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明棠只能忍着担忧递给他。谢玄辰拿过来后,在手指间转了转,忽然往鼻尖凑。慕明棠吓了一跳,连忙拦住他:“危险!太医还没看过呢。”
谢玄辰问:“你叫了太医?”
“还没有。但是我打算下午偷偷让张太医看。”
慕明棠刚刚说完,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隔着老远,丫鬟就惊慌地嚷嚷:“王妃,大事不好了,花园里淹死人了!”
丫鬟的声音并不小,室内听得一清二楚。谢玄辰笑了一声,说道:“不用问了,已经有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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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云
慕明棠还没有从死人了的冲击中缓过神来, 一时反应不过来谢玄辰在说什么:“什么结果?”
谢玄辰示意了一下手里的香熏球,问:“你发现这个香熏球的事,都告诉了谁?”
慕明棠摇头:“除了你之外,没有了。”她说完后停顿了一下, 慢慢皱起眉:“不过, 我中午发现它的时候, 好像被一个丫鬟看到了。”
谢玄辰点头, 显然对此早有预料:“他们定然是发现了, 所以才急着灭口。里面的香料也不必找人查了,必然是有问题的。”
“是谁动的手?”
“去看看就知道了。”
谢玄辰说着手指不知道在哪里轻轻一叩, 铜球一下子被从中间打开。谢玄辰说:“这个香熏球不能再留着了, 你找个盒子来, 将香料收好。”
慕明棠似懂非懂, 但还是立刻站起身找盒子。慕明棠就算没经历过这种阵仗,但也知道不能用太显眼的盒子。然而她的首饰盒无一不精致,慕明棠实在找不到不打眼的,干脆铤而走险,拿起自己的耳环盒子,又顺手拿了一张唇纸。
谢玄辰看到慕明棠拿来的东西十分不解:“你拿红纸做什么?”
“论心眼我比不过你们,但是藏东西你就不如我了。”慕明棠已经眼疾手快地把耳环盒的夹层打开, 用纸慢慢刮香熏球里的香料。谢玄辰大概看明白慕明棠想做什么了,这种细致活他不擅长,只能在旁边低声提醒:“不要倒太多,留一点在香熏球里。”
“我明白。”慕明棠点头, 大红的纸上薄薄铺了一层香烬,慕明棠将纸折成一个又细又薄的纸包,放在小巧的耳环盒里,然而盖上夹层,将耳环恢复原样,如果不是主动提醒,一点都看不出来下面藏了东西。
慕明棠藏香烬的时候,谢玄辰已经把香熏球恢复好了。这时报信的丫鬟已经跑近,听声音很快就要进来。慕明棠压低声音,急问:“香熏球怎么办?”
“你随便找个抽屉放。”谢玄辰突然想起来慕明棠方才是从柜子里拿出来的,说道,“就放回刚才那个柜子里。”
放回刚才的柜子?慕明棠皱眉,飞快地说:“中午我藏香熏球的时候虽然刻意避开了人,但是未必不会被有心人发现。如果有人趁我们出去,把香熏球换了怎么办?”
“就是让他们换。”谢玄辰说,“反正有用的只是香料,我们拿到了样品就够了,剩下的留给他们毁尸灭迹。”
“好。”慕明棠匆匆应了一声,赶紧站起身去放耳环盒和香囊。她刚刚把两样东西恢复原样,报信的丫鬟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来了:“王妃,大事不好了。”
她跑进来才发现谢玄辰也醒了,丫鬟立即扑通一声跪倒,砰砰磕头:“奴婢见过王爷,见过王妃。”
“起来吧。”谢玄辰表情已经恢复成他特有的矜贵冷淡模样,淡淡开口,“外面怎么了?”
面对着谢玄辰,丫鬟明显紧张了很多,刚刚她大呼小叫了一路,可是现在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回…回禀王爷,碧荷不慎落水,等守花园的下人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淹死了。”
慕明棠和谢玄辰对视一眼,慕明棠问:“在何处发现的?为什么会落水?”
“就在花园的湖里,是打捞水草的小厮看见的。至于落水原因…奴婢也不知道。”
现在已经十一月份了,湖边草木萧瑟,小厮偏偏今日去打捞水草?慕明棠没有再问了,她询问地看向谢玄辰:“王爷?”
“我去花园看看。”谢玄辰说着就站起身,许是因为起身太猛,他站起来时身体晃了晃,引起一阵咳嗽。
慕明棠连忙上前扶住他,一叠声让丫鬟给他取水来。谢玄辰好容易咳嗽完,经过这一番消耗,他脸色苍白,嘴唇都白了。
慕明棠一时半会分不清谢玄辰到底是做戏还是真的咳嗽,因为不明真假,她脸上的担忧毫不作假:“王爷…”
“没事。”谢玄辰微微摆了摆手,说,“人命关天,王府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不能疏忽。我的身体没事,前方带路吧。”
慕明棠只能深深叹了口气,对丫鬟说:“你先去通知花园的人候着,王爷身体弱,经不得风,须得穿戴好了才能出门。”
丫鬟不疑有他,磕了个头后就出去了。慕明棠扶着谢玄辰去屏风后换出门的衣服,慕明棠看到谢玄辰走一步都要晃两下的模样,心越揪越紧。
等到了屏风后,慕明棠借着给他系披风的动作,压低声音问:“你真的不舒服吗?要不然你在屋里待着,我去看就好了。”
“我骗他们呢。”谢玄辰嘴唇未动,却有闷闷的声音传来。他说话的声音虽然低,可是听起来气息充足,并不像是吹风就倒的模样。
慕明棠这才放下心,悄悄松了口气。她发现谢玄辰装病是真的拿手,无论是装昏迷还是装咳嗽,都手到擒来,每次慕明棠都被骗得团团转。
慕明棠刚刚想完,谢玄辰又开始咳嗽了。这阵咳嗽似乎非常费力,谢玄辰不得不微微俯身,握拳堵在唇边止咳。慕明棠本来在给谢玄辰整理系带,他这样俯身后,几乎将慕明棠环在身前。慕明棠下意识地要后退,结果腰上忽然覆上一只手,微微用力。
“不要动。”谢玄辰揽着她,附在她耳边轻声说,“装咳嗽很累的,你配合些。”
慕明棠只能僵硬着半边身体“配合”。这个姿势十分方便谢玄辰,谢玄辰靠在慕明棠鬓边,低声道:“等一会我们出去后,留在柜子里的香熏球多半会被换走。你回来后只做不知,继续叫太医进来看,不要只叫张太医,分开了单独传太医过来,三个就差不多了。”
“好。”慕明棠点头应下。她此刻一动不敢动,幸好此刻她半边身体已经被谢玄辰罩住,不必担心脸色的表情被人看到,要不然慕明棠觉得她一定会露馅。
慕明棠脸颊隐隐碰到谢玄辰下巴,她只能尽量拉开距离,可是她的腰被谢玄辰拦着,稍稍一动就会被谢玄辰收紧,两人的距离反而越来越近。
慕明棠只能尽量说正经事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一会出去该怎么办?”
“该如何就如何,你有怀疑才是对的。注意盘问死去那个人的身份信息,如果可能,尽量多在现场停留一会。”
“嗯。”慕明棠似懂非懂地点头,她有些迟疑,问,“那你的身体要紧吗?”
“我没事。”谢玄辰终于站直了,唇色浅淡,眸光也冷冷的,“我心里有数。”
慕明棠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忍不住用胳膊肘拐他:“你既然都说完了,那就放手啊。”
谢玄辰才意识到自己还揽着慕明棠的腰,他忽然露出一副虚弱姿态,顺势靠在慕明棠身上:“我现在身体弱,需要人搀扶着走路。”
慕明棠和谢玄辰走到花园的时候,里面已经站了许多人。
安王府出了人命,谢玄济和蒋明薇又赶过来了。蒋明薇裹着披风远远站在阁楼里,面带嫌弃,生怕不小心被死人污了眼。
要不是为了名声,蒋明薇根本不想过来,刚刚淹死了人,也太晦气了。蒋明薇又往紧裹了裹披风,在风里轻轻打了个喷嚏。丫鬟看见,低声讨好道:“王妃,水面上风大,您仔细风寒。要不,奴婢让他们熬碗姜汤来?”
“不必了,很久就能回去,不用麻烦了。”蒋明薇觉得不就是淹死了个人,来走个过场就可以了,她可一点都不想在这里久待,更遑论在死人现场喝姜茶。蒋明薇又想打喷嚏了,她用帕子掩住口鼻,抱怨道:“以前在家里不觉得风大,今日来了他们的花园才发现,原来地方空旷,吹来的风也这么冷。”
蒋明薇抱怨完,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阵响动,蒋明薇扬起脖子看了看,说道:“他们来了。”
蒋明薇顾不得冷了,赶紧拥着披风迎出来。刚才的动静果然是谢玄辰和慕明棠二人到了,蒋明薇走过来时,看到慕明棠和谢玄辰相互扶携,从回廊上缓缓而来。慕明棠和谢玄辰身上衣服是同样的料子,看着精致厚重,衣服上隐隐泛着柔光。慕明棠外面系着红色披风,谢玄辰的是蓝色的,披风再加上同样料子的衣服,有一种奇异的呼应感。
蒋明薇第一眼看到的时候觉得扎眼,再一看这不正是她被慕明棠截胡了的团花锦吗?蒋明薇心头之火顿时燎原,慕明棠这个小人,蒋明薇在官宦宫闱生活了这么多年,就从没见过如此张狂的!慕明棠故意用绿色的锦缎嘲讽她,现在,还堂而皇之地穿着另一匹团花锦来和她炫耀?
蒋明薇安慰自己不要和一个没见识的市井小民计较,可是一转眼看到谢玄辰也是同款,还是气的要命。
谢玄济也走过来了,微微躬身向谢玄辰、慕明棠二人拱手:“二哥,嫂嫂。”
蒋明薇也赶紧收敛神色,跟着问好:“安王万安,嫂嫂万安。”
蒋明薇极力告诉自己不要和小人争长短,但是她余光一转,看到她和谢玄济的衣服完全不同。谢玄济有自己的贴身丫鬟,衣服配饰等物更是从不让蒋明薇插手。蒋明薇就是想和慕明棠争这口气,也左右不了谢玄济的决定。
蒋明薇不由感到丧气。
谢玄辰略略点头,问:“人呢?”
“在那边,已经从水里打捞起来了。”谢玄济让开身朝后面指了指,神情有些犹豫,“溺亡之人看着吓人,不敢让兄嫂操心。外面风大,二哥和二嫂先回去休息一会吧,等我将这一切查好后,自会派人去和二哥禀报。”
谢玄辰摇摇头,说:“没事,我又不是没见过死人。我虽然身体不好,也不至于站这么一会就要入土,过去看看吧。”
谢玄济皱眉,扫了慕明棠一眼:“二哥,这恐怕不适合女眷看。”
慕明棠听到立刻说:“我也见过很多死人,我还亲手埋过呢。我反正不怕,要是晋王害怕尸体,那我陪着夫君过去吧。”
这叫什么话,谢玄济脸色难看了一瞬,说道:“嫂嫂说笑了。嫂嫂巾帼不让须眉,反倒是我误会了嫂嫂,还请嫂嫂不要责怪。”
说完,谢玄济就让开一条路,伸手道:“二哥,二嫂,请。”
慕明棠和谢玄辰一起往前走。尸体果然已经打捞好了,正放在岸边,周围全是脚印和泥泞。慕明棠本来想靠近看,但是两边人都盯着她,她的衣服也不适合做这些事,只能作罢。
那是个女子,看年纪十七八岁,穿着王府里统一的侍女服饰。有人在旁边给慕明棠解释:“王爷,王妃,她叫碧荷,也在玉麟堂伺候。”
“她在玉麟堂伺候?”慕明棠问,“我怎么没印象?”
“她手脚粗苯,平时在后面管琐碎杂事,并不在人前伺候,所以王妃看着她眼生。”
这是难免的事,王府奴仆如云,光玉麟堂就有近百之数的奴婢,慕明棠不可能一一认得。相貌周正、性情伶俐的人才能在出现在慕明棠和谢玄辰眼前,更多的侍女是淹没在阴影里,终日操劳,无人识得。
慕明棠点点头,又问:“原来如此,她管什么?”
回答的人似乎顿了顿,低头道:“她是香房的,平日负责研磨香料,然后晒干、储存。”
是管香料的。慕明棠和谢玄辰谁都没有动作,可是两人都明白对方想到了什么。
慕明棠思路慢慢明晰,大概想通了今日这回事。她本来还不确定,但是现在看外面这一系列巧合,慕明棠基本可以断定,那个香熏球里面的香料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慕明棠暂时还不知道,可是至少背后的人并不希望被谢玄辰察觉。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巧,昨天她差点出门,恰巧谢玄辰在她预定出门的时间段突然发病;今日她才刚刚找到香熏球,下午正打算叫人来看,做香料的侍女就在花园里溺死了。
慕明棠非常阴暗地怀疑,这是背后之人在灭口。
其实这些人的动作有些突兀,大冬天的溺水很是牵强,看来,他们也着急了。
为什么着急?
慕明棠想到今天中午那个丫鬟,若有所思。昨天慕明棠临时改变计划,没有出门,结果正好撞上了谢玄辰发病。之后她也一直守在玉麟堂,那时人多眼杂,背后之人没找到机会拿香熏球出来。他们只能等了一夜,今日他们大概是打算来拿走东西的,可是没想到,竟然被慕明棠先行一步翻出来了。
慕明棠找东西时必然被人看到了,线人传话给上面后,马上就有人失足落水。
慕明棠光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要不是昨天她临时回绝了邀约,要不是今日她闲来无事收拾橱柜,谁会知道这个香熏球的存在呢?想必是来无影去无踪,谁都不会把香熏和谢玄辰发病联系起来。
慕明棠沉默了一会,觉得这个莫名死亡的女子十分可疑。甚至,慕明棠怀疑她就是经手香熏球里香料的人。
慕明棠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问:“她既然是香房的人,为何会在花园里溺水?现在已经入冬,能做香料的花早就枯萎了,她孤身来花园做什么?”
这…周围的人都说不上来了,谢玄济跟在旁边站了一会,听到慕明棠的话,他接道:“各人都有各人的习惯,香房终日闷沉,她或许是来花园里透气,不慎失足落水。当然,这不过是我的猜测,死人不会说话,嫂嫂要是想知道,不妨叫她周围的人过来问问。”
慕明棠点头,说道:“是啊,死人不会说话,可是仵作可以。人命关天,我安王府断不是草菅人命的地方,决不能马虎收场。来人,去大理寺请位仵作过来,我倒要问问,这个侍女到底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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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雀
找仵作来?
许多人听到都哽住了, 有人悄悄回头去看谢玄济。谢玄济沉着脸没有说话,下面的人也就不动。
慕明棠说完后,没有任何人动弹。她有点生气,正要质问谢玄济, 身边谢玄辰忽然淡淡开口:“怎么, 我现在指挥不动你们了?”
谢玄辰开口后气氛明显和刚才截然不同, 这下众人脸色都变了, 连谢玄济也不知不觉紧绷起来:“二哥…”
“还知道叫我一声二哥, 就去按她说的做。你们轻忽她,就是轻忽我。”谢玄辰说完后低头咳了咳, 他咳嗽的声音轻而绵长, 看起来弱不禁风。可是在场每一个人, 都不敢真的把他当做一个病人对待。
别看谢玄辰现在看起来消瘦虚弱, 可是他即便是病中,随随便便也能捏断一个壮汉的脖子。谢玄辰低声咳嗽,周围人不敢动也不敢发声,鸦雀无声地候着他。
慕明棠扶着谢玄辰的胳膊,为他轻轻顺气。因为咳嗽,他的嘴唇染上不正常的嫣红,连眼角也隐隐泛红, 眼角那颗泪痣艳丽的吓人。
慕明棠在众人面前毫不避讳手上的动作,她轻声问:“好些了吗?”
谢玄辰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他好容易止了咳,脸煞白煞白的, 嘴唇却是红的,眼尾还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红意。这样的颜色在一个男人身上本来是有些艳的,可是谢玄辰在众人身上一个个看过去时,无人敢抬眼直视他:“没听到王妃说了什么吗,还不去?”
慕明棠说话的时候众人全在观望,谢玄济不点头,就没人行动。但是此刻谢玄辰发话,侍从都不敢抬头看谢玄济,飞快地行了个礼就转身走了。
慕明棠心里狠狠出口了气,她挑眉看了谢玄济一眼,得意地哼了一声。
慕明棠的声音虽不算大,可是此刻静寂无声,所有人都听到了慕明棠对晋王的挑衅,隐隐还带着些鄙夷。
周围伺候的人牙疼般抽了口气,纷纷无声地后退一步,生怕再听到什么皇家内幕。
安晋两府的地位十分微妙,一个是先帝嫡子,一个是今上嫡子,无论这两位王爷到底是真和还是假和,都不是外人能掺和的。
慕明棠和谢玄辰来后,蒋明薇的存在就有点尴尬。她非常不想到死人跟前惹晦气,可是慕明棠执意要见尸体,谢玄济陪着他们去前面了。现在那三人围在前面,相互交谈,而蒋明薇被扔在最后面,仿佛被排除了一般。
蒋明薇咬咬牙,到底还是硬着头皮走过来了。她走近时,正好有几个侍从出去,蒋明薇向后看了一眼,走上前问:“王爷,二哥,二嫂,那些人出去做什么?”
蒋明薇问话,慕明棠完全不想搭理,谢玄辰更是毫无开口的意思。当年他爹问话他都爱搭不理,其他人有什么脸让他回话?
至于谢玄济想的就更简单了,在内他是夫,在外他是王爷,只有底下人给他做总结报告的,谢玄济怎么会给蒋明薇解释现在的情况?谢玄济也理所应当地背着手,没有接话。
蒋明薇问完后一片寂静,无人搭应,场面一度十分尴尬。蒋明薇脸上的笑都僵硬了,非常下不来台,这时候旁边的小厮见状不对,赶紧回话道:“回禀王妃,安王妃宅心仁厚,心系人命,让小的们去大理寺请仵作去了。”
蒋明薇这才将将下了台,她脸上过不去,就将不快都集中到慕明棠身上来:“这位侍女虽然是奴婢,但也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让仵作来触碰身体像什么样子?二嫂,请仵作来不尊重死者。死者为大,还是让孤魂好生上路把,不要污了人姑娘家的清名。”
“不尊重死者?”慕明棠听到这话一哂,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说,“触碰尸体就是对死者的不尊重了?依我看,让真相大白才是对死者最大的尊重。放任杀人凶手逍遥在外,恐怕她才不能好好上路。”
这句话出来所有人都静了静,蒋明薇左右看了看,为难道:“这…二嫂,她只是不慎落水溺亡,一无人证二无实物,你怎么张口就说她是被人杀了呢?”
“所以才要叫仵作啊。”慕明棠顺顺畅畅地接口道,“现在也没有证据证明她是自己掉进水里淹死的,万一她是被什么人害死后,扔到水里假装溺亡呢?你不要说话,先听我说完。你觉得她是自己淹死的,我也觉得她可能是被人害死的,那就请仵作过来看一看尸身,查查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慕明棠说完后,嫌弃地朝蒋明薇瞥了一眼:“你到底懂不懂长幼尊卑,长辈说话,你就这样动不动插嘴?”
蒋明薇被噎了一下,准备好的话一下子堵住,一时不知道该反驳侍女溺亡的事,还是反驳慕明棠说她不懂长幼尊卑。
蒋明薇自己把自己堵住,不知道该说哪一个方面,从外面看起来倒像是接不上话一样。谢玄济在心里叹了一声,说道:“嫂嫂息怒,明薇性子急,做事鲁莽冲动,其实并不是有意为之。嫂嫂比她年长,她有些地方做的不妥,还请嫂嫂教她。”
谢玄济本来不打算掺和,先前是两个女子争辩,谢玄济不屑于加入女人的口舌之争,可是现在慕明棠一句“不懂长幼尊卑”,已经牵扯到谢玄济身上,谢玄济再也不能作壁上观。
谢玄济一开口就把这件事定性成蒋明薇错了,蒋明薇惊异地看了谢玄济一眼,终究不敢在外人面前反驳他,只能忍着憋屈闭嘴。
慕明棠大获全胜,还让对方夫婿反过来赔罪,实在是神清气爽。她端着长辈的架子,大度道:“看在三弟还算懂事的份上,我这个当嫂嫂的暂且原谅你这一次。不过晋王的话有一点不对,我虽比你们辈分大,当并不比她年长。说起来,我还是你们之中年纪最小的。”
谢玄辰一直游离于战场之外,只是听着,既不说话也不表态,听到这里他实在没忍住,笑着回头瞥了慕明棠一眼。
“听你这话,你是在嫌弃我年纪大了?”
“没有没有。”慕明棠赶紧否认。慕明棠也是心力交瘁,她表面上温柔笑着,实际上悄悄用手拧谢玄辰的胳膊。这个人有完没完,每次她和别人打嘴仗,敌方都骂不过她,偏偏是谢玄辰每每给她拆台。
慕明棠笑的越来越温柔,说:“王爷你风华正茂,少年英雄,乃是不世之英才,怎么会有人嫌弃你年纪大呢?这话不对,你本来就很年轻,何来年纪大一说?”
谢玄辰感觉到胳膊上越来越重的力道,也笑着说:“夫人谬赞,要不是亲身体验,我都要信了。”
“我说的都是事实,字字为真,王爷可不要冤枉我。”
谢玄济和蒋明薇看着这两人一言不合就开始打情骂俏,都觉得十分无语。谢玄济牙酸,不想再看下去,默默移开视线。
然而看不见,耳朵却能听到那边两人在说话。谢玄济尝试了一下,实在忍不下去,借口去前面看现场,就走了。
谢玄济一走,蒋明薇前后斟酌了一下,也追着谢玄济去了。谢玄济夫妇双双离去,慕明棠等没人了后,压低了声音问谢玄辰:“他们怎么走了?是不是被我们恶心的?”
谢玄辰本来保持着自己高傲冷淡的前战神形象,听到慕明棠的话想笑,顾及到周围有人,又只能生生忍住。他绷着冷脸乜了慕明棠一眼,可是触及到她的眼睛,还是忍不住露出笑意。
谢玄济不在,正好方便了慕明棠观察尸体和周围环境,虽不能走太近,但是没有谢玄济在旁边杵着,无疑方便很多。
他们俩人在这里看了一会,仵作来了。仵作看见了谢玄辰就立刻下跪行礼:“卑职参见安王,小的给安王、安王妃请安。”
“起吧。”谢玄辰伸手朝另一边比划了一下,说,“先去看尸体吧。”
“卑职遵命。”
仵作应下后,谢玄济和蒋明薇听到声音,也从另一边走回来了。仵作看见谢玄济,只能再一次请安。
谢玄济伸手示意免了,说:“不必多礼,先看死者为要。这个女子是安王妃的侍女,今日被发现淹死在湖中。安王妃不忍侍女殒命,想要排查侍女是怎么死的。尔等务必谨慎,查明侍女真实的死因,好向让安王妃安心。明白吗?”
仵作头上渗出汗来,诺诺应是。仵作得了令,去空地上查看尸体。蒋明薇不想面对着尸体的方向,侧身避开,长长叹气:“清白的姑娘家,走也走得不安生。”
仵作可能听明白了蒋明薇的这句话,动作顿时变得僵硬,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慕明棠听着皱眉,她瞥了蒋明薇一眼,说:“弟妹,你若是不想看就回去,没人逼着你留下。仵作正在办公,你便是不帮忙,也不要干扰公务。”
蒋明薇一听这话眼睛就瞪大了,正要反驳,谢玄济在旁边轻轻咳了一声,说:“嫂嫂所言极是,你少说两句吧。”
蒋明薇本来并不算生气,听到谢玄济的话,她反而气得要炸了。眼看蒋明薇脸都变绿了,慕明棠借着谢玄辰的遮挡,故意回头对蒋明薇笑了笑,还眨眼。
谢玄辰觉得现在的小朋友真活泼,瞧瞧这心智,五岁都嫌多。他低头咳嗽了一声,慕明棠听到声音后立刻抬头,问:“你怎么了?”
谢玄辰摇摇头,他似乎想说话,忽然又握拳堵住唇边,闷闷地低咳。慕明棠被他这阵仗搞怕了,连忙问:“怎么了?来人,叫太医。”
“不用。”谢玄辰哑着嗓子,止住了慕明棠的动作。慕明棠着急的不得了,就连谢玄济和蒋明薇也朝这边看来。
“二哥,身体要紧。”谢玄济皱眉,回头问仵作,“你查找死因还需要多久?”
仵作露出为难之色:“查尸是个细致活,恐怕还需要一会儿。”
谢玄济拧着眉头,很是诚恳地对谢玄辰说:“二哥,我知道你心系现场,但是仵作一时半会查不出来,外面风这么大,再等下去恐怕你的身体受不了。不妨,二哥你先进阁楼里等,等这里结果出来后,我立刻派人禀告二哥。”
谢玄辰还要逞强说不用,这回许多人都劝,好歹把他劝着回到屋里了。等进屋后,慕明棠立即一叠声让人通风、换水、换炭盆、煮姜茶,把所有丫鬟都使得团团转。趁跟前没人的时候,慕明棠飞快地问谢玄辰:“你怎么样?”
“我没事。”谢玄辰捧着一杯热茶,氤氲的热气将他的眉眼柔化,颇有些俊秀小白脸的模样,“外面太冷了,不如屋里坐着舒服。”
慕明棠先是疑惑,随后茫然,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这时屋里已经有人回来,空档不过那短短一刹那。慕明棠不好继续问,只能忍下。
她其实很想问,谢玄辰进屋后,外面没人盯着,谢玄济和仵作岂不是会搞鬼?然而她看着谢玄辰安静漂亮的眉眼,最后什么都没说。
虽然谢玄辰看起来很小白脸,可是但凡涉及到坑人,绝不会有人坑得过谢玄辰。这一点,慕明棠还是信任的。
慕明棠和谢玄辰在温暖的室内舒舒服服坐着,过了一会,谢玄济带着一身冷气进来了:“二哥,二嫂。”
谢玄辰一副大爷模样不说话,慕明棠只能代为招呼:“晋王辛苦了。晋王妃怎么也在外面,为何不进来休息?”
蒋明薇才不想和这两人同处一室,岂不是故意给自己找堵。她勉强笑了笑,说:“我不怕冷,还是陪着夫君为好。”
慕明棠慈爱地笑了:“弟妹和三弟感情真好,我这个长辈看着就放心。对了,三弟,仵作验尸结果出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