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藏头,是将线尾隐藏在最后的针脚中,不能露出线头。
——双面绣的刺绣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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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人
程元璟对程瑜瑾有些无奈,她退婚时正好被他撞见,她和霍长渊的纠葛他不了解,也懒得了解。不过既然退了婚就是陌路人,她能想开,积极寻找下一春,这是好事。
程元璟前几日一照面就看出来程瑜瑾对那个粉面公子哥居心不良,程元璟心想速度还挺快,听说他们是青梅竹马,姑表兄妹,倒也算好事。至于对于徐之羡来说算不算好事,那就不得而知了。
程元璟以为事情到此为止,谁能想到,他竟然又在自己的地盘,亲眼看到程瑜瑾算计他看好的年轻人。程元璟身为一个男人,看到这种行为,心情着实有些复杂。
程瑜瑾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恨不得亲自动手来介绍自己。程元璟无奈,只能出面:“这是家侄女,行长。”
又指向那两个年轻人:“这是林清远,建武十九年状元。这是邹诚,同年进士。”
竟然是状元!程瑜瑾眼睛刷的亮了一下,很快又掩饰住,对着林清远和邹诚行福礼:“原来是状元郎和邹进士,小女失敬。”
林清远笑着推辞,程元璟看着,开口道:“行了,先坐下再说吧。”
几人中徐之羡是程家内亲,前面散了后他直接进程家内宅,熟门熟路。林清远和邹诚和程元璟非常相熟,进对方内宅算不上冒失,而霍长渊想娶程瑜墨,所以也借故跟了进来。有程元璟这个长辈在,程瑜瑾出现在这里不算失礼,众人次第落座,程瑜瑾飞快地审度局势,然后让杜若搬了个绣墩来,坐在程元璟身侧。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扫向霍长渊一眼。
霍长渊是看在薛家的份上,有意来和程元璟交好。程元璟如今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多一个军中力量再好不过,他们俩都默契地没有提薛家这一层关系。方才人多不觉得,如今只剩下寥寥几人,霍长渊明显感觉到一丝不舒服。
当然,不舒服的真正源头,应当是不远处坐在程元璟身侧的程瑜瑾。
最开始霍长渊以为程瑜瑾是冲着他而来。霍长渊对程瑜瑾小有了解,别人误入长辈待客的地方或许是偶然,但程瑜瑾绝对不会。他下意识觉得是程瑜瑾后悔了,借机接近他。
退了亲还纠缠不休,霍长渊本来应该觉得麻烦,可是心底里却悄悄地,泛上些许欣喜。
然而直到落座,程瑜瑾都没有看过霍长渊哪怕一眼。霍长渊想,欲擒故纵,她倒是好手段。他看着上首那两人说不出的憋闷,她不是冲着他来吗,怎么处处黏着程元璟?程元璟才回来多久,程瑜瑾什么时候和程元璟这么熟了?
林清远对着这个能自由进出程元璟书房的女子非常好奇,他问:“程大小姐来书房做什么?”
程瑜瑾笑着说:“九叔教我习字,我有一个字怎么都写不像,故而来请教九叔。没料到九叔还有客人,打扰诸位,十分对不住。我出门时带了一些糕点,如果诸位不嫌,还请许我借此赔罪。”
程元璟轻轻笑了一下,糕点都准备好了,果真是有备而来。
杜若将程瑜瑾带来的几盘糕点端出来。糕点并不多,每一碟只有三枚,但胜在模样精致、口味绝佳。林清远尝了一块,赞道:“好吃。这是哪家店铺的糕点?我竟然从来没有尝过。”
“林状元谬赞,是我自己做的。”
林清远更加惊讶了:“程大小姐乃是侯府长女,出身尊敬,竟然还会厨艺?”
程瑜瑾露出些不好意思:“不敢当,祖母牙口不好,又喜欢吃些软的糕点,我慢慢琢磨出来的。”
林清远啧啧称奇,对程瑜瑾大赞特赞。徐之羡听到,不知为何与有荣焉,说道:“不止如此,瑾姐姐非但厨艺好,孝顺,还精通琴棋书画,有一手好女红,我大姐姐见到瑾姐姐的绣样,都赞不绝口呢。”
徐之羡的大姐姐是淑妃娘娘,程瑜瑾暗暗赞徐之羡真会接话,但还是一脸谦虚道:“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哪有表哥说的那样好。在座都是朝廷栋梁,表哥可不要虚给我颜面,惹状元等人笑话。”
程瑜瑾和徐之羡说笑自然,可以听出来感情很好。霍长渊听到心情复杂,只能赶紧低头喝茶,掩饰住脸上的神情。喝茶的功夫,霍长渊瞥见徐之羡手边的糕点是荷花糕,茶是花茶。宴席上徐之羡说过他糕点喜欢清淡的,茶却喜欢甜的,还被众人揶揄过公子病。没想到,在这里便见识到徐之羡的公子病是谁惯出来的了。
茶点是程瑜瑾的丫鬟上的,这些出自谁的手,不言而喻。
程元璟洞察力极好,他很快注意到霍长渊有些失神,他顺着霍长渊的视线一看,发现徐之羡桌上的茶点和他们的不一样。程元璟思索片刻便明白了,程瑜瑾要真想要对一个人好,那便是春风化雨无孔不入,如细密的网般,不知不觉间便让人泥足深陷。徐之羡看着和程瑜墨亲密无间毫不避讳,可是程元璟作为男子却能看出来,一个男人真在意一个人,是绝对不会在她面前露出丑态的。
想到这里程元璟突然意识到,他手边的糕点也不一样,糕点做成叶子形,尝起来清凉爽口,隐约有淡淡的苦茶味。
呦,公然行贿?
程元璟因为童年的事,在外时从来不碰没验过毒的食物。他方才自然而然地拿了两块,是程瑜瑾给他定制的点心当真极对他胃口,还是他对程瑜瑾放下了警惕心?
程元璟似乎是头一次意识到程瑜瑾的存在,从前,他一直觉得这是一个晚辈,因为年幼,所以没有性别。她被未婚夫退婚,恼恨赌气,做下一些很激动的事。小孩子不懂事,所以程元璟包容了她,就像大人包容小孩滚地撒泼一样。直到这一刻程元璟意识到,程瑜瑾十四岁了,她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少女,能引得两个男人暗暗针对。
程元璟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程瑜瑾已经在这段时间把林清远、邹诚的身家履历打探的一清二楚。邹诚是寒门子弟,从小母亲妹妹辛苦纺线供他读书,邹诚也很争气,寒窗苦读十载,有朝一日金榜题名。程瑜瑾非常感动于邹家亲人之前的相互付出,但是也仅此而已,她才不去当寒门贵子的高门妻。
而林清远的家世,就要好得多。
程瑜瑾一边听他们说话一边在心里盘算,林清远祖籍济南,家族是当地名望大族,诗书传家,世代读书,而昌国公府朝中无人,一家子花拳绣腿,但胜在有爵位,家世这一项两人齐平。
林清远是长房长孙,日后祖产都要留给他,而徐之羡是二房嫡子,虽然受徐老夫人宠爱,但一旦徐老夫人过世,二房就要从公府里搬出去了,和昌国公府的家产基业没什么关系,这一点上林清远胜。
第三,林清远是状元,现已入翰林当编修,前途无量,而徐之羡至今是白身,不说也罢。个人前程上,林清远完全碾压。然而徐之羡性情温柔,和她是表兄妹,日后非常好拿捏,林清远却未必。
程瑜瑾综合了家世、财产、前途、性格,加加减减算下来,发现还是林清远的得分高一点。很好,程瑜瑾的未来夫婿换人了。
程瑜瑾决定之后,便开始不动声色地关心林清远。林清远只觉得今日谈话特别愉快,他也说不出为什么。林清远没有察觉到,曾经的当事人霍长渊,以及洞察力敏锐的程元璟却感觉到了。
霍长渊心情极其一言难尽,他刚才还以为程瑜瑾是为了他,现在他明白了,程瑜瑾早就看上了其他人,他和霍家委实想太多了。退婚诚然是霍长渊的愿望,但是亲眼看到这种局面,还是不爽,极其不爽。
仿佛眼睁睁看着未婚妻红杏出墙。
程元璟又喝了口茶,发现程瑜瑾准备的茶点果真对他胃口,他甚至没有在程瑜瑾面前展现过喜好。程元璟仔细回想,想到他们唯一有交叠的,是在几次家宴的饭桌上。程元璟顶着程家九子的名义,不去不妥,唯有在这个地方,他才表露过吃什么菜,不吃什么菜。
没想到仅是短短几顿饭的功夫,还是男女分席的大宴,竟然就被她观察出来了。
她若真想对一个人好,那绝对能让对方毫无反抗之力。宛如温水煮青蛙,对方越来越沉迷,烧水的那个人却看到更好的选项,说撤退就撤退。
她骂霍长渊无情无义,其实,她才是最绝情的人吧。
程元璟突然有点烦躁,这股烦躁将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想,林清远毕竟是他看好的年轻后备,日后等他归位,有的是地方用。再让程瑜瑾发挥下去,林清远和霍长渊难免生隙,若因此反目成仇那就坏了。
所以程元璟淡淡开口:“程瑜瑾。”
程瑜瑾愣了一下,下意识接话:“九叔?”
“你哪一个字写不对?”
“啊?”程瑜瑾反应了一会,才想到自己出现在这里的明面原因是问字。
其他人看到这一幕都停下交谈,好奇地看着他们。程元璟站起身,说:“随我来。”
程瑜瑾是不愿意的,但是程元璟积威甚重,程瑜瑾还是乖乖地跟着程元璟走了。其他人看到这一幕称奇,林清远和程元璟最熟,笑着对其他人道:“景行不喜别人靠近,尤其不喜别人碰他的东西。没想到在家里,对侄女倒随和,书房随便进出。”
邹诚深以为然地点头,其他人动一下程元璟的东西他都不悦,侄女却能在他的书房随便坐着等他。果然人人都双标,连程元璟也不例外。
林清远和邹诚不明白程家内幕,徐之羡没心没肺跟着乐,在场唯一感到不对劲的,大概只有霍长渊了。
程瑜瑾是这么听话的人吗?会亲自守在一个地方等人,对方随口一句话,她便乖乖站起来跟着走?
如果程瑜瑾当真这样,他们俩也不至于退婚。
霍长渊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怀疑来,这对叔侄,似乎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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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心
过了一会,程元璟从里面出来。众人一看程瑜瑾不在了,问:“程大小姐呢?”
“她在里面看书写字。”程元璟轻描淡写地说,“她还小,功课不能落下。”
这句话听起来好像哪里怪怪的,林清远笑道:“景行你如今性子大转,当年殿试结束,多少人暗暗打听你是否婚配,你说嫌麻烦,全部推拒了。怎么现在耐心这样好,都有心情指点侄女的功课了?”
许多文人的理想便是进士及第,修国史,做阁老,致仕后含饴弄孙,桃李满园。但是教晚辈功课至少是老年的爱好,程元璟才十九,就操心下一辈的读书写字,也未免太早了吧。
程元璟罕见地顿了一下,随后轻飘飘遮掩过去:“她性格躁,我不看着她,就没人看她了。”
林清远等人以为这话是说只有程元璟管得住大小姐,他如果不管,其他人都管不住。而霍长渊却听出来,程元璟是说,他不管程瑜瑾,就没人关心她了。
霍长渊突然生出些奇怪的情绪,他和程瑜瑾订婚时,听人说了很多程瑜瑾的境况。他知道她一出生就被过继,虽然有一个高贵的郡主娘亲,但是庆福根本不关心她,人家只爱自己肚子里生的。阮氏倒是对程瑜瑾有真情实感,可是,阮氏对程瑜墨的感情更深。
至于程老夫人,那是个万事不管还要揽权的,一双眼睛势利的很,孙女谁有用就捧谁,谁给侯府带来的利益最大,那就偏向谁。在这种环境下,程瑜瑾其实过得很艰难。
但她还是顺顺畅畅长大了,还长成人人称道的大家闺秀,可见其心性之坚韧。程瑜瑾的奶娘和霍长渊说这些,本来是想让准姑爷得知自己家姑娘的不容易,日后好多疼惜新妇。然而,霍长渊仅仅两个月就退亲了,他也成了伤害程瑜瑾的那些人之一。
霍长渊本来怨恨程瑜瑾骗他,但是这一刻他看着另一个男人维护程瑜瑾,替程瑜瑾打算,他心里生出些钝钝的疼。仿佛,曾经有一件珍宝放在他手心,他没有珍惜,现在已经归别人了。
徐之羡大大咧咧坐了一会,他进内门本来就是来找外祖母和表妹们的,上次临行前没和程瑜瑾说上话,徐之羡回家后浑身不自在,似乎一定要和她说了才好。现在程元璟和林清远谈的话他听不太懂,也没兴趣,徐之羡就想到里面去找瑾姐姐说话。
徐之羡才站起身走了两步,正和林清远说话的程元璟准确地将目光压迫过来:“你做什么?”
徐之羡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站直了,恭恭敬敬回答:“去找瑾姐姐。”
姿态之规矩,他老子训话的时候都没见过。
程元璟神色不变,道:“她有事要忙,不方便打扰。”
徐之羡纠结地握手指,他和在座这些人不同,他常年厮混在内宅,知道女眷的时间多得很,她们又不需要考功名,哪有什么真的一点都打扰不得的要紧事。徐之羡不甘心放弃,挣扎道:“可是她一个人在里面,都没人说话,恐怕会闷。”
“她不闷。”程元璟扫了徐之羡一眼,仿佛随口一般,“在前院设宴时侯夫人派人来问过你,让你散宴后去寿安堂。现在不早了,让长辈等久了不好。”
徐之羡信以为真,赶紧跑着去寿安堂了。徐之羡的身影很快就看不见,程元璟淡淡收回视线,一转眼,正好和霍长渊撞了个正着。
霍长渊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程元璟不闪不避,眼眸平静中暗含着威压,霍长渊很快就支撑不住,转开视线。
之后半截,霍长渊再也没有看到程瑜瑾。明明知道她就在一屋之隔的地方,中间却横着程元璟,这种感觉怪异极了。林清远二人相继告辞,霍长渊不好再坐下去,也跟着起身。霍长渊本来暗忖,送客这么大的事情,以程瑜瑾周全礼仪、不肯落人话柄的性格,绝对不会错过。然而他想错了,程元璟送他们到门口,书房那扇门窗,依然紧紧闭着。
程元璟注意到了霍长渊的动作,眸光沉沉,看着他不说话。等人都走后,程元璟在外面站了站,才慢慢走回屋子。
书房里,程瑜瑾确实在忙,她照着程元璟的字练了很久,突然来了感觉,连忙让杜若回院子取她的绣篓来。现在,她正坐在坐塌上,身边针线布料堆了一堆,专心致志地走针。
程元璟进来时,程瑜瑾已经在收线。程元璟看着那双白皙如玉的手上下翻飞,手指灵活得不可思议,仿佛带着一股奇异的韵律。程瑜瑾察觉到程元璟停留在不远处,问:“客人都走了?”
“嗯。”话一出口程元璟自己都怔了一下,他回答这种问题做什么?本来便是他的客人,程瑜瑾这种自来熟的主人口吻是怎么回事?
程瑜瑾倒没注意到他们现在的对话宛如老夫老妻,她将最后几针缝好,藏好线头,然后如释重负地放下绣架,说:“我刚才正绣到要紧部分,没法出去送客。林大哥应当不会怪我失礼吧?”
都叫起林大哥了?程元璟没有接话,他捡起程瑜瑾刚刚绣好的布料,来回翻看了一会,自然而然地转了话题:“这几个字你临得最不好,绣出来倒像模像样。剩下的应当不多了吧?”
“对。”程瑜瑾顺着他的话点头,“最难的部分已经绣好,剩下的就是水磨工夫,多等上几天就好了。”
程元璟摩挲着绣样上的字迹,他不太在乎外物,可是精美的东西天然让人喜欢,程瑜瑾的这副屏风,他就满意至极。
“你的进度比计划的快多了,时间来得及,不必赶。”
“我明白。”程瑜瑾揉动手腕,抬头对程元璟明艳一笑,“谢九叔关心。”
关心?谁关心她了。程元璟放下绣品,冷淡地坐到了另一边塌上。
程瑜瑾虽然说着不赶,但是她对绣屏一事极为上心,迟则生变,还是尽早绣完为好。她连着赶了几天,终于完成了最后一个字。
程瑜瑾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她一放下针线,都来不及松动自己僵硬的脖子,就连忙唤杜若:“杜若,九叔在吗?”
杜若匆忙从外面跑进来,说道:“今日下雨,并不曾听过九爷出去。”
程瑜瑾这才发现,外面下雨了。春雨难得,程瑜瑾站起来松了松筋骨,说:“把屏风从绣架上卸下来,我带着去给九叔看。”
“姑娘,屏风还没洗呢。”
绣品因为时常被人拿在手中,难免会蹭黑蹭赃,所以都是洗一水才见外人。然而程瑜瑾等不了这么久了,说道:“没事,九叔不知道见了它多少次,还在乎黑?拆下来就行了,我们带着走。”
程瑜瑾兴冲冲跑到宸明院,然而一进门,就发觉屋檐下摆着一副雨具。程瑜瑾停了一下,下人禀报:“大姑娘,林编修在里面。”
林清远?程瑜瑾都没有意识到她最先冒出一股不快,仿佛被人打乱了计划般厌烦。可是很快,她的理智上线,马上分析出这简直是大好的时机。
里面的人已经听到了动静,一个清越的声音响起:“程瑜瑾?进来吧。”
程瑜瑾在丫鬟的服侍下褪下雨具,换上软底鞋,步入里间。程元璟果然和林清远对坐烹茶,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个阁间,用一扇纯木万字纹月亮门分隔开,内部自成空间。透过木隔门能看到里面一尺高的平台,上面放着坐垫,中间一道茶桌,侧面则是两扇高大的排窗,可以完全卸下。此刻对雨烹茶,茶香缭绕着木阁,说不尽的清雅。
程元璟回头看到她,对她招了招手。程瑜瑾自然而然地走过去,敛起裙子,跪坐在程元璟身侧。
“九叔。”
“怎么了?”
程瑜瑾大雨天跑过来,绝不会是心血来潮。
程元璟预料的一点不差,程瑜瑾果然露出笑容,说:“九叔,我都绣好了。”
“哦?这么快?”程元璟扫了眼一旁捧着锦盒的杜若,眼中是了然的笑意,“带过来了?”
程瑜瑾点头,她看着林清远有些犹豫,千秋节在即,各府都卯着劲准备礼物,藏着掖着不让人看到自己礼单。程瑜瑾自信这扇屏风足以作为宜春侯府的底牌,现在被林清远看到…
程元璟只是一眼就猜到程瑜瑾的心思,他说:“无妨,林清远信得过。”
林清远还记得程家这位大小姐,听到这里,他笑道:“大小姐准备了什么,竟然不能让我看到?”
“林编修哪里的话。”程瑜瑾坐着给林清远施了个赔罪礼,然后对杜若说,“拿出来给九叔和林编修过目。”
杜若和另一个丫鬟搭手,缓缓拉开屏风。林清远看到委实吃惊,他忍不住下地,近距离看上面的针线走势:“双面绣…竟然还是异样双面绣,我以为这等技艺已经失传了。”
林清远不可思议地看着程瑜瑾:“这…这竟然是…”
程瑜瑾含笑点头:“是小女所绣,粗鄙之处,还请林编修不要笑话。”
粗鄙?程元璟笑着扫了程瑜瑾一眼,对她的小心思一清二楚。程瑜瑾亦瞪了一眼,示意他不要拆台。
站在地上的林清远可没注意到这叔侄二人的眉眼官司,他还在一声比一声高地称赞:“这竟然是真的!一面辞赋,一面山水,巧夺天工!正面是景行的字迹吧?怪不得上次大小姐来找景行学写字。”
林清远激动地都快说不上话了,最后,他唯有对座位上的二人拱手作揖:“好字,好文采,好绣法!”
程瑜瑾忍不住笑,眼睛里闪出明亮的光来。她难得有这样小女儿态的时候,程元璟眼中也浮起淡淡的笑。
几个月的心血已经展示完,程瑜瑾让杜若将屏风仔细收起来。程元璟见到,说:“就留在我这里吧,明日我让人寻找好木料装裱起来。”
“好。”程瑜瑾忍不住提醒,“这几个月我日日握着它,布料被蹭赃了,九叔你别忘了洗一遍。”
还得洗一遍,程元璟无奈地应下:“我知道了。”
林清远看着这一幕顿生兴致,他说:“景行可不是个耐心的性子,他连听人说长点的话都不耐烦。当初不知道有多少人给他说亲,都被他一一拒了,我还以为他当真对女人不耐烦呢。现在看来,也不尽是。”
程元璟现在还没成亲,确实是一桩怪事。程瑜瑾眼睛一转,突然问:“那林编修呢,可有家室?”
林清远摇头道:“没有,我孤家寡人,乐得逍遥。”
程元璟想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程瑜瑾借机追问:“林编修高中状元,年轻有为,为何不成家?”
“我家族祖居济南府,父母远在家乡,京城中唯有我一人。无长辈说亲,这事自然落下了。”
程瑜瑾笑着说:“编修竟然是独自住在京城,幸好身边有贴心人照料,不然就太清寂了。”
林清远这回摇头更坚决:“不曾,家里有祖训,男子不到二十不可成亲,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我身边并无妾室,哪有什么贴心人,全靠书童罢了。”
程元璟清晰地看到程瑜瑾眼睛亮了一下,脸上神情突然不一样了。程元璟心里骤然生出一阵危机感,他知道这一回,程瑜瑾是真的动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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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下一篇接档文:《被男主当替身之后》
慕明棠家乡遭难,被蒋家捡回去收养,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是替身,满足蒋太太思念爱女的心而已。
她便老老实实当一个死人的影子,不敢说不敢笑,唯独对处处维护她的晋王动了心。
最后,真正的大小姐回来了,清冷自持的晋王当场失态,慕明棠才知道,原来,她在晋王这里一样是替身。
后来,晋王为了讨好白月光,将她送给恶名昭著的岐阳王,只等岐阳王一咽气,就将她殉葬。
慕明棠:好啊,你将我送给别的男人,我这就让你改口叫嫂嫂。
恐怕他们谁都没有想到,杀神岐阳王竟然醒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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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玄辰是先帝嫡子,天下泰半都是他打下来的,后来不知为何性格大变,残暴嗜杀,父亲将皇位传给叔叔,他也受不了头疾,陷入昏迷。
再醒来,床前有一个美人,惊讶地看着他。
曾经戎马天下是为了野心,如今所有野心都是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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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
程元璟先前看程瑜瑾挑来挑去, 虽然不太喜欢这种感觉,但是他并不着急。因为程瑜瑾看重的只是对方家世钱财,程元璟私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笃定。
若只是看身份地位, 那她挑谁都没有区别。程元璟看程瑜瑾来来回回划拉有权势的佳婿, 有一点像看小孩子挑玩具。
可是这一回,程元璟却无比清晰地意识到, 程瑜瑾当真了。
林家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兴许正是因为家规严明, 林家的男子才代代出息, 读书人众多。如果仅是林清远, 或者他身后的林家,都不足以让程瑜瑾死心塌地。程瑜瑾无论嘴上怎么说, 遇到更好的选项, 还会毫不犹豫地抛弃。
但如果加上不纳妾这一点呢?
程元璟不敢确定了。
程元璟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奇怪, 程瑜瑾和他有什么关系,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她为自己挑选未来的夫婿,不比盲婚哑嫁强?而且平心而论, 林清远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后生, 要不然也不会进入程元璟的眼。他作为她的挂名叔叔,应当为她高兴才是。
可是程元璟就是不悦,心底莫名暴躁。他克制住自己突如其来的脾气,举目看向窗外茫茫雨幕。程元璟突然意识到,程瑜瑾的屏风绣好了, 她以后,没有什么缘由要日日往他这里跑了。
如果不是程老侯爷突发奇想地让程瑜瑾绣字,他们俩本来也不会有交集。程元璟从开始的不舒服,慢慢变得习以为常。仿佛一切一直是如此,他在桌案上看书,一抬头,就能看到程瑜瑾坐在塌上,仔细比对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