见几年前守林人废弃的木屋。在那间屋子里住着的怪物一定和这件事儿脱不了干系。”
饶光淡淡出声,语气是显而易见的嘲弄:“你已经是这副模样,怎么还叫别人‘怪物’?”
“那家伙和我们完全不一样!我们虽然长得是奇怪了点,可至少还有个明确的身体结构,但那位……”他说着抖了一下,“完全就是一团蠕动的大肉块,身体器官七零八落不说,有的内脏还被拖在身体外面,只是看一眼就能让人理智狂减。我和黑头曾经和它打过照面,当场就差点被吓哭了。”
秦淮书皱着眉:“你为什么能确定,它和村民的失踪有关?”
“因为最近以来,它的住所旁边经常会出现因为窒息死掉的人类。”蜘蛛人说着露出有些困惑的神色,“说来奇怪,它明明千辛万苦去山下把人抓到这里,却从来没有吃掉他们,那些人类全是被山里其他家伙一拥而上抢走的。”
体型很大的非人类、近期经常独自外出,恰巧都能与牛头的描述相对应。至于后者曾经说的“没有闻到血腥味”,应该是因为被害者死于窒息,并没有淌出血液。
“既然没有吃掉人类,说明动机完全是非必要的。它和那些失踪的人们素不相识,唯一动手的理由只能是因为……”
林妧说罢停顿片刻,与秦淮书四目相对,轻轻吐出一个名字:“秦仪。”
“还有一个很大的疑点。”秦淮书沉声补充,“失踪的村民并不全是欺负过她的人,凶手之所以滥杀无辜,难道是为了……混淆视听,把嫌疑从秦仪身上尽可能地转移?但好像作用并不大啊,反而给她吸引了更多仇恨。最重要的是,它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地帮一个人类小姑娘做事呢,完全想不通。”
林妧没有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起放在秦仪窗前的那些小白花。
她在前往遥山的途中一路观察,却从没见到那类植物的踪影,倒是上到山林中,才陡然发现成片生长的花朵。
想来也是。秦仪作为一个眼不能观的盲人,对于鲜花装饰一类的爱好应该并不会太大,更不可能达到每天都会特意外出摘采的地步。要说有谁会特意送她那些小礼物,也只可能是时常下山的那名异常生物。
至于二者亲近的原因,会不会正是因为她看不见呢。
“真没意思。”饶光打了个哈欠,用爪子挠挠脸颊,“我还以为能和山洞里的那家伙正面对决,结果对手只是小鱼小虾。”
蜘蛛人仓促且震惊地把目光挪到他脸上,罕见地用了无比认真的语气:“你们不会想和他对上的,相信我。”
他顿了顿,神情凝重地看向林妧:“那个男人的实力非比寻常,轻而易举就占领了遥山顶峰。即使是我眼前这位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能文能武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
林妧用三个字打破他强烈的求生欲:“说人话。”
“噢。”蜘蛛人浑身一震,“即使是你,也不一定能胜过他。”
“我发现,这座山越往上走,生物的长相就越随心所欲。”饶光侧过头打量林妧闻言后的神色,眉眼弯弯地蹭了蹭爪子,“住在山顶的那位得多么奇形怪状啊。”
蜘蛛人苍白毫无血色的脸颊上露出一抹苦笑,接话缓缓开口:“不,那位的模样……美得简直不像话。他浑身上下最大的异常点,大概就在于漂亮得不像常人吧。”
见林妧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他眼珠子一转,放慢语速:“毕竟,曾经可是出现过不少心甘情愿被他杀掉的人类,死在那么漂亮又强大的捕食者手里,或许真的会感到荣幸吧。”
*
“住在山顶的那个先生好神秘啊。”
秦淮书走在林妧身旁,带了几分好奇地轻声开口:“能让人甘愿赴死的美貌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他正一本正经地自顾自说话,忽然察觉到身旁一道略显惊诧的视线,紧接着耳边便传来林妧噗嗤的笑声。
她笑得毫无遮拦,桃花眼弯成漂亮的月牙形状,隔了半晌才抬起手,轻轻抚上秦淮书脑袋。
小狐狸完完全全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一时竟然没反应过来。等热气汹涌地溢满全身时,头发已经被林妧摸了好一会。
“饶光把你的头发揉成了三角形。”她说着放下手臂,笑意还是没有减退,双手合拢做出三角形状,“挺像一个行走的金字塔。”
饶光终于没忍住肆无忌惮的坏笑,身体抖成一团雪白的颤巍巍圆球。
布偶调皮老不好,多半是废了。
林妧抬头斜睨他一眼,唇角恶趣味地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不要欺负秦淮书啦。如果再胡闹的话,我记得……不乖的猫咪是不是会被拉去做某种手术?”
最后那四个字被一字一顿地念出来,夹杂着恶魔般轻轻淡淡的笑意,变成一记棒槌,狠狠砸在雪团心头上。
作为当事猫的饶光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气冲冲地跳到她脑袋上,从嗓子发出“咕噜”一声轻响后奶声奶气地喊:“你要是敢那样做,我就、我就……”
话说到一半就陡然停住,自己好像并没有什么能够威胁林妧的筹码。
偏偏她还慢悠悠问了句,好像十足期待的模样:“你就怎么样?”
饶光又羞又气,爪子胡乱地拍打林妧脑袋:“我就打你,喵!”
猫咪软绵绵的肉垫一次次砸下来,落在小姑娘柔软蓬松的黑发间。虽然对方好像用足了劲,力气却依然是软绵绵的,丝毫没有疼痛的感觉,只有点点滴滴的痒顺着浑身血管蔓延开。
林妧毫不掩饰升腾至嘴角的微笑,点点头顺着他的意思:“好好好。”
秦淮书在一旁安静地看他们说说笑笑,眼睫悄悄下垂,笼罩一层淡淡的阴翳。
虽然只是被轻轻拂过,那股温暖的触感却仍然轻飘飘地悬挂于头顶,犹如暖洋洋的柔和春潮,在心底荡漾起丝丝涟漪。狐狸的本性让他无比渴望抚摸,从小到大养成的自尊与理智又让他不可能像饶光那样讨要抚摸,如果他也变成动物的模样,会不会……
不行,不能再想了。
小狐狸脸上的红潮尚未散去,就又扑来一阵滚烫热度,灼得他心烦意乱。
正当思绪繁杂时,忽然听见林妧停了笑,略微放大音量:“身后的那位,跟了我们这么久,不出来打个招呼吗?”
……有外人?
秦淮书闻言仓皇环顾四周,却并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身影。随着疾风掠过,满林枝叶刷刷作响,裹挟来一阵急促的喘息。
“求求你们救救她,”有什么东西这样说,带着些慌乱与试探的意味,“秦仪她快死了。”
没有想象中的残暴凶恶或沙哑低沉,这道平缓的男音居然和普通人类没什么两样。它说不上好听或难听,寻常得像大海中最常见的一滴水珠,只能大致判断是个青年男人,性格温吞又腼腆。
秦淮书与饶光都露出诧异的神色,林妧则面色不变地微微一笑:“你是给她送花的那位?不让我们见一见么?”
对方没料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在短暂的愣怔后轻轻应答:“是我……我长得很难看,会吓到你们。”
秦淮书强迫自己壮起胆子:“那些村民的失踪都是你做的?”
“我只是把欺负她的那些家伙带了回来。”它的语气格外温和,在烈日炎炎的夏天像一捧清爽的山泉,嘴里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看不顺眼就杀掉,大家不都是这样吗?”
“那只是你们遥山的规矩,在外面可没人会有这种想法。”林妧缓声应答,微微抬起眼眸,“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
那道声音安静了一瞬。
他的嗓音本来就质朴柔和,谈及秦仪,语气就更加温柔,仿佛能把听者的耳朵轻轻融化:“她是我的朋友。”
顿了顿,又用笃定的、有些忧郁的语气重复一遍:“她是我唯一的朋友,只有她不会害怕我的模样——也只有她永远不会知道我的模样。”
饶光不屑地冷笑:“你隐瞒一切,以人类的身份接近她?”
“是。”它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声音小了许多,“我告诉她,我是来这里休假的游客。”
果然是这样。
长相怪异的异生物在某天邂逅遭到毁容的盲女,两个不被容纳的个体偶然相遇,自卑怯懦的内心彼此贴近,成为对方唯一的慰籍。
只有在秦仪身边,它才不用想方设法地遮掩自己真实的长相,光明正大地与她进行平等交谈;而受尽欺压与鄙夷的小姑娘则以为遇见了不嫌弃她长相的同类,在久违的温柔里越陷越深。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的确是彼此生命里最不可替代的存在。
林妧神色微敛:“既然你只对和秦仪有关的人下手,其他失踪的村民又去了哪里?”
“他们都和秦仪一样,被抓进了山巅的洞穴里。那晚我去客栈带走那个总是打骂她的女人,没想到临走时被秦仪听见声响。她对我做的事情一无所知,追着跑出房间,我却只顾着把她甩开逃跑,完全忘记那个人也会在深夜进行狩猎。等第二天再去客栈,才发现她也失踪了。”
潜藏于丛林深处的怪物声线颤抖,带着小小的希冀与渴求轻声开口:“我知道你们一定很厉害,请去山顶救救秦仪吧。如果只是凭我的力量,根本没办法帮到她。”
“所以说,归根结底,村民失踪的主犯就是那个听说很好看的山顶洞人啊。”林妧恍然大悟地挑起眉头,“把他带回收容所,作为门面担当供大家参观吧。我还挺期待见到他的那张脸呢。”
“快去占山为王!”
饶光最喜欢热闹和刺激,这会儿兴奋得拿爪子蹭她额头,棉花球一样的肉垫把刘海抹得乱七八糟:“我要成为山大王的猫,喵!”
秦淮书也被勾起了斗志,跟在他后面接上一句:“我是要成为山大王的男人,加油!”
场面出现了意味深长的短暂静止。
在触碰到饶光不怀好意的满目坏笑后,秦淮书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理解错了他的意思,导致这句所谓“成为山大王的男人”多出一丝暧昧的歧义。
他都说了些什么啊。
脸好烫。
脑袋快炸掉了。
身为女主人公的林妧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却自顾自地不知所措,用白净的手掌一把捂住捂住脸颊,颤抖着声线轻轻喊:“对、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个剧情的时候想到了沙耶之歌hhh我永远爱沙耶宝贝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矮子中也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神隐之村(七)
一天中最炎热的正午转瞬即逝, 天气不知不觉间渐渐转凉。悬挂在天幕正中央的太阳悠悠西斜,光线撕碎云层落在枝叶的缝隙里,洒下一片琥珀般不断跳跃律动的光斑。
未曾谋面的怪物仍然不愿意现出身形, 躲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草丛里亦步亦趋, 唯一存在的痕迹只有偶尔发出的微弱足音——
说是“足音”, 似乎又并不十分准确。它显然并没有双腿,移动时的声音黏黏腻腻, 像是某种粘稠的物质在地面重重拖行。
秦淮书不忍心看它可怜巴巴又孤孤单单地独自走在最后, 好心开口向它搭话, 在把一行人大致介绍一遍后轻声问:“我们应该怎么称呼你呢?”
醇厚的青年音缓缓响起:“山行。”
其实在最开始的时候,它是没有名字的。
出生不久便被丢弃在遥山的怪物与世隔绝, 从来不去讲究人类之间的规矩, 更何况即使在这座异常生物集聚的山里, 也没有谁愿意与它建立亲近的关系。不管对方是多么凶恶怪异的生物, 只要一见到它的身体, 都会不约而同地露出恐惧与厌恶的表情, 更有甚者会直接被吓得哭出来。
于是它逐渐意识到, 自己好像真的是个无可救药的怪胎。
渐渐地,它学会不时在深夜时分悄悄前往山下的村庄,隐藏在黑暗的角落里注视人们的一举一动。原来人类之间会称呼彼此的姓名,亲密时会伸手相互拥抱或是嘴唇相贴,交恶时则拳脚相向、嘴里恶狠狠地说一些它听不懂的话。
它假装自己也是村庄里的一份子, 迄今为止偷来了许多许多不同的人生, 只可惜从来没有哪一段生活真正属于自己。
直到不久之前, 怪物与盲眼的少女偶然相遇。
那时将近午夜, 意料之外地,它在经过池塘时听见一串属于人类的哭声。怪物从没想到有人会在深夜留在那么偏僻的地方, 一时间乱了阵脚,正想要找个掩体遮挡身形,猝不及防就与不远处的秦仪四目相对。
那时它想,它一定把这个小姑娘吓坏了。她看起来那么胆小,脸上还挂着没有干的泪痕。
然而秦仪只是茫然地眨眨眼睛,轻轻抹去眼中泪水,很是不好意思地柔声开口:“对不起……让你见笑了。”
她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说话时匆忙低下头,用双手遮住脸上骇人的伤疤。
那是头一回有人用这么温柔平和的语气对它说话。直到她把这句话说完,怪物才恍恍惚惚地记起眼前女孩子的情况。
性格内向腼腆,因为遍布半张脸的疤痕很不讨村庄里其他人的喜欢,经常受到欺负。最最重要的一点是,她的眼睛看不见任何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它开始不可控地全身颤抖。
沉重的心跳像一阵阵闷雷,每次跳动都重重击打在胸口,带来滚烫的、鲜活的热量。
“没……没有。”
许久未曾发出声音的口腔生涩闭合,舌尖羞怯地蜷缩起来,它慢吞吞地说:“你很难过吗?”
小女孩露出了困惑的神色,把头压得更低:“抱歉,我的眼睛看不见东西。我从没听过这样的声音,你是从外地来的游客?”
它就是这样开始与秦仪聊起来,用一个前来探险的人类青年身份。后者也很久没和别人有过交谈,谈话间难免害羞,在小声地介绍自己后,怯怯地询问它的名字。
怪物把转瞬即逝的慌乱压回心底,不假思索地应答:“我叫山行。”
把“神行”与“遥山”的最后一个字组合,就形成这个听起来有点奇怪的名字。
她乖巧地点点头:“就叫‘山行’吗?你的姓氏呢?”
它当然不会知道人类究竟有哪些姓氏。
于是只能含糊其辞地回答:“和你一样。”
秦仪听完后轻声笑了出来,空洞无物的深灰色双眼弯出好看的弧度,即使用手遮住了下半张脸,也还是能联想到她上扬着的苍白薄唇。
“秦山行。”她的声线温柔得像夏天里一场遥远的梦境,仿佛只要稍一靠近,就会化为幻影消失不见,“真好听啊。”
从那时起,怪物终于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名字。
他们零零碎碎地聊了很久,离别时简短说了“再见”。明明没有定下约定,可它还是在第二天的同一时间前往相同的地方,期待着能有某一天与她再度相见——
而秦仪居然也怀抱着一模一样的想法。
自那以后,山行每个深夜都会去往池塘边与少女相见。累积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情感如同爆发的火山,绵绵不绝地宣泄而出,全然汇入秦仪温柔的眼眸里。
她向它说起神行村持续已久的村民失踪案件,说起流行于街头巷尾的神怪传说,偶尔也说起自己的身世与烦恼,渴望着能有一天摆脱这个愚昧又贫瘠的小村庄,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最后秦仪说:“那些都是很遥远的事情,大概率是没办法实现的。不管未来会变成怎样,山行,现在的我能够遇见你,就是最大的幸运了。”
她顿了顿,微微仰起头时星光下坠,一点一滴落在少女凹凸不平的伤疤里:“我的模样很奇怪,你是唯一愿意和我说话的人。谢谢你。”
那幅场景对于寻常人类来说,绝对称不上多么赏心悦目,可山行看着她被月光填满的灰色眼睛,心头沉沉地颤抖了一下。
它感到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美丽,比月色更加静谧舒缓,却又澎湃得宛如浪潮,击溃心底最后一层理智的防线。
山行想,卑劣丑陋如它,是何德何能才可以被这样的温柔所笼罩呢。
它想要保护她。
有生以来第一次,孑然一身的怪物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杀掉那些对她不屑一顾的人,杀掉那些侮辱欺压她的人,杀掉那些对她拳打脚踢的人。
它把所有伤痛与绝望加倍施加给曾经的施暴者,要想让秦仪从地狱里逃出来,只要杀光所有恶魔就好了。
——更何况住在山顶的那个男人一直在持续捕食,失踪者为数众多,怎么都联想不到它的小姑娘身上去。
“我和秦仪大概就是这样认识的。”跟在身后的声音终于停顿了一会儿,紧接着叹了口气,“我没想到她会在追逐我时被当做猎物抓走,是我害了她。”
“你们对于人类的性命,还真是毫不重视啊。”林妧安静听它说完,微微挑起眉,“虽然我们也不会在意猪羊牛的死活,但既然犯下了案子,事情结束后还是乖乖跟我回收容所吧。”
秦淮书听完故事唏嘘不已,语气不自觉地低了几个调:“你知道山顶那位究竟是什么种族的异生物吗?他的实力到底怎么样?”
“我对这方面并不了解,只是听其他住在山里的家伙讨论过。”山行加重语气沉声道,“那是个货真价实的恶魔。”
“恶魔?”
“他来遥山的时间不长,只有短短几年,听说是为了逃离外界追捕才归隐山林。”它顿了顿,似是在斟酌字句,“自从来这里的第一天起,那个男人在众多围剿里杀出一条血路,以绝对压倒性的优势占据了山顶的那口洞穴。”
“既然他是这么恐怖的存在,”饶光半垂着眼睫,语气冰冷,“那个叫做秦仪的人类现在还能活着么?”
山行吸了口冷气,声线低沉许多:“他为了不引起太大轰动,下山抓捕食物的间隔非常长。恶魔以新鲜的血肉为食,所以一定不会立即杀掉她,而是圈养起来一点点蚕食。”
一行人在谈话间不停歇地往上攀登,不知不觉便来到洞穴前。
还没进入洞口,就闻到一股扑面而来的血腥味,仿佛浸了阵阵腐臭气息的铁锈。说来也奇怪,山林中鸟兽众多,盛夏时节的虫鸣也从没断过,唯独这处地方安静得近乎诡异,好像连风也停止了声息。
洞口背对阳光,深沉的黑暗像大张着的血盆大口,等待下一个猎物自行踏入其中。若有若无的压迫感袭上心头,林妧打开手电筒,安静走在最前方。
崎岖斑驳的石壁长满青苔,干涸血迹杂乱无章地遍布整个视野之中,越往里走,就能见到越多躺倒在地的白骨,大多数散架成零零碎碎的部件,像极了被厌弃后随意丢掉的娃娃。
秦淮书看得心惊胆战,最后干脆低下脑袋不做观察,捂着鼻子试图减轻一些令人不适的腥臭味。眼见跟前的林妧停下脚步,青年才抬头看一眼面前的景象。
之前的通道是宽度仅容一人通过的长廊,走到这里便豁然开朗,兀地扩大为宽阔的圆形空间,里面杂乱摆放着桌椅和单人木床,俨然被用做了一间简陋的住所。
而在不远处圆形的磐石上,赫然坐着一个修长高大的影子,懒洋洋靠在角落的石壁。
林妧没出声,把手电筒的光线往那人身上移了些。
虽然这样的形容用在男人身上有些奇怪,但那的确是张极为美丽的脸。
乌黑长发疏于打理,被剪成狗啃一样的中长款式,与久久未见阳光形成的苍白肤色对比鲜明,恍如浑然天成的黑白美玉。纤长如鸦羽的睫毛半开半阖,因为察觉到亮光而微微抬起,露出一双像被血液浸泡的猩红眼眸。
要说与常人有什么不同,便要提起他头上那只纯黑色的角,自右侧脑袋生出,再以九十度的转折弯曲向前,看上去如同冰冷的黑铁,冷硬且极具攻击性——但也只有这一只角而已,另一侧空空如也,看上去有几分不伦不类的怪异。
鲜红薄唇在苍白脸颊的映衬下仿佛要滴出血来,因而勾起时自带一股撩人心魂的魅意。他的声音很冷,夹杂了一点杀气腾腾的笑:“是人类啊。”
“是要把你带去收容所的人类。”林妧回以他一个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笑:“你是要乖乖跟我们走,还是选择多挣扎一会再走?”
“收容所……”
血红的瞳孔因为这三个字骤然紧缩,男人从嗓子里挤出干涩的冷呵,终于抬眼粗略把林妧打量一番,旋即不屑地大笑几声:“江照年那混蛋是死了?他们就派你这种小姑娘来对付我?”
停顿了片刻,又从石壁上懒懒直起身子,放慢语速说:“还是这么香甜可口的小姑娘……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我都能闻到食物的清香味道。”
林妧没想到会在他口中听见前任队长的名字,想起山行曾说的“他是为了躲避追捕而归隐山林”,才明白追捕者很可能就是隶属于收容所的势力。
甚至于,他的那只角也极大概率是被特遣队斩断的。
秦淮书见她陷入思索没有反驳,向前一步站在林妧跟前:“别打她的主意。”
“我平生最烦你们这些牛皮糖一样的家伙,真是怎么也甩不掉。”男人细长的丹凤眼斜斜睨过来,眼尾捎了点勾人的浅笑,“一起上吧,我没太多时间可以供你们浪费。”
他已经被收容所的那群疯子缠了太久,如今碰上这两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辈,自然把所有怨气都一股脑撒在他们身上。
那个看起来白净又斯文的小青年浑身狐狸味,想必吃起来怪怪的;那只猫个头太小,他看不上;唯独那小姑娘是难得一见的美味,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扑上前撕开她的喉咙。
容貌绝美的年轻男人虽然面色悠然,秦淮书却下意识从他身上感到一阵难以承受的压迫。
他把饶光地上,随即轻声开口:“队长,我先去试试他的实力。”
饶光后退一步:“我觉得这家伙不太好对付。”
秦淮书说完便小心翼翼往前走,悠哉坐在石凳上的恶魔神情不变,甚至好心情地朝他勾勾手指。
绝对要打败他。
哪怕是为了扳回自己在对象面前所剩无几的面子,也一定要赢下这场战斗。
小狐狸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特制匕首,飞快冲向男人所在的角落,然而对方只不过轻轻一笑——
然后毫无征兆地消失在他眼前。
浑身的细胞不由自主地开始战栗,秦淮书暗道不好,赶忙转身大喝一声:“队长!”
就在这道声音响起的同一时间,林妧骤然感到身后阴风袭来,几乎是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向后躲闪,堪堪避开男人正准备咬上她脖子的利齿。
隔得近了,她才越发看清恶魔的模样。他的左眼下居然还有颗漂亮的小泪痣,不过一个极为微小的细节,却让整个人显得尤为妖冶。
“反应不错。”
男人饶有趣味地眯眼端详她,眼底升起无法抑制的渴求与期待。
比起一击致命,他更喜欢观赏猎物被玩弄时露出的绝望神情,那要比单纯的屠杀有趣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