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璟一边替她搓头发,一边说:“我诚然比你大,但是不过区区五岁,还不至于用‘您’来称呼吧?”
这就是故意抬杠了,李承璟倒是比朝中许多官员都小,可是在他面前,这些官员敢对皇太子你来你去吗?
程瑜瑾隐约想起来,之前也有一次,李承璟问过她对男子年纪大怎么看。程瑜瑾那时候以为他指的是翟延霖,卯足劲骂老男人。现在瞧他这个耿耿于怀的劲儿,莫非,当初他想说的是他自己?
程瑜瑾无语凝噎,她实在没想到堂堂太子竟然如此无聊,依她看,最在意年龄的明明是李承璟自己才对!
程瑜瑾也不紧不慢,说:“毕竟叫了您好长时间的九叔,我一直转不过也是正常的。”
李承璟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他抬头瞧了她一眼,那种眼神让程瑜瑾本能紧绷。程瑜瑾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立刻警惕起来:“殿下让陛下公告天下,说您是从程家找回来的,想来并不否认程元璟这个身份。您之前确实是我的九叔,我随口一提,殿下该不会生气吧?”
“程元璟也是我,我有什么可气的。”李承璟口气不咸不淡,眼神却朝后面瞟了一眼。程瑜瑾好奇,跟着回头,发现后面除了一对红彤彤的龙凤喜烛,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程瑜瑾想不明白,她以为自己漏看了什么,还在仔细打量,而这时李承璟手里握着程瑜瑾的长发,说道:“头发长,原来这样难拧干?”
程瑜瑾赶紧回头,劈手抢过自己的头发,心疼地看了看。她气恼地瞪了李承璟一眼,道:“我刚才就想说了,长头发要仔细养护,不能用力搓,更不能拧!松手,我自己来。”
行吧,李承璟自长大以来身边不是男人就是太监,他也不懂女人是怎样的,只好乖乖听程瑜瑾的话放手。他侧身,见程瑜瑾小心翼翼地包着头发,一下一下抓,用布去吸头发上的水,却并不摩擦。想来这就是她所说的,长发要仔细养护。
这种手法,外行人一时半会还真学不会。
李承璟饶有兴致地看了好一会,忍不住又去看燃烧的红烛。算算蜡烛的时间,现在已经亥时三刻了吧。
程瑜瑾到底有没有意识到今天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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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烛
李承璟禀着照顾程瑜瑾的想法, 很君子地等程瑜瑾打理好湿发。再说他也着实没有见过女子私下里如何整理仪容,贵族女眷们别管长什么样子,盛装打扮后, 个个都秀美精致。李承璟作为一个男子, 对梳妆这门技艺还是非常敬畏的。
李承璟还挺想知道她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如今有机会近距离看, 观察的对象还是他的妻子, 他当然乐意之至。
李承璟看了一会, 发自内心觉得女子真不容易。难怪程瑜瑾洗澡要那么长时间, 这份细致耐心他叹为观止。当然, 也可能只是程瑜瑾如此精致繁琐,其他女子虽然爱美, 但不至如此。
这些年来, 除了程瑜瑾, 李承璟再没见过第二个人像她这样在意形象,要求完美到近乎变态。他还记得刚见程瑜瑾时, 她讲究的像是每一个步子都是测量过的,李承璟一度怀疑, 程瑜瑾这个人压根不会跑。
因为跑步会影响她的美丽, 程大姑娘怎么允许自己做这种事。
程瑜瑾第一次对着一个男人,甚至是第一次对着一个杜若连翘以外的人擦头发,她表面上浑不在意,其实内心里非常紧张。她知道李承璟在看她,平静耐心, 认真而专注。他若是嫌不耐烦走开还好,他一直坐在这里注视她,程瑜瑾就更加紧张。
对于程瑜瑾来说,这样的距离太近了。李承璟就坐在她身边,程瑜瑾动作稍微大些,就会碰到他的衣袖。
程瑜瑾尽量收着动作,她本来就紧绷,身边的人像是想到什么,突然笑了一下。程瑜瑾的动作不由一顿,抬头瞪他:“你笑什么?”
“没什么。”李承璟眼含笑意,伸手将黏在程瑜瑾后颈上的一缕发丝拨到前面,像是回忆什么一般,说,“我只是想到刚见你的时候,你连一根头发丝都是精致的。美则美矣,却没有生气。我那时想若是人间当真有画皮妖,便是如你这般的。极尽人间所能想象的美丽,却不食人间烟火,不染凡间尘。”
李承璟的手指触碰在她的脖颈上,一路密密麻麻仿佛有电火花窜过。程瑜瑾说不清是痒还是麻,她下意识想躲,可是还是忍住了。这种时候苦练仪态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了,无论心里如何慌乱,从外面看,程瑜瑾的表现如同李承璟所说的画皮妖一般,始终得体端庄,神仙味十足。
程瑜瑾很沉静地点头,应道:“殿下的话,应当是夸奖居多吧?谢殿下。”
她这样说,其实特别盼着李承璟将手拿下去。然而李承璟却仿佛能听到她的心声一般,手指在程瑜瑾脖颈上流连不去。
程瑜瑾刚刚被拉坐到李承璟身边,两人距离不足一拳,几乎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这个距离太近了,程瑜瑾心里一直绷着,她想往远处挪,然而多年争强好胜已经成了习惯,程瑜瑾心想她可是太子妃,她怎么能露怯?
敌不动我不动,程瑜瑾只能僵硬地保持着这个距离。然而这倒便宜了李承璟,这么近的距离下,他可以清晰地看到程瑜瑾修长白皙的脖颈,流畅优美的肩线,若隐若现的锁骨。她的头发还没干,湿头发将衣领处的布料打湿,还有些许碎发贴在脖颈处,明明一点都没露,却比什么都勾人。
李承璟低头看她,鼻尖似乎闻到一股带着蒙蒙水气,从体内自然散发出来的温热的体香。这股香味难以形容,也不能用任意一种香料比拟,即便是最名贵的龙涎香沉水香,在她的体香面前,都失于雕凿,太刻意太人工了。
李承璟手指动了动,装作替程瑜瑾挽头发的样子,伸手触碰到那截雪白的脖颈。他爱不释手,当然不肯轻易收回。李承璟渐渐觉得浪费的时间太多了,他眼角又瞥向红彤彤的喜烛。程瑜瑾察觉到他的动作,也跟着回头,其实是借动作的掩饰躲开李承璟的手:“殿下,怎么了?”
李承璟手上落空,哪里能不明白她的小算计。程瑜瑾这样,李承璟反而愉悦地笑了。程瑜瑾不明所以,整个人下意识地紧绷起来。
“你笑什么?”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在看什么吗?正是那两支蜡烛。”见程瑜瑾躲开,李承璟索性也不再兜圈子,主动挑破脆弱的平衡,“洞房花烛,花烛已经烧了一半,我们是不是也该办正事了?”
李承璟说的太直白,程瑜瑾反倒没法接了。她雪白的脖颈染上红意,还在努力维持端庄的仪态:“殿下,按规矩…啊!”
程瑜瑾话没说完,已经被李承璟打横抱起。甚至他一边走,胸腔还一边传出闷闷的笑意:“有没有人和你说过,宜春侯府的大姑娘端庄美丽的像个木头人。太过有规矩,反倒显得无趣,不如其他女子活生色香?”
程瑜瑾突然腾空,不得不抓紧李承璟肩膀上的衣服。这个动作她以前没排练过,她也没法练,导致她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深度完美主义的程瑜瑾本来就很恼,听到李承璟的话,越发生气。
她当然听过,甚至许多年来,她从一波又一波人身上验证了这一点。程瑜瑾是程家的排面,前来做客的夫人少爷第一眼都会被她惊艳,可是随后接触下来,事情就朝着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发展。夫人们更满意她,而年轻男郎们第一眼被她吸引,之后却更喜欢程瑜墨。
因为程瑜墨会和他们一起玩,一起说笑打闹。但是程瑜瑾不会,她永远端坐在高高的台子上,裙角纹丝不乱。
这个说法困扰过程瑜瑾很多年,后来她想开了,没必要以己之短拼人之长,她不够活泼有趣,那就专攻端庄淑贤的市场好了。反正娶媳妇,少爷们自己说了不算,得他们的母亲点头才行。
美丽而无趣这个标签几乎跟随了她整个少女时代,其中自然有阮氏、程瑜墨的功劳,但是程瑜瑾自己的性格也脱不开干系。
她委实太标准了。
这个说法其实很不友好,简直是从根本上否认程瑜瑾作为女子的全部魅力。即便程瑜瑾想开了,也不代表乐意听别人这样说。尤其这个人,是她的夫婿。
程瑜瑾窝着火,她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眼睛亮晶晶的,洗澡后眸子本来就湿润,被怒火燃烧后,简直摄人心魂。
“我当然没有情趣,太子殿下想要如何?”
程瑜瑾想,他若是敢说纳一门有趣的美人,她现在就把他赶出门。
李承璟含着笑将她放在大红的喜床上。床上铺了层层锦绣,程瑜瑾落到上面后,仿佛躺到了云朵上,浑身上下都是难以着力的失控感。然而不止如此,不等她爬起来找回身体的控制,身前就压下一个胸膛,程瑜瑾被迫着往后仰,半湿半干的头发搭在大红的锦被上,浓烈的黑红两色碰撞,竟然说不出的艳丽旖旎。
程瑜瑾想起不能起,只能艰难地半仰着。这时一只手臂撑到程瑜瑾耳边,李承璟也跟着压下来,他埋首在程瑜瑾肩颈处,笔挺的鼻梁正好压着她的锁骨,呼吸间满满都是发丝清香,以及夹杂在其中,若有若无的体香。
李承璟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这个说法不假。可是,越是完美的东西,才越让人有破坏的冲动。正因为你一举一动都符合规矩,所以尤其想让人试试,你没法规矩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越是冰冷美丽、不染尘埃的美人,越想让人将其拉落凡尘,破坏她端庄的仪态,打乱她精致的妆容,让她发丝铺散,衣领散乱,让她被所有人称赞的礼貌的嗓音染上哭腔,让她再没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是所有男人与生俱来的破坏欲和征服欲,程瑜瑾集这两种于一身,偏偏还不自知。
李承璟已经忍她很久了。
程瑜瑾听到这句话脸颊爆红,她脸染薄红,眼睛黑亮,说不出是气的还是羞的。李承璟竟然会说这种话?明明平日里,他可比她端庄多了,举手投足都是庄重威仪的太子模样,结果,在床上他竟然这样?
然而程瑜瑾却没有机会质问李承璟。她之后被抱着去洗澡,整个人都恹恹的。
太子大婚这么特殊的时刻,外面自然是有人守着的。可是从李承璟用锦被包裹着她起来,到抱着她去沐浴,都没人进来打扰。只是隐约听到外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想来是宫人在收拾残局。
是了,李承璟这些年虽然生活在宫外,但是身边的人都是太监,这么多年下来,许多规矩早就深入骨髓。他半年前就在安排回宫的事,想来这些人也一早就安排好了。
程瑜瑾迷迷糊糊地想了一会,思维又开始涣散。恍惚中程瑜瑾想到,这样一来,她的头发又湿了,那她刚才折腾那么多,岂不是白费功夫?
李承璟先为她清洗完,将她抱回床上,才自己去沐浴。等李承璟出来,就看到程瑜瑾拢着松松垮垮的中衣,靠在大红床柱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擦头发。她看起来困得狠了,脑袋一点一点的,手上也没什么劲,但还是艰难地用她独有的手法护发。
还来,她可真是执着。李承璟无奈,又觉得好笑,他坐到床边,自然而然地接过程瑜瑾手里的帕子:“我来吧。”
程瑜瑾手腕都是软的,她实在没力气,只好任由李承璟抽走帕子,拢过她的头发擦拭。程瑜瑾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她仿佛连自己的头都支撑不住,软软抵在李承璟肩膀上,声音飘忽:“不许用力擦,也不许拧。擦到五分干的时候叫醒我,我要涂花油。”
李承璟应了一声,他刚才看过完整的步骤,非常明白步骤多么繁杂。程瑜瑾脑子转的格外慢,不知道在自言自语还是询问李承璟:“明日要早起?”
“没错。”李承璟应了一声,低头瞧她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心疼她今日累坏了,声音也轻轻放缓,“要去见太后、皇帝和皇后。你放心,我会陪着你的。”
“朝见要多久?”
“慈宁宫和坤宁宫都要走一遍,不过皇后那里是和皇帝一起行礼,有皇上在,她不敢为难你的。”
李承璟说完,许久都不见程瑜瑾的动静。他低头,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李承璟失笑,小心地移动位置,让程瑜瑾靠得更舒服。他伸手抚上程瑜瑾发顶,她多年来精细地保养头发果然有效果,她的长发乌黑亮丽,李承璟很轻易地,就从顶端顺到发梢。
夜深人静,宫殿里唯有红烛跃动,发出哔剥的爆裂声。一室寂静中,李承璟的声音也微不可闻:“安心睡吧,一切都有我。”
☆、红帐
程瑜瑾原本以为换了床会睡不着, 可是没想到,这一夜竟然睡得格外沉。
但是心中始终惦记着事情,清晨的时候, 她自动就醒来了。程瑜瑾睁开眼, 满眼都是明晃晃的红,她茫然了一会, 才意识到这里是慈庆宫, 昨日是她的大婚之夜。
此刻帐子四垂, 床内视线昏暗, 目之所及都拢着一层模糊的红, 实在判断不出真实时辰。但是程瑜瑾估计时候还早,因为外面也是静悄悄的。今日朝见非同小可, 若是到了时间, 杜若和连翘不会不来唤她。
昨天的时候没顾得上, 今日程瑜瑾才完整看到他们的婚床是什么模样。说是床也不太准确,因为这架拔步床占地极大, 四根床柱支撑起相当大的空间,柱子之间用雕花围栏连接, 外罩刺绣锦缎, 里面光脚踏就有三层。
紧挨着床铺的那一层脚踏上铺着柔软的毛毯,这才是真实意义上的脚踏,供上下床方便,而且赤脚踩着也无碍。次一层脚踏上放了桌几等小家具,可以放些茶水点心, 或者睡觉时随手放小玩意。再次一层放着衣柜、箱笼,制式一看就知道是和拔步床成套的。最外面接着地面,空间宽敞,走路方便,甚至都能放下一张塌,这是留给丫鬟们守夜的。再之后才是拔步床的围栏,床的空间到此才结束。围栏中间是两扇开合式镂花木门,花纹雕刻和整个拔步床浑然一体,显然是一同制作的。
床内空间层次明显,帐子足有好几层,合上最外面的帐子,便宛如一个独立的小房间,遮天蔽日,自给自足。人在里面,恐怕都感觉不到外界时间的流逝。
这张拔步床工艺和设计都十分难得,制作这么大件的木质家具,无论是对木料还是对工匠,都是不小的挑战。想来也是,太子和太子妃起居睡卧的床,意义上仅次于龙床,怎么会是凡物。
程瑜瑾躺在床上看了一会,神志渐渐清醒。今天有正经事,不是赖床的时候,程瑜瑾动了动,静悄悄爬起来。她的动作很小,身边人并没有察觉,可是起来后扣好中衣后,程瑜瑾犯难了。
床上空间有限,她只在床内嵌箱笼中放了自己贴身衣物,其他衣服都在外面柜子中。就算床上放了全套衣服,程瑜瑾也不能不下床啊。
昨夜洗澡后她完全昏睡过去,对后面的事一丁点印象都没有。想来是李承璟给她打理好头发,又将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这样一来,程瑜瑾就睡在床铺里面,她想要出去,如何越过李承璟还是个问题。
程瑜瑾想了一会,心想她堂堂京师闺秀典范,怎么能被这种小问题难住。她悄悄直起身,拎起衣角,先是爬到李承璟身边,目测了一下距离,然后撑住床铺,试图将另一条腿先迈过去。
膝盖隐隐约约触碰到床垫,程瑜瑾刚松了口气,突然不小心牵扯到伤口,下面猛地抽痛,程瑜瑾猝不及防,手一软就朝前面扑来。程瑜瑾现在正横跨在李承璟腰腹之上,如果扑下去,岂不是正好撞到了他?
程瑜瑾一阵惊慌,这么近的距离她完全没法补救,而且她下面还隐隐作痛,高难度的动作她也做不来。程瑜瑾都已经绝望地想着一会要找什么借口,才能让太子相信她并不是意图弑君。
程瑜瑾的脸正要撞上去,胳膊突然被人撑住。程瑜瑾惊讶地朝上看去,发现李承璟已经醒了,眼中似笑非笑,哪里有丁点睡意。
程瑜瑾愣了一下,问:“你早就醒了?”
“嗯。”
程瑜瑾简直说不出话来:“你既然醒了,为什么不说?”
“我想看看你到底打算怎么做。”李承璟说着,挑眉看了她一眼,“没想到,你胆子说大可真大。”
程瑜瑾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姿势不太对。她刚才差点摔倒,李承璟扶了她一把后,她倒是稳住了,但是两个膝盖分跪在李承璟腰侧,她的手撑在他的胳膊旁边,上半身自然向前,这样一来像是横在李承璟身上,欲行不轨一样…
程瑜瑾反应过来之后脸颊爆红,她出嫁前也看过压箱底的图,虽然没人和她详细解释,但是经过昨夜后,她还有什么不懂的…
程瑜瑾赶紧手脚并用爬下去,脸上已经红到耳尖。李承璟慢慢坐起来,程瑜瑾瞧见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马上就要出去了,时间不够,你不能乱来。”
李承璟挑眉:“那等时间够了,就可以乱来了?”
程瑜瑾又羞又愤,简直气得咬牙:“你…你怎么这样!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承璟忍不住又笑,程瑜瑾完全不经逗,一逗就炸。她明明炸毛又强装镇定的样子太可爱了,导致他总是想逗得再出格些。
正好这时,外面听到他们的动静,在门外试探地唤:“太子殿下,太子妃,您起身了吗?”
是杜若的声音。程瑜瑾长长松了口气,立刻扬起声音应道:“已经好了,进来吧。”
她应话应的太快,像是生怕被人拦住一样。李承璟觉得好笑,但是也知道今天是大日子,不能耽误,也就没有再闹她。
其实本来也没打算对她做什么,李承璟很有分寸,并不会耽误要紧事。但是程瑜瑾反应那么大,倒让李承璟觉得自己亏了。
此刻宫人已经鱼贯而入,李承璟将帐给她记到晚上,然后就和程瑜瑾分开洗漱。
他们今日要去朝见皇太后和帝后,寻常人家办婚礼,第一天迎亲拜堂,晚上热热闹闹闹洞房,第二天,新妇给公婆敬茶,从此就是夫家的人。皇家就要麻烦的多了,如果是普通皇子、王爷,流程和民间大致相似,只不过讲究的细节多一些。但是太子成婚不是私事,是国礼,所以昨日大婚礼仪都是是国家和宗庙级别的,直到第二天程瑜瑾才会见到自己的公婆——皇帝和皇后,第三天舆馈礼,才是民间的敬茶。
之后还有庙见,祭祖,庆贺礼…总而言之娶正妻非常麻烦,这也是妻和妾的不同之处,因为礼仪繁琐,所以才尤其郑重。
和昨日一样,今日程瑜瑾依然要穿最庄严郑重的礼服,太子妃翟衣。这套衣服没有三四人合力根本穿不起来,程瑜瑾担当衣架子,好几个宫女一起上手,都花了好久才打点好。
等程瑜瑾准备好后,李承璟已经站在外面等了。他也换了衮冕,礼服都尚古,本朝尊崇秦制,上衣下裳,以玄和朱为尊,李承璟的冕服也是黑和红两种配色,辅以鲜艳张扬的刺绣。
事实证明,黑和红两种霸道的颜色碰撞在一起,当真是又华又贵,震撼极了。程瑜瑾出来后,瞧见一个人影侧立在晨光中,一言不发,却自生威仪。听到声音,李承璟回头,垂在他眼前的五彩冕旒左右晃动,却完全没有碰撞出声音。
这大概就是冕旒设计的初衷,因为衣服华重,珠旒摇摆,所以要求为君者缓慢,庄重,喜怒不形于色,说话不疾不徐。别人如何程瑜瑾不知道,可是李承璟,显然做到了。
他个子高,肩膀宽而平直,腰细腿长,简直就是天生的衣服架子。昨天晚上程瑜瑾并没有觉得他瘦,反而他从背到腰腹再到腿的线条紧致流畅,于无言中蕴含着巨大的力量,体型不知道比程瑜瑾大几个号。可是今日穿上衣服,却显高又显瘦。
面如冠玉,高挑挺拔,无言中自有威仪清华。这一身衣服穿在他身上,几乎立刻就让天下人想象中的储君活了过来。
又高又瘦的人穿衣服好看,这是赢在了起跑线上,没得商量。程瑜瑾十分庆幸自己多年来注意体态,腰和四肢都保持得非常纤细,不然走在李承璟旁边,一不小心就要被衬的灰头土脸。
程瑜瑾仅仅感慨了瞬息,就继续走到李承璟身边,行万福礼道:“殿下。”
李承璟伸手将程瑜瑾扶起来,两人谁都没有多说话,李承璟只淡淡道:“走吧。”
旁边的宫女太监在一边瞧着,眼睛都要看瞎了。这是什么样的神仙夫妻,两人都是极出众的长相,而且都气质雍容,举止舒缓,这无疑又将美貌的杀伤力拔高了好几层。这套庄严华贵的礼服,仿佛就是为他们二人量身定做的。
这才是想象中的太子和太子妃啊。光看到皇太子和太子妃并肩站在一起,就让人对国家充满了无限希望。
二人乘坐轿辇,一路走进太后所居的慈宁宫,路上宫人见了他们,都是类似的反应。等杨太后准备好,才升座唤他们入内。李承璟和程瑜瑾两人并肩行礼,旁边赞礼女官瞧见,都感叹从没见过这样完美的仪式,皇太子和太子妃的每一个动作都标准又美好,简直能原封不动地拿出去给其他皇子公主当典范。
明明是杨太后的主场,慈宁宫的宫人却有一种被慑住了的感觉。
一个高分数的人搭配另一个高分数,未必能做的好看,说不定两人相互影响,反而导致美观大打折扣。但如果两个人都能将动作做到一百分,彼此之间又配合默契,那杀伤力绝对是成倍增长的。
杨太后看着下方那对夫妻行云流水的动作,心中也说不上舒坦。明明是昨日才成婚的夫妻,怎么看起来这样有默契?
哦对,杨太后想起,他们原先是叔侄来着。虽然刚刚才成婚,但是两人相处已经许久了。
叔叔娶了侄女,这种事实在让人诟病,这多半会成为跟随李承璟一生的污点。但是倒一锤子地证明了李承璟不是程家人,既不是程家人,皇帝又主动认子,李承璟是皇子似乎无可争议。而皇长子本来就被立为太子,这样一来,李承璟就顺理成章地从普通人翻身成皇太子。
不得不说,李承璟这一招虽然险,名声不太好听,但是极为有效。不然,光他到底是不是失踪的大皇子,程家是不是狸猫换太子,就能撕扯许多年。
杨太后心里,又泛上一股不清不楚的气闷。程瑜瑾她从没见过,但是李承璟,杨太后却一早就知道。
甚至,是在她眼皮子底下生出,长大,生病,熬过去,又被立为太子的。
如今,又眼睁睁看着他回归,娶妻。或许不久之后,东宫还会诞下新生命。都说五月出生的孩子活不长,李承璟刚出生的时候确实也弱的和猫一样,从小药罐子不离身,他为什么,还是活下来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嘿咻、玫瑰天竺葵、永不消失的电波、小屁x2、不想取昵称、莲蓉x4、喵喵老橘猫、THEO-Nikki 的地雷
☆、模范
建武八年, 山洪冲垮清玄观,年仅五岁的皇太子意外走失了。杨太后当然知道并不是走失,更不是所谓意外。可是人消失了就好, 没了“太子”这两个字日日在耳边折磨, 杨太后舒心许多,连笑容也变多了。
她放心地将后宫交到侄女手中, 然后等着侄女怀孕, 生子, 生下一个带着杨家血脉的皇子。
当宫人来报喜, 说皇后娘娘生下一个皇子的时候, 杨太后和杨甫成就已经确定,无论这个孩子聪明还是愚蠢, 贪玩还是上进, 他都会是下一任皇帝。好在二皇子比他们预料的还要出息些,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慢慢的, 连朝臣也默认了二皇子的地位。
杨太后本来觉得,他们所缺不过一个名衔罢了。前朝后宫都无阻碍, 二皇子本人也拿得出手, 所谓立太子,无非找个吉利的日子就能办。
只不过,他们多少要顾忌皇帝的心情。
杨太后觉得自己对皇帝有恩,皇帝理应回报他们杨家。皇帝是杨太后一手扶持着登上帝位,他九五之尊的荣耀, 这些年一呼百应的好日子,都是杨太后一手赐予。杨家对皇帝恩同再造,不然以李桓那低微的出身、平庸的资质,凭什么坐这把龙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