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真时,连一只簪子也要吃醋。她今日如果不用他买的首饰,恐怕这位主回来又要闹脾气。
虞清嘉眼前猛地飘过昨夜的画面,她顿时脸颊发热,赶紧将这些念头掐掉。好在侍女都忙着给她挑发簪,并无人注意到虞清嘉的异样。
虞清嘉悄悄松了口气,直到现在,她的腰依旧隐隐发酸。虞清嘉不着痕迹地揉了揉腰,然后指挥侍女为她戴上一顶银色翟鸟冠,发髻两边插上华丽的孔雀羽绒珠花,周围配以紫
翠色的玉饰,最后,白芷轻手轻脚地在发髻背面,插上一对精致的银流苏发梳。
妆成,侍女们不禁发出一阵赞叹。虞清嘉端正地跪在镜台前,皮肤如瓷,脖颈纤细,耳后的银流苏叮铃铃摇晃着,姿容潋滟。白芷从小看着虞清嘉长大,饶是如此此刻也看得有
些呆了。她发觉今日虞清嘉美得格外不同,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出来,只觉得虞清嘉似乎更水润勾人了。虞清嘉盛装坐在这里,白芷身为一个女子也颇感把持不住。
侍女们围在虞清嘉身边,叹声不绝,良久不愿意散开。虞清嘉无奈,只能站起身去里间屋子,直到再也看不见虞清嘉了,侍女们才意犹未尽,慢慢散开。
等人都走了后,白芷悄悄跟到里间,低声问:“娘子,今早殿下怎么天没亮就走了?”
“昨夜颍川王生乱,宫廷里也不安生,他有许多事要出面。其实他昨天能抽出时间回来,才真教我奇怪呢。”
白芷点点头,然后凑得更近:“娘子,那昨夜有没有…”
虞清嘉等了半天,结果白芷良久不说剩下的半句话,虞清嘉一头雾水,忍不住问:“有没有什么?”
白芷羞红了脸:“就是…有没有做…那个。”
虞清嘉才意识到白芷竟然在问这件事,她咳了一声,脸也红了。这个问题她不知道该应还是不该应,不说的话白芷又眼巴巴等着,最后虞清嘉实在没办法,只能含含糊糊“嗯”
了一声。
虞清嘉说完就尴尬得不行,两人都闹了个大红脸。白芷嘴边带上笑,叹道:“真好,若是夫人知道,她也能安心了。”
虞清嘉想起昨夜的事情就心有余悸,她赶紧转移话题:“今日该当是我拜公婆、进宫谢恩的日子,如今宫里如何了?”
白芷摇头:“不知道。听人说昨夜颍川王勾结两王造反,昨夜就被关起来了,琅琊王殿下深夜进了宫,至此之后还没人见过皇上。现在宫里如何,谁都不知道。”
虞清嘉记下,又问:“那颍川王会如何?”
白芷又摇头,她张嘴正要说话,折屏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你问他做什么?”
虞清嘉惊讶,跟着众人站起身来:“殿下?”
140☆、色令
慕容檐音色独特, 听过一次后绝对不会忘记。虞清嘉听到慕容檐的声音着实吃了一惊, 她以为事情堆积了一夜, 慕容檐昨夜抽出空回来已经是极点,白日他绝不会再有闲暇。没
想到, 这才多久,他竟然又回来了。
白芷下意识地循着声音回头, 晨光里慕容檐容色清冷,身姿萧萧,扈从如云, 抬眸的那一瞬间让人心惊。白芷愣住了, 她身边的人狠狠捅了她一下,白芷才回过神来, 跟着众人
跪拜:“参见殿下。”
慕容檐已经换了一身黑色锦衣,他踱步走来,两边的侍女头都不敢动一下,只看到黑色的衣角从眼前晃过。慕容檐没有理会其他人, 径直走到虞清嘉身边, 将她扶了起来:“你
讲究这些做什么。”
慕容檐两只手握住虞清嘉的手臂, 虞清嘉顺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说:“礼不可废。”
慕容檐笑了一声:“我做这一切, 就是为了让你不需要在意任何礼节。如果我的身份反而让你束手束脚, 那还有什么意义?”
白蓉还在屋里,虞清嘉借着袖子的掩饰,用力掐慕容檐的手心:“你说什么呢。”
慕容檐被太子旧部给予厚望, 现在却说出起兵只为了一个女子这等话,让臣子们听到岂不心寒?虞清嘉那点力气对慕容檐来说完全不痛不痒,他依然漫不经心:“有什么不妥,
实话实说而已。”
慕容檐心里还真是这样想的,他当然爱权力,但如果指望他勤俭修身,为国家大义克制己身疏远爱人,那就找错人了。慕容檐恣意又疯狂,绝不会委屈自己。
虞清嘉没好气瞪了他一眼,然后和慕容檐去给成德太子、太子妃牌位敬茶。虞清嘉本来都已经做好准备,独自去给公婆敬茶了。太子、太子妃已逝五年,她需要敬的只是牌位,
实在没什么可担心的。虽然如此,但是慕容檐忙里偷闲回来,并且陪着她一起去敬茶,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从祠堂回来后,虞清嘉和慕容檐并肩坐在榻上。这对两个人来说自然有些小,而且也不成样子。虞清嘉本来打算坐到对面去,然而她起身好几次都被慕容檐牢牢扣住,虞清嘉也
没办法了,干脆破罐子破摔,靠在慕容檐肩膀上说话。
自汉以来,主流推崇的乃是夫妻之敬,夫妻二人一举一动都得体合礼,彼此恭敬,相敬如宾却不亲近狎戏,这才是为人所称颂的夫妻楷模。妻子取齐之意,要的乃是家族联姻、
传宗接代、操持祭祀以及孝顺公婆,男人对妻子要敬,亲昵交融自有姬妾。按照主流礼教,夫妻在公开场合更要客客气气像待客一样,像慕容檐这种婚礼当天直接牵虞清嘉的手
,当着众多仆奴的面揽着虞清嘉的腰,已经是妥妥的色令智昏、败家子弟的模样了。若是让礼部学究们听到慕容檐刚才的话,恐怕老先生们一口气上不来,就要全部吓晕了。
白芷隔着平纹木隔,问:“殿下,王妃,可要用茶?”
虞清嘉应道:“端上来吧。”
白芷将茶盏放在几上,慕容檐低头扫了一眼,挑眉:“这种东西又咸又涩,竟然还被南朝士人捧到了天上。我不喝,换酪浆来。”
虞清嘉劝他:“你昨天一夜未睡,今天天不亮又出了门,喝些热的驱驱寒气吧。”
“我不需要。”慕容檐不屑一顾,虞清嘉拿他没办法,只能对白芷说:“去换酪浆。”
“是,王妃。”白芷昨天还总是改不过口,早上也一半“王妃”一半“娘子”混着叫,没想到在慕容檐跟前,一口一个王妃格外顺溜。
白芷轻声后退,退到隔断后白芷忍不住抬头,隔着花瓶玉件等摆设,复又朝慕容檐望了一眼。不知为何,白芷对慕容檐总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琅琊王的容貌自然是一等一好,别说男子,就是放在女子中,他的五官也足够出彩。白芷莫名觉得眼熟,可是奇怪,她明明才见了琅琊王几次而已。
似乎很久以前,也有一个人,以姿容美而出名。白芷觉得奇怪,但是她并没有将这两人联系起来。毕竟没有事先知晓,谁会跨越性别,胡乱揣测人呢?
再说白芷本来也和慕容檐不熟,在慕容檐还是景桓的时候,广陵时他有独立的院落,被迫搬迁后白芷白芨随着虞文竣滞留在后,唯有虞清嘉和慕容檐两人逃了出来。等虞文竣养
好伤回到虞家,已经五个月过去了。等过了年,虞文竣和虞老君很快因为柳流苏的事而闹翻,虞文竣因此下定决心搬离虞家。他们搬到了名为朋友家实则是慕容檐产业的地方,
白芷白芨更不会见到慕容檐了。
所以,真正和景桓、虞清嘉相熟的,乃是他们二人初到虞家时的侍女银珠和银瓶。银瓶攀附富贵,很早就被虞清雅发卖,剩下的银珠是个憨人,她觉得琅琊王殿下好好看,曾经
的景桓主子也好看,果然和六小姐亲近的人都长得好。更多的,就没了。
虞清嘉带到王府的四个大丫鬟,白芷白芨不熟悉,银珠脑子不好使,剩下的白蓉自己就是张黑牌,怎么可能泄露慕容檐的身份?
流落民间的小皇孙蛰伏五年后强势归来,杀叔婶,灭奸臣,为父报仇,可谓极其传奇,就是话本里也不敢这么写。京城众人害怕慕容檐,但是也好奇,皇帝的追杀令可不是闹着
玩的,这五年,慕容檐究竟怎么躲过了朝廷的天罗地网?
可惜,这个答案势必要成为千古之谜了。
王府的下人手脚非常利索,很快,婢女换了今早新鲜酿好的酪浆,之后都不消主子开口,众女看到琅琊王殿下的脸色,极有眼力劲地退干净了。
屋内无人,虞清嘉自在许多,被慕容檐拥着也不觉得尴尬了。慕容檐问:“你刚才问慕容栩做什么?”
虞清嘉愣了愣,才想起来,慕容檐刚进门时,她们正在谈颍川王的事。虞清嘉都不知道该感叹慕容檐记性好还是心眼小,都过了这么久,慕容檐竟然还记得这回事。
虞清嘉说:“我听说昨夜王府被围是颍川王主使,有些好奇,所以才和白芷随便说两句。对了,你怎么回来了?”
慕容檐看着她,挑眉:“我回来看我的王妃,这还有为什么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虞清嘉叹气,“我不太懂朝政,但是也知道刚出事那段时间是最关键的。现在正是风口浪尖,你镇压了颍川王,其他人不说话,但是未必服你。外面有那
么多要紧事来处理,你昨天夜里已经…已经耽误了不少时辰,我独自去敬茶也省得,你何苦再跑一趟?”
“怎么能一样。”慕容檐语气淡淡,“造反此事迟早会解决,但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只有一次。那些老头子要如何说话我大概能猜到,既然都是见同样的人处理同样的事,那我为
什么不先做些让自己开心的事,反正最终的结果都一样。”
虞清嘉沉默,她觉得慕容檐这番话逻辑诡异,可是偏偏自成一体,让虞清嘉没法反驳。她和慕容檐对视,果然很快败下阵来,叹气道:“罢了,你的歪理总是一套一套的,我说
不过你。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许让自己受伤。你答应过我的。”
“好。”慕容檐右手在虞清嘉下巴勾了勾,如逗猫一样。虞清嘉又问:“宗室和普通人家不一样,第二天侍奉公婆,还要进宫谢恩。我可用去宫里拜谢皇恩?”
慕容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去宫里拜谁?”
虞清嘉想了想,发现还真是。皇后已死,皇帝虽然还在,但是看慕容檐的样子,皇帝和昨夜之事干系匪浅,这病能不能养好恐怕不好说。慕容檐的亲生父母早在五年前就双双逝
世,其他宗室王爷看到慕容檐就犯怵,哪里敢让虞清嘉行礼。这样数一圈,京城里竟然没有当得起虞清嘉行礼,或者敢担虞清嘉一拜的人了。
虞清嘉想到这一点,神态又惊又奇。慕容檐原本带着调侃意味,可是他看着虞清嘉明艳勾人的妆容,盛大华丽的衣着,渐渐眼神有些暗了。他抬头朝外瞥了一眼,虞清嘉奇怪,
问:“外面有人等着你吗,你看外面做什么?”
慕容檐不说话,莫名叹气:“怎么偏偏挑在这一天呢?”
“嗯?”虞清嘉最开始没明白,慕容檐的手越来越不老实,在腰侧缓慢摩挲,竟然流露出向下的意思。虞清嘉猛地反应过来,脸颊爆红,用力握住慕容檐的手,整个人像一只炸
了毛的猫:“你干什么!”
慕容檐深深看了虞清嘉一眼,虞清嘉意识到自己又被调戏了。她尴尬不已,目光游移,都不好意思看慕容檐。可是慕容檐这个人永远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虞清嘉不堪其扰,
从一只手换成两只,最后将吃奶的劲都使上,牢牢拉着慕容檐的胳膊:“你还来,住手!”
“从前父兄叔伯等长辈告诫我,要戒酒戒色,慕容氏易失控,我尤甚。我原来不觉得这有什么,失控只是他们不想控制的借口。我至今都记得我七岁那年,在狩猎场捉到我人生
第一只猎物时的场景。后来我又猎到了许多猎物,但再不会比得上当年的冲击。我自那时才知道,鲜血给我的刺激有多大。”
“后来,我对贵族子弟所谓的玩乐项目不屑一顾,世界上不会有什么能超过那一瞬间的快感。斗马,狎妓,饮酒,纵欲,任何。”
“可是昨天,我发现我错了。”虞清嘉脸色已经红的要滴血,慕容檐在她耳边说话,气流打在她的耳垂上,又麻又痒,“你的瘾,可比血刺激多了。”
虞清嘉抬头,发现慕容檐的眼睛亮的吓人,瞳孔里甚至隐约有幽蓝色的光。这种状态虞清嘉一点都不陌生,曾经慕容檐见了血失控,就是这个样子。
虞清嘉像一只被老虎抱在怀里顺毛的兔子,又委屈又害怕,眼睛瞪得大大的,说:“你不能这样。”
慕容檐笑了一声,这样的反抗弱的可怜,宛如一只兔子试图和老虎豺狼讲道理。慕容檐抱紧虞清嘉,手指在她下巴上摩挲,来来回回摸了许久,似乎在思考一件很为难的事情。
片刻后,慕容檐眯了眯眼,凶光四射:“慕容栩简直找死。我都打算放过他们了,他们一家人非要来招惹我,不知好歹。”
虞清嘉大概能猜到,慕容檐现在很想继续昨夜的事情,却因为慕容栩和皇帝捅下的烂摊子不能开这个头,这样一来心情能好才有鬼了。虞清嘉默默替颍川王点了根蜡,可是却死
活不开口。
虽然有点同情颍川王,但是考虑到自己的身体健康,虞清嘉觉得还是让慕容檐被颍川王绊住吧。
过了一会,虞清嘉说:“敬茶已经好了,你安心去干自己的事情吧。”
虞清嘉的声音越来越低,慕容檐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起身,脸色吓人。他脚步生风,冷着脸走出一段路,虞清嘉才刚刚松了口气,慕容檐突然又折了回来,抬起她的下巴用力深
吻。
虞清嘉到后来险些喘不过气,慕容檐在火上勉强浇了点水星子,目光幽深地放开她:“你安心待着,等我回来。”
虞清嘉面红耳赤,几乎都说不出话来。等慕容檐走后,丫鬟们才低着头走进来,面目含笑:“王妃,您可要重新上口脂?”
虞清嘉脸都要烧起来,狠狠瞪了她们一眼:“不用,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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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快要结尾了,收尾写的特别艰难。今天更新晚了,抱歉~
141☆、回门
虞清嘉出嫁后, 二房一下子安静许多。二房本来人丁就不多, 家里唯有虞清嘉一个孩子, 现在虞清嘉出嫁,别说虞文竣, 府里的下人们都有些适应不来。
好容易等到了回门的日子,一大早, 虞家就张罗起来。
王府离虞家并不远,慕容檐和虞文竣在外院说话,虞清嘉带着丫鬟们, 陪虞二媪坐着。
明明才两天没见, 虞二媪觉得仿佛过了几年一样,她仔细打量虞清嘉的气色, 发现她脸颊红润,双眸明亮,明艳照人,可见婚后并没有不如意的地方。虞二媪放下心, 问:“六
娘, 你在王府一切可好?有没有不习惯的地方?”
“祖母, 我一切都好。”虞清嘉知道家里人担心,于是将王府的状况, 她这几日的动向详细地说给虞二媪, “王府里人丁简单,除了我和殿下,并无其他人。皇上病情加重, 正
在静养身体,殿下下令让各宗室潜心为圣上祈福,不得宴饮出游。我不需要进宫,也不需要应付上门的宗室亲眷,落得清闲。王府内外有殿下的声名威慑,一切井井有条,并没
有需要我操心的地方。说来惭愧,我这几日,除了吃喝睡觉,竟然再没有费神想过其他事。”
虞二媪被说的笑了:“就这样才好,什么都不需要想,只管自己每天吃什么喝什么,开开心心过日子。这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福气呢。”
虞二媪当然早就知道琅琊王府的人丁状况,她当初得知虞清嘉要嫁给琅琊王的时候心中不无担心,毕竟在宗法社会,任何事情都是以家族为单位,一个人父母双亡无兄无弟,形
单影只,这乃是衰亡之相,虞清嘉嫁过去说不定会跟着受委屈。虞二媪一辈子生活在世家中,耳濡目染之下,难怪她有这种宗族思想。
可是后来虞二媪看到慕容檐的一系列雷霆动作,这个想法渐渐淡了。普通人孤身一人,没有家族帮衬会寸步难行,但是慕容檐显然不在此列,他自己都快把家族里的叔伯兄弟杀
光了。虞二媪一辈子束缚在大家族根盘错节、没有个人界线的人情网中,她太懂得一个女子在一个庞大的家族中周旋有多难了。虞清嘉嫁给人丁简单的琅琊王,也不失为好事。
虞二媪放下心,问起另一个要紧问题:“你和郡王殿下…相处得如何?”
虞清嘉不自在地咳了一声,脸色薄红,低声说:“我和殿下,一切都好。”
虞二媪活了一辈子,早已不再像新嫁娘那样薄脸皮。这是决定一个女人下半辈子活在天堂还是地狱的最重要因素,虞二媪当然要刨根问底,问个清楚:“在自己家里,你不必顾
忌颜面,有什么话都可以告诉祖母。琅琊王待你可好?有无冷待你?他相貌出色,兼之出身尊贵,大权在握,恐怕少不了女子前赴后继地贴上来,他身边有多少姬妾?有没有拎
不清的?”
“祖母,都没有的。”虞清嘉一项一项解释给虞二媪听,“殿下对我很好,他新婚夜离开乃是为了公事,之后他又专程回来了一次,并没有冷落我。他也没有蓄养姬妾的习惯,
身边伺候的人都是太监或者侍卫,并无女子。”
虞二媪将信将疑:“真的?”
“千真万确。”
见虞清嘉眼眸清亮,笑容坦然,虞二媪才渐渐信了。她十分感慨,道:“但凡是个公子哥,哪一个不是十二三岁起,身边就女人不断。有些家底的还以蓄妓为雅,整天斗谁家的
姬妾多,谁家的宴会花销大。这些世家子以蓄姬赠姬为高雅,我却不觉得好。他们男人每日换不同的美人当然开心,苦的全是家里女眷。一个女人在婆婆、妯娌之中周旋就已经
够难的了,却还要替他们养姬妾。”
虞二媪叹了口气,眼神迷离,显然想起了往事。虞二媪,虞二媪的母亲,包括她的姐妹朋友们,乃至她的儿媳,没一个不是这样熬过来的。虞清嘉看到虞二媪回忆往事,安静地
替虞二媪斟了杯茶,并不打搅。
虞二媪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竟然在孙女面前抱怨,自嘲地笑了:“瞧我,竟然越活越回去了。我原本还担心你,一个男子但凡长得周正些就不缺女人,而琅琊王还长得此般出色
,就算他只是个普通人,恐怕也有不少女人愿意倒贴,更别说他还有权有势,威名赫赫。我实在没想到,他身边竟然没有姬妾。”
虞二媪突然压低了声音,问:“六娘,你老实和祖母说,他有没有和你…”
虞清嘉赶紧打住:“祖母您说什么呢!”她脸颊绯红,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慕容檐看起来像这种人吗?
“祖母,殿下并无其他癖好。他只是自己长得太好看,眼光挑剔,所以才没有置办姬妾。”
虞二媪哦了一声,这才放下心来。她就说,皇族出了名的私生活不检点。这已经不是秘密,慕容一族的男子都重色轻国,在女色上极其放纵,按道理慕容檐不可能转了性。虞二
媪原本还担心慕容檐身边没有姬妾,会不会是喜欢男色,贵族中好这口的男子可不少。既然虞清嘉亲口承认不是,那虞二媪就彻底放心了。
虞二媪冷静下来,再回想自己方才的话也觉得可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男人流连花丛姬妾如云是正常,突然有一个人洁身自好,不重欲,我反倒不敢信这是真的。琅琊王不
似他的叔伯兄弟,这实在是再好不过。”
虞清嘉笑着宽慰虞二媪,心里却在想,您可真高看他了。他和他的叔伯兄弟们并无不同,民间流传的关于慕容家的话都是对的,只不过皇帝、其他皇族将精力摊在许多女人身上
,而慕容檐集中起来了而已。
虞清嘉笑容中透着无奈,可是这种话她又不能对祖母说,只能咬着牙承认:“没错,殿下在这方面着实克制。”
虞二媪看着眼前光彩照人、顾盼生辉的孙女,心生感慨。虞清嘉虽然看着有些疲惫,但是脸颊白里透红,气色温润,一看就知道夫妻生活过得很好,不需要为任何事情烦扰。至
于虞清嘉的话,虞二媪但笑不语,并不点破,夫妻私下里如何相处是闺房情趣,她一个老婆子就不多过问了。
虞二媪最后一桩心事已了,她拍了拍虞清嘉的手,说:“我早就知道你是个内有成算的,无论你嫁给谁都能过好,但夫妻有感情和没感情,终究是不一样的。你如今不需要侍奉
公婆,管理小妾,也不需要对外面的人委曲求全,更难得的是,你和琅琊王情投意合。见你们俩如此,我就彻底放心了,此生再没有什么不安心的。不过唯有一点,你现在已经
嫁作皇家妇,以后你和琅琊王夫妻一体,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要牢记这一点,以后和琅琊王好生过日子,就算有一天虞家和琅琊王出现分歧,你也要拿稳了,不要被人
挑唆得心软,和琅琊王离了心。”
“孙女知道。”虞清嘉听着这些话眼眶发酸,唯有真正的亲人才会这样为她考虑,说出这种话来。她压住泪意,笑了笑,说:“祖母,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但是这一天不会出
现的。父亲和殿下相交甚笃,利益一致,怎么会有对立的这一天呢?”
“我知道,可是话还是得先和你说明白。”虞二媪神色缓和了些,“我也不知四郎竟然私下里给琅琊王做事,我是过来人,琅琊王对你如何,我这双老眼能看出来。以后,虞家
还要仰仗你来提携。”
“祖母,您这是什么话?”
“这是实话。”虞二媪叹道,“皇帝病重,连近臣都见不得了,听说御殿里内侍宫女伺候不力,全部换了一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位恐怕活不长了。日后如何,都得看琅琊
王的意思。”
虞清嘉沉默,说不出辩驳的话来。虞二媪避世多年都能看清,她身为王妃当然看得更明白。如果说慕容檐没有那个心,虞清嘉自己就第一个不信,更甚至她知道未来,知道慕容
檐不光会夺叔叔侄儿的位置,更甚至,会御宇天下,统一南北。
祖孙二人好不容易见一面,虞二媪不想谈这些沉重的话题,于是笑着说道:“瞧我,人老了暮气沉沉的,都和你说些什么。你们少年夫妻,日后的福气还多着呢。”
虞清嘉也笑着配合道:“祖母,您才是福泽深厚,我还想沾沾您的福气呢。”
虞二媪笑:“那可好。侥幸亏了你们,我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骨头也有荣幸收收礼。自从你和琅琊王定亲后,来给我请安的夫人小姐一下子多了,我这处陋室门槛都踩滑了,
我这等老婆子,可当不起这么多人来请安。甚至还有人来和你父亲取经。”
慕容檐身份公开后,不少人对虞文竣又酸又羡,在慕容檐还式微的时候投机,事成之后不止自己升官,还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主子,这简直是天底下老丈人之典范啊。众人酸的不
行,当真是姑爷选得好,事业又一春。
虞清嘉失笑,和虞二媪一来一往地闲聊。很快时间就到了,虞清嘉和慕容檐在家里吃了饭,就一同拜别虞文竣,套车回王府。
过了十月,天气突然变冷,京城满目萧萧。王府里早早换上了冬衣,主院里,虞清嘉抱着铜手炉,听白蓉禀报置办入冬的事情。
白蓉说完后,虞清嘉调整了几道人员安排,白蓉领命,转身出去传令。她身边的四个丫鬟各有侧重,白蓉主外,白芷管的是虞清嘉贴身的事情。白芷给虞清嘉熏斗篷,闲聊般说
道:“王妃,您还记得赵敬廷将军吗?”
虞清嘉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她当初将赵敬廷误认为慕容檐,差点闹了笑话。虞清嘉问:“记得。怎么突然说起他来了?”
“赵敬廷原来在京城里如何风光,是多少闺秀的梦中情人,但是这几天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人,被殿下发落了。”
赵敬廷被发落的莫名其妙,许多人都感叹天道无常,果然际遇这种东西说不准。虞清嘉却暗暗皱了皱眉,她心中浮起一个不太妙的猜测,赵敬廷被发落,该不会是她想的那个原
因吧?
142☆、亲孙
赵敬廷是武将, 立有军功, 又不和任何一方皇子的势力走近, 按道理即便是权力交接,当权者也不可能动他这种实干重臣。赵敬廷莫名其妙被发配, 真的非常奇怪。
其他人想不通,只好归结于际遇无常, 但是虞清嘉却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来。赵敬廷被贬,该不会和她有关系吧?
现在丫鬟们都在跟前,虞清嘉忍住没有问, 而是等人散开各忙各的后, 她示意白芷跟上,单独把白芷叫到内室。身边再没有其他人, 虞清嘉问:“白芷,殿下这几天和你问过什
么话吗?”
“殿下?”白芷摇头,“殿下神龙见首不见尾,只要殿下回府, 必然在王妃身边, 奴婢并不曾单独见过殿下。”
虞清嘉沉吟, 她忽然想到什么:“怎么忘了她!将白蓉叫来。”
白蓉很快就掀开帷幔进来:“王妃,您唤奴婢?”
虞清嘉也懒得和她周旋, 一上来就问:“慕容檐是不是问过赵敬廷的事情?”
白蓉愣了一下:“王妃…”
“和我说实话。”虞清嘉虎着脸, “你虽然受命于他,但毕竟是我的丫鬟,如果你隐而不报, 那我身边也留不得你了。”
白蓉叹气,王妃连殿下大名都喊了出来,可见真的生气了。这两位神仙打架,白蓉可不敢掺和,无论得罪了谁都是要命的事。白蓉低头,说道:“回王妃,奴婢并没有将赵将军
的事报给殿下。但是前天殿下突然召奴婢到书房,一开口就询问那日广平王府晚宴的事情。奴婢见殿下已经知晓,不敢隐瞒,就如实说了。”
果然是这样。虞清嘉忍着气,问:“那赵将军被贬谪,和他有没有关系?”
“王妃…”
“还不说?”
白蓉赶紧跪下,无奈道:“殿下听到娘子误将赵将军认为殿下,十分不悦。不止如此,听说赵将军对王妃一见钟情,回家后想遣媒人向王妃提亲,只不过因为去兖州办差才耽误
了。殿下是什么脾性,他怎么能忍得了这种事情。”
虞清嘉冷冷哼了一声:“还不是他自作自受。”
虞清嘉在不知道事实前,曾有一段时间把赵敬廷误认为慕容檐。这也不能怪虞清嘉,赵敬廷祖辈驻守北方,父母早亡,被叔叔排挤,独自一人在军中闯荡,简直和慕容檐编出来
的那个故事一模一样。当然,后来慕容檐强行洗白,说他的祖辈曾经是六镇子弟,驻守北疆,后来六镇衰落,旧式贵族不满而爆发叛乱,在叛乱中他的祖父被朝廷军挖走,从此
效忠于前朝,逐步做到了大司马的位置,也就是慕容檐所谓的“祖辈在朝中做官,官位还算数得上名号”。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司马,可不是数得上名号么。
因为太数得上名号,前朝小皇帝不满,偷偷跑出去投奔贺兰大将军,意图靠贺兰家的手打压慕容氏。结果明武帝完全不鸟小皇帝,转手就立了个新的,贺兰家族和慕容家族各自
拥小皇帝自重,朝廷一分为二。没过多久,两大权臣各自踹了小皇帝,自己上位,成了如今东西对峙的北周和北齐。
等到了慕容檐的父亲,他身为太子,当然没有官位。这一条条一桩桩,倒确实符合慕容檐的描述,但是,这些模棱两可的话连起来后完全是另一回事。可恨虞清嘉真的以为他们
家家道中落,因为同情,有一段时间还对他细言慢语,体贴备至,生怕戳到了他的伤心事。
瞧瞧他这干的叫人事吗?虞清嘉认错了人,全是因为慕容檐自作自受,和别人有什么干系?但是现在慕容檐却因此而将赵敬廷贬谪,实在是没道理之极。
白蓉叹气,朝虞清嘉挪动的近了些,说:“王妃,奴婢知道,您听到这种事只会觉得莫名其妙。但是对于殿下而言,您对他是无价之宝,他不知道就罢了,他一旦得知赵敬廷差
点顶替了他的身份,还对您有所图谋,殿下怎么可能忍得住?王妃,您对殿下的意义,远比您以为的还要重要。”
“但是一码归一码,这根本不是一回事。”如果是原来,虞清嘉多半就心软了,但是这些天她和慕容檐朝夕相处,渐渐发觉许多不对劲的事情。虞清嘉说:“本来就是他故意玩
弄文字骗我,凭什么最后是他生气?退一步讲,就算他真的要追究错误,那也是我认错了人,根源在于我而不在赵将军,赵敬廷什么都没有做错。赵家内乱,他本来就是因为被
叔父排挤才不得已孤身赴京,赵敬廷如今的职位都是自己用血汗拼出来的,结果慕容檐一句话不说,就把人夺职发落。他做的这些事,对的起赵将军吗?”
“王妃!”白蓉赶紧打断虞清嘉,说,“您若真的替赵将军着想,就不该说这些话。王妃大概不知道殿下有多在意您,在殿下眼中,王妃不会有错的,犯错的都是别人。要是让
这些话传到殿下耳中,赵将军只会更惨。”
虞清嘉笑了一声,笑意却不达眼底:“那好,我们换一茬说。虽然我差点认错了赵敬廷,可是误会很快就解开,我既然知道错了,就不会继续和别人纠缠不清。他却什么都不说
,直接将赵将军远远打发走。他这是怀疑赵将军,还是怀疑我?”
白蓉哑口无言,支吾道:“王妃…”
“他介怀我和其他男子的事,却什么都不和我说,而是暗地里将人处理掉。这还是我和那个男子清清白白,只有一面之缘呢。不只是人,其他活物也是一样,只要我赞过什么东
西,第二天它就不见了。你只说他有苦衷,劝我和他好好过日子,可是他这样的行事风格,是好好过日子的态度吗?”
“王妃您冷静…”白蓉背后衣服都被冷汗浸湿了,王府里没有秘密,她听到了王妃的这番话,天知道她还能不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王妃和殿下怎么闹别扭都没事,但是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