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虞清嘉单方面停止了她和狐狸精的冷战,为今之计,先跟着狐狸精出去再说。
虞清嘉走了一会,还是没法忍受四周渗人的寂静,然而她面前只有一个活人,虞清嘉只能再度尝试和狐狸精搭话:“你还没说我们到底为什么要走森林呢。”
慕容檐真是忍无可忍,他见过蠢的,但是蠢成虞清嘉这样理直气壮的还是少见。慕容檐反问:“你有银钱吗?”
虞清嘉下意识地回答:“我有啊,在白芷…”她说完自己也意识到什么,尾音渐渐矮下去。
白芷当时下车换水了,车厢里只有虞清嘉和慕容檐两个人。而虞清嘉身为大家小姐,身上当然是不会带现钱的。
虞清嘉想了想,这才恍然大悟:“你要去找马车,马车上有我们的细软行李!”
慕容檐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连话都懒得说。虞清嘉知道了慕容檐想要干什么,心底立刻就稳妥了。虞清嘉暗暗腹诽,这个人真是阴阳怪气,他早点说不就没事了吗,害她担

惊受怕一路。
虞清嘉衣袖宽大,走过一棵古树时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朝地上栽到。慕容檐眼疾手快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拎着提起来:“平地走路都能摔倒,你还能做什么?”
慕容檐手劲极大,虞清嘉只觉胳膊上传来一股大力,然后整个人就被提起来了。她好容易站正,还是觉得自己被嫌弃的非常委屈:“我怎么知道会流落到这种境地,襦裙本也不

是穿着进森林的。”
虞清嘉朝慕容檐修长的手臂、窄细的腰看了一眼,不得不说,在绝大部分情况下,胡服要比襦裙实用的多。虞清嘉默默盘算,等找到马车,她也将这身华而不实的裙子换下来吧


慕容檐也不知怎么做到的,森林里遮天蔽日,可是他带着她左拐右拐,竟然还真的找到了坠崖的马车。虞清嘉看到马车碎屑的时候一喜,立即亮晶晶地看向慕容檐:“你怎么知

道坠崖的地方是这里?”
慕容檐从来不是一个有耐心解释的人,可是看着虞清嘉的眼睛,他竟然鬼使神差说了一句:“有血腥味。”
虞清嘉朝四处看,果然在不远处看到失控跌下山崖的马。马的腿已经摔断,此刻气息奄奄,慕容檐铮地一声将匕首从精巧的刀鞘里□□,信步朝马匹走去:“你去收拾衣物,把

马车上能用的都找出来。”
“哦。”虞清嘉说完之后愣了愣,“不对啊,你凭什么使唤我?”
慕容檐吩咐人的时候实在太自然而然了,仿佛他天生就该如此。旁边的人也不自觉被这样的气场影响,即便不是他的奴仆,也不由自主听他安排。虞清嘉站在原地忿忿,但是她

知道现在不是讲究这些的时候,所以虽然气咻咻的,却还是依言去捡有用的衣物、包裹。
她刚把好几个布帛拢成一个大包裹,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悲鸣,虞清嘉吓了一跳,赶紧朝传来声音的方向跑去。她刚跑过来就看到慕容檐匕首上挂着纤细的血丝,而尚余一口气的

马已经彻底绝息了。
虞清嘉愣了愣,不能明白眼前这一幕:“你为什么要杀了它?它明明还活着。”
“它已经不能走路了,不杀了它,留给后面的追兵吗?”
“可是你已经说了它不能走路,即便追兵发现,它也派不上用场了。相反,如果这匹马被附近的农户发现,想办法抬回去医治,说不定还能有一条生路。”
马是相当金贵的牲畜,寻常人家根本养不起,所以如果被附近的农民猎户发现,即便冲着马的高价,恐怕他们也会试着救一救它的。慕容檐听到虞清嘉的话后轻轻一笑,道:“

那就更要杀了它。我的东西,即便不要了,也不能落到别人手中。”
虞清嘉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人,他长得精致绮丽,说这番话时他甚至还在笑着。可是这样仿佛集天下所有美好于一体的人,却有着一副魔鬼的心肠。
虞清嘉不知为何涌上一股愤怒,此后继续赶路时她也依然冷着脸,没有再像进来时那般喋喋不休地缠着慕容檐说话了。
两人静静地走在密不见天的森林中,耳边只能听到他们俩的脚步声,不知名的昆虫叫声时近时远。慕容檐突然脚步一停,一双飞扬凌厉的眼睛慢慢扫过四周树木。
慕容檐的表情很严肃,虞清嘉即便下定决心不和狐狸精说话,现在也不由被感染。她紧张地问:“怎么了?”
“有追兵。”
.
一身隐蔽打扮的武士无声地在树林间挪动,脚步踏在一寸有余的积年落叶上,竟然毫无声息。
他静悄无声地追踪着前面的两个人,虽然他们的目标并不在此,可是出于稳妥,主子还是派了人来解决虞文竣的女眷。武士已经跟了好一会,方才不知为何突然跟丢了。他正小

心地排查着路上踪迹,突然眼神一凝,看到前面不远处,那个穿着红色长裙的女子正扶着树,跌跌撞撞地朝前走着。
就是她了,虞文竣的女儿实在是一个难得的美人,可惜了。武士无声地拔出短刀,迅速朝虞清嘉潜去。
虞清嘉站在前方,手心上都是冷汗。在她闺阁十四年中,她从没有来过这样荒野的森林,更不必提被人追杀。即便是祖宅最艰难的那几年,她也不过在言语上受些埋汰,衣食住

行上依然过着虞家六小姐的生活。
她在父母的期盼中出生,从小被双亲捧若珠宝,白芷等人也对她呵护备至。即便生逢乱世,虞清嘉却在充满安全和爱的环境中长大。她什么时候经历过这样危险的情形,非但要

将后背暴露在外,还要装作无事地继续往前走,不能露出丝毫紧张害怕,她背着身,甚至连歹人的位置都不知道。而她能信任的,竟然只是一个素有积怨、仅比她大了一岁的同

龄人。
虞清嘉不知走了多久,隐隐听到身后有利刃入肉的声音。虞清嘉膝盖一软,再也站不住,直接跌坐在地上。
她双手哆嗦着撑住身体,勉力向后看去。她至少要知道,到底是谁赢了。
天色已经渐渐昏暗下去,这样密不透风的森林里愈发隔绝日夜和时间。林子中挥之不去都是落叶和腐朽的气味,黑暗更是如潮水般,慢慢从树干间弥漫过来。在这样半昏半暗中

,虞清嘉看到一个人影侧对着她而立,对方窄袖束腰,从侧面看简直清俊如竹,可是他的动作却说不上清俊。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手修长白皙,美丽的如同艺术品,可是

方才伏击刺客时,这只手不可避免地溅上血迹。犹带着温热的鲜血在手心流淌,慕容檐看着自己的手指,忍不住慢慢握紧又松开,渐渐整双手都沾满了嫣红的血。
他正看得入迷,突然耳边传来一个柔柔的声音,许是因为主人紧张,尾音犹在微微打颤:“狐狸精。”
虞清嘉站在一丈外的地方,正紧张地看着他。慕容檐看着虞清嘉慢慢走近,最后试探性地握上他的手腕,她的指尖也因此很快染上鲜红。
虞清嘉瞪大眼睛,湿润润地看着他,轻轻扯了扯他的手腕:“天色晚了,我们走吧。”
狐狸精这样不言不语、凝视鲜血的样子真的让她很害怕。
血渐渐凉了,可是她的手掌依然温热。她的手心正好覆在慕容檐的脉搏上,随着脉搏跳动,虞清嘉的温暖也随之传遍他全身。
慕容檐瞳孔中泛出幽微的蓝,他看了虞清嘉好一会,慢慢点头:“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33901536、流月、热可可、灵歌 的地雷
感谢larissa、溫迪迪在我的作者专栏投雷
我的前一篇连载文《我给前夫当继母》番外部分已经全部完结,感兴趣的小可爱们可以开宰啦~
感谢以下读者对《继母》的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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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 春雨綿綿 的浅水□□
11☆、过夜
天色昏暗,天边渐渐滚来沉闷的雷声,密林里也刮起一股潮湿、沁凉的风,树叶在风中瑟瑟响动,和着雷声,格外惊心动魄。
虞清嘉抬头望天,不无忧虑:“要下雨了…我们若今夜走不出这片林子,晚上该怎么办?”
慕容檐看起来却并不担心避雨问题,他眼睛幽黑,一丝笑也没,似乎在侧耳听什么声音。
又是一声炸雷响起,这次,他终于听到了动静,对方将脚步声掩饰在雷声下,他竟然现在才发现!
一支暗箭倏地从浓密的树林中飞出,而目标所在的虞清嘉还懵懵懂懂,她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猛地被人扑到。虞清嘉猝不及防摔倒在厚厚的落叶上,随即慕容檐带着她在

地上滚了一圈,将她安置在一颗两人粗的古树后。虞清嘉背靠在粗糙的树皮上,惊魂未定,看到面前的慕容檐半跪在她身边,眼睛紧紧盯着外面,瞳孔中一股黑沉沉的嗜杀升腾

而起。
“狐狸精…”
“他们有同伴。”慕容檐双眼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密林,看都不看将腰间的匕首解下,扔给虞清嘉,“往前跑,能跑多远跑多远。”
虞清嘉看着落在自己身前的匕首,拿都不敢拿:“那你呢?”
慕容檐已经从袖中暗袋拿出几块零件,手指飞快地将其组装成一把袖珍□□,他没有理会虞清嘉的问题,虞清嘉只是一眨眼,就看到他已经腾挪到另一棵树干后了。虞清嘉咬了

咬牙,即使再怕,也还是用力抓起匕首,低声道:“我能不能帮你什么?”
慕容檐似乎是没有料到,他怔了一下,随即不屑地轻嗤:“鲜卑族里狩猎从来不用女人和小孩。赶紧走,你留下来才是干扰我。”
虞清嘉还想说什么,可是慕容檐已经头也不回地走远了。虞清嘉看着手中工艺精巧的匕首,咬了咬牙,从地上爬起来,学着慕容檐的样子,从一棵树后跑到另一棵树后,跌跌撞

撞地往前跑。
雷声越来越密集,最后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林子中没有避雨的地方,完全暗下来的密林宛如一个张大嘴的巨兽,黑暗中似乎潜藏着无数虎视眈眈的眼睛。虞清嘉又怕又冷,死

死咬着唇,可是眼泪还是滚珠般从眼睛中滑落下来。
虞清嘉紧紧将匕首握在胸前,其实她连匕首怎么用都不知道,在她过去的十四年中,她连杀鸡都没见过。可是这个时候,她也唯有紧紧攥着冰冷精美的匕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

前走。
到最后,不知是雨还是泪,虞清嘉的眼睛已经完全睁不开了。她停在一颗树冠巨大的老树下,回头看向身后死寂一片的丛林。
即便树冠可以遮雨,还是不断有雨珠还是从虞清嘉脸颊划过,蜿蜒成一道水线,在她的下巴上停留片刻,最后集成一个圆润的水珠吧嗒一声掉到地上。虞清嘉头发已经完全湿了

,现在湿哒哒的黏在脸上,越发显得她皮肤白皙,睫毛纤长,带着一种洗去一切铅饰的柔美清透。
虞清嘉看着身后的树林,眼睛中是说不出的担心,她忍不住对着身后黑洞洞的树林轻喊:“狐狸精?”
然而怎么能奢望得到回应呢,虞清嘉咬牙,即便对黑暗和不知名的刺客怕得要死,但还是摸索着朝原路走回去。
她当然知道顺着原路返回有多大的风险,说不定刺客现在就顺着这条路找她。可是,她拿走了狐狸精的匕首,狐狸精虽然有一把袖弩,但是若短兵相接,他没有兵器就太吃亏了

。无论如何,虞清嘉都不能抛下狐狸精一个人。
虞清嘉不敢大声说话,以免引来刺客,可是又怕狐狸精藏在什么地方和自己错过,她一路扶着树干,低低地一遍一遍唤着“狐狸精”。因为害怕和寒冷,到后面,虞清嘉的尾音

都带上了哭腔。
虞清嘉就这样一边哭一边找,猛不防踢到什么温热的东西。虞清嘉吓了一大跳,尖叫都到了嗓子里又赶紧捂住。她不敢想她踢到的是什么,哆哆嗦嗦地喊:“狐狸精,你在哪儿

?”
四周唯有萧瑟冰冷的秋风,并无任何回音。虞清嘉害怕极了,可是还是壮着胆子蹲下身,努力去看脚下那具尸体的脸。
虞清嘉在黑暗中瞪大眼睛,努力认了许久,终于看出来对方穿着短打,并不是狐狸精那套胡服。她不知道害怕还是释然,眼泪扑簌而落,她再也不敢面对死人,赶紧爬起来,在

四周寻找慕容檐的下落。
虞清嘉不断地喊着慕容檐的名字,终于在一棵古树后听到熟悉的声音:“我在这里。”
虞清嘉愣了一下,他醒着?那刚才为什么不说话?
虞清嘉赶紧跑过去,发现慕容檐虽然靠在树后,但明显是受了重伤的模样。虞清嘉顾不得计较方才的事了,她赶紧扑过去,想扶慕容檐又不知从何下手:“狐狸精,你…你伤到

了哪里?你还好吗?”
慕容檐用没受伤的一只手撑地,看样子想站起身,虞清嘉赶紧扶住他。然而慕容檐的重量比她想象的重很多,两人折腾了好久,才气喘吁吁地站起来。
“你为什么会回来?”
虞清嘉怔住,才反应过来慕容檐在问她。虞清嘉觉得这个问题说不出的奇怪:“我当然会回来,你还在这里啊。”
慕容檐不信这个答案。他方才为了解决刺客,拼着刀剑不躲而给刺客补了一箭,事实证明箭上涂毒果然是正确的,刺客很快毒发身亡,而他虽然带了伤,却又再次活了下来。
但是那一刀挨得着实不轻,夜雨萧萧,慕容檐虽然保住了命,却再没力气走出去。
在身上有伤的情况下淋一夜的雨,他还能不能撑到明日天亮呢?慕容檐也不敢说。他唯有和命运赌一场,看看死亡和黎明哪一个先来。
但是他实在没想到,虞清嘉竟然回来了。他从一开始就根本没考虑过虞清嘉,即便是兄弟姐妹,跑出去后还有谁肯冒着未知的风险回来救人呢?如果是从前奴仆如云的情况,慕

容檐或许会等一等,但是奢望对方亲自前来,却是想都不要想了。
所以听到虞清嘉声音的时候,慕容檐没有出声也没有动,他在想,这是不是另一个擅长模仿声音的刺客呢?哦,她好像踢到死人了,还哭出来了。如此笨拙又没用,多半不是模

仿了。
慕容檐反而越发没法理解,虞清嘉想做什么呢?她所图为何,目的又是什么?他现在一无所有,连身份都见不得光,还能有什么能让人图谋的呢?
即使看不到,也能感觉到慕容檐的眼睛正沉沉地盯着她,其中的幽深压迫让人无处可逃:“你究竟为什么要回来?”
虞清嘉现在全身都湿透了,找到慕容檐后,她心神一松,放任自己哭了起来。她抽抽噎噎的,眼睛因为雨水和泪水混合而睁不开,但是她现在扶着慕容檐,腾不开手来,只好扭

头在慕容檐衣服上蹭了蹭眼泪:“我怕黑。”
身边的人许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少年轻笑了一声,声音清越悦耳,好听到分不出性别来:“原路返回,你是有多么愚蠢。”
虞清嘉不和受了伤的人计较,她扶着慕容檐,两人在望不到尽头的夜雨中跌跌撞撞,终于摸索到一个能避雨的小山洞。说是山洞也谈不上,因为只是两块巨石卡出来的裂缝,形

成一个尖顶状的空隙,石块外面挂满了藤蔓,不仔细看还真找不到。
虞清嘉扔了块石头试了试,发现里面似乎没东西后,才磕磕绊绊地扶着慕容檐进入石缝。终于不必淋雨,慕容檐脸色已经变得雪白,他从身上摸了摸,抛给虞清嘉一个火折子:

“点火。”
虞清嘉险险接住火折子,她看着手里的东西犯难,慕容檐等了一会,不可思议地反问:“不会?”
虞清嘉只能咬着牙说:“我会。”她从山洞里找了些干草,又去外面揪了些干枯的藤蔓,自己努力回想白芷白芨的动作,捣鼓了好半天,终于晃晃悠悠地点出一簇小火星来。
火光骤然亮起,将虞清嘉眼睛映照的晶亮,她立即兴奋地喊人:“狐狸精你看…”虞清嘉后半截话消失在唇齿间,因为慕容檐已经靠着石壁,睡着了。
现在只有她一个劳动力,虞清嘉充满了责任感,她将山洞里所有的干柴屑都拢过来,然后又将湿透了的外襦外裙解下,拧干了搭在火边烤。虞清嘉想到狐狸精还穿着湿衣服,他

还带着伤呢。虞清嘉轻手轻脚走到慕容檐身边,正打算伸手解他的衣服,猛不丁被人握住手腕。
他力气极大,几乎要将人的腕骨捏碎,方才还在睡梦中的慕容檐骤然挣开双眼,目光冷厉骇人。看到是虞清嘉,他眼中的杀意才好了些,可是等看清虞清嘉的打算,他还是愤怒

了:“你做什么?”
虞清嘉猝不及防被攥住手腕,慕容檐没控制力道,虞清嘉被他捏的生疼。她眼中立刻反射性涌上泪水:“你衣服湿了,我想给你换衣服。”
慕容檐看了看旁边那簇惨不忍睹的火,听着似乎有些气急败坏:“不用。”
“可是你受伤了,再穿湿衣服会生病的!”
“我说不用就不用。”慕容檐硬邦邦地说完,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虞清嘉穿了什么,他蹭的一声扭过头,声音听着咬牙切齿:“你穿的是什么?”
虞清嘉愕然低头看自己的衣服,她脱了外裳外裙,仅着中衣,她脸皮薄不好意思在狐狸精面前裸露身体,所以忍着难受给自己留了中衣。她小衣还是湿的呢,就急急忙忙过来给

狐狸精换衣服,但是狐狸精这样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虞清嘉委屈,狐狸精这避之不及的样子,仿佛她干了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一样。虞清嘉也恼了,轻哼了一声站起来:“你爱脱不脱,不识好人心。”
虞清嘉回到火堆旁边,想把自己完全湿透了、现在正贴在身上的小衣解下来。她到底未出阁,即使隔着中衣,当着另一个女子的面解小衣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她朝慕容檐看了一

眼,发现他还是用力偏着脸,脖颈转出一条好看的弧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火光,狐狸精的耳朵和脖子看起来红红的。
虞清嘉凶巴巴地对狐狸精喊了一句:“你不许回头!”
慕容檐本来还奇怪虞清嘉要做什么,等听到后面窸窸窣窣的动静,他愣了一下,倏地反应过来。
“你一个姑娘家…”
虞清嘉隔着中衣,双手背在身后,正在解小衣的带子。她无辜地看向慕容檐:“怎么了?”
慕容檐都快把脖子扭断了,他用力朝石壁偏脸,耳尖已经红的要滴血。这时候火堆晃动了一下,虞清嘉坐在火堆前,影子被摇摇晃晃地投到石头上。
慕容檐赶紧闭住眼,他咬牙等了一会,忍不住恨道:“磨蹭什么,你快点!”
作者有话要说:“雨珠蜿蜒成水线,在她的下巴上停留片刻,最后集成一个圆润的水珠吧嗒一声掉到地上。”
写到这里有点悲伤,嘉嘉还小,等再过两年,就是掉到胸上而不是掉到地上了。
12☆、下山
虞清嘉好容易把衣服收拾好,她悄悄抱着小衣去找隐蔽的地方晾衣,等终于安排好了,抬头一看,发现狐狸精耳尖已经通红了。
虞清嘉虽然也觉得不好意思,但是狐狸精这样就太夸张了吧。大家都是女子,应当相互体谅,可是狐狸精这样的表现,却总让虞清嘉觉得仿佛自己在调戏她。
在慕容檐的影响下,虞清嘉也扭捏起来。她低不可闻地说了一句:“我好了。”
虽然这样说,但是慕容檐还是没有把脸转过来。慕容檐觉得他可能是失血太多,现在头有点晕。有些东西看不到反而更容易联想,慕容檐只要一想到虞清嘉现在仅着中衣,就觉

得他没法在这个山洞里待下去了。
虞清嘉见慕容檐还是偏着脸别别扭扭的模样,以为他也有难言之隐,于是十分大度地说:“你放心,我不会看的。你伤口还没包扎,用不用…”
“不用。”
慕容檐拒绝得冷硬又不留情面,虞清嘉话被堵住,轻轻抿了抿嘴:“好吧。但是你的伤一定要包扎,你淋了雨,如果不处理伤口,明日发烧了怎么办?”
也是,如果伤口恶化,最起码明日的生计便是问题,慕容檐可不敢指望虞清嘉。这里人烟稀少,终究不是长久逗留之地,他还是要想办法回到城镇,和虞文竣等人接上线才好。
然而慕容檐明白归明白,现在却实在没法动手。他身为男子,不至于不好意思脱衣服,但是无论脸如何有迷惑性,男子的骨骼身形却和女子完全不同,现在虞清嘉还在…
慕容檐终于慢慢将脸从墙壁上转过来,却还是不肯看虞清嘉,只是虚虚盯着地面:“你出去。”
虞清嘉愣了一下,随即不可思议:“你说什么?”
外面雨声萧萧,不时有闷雷混杂其中,这种时候把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赶出去,似乎确实不太像是人干的事。慕容檐只能硬着头皮退步:“转过身去,不许回头。”
虞清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嘟嘟囔囔地背过身:“讲究真多,好像谁想看你一样。”
慕容檐看着她的背影,他坐在火堆后,火光无论如何都不会照到他的影子。但是慕容檐还是觉得不放心,他对虞清嘉说:“用手捂住眼,不要动。”
虞清嘉简直要咬牙了,但是念在他是伤员,且方才多亏了他救了自己一命,这才强忍着火气捂住眼。“我现在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了,你这回放心了?”
慕容檐警惕地盯了她好一会,见她确实老老实实捂着眼睛,这才用匕首割下一条尚算干燥的中衣布条,飞快地将肩膀上的伤包扎好。做这一切时,慕容檐手指虽然动的飞快,但

是眼睛一直盯着虞清嘉。他突然感到有些怪异,为什么他此刻的动作像是有什么企图一般?
慕容檐虽然事变时十三岁,如今也才十五,可是他生在皇家,他们家的男子也不是什么忠正克制的人,于女色一途尤其放得开,所以慕容檐该懂的不该懂的,其实都明白。他再

也没法细想下去,草草将伤口扎紧,就又飞快地重新套好衣袖。
虞清嘉捂着眼睛,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仅凭想象就能猜到慕容檐处理伤口十分粗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狐狸精这样固执,宁愿自己忍着疼也不要她来帮忙。虞清嘉又

等了一会,感觉身后似乎没有动静了,于是试探地问:“你好了吗?”
慕容檐衣领高高竖起,扣子盘到最高,这样一来愈发显得他脖颈修长,面容如玉。慕容檐自然早就将自己又武装好了,可是他听到虞清嘉的问话,不知为何,总觉得很奇怪。他

莫非还像个大姑娘一样扭捏回一句“我好了”不成?他又等了一会,见虞清嘉那个傻子还愚蠢地捂着自己眼睛,再也忍不住嫌弃道:“将手放下吧。”
虞清嘉松开手,眼睛因为突如其来的亮光而眯了眯,等她再次适应了光线,就看到慕容檐已经阖目靠在石壁上,似乎睡着了。
虞清嘉也不去凑没趣,她将从马车上收拢来的包裹打开,跑了一路,包裹里的衣物也湿透了,虞清嘉挑干净的地方将衣物晾开,然后自己挑了个很小很小的角落,抱着膝盖,静

静将脸埋在膝盖内。
今日比她人生的任何一天都累,虞清嘉身体疲惫得不行,精神却久久无法放松。这样呆坐了不知多久,火堆渐渐暗淡,最终直至熄灭。
世界又重新陷入黑暗之中,因为无法视物,外面的雨声尤其清晰,虞清嘉甚至隐隐听到野兽的嚎叫声。而山洞里的黑暗也突然浓稠起来,似乎在黑暗中潜藏着许多眼睛,正伺机

想扑上来撕碎她。
虞清嘉又冷又怕,她咬着牙忍了一会,还是不敢一个人待着,她怕自己被野兽叼走了也无人得知。虞清嘉悄悄地唤:“狐狸精,你睡着了吗?”
对面毫无动静,似乎他已经沉睡了。虞清嘉等了一会,见对面毫无动静,于是她抱着膝盖,一点一点往过挪。在她离慕容檐差不多一臂的时候,慕容檐在黑暗中霍得睁开眼,眼

珠中光芒灼灼,哪里有睡着的样子。
“你干什么?”
“外面在打雷,我怕你害怕,所以过来陪你。”
“不用,回去。”
虞清嘉圆溜溜的眼睛在黑暗中眨了眨,在一片漆黑中几乎能发出光来:“可是我怕…”
慕容檐清清冷冷地应了一声:“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虞清嘉懵怔地眨了眨眼睛,抓着自己的裙角,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她身体动了动,本打算悄悄挪回原来的位置,突然听到慕容檐冷冷地喝道:“不许再靠近。”
“哦。”虞清嘉小声地应了一句,但是嘴边不由带上笑意。她心满意足地将脸放在膝盖上,闭上眼睛尝试着入睡。她实在累极了,现在身边有了另一个人的温度呼吸,虽然他语

气冷冰冰的,态度也不近人情,可是虞清嘉的心奇异般安定了许多,很快就陷入梦乡。
慕容檐在黑暗中僵硬了许久,察觉到虞清嘉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缓慢,已经睡熟了之后,他才在心中悄悄松了口气。
慕容檐知道虞清嘉现在这样亲近他,不过是以为他也是女子,多少算是同龄人,这才屡次靠近。可是慕容檐自己却清楚,他并不是。
慕容檐合上眼睛前想,最迟明日,一定要和其他人恢复联系,然后就让虞文竣把他这个又麻烦又愚蠢的女儿领走。
等第二日天亮时,慕容檐恍惚间听到外面有鸟叫声,而他的肩膀似乎压了什么东西,死沉沉的。他睁开眼,率先进入他视线的就是一簇毛茸茸的头发,昨夜虞清嘉因为冷,不断

寻找温暖的热源,最后竟然靠到慕容檐肩膀上了。
慕容檐脸色清冷,伸出手就想把她推开。可是等手指碰到虞清嘉的肩膀,他猛地意识到,虞清嘉现在身上只有一件中衣。
慕容檐像烫了手般猛地把手抽回来,指尖上似乎还停留着少女温暖柔软的触感。慕容檐偏过头,握拳堵在唇边咳了咳,强自镇定着。
过了一会,耳朵上的热意终于平息了。慕容檐镇定地伸出一根手指,眼睛笔直地盯着前方,看也不看地怼了怼虞清嘉的额头:“起来。”
虞清嘉这一觉睡得格外沉,她迷糊间听到什么声音,她轻轻嘟囔了一句“白芷不要闹”,偏过脸在枕头上蹭了蹭,就又继续睡着了。
慕容檐半边身体就僵硬了,他紧紧抿唇,伸手精准地掐住虞清嘉鼻子。虞清嘉呼吸不畅,没一会就水汪汪地睁开眼睛。她猛地从慕容檐手里挣脱出来,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

恶毒的女人:“你干什么?”
“谁让你不醒。”慕容檐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眼角朝虞清嘉瞥了一眼,又飞快地转过视线:“去换衣服,立刻。”
虞清嘉这才发现昨夜自己竟然靠在慕容檐肩膀上睡着了,所幸压的是他没受伤的那只胳膊。虞清嘉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可是想到今天早上他竟然捏她鼻子,还是觉得不能原谅:

“谢谢你…但是我没醒,你也不能掐我呼吸啊,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慕容檐看样子却完全不想说话,他眼睛望着外面的阳光,手指却指着地上平摊开的衣物,意思非常明显。
虞清嘉已经习惯了狐狸精阴阳怪气别别扭扭的作风,她将已经干透了的襦裙收起来,又取出昨日已经晾干的胡服,她看着手里的衣服,有些犯难。
隔着中衣脱小衣简单,但是再穿回去就很难了。虞清嘉正在尴尬,慕容檐已经飞快地站起身,掀开石洞外的藤蔓出去了。
…好吧,虞清嘉彻底放了心,解开衣物将小衣妥帖系好,然后又套上便于行动的胡服。等她上上下下都打点好,突然发现外面已经安静了许久了。
虞清嘉心里一哆嗦,匆匆拢起包裹就往外追:“狐狸精你不是丢下我就自己走了吧?”

那天直到日暮,虞清嘉的脸都是气鼓鼓的。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人呢?她昨夜强忍着害怕回去找他,还花了吃奶的劲扶他去山洞休息,又给他生火又给他包扎的,虽然狐狸精拒

绝了,但不能抹杀虞清嘉的好意。可是瞧瞧这个人今天干了什么!
虞清嘉一路气得不想和慕容檐说话,说来也奇怪,昨天慕容檐还因为受伤而无法起身,今天竟然就能自由活动了。虞清嘉暗暗腹诽,狐狸精身体底子倒好,果然不是什么正常人


山林被夕阳的余晖染上金粼粼的波光,秋风吹来美不胜收。他们两人一前一后行走在树林里,两边的树渐渐稀疏,想来尽头就在前方。虞清嘉心中长长松了口气,突然她眼睛一

凝,惊喜道:“那里有人!”
13☆、凶兽
树林另一边也走着一个人,对方似乎很警惕,听到虞清嘉的声音立即停下脚步,环顾一圈后也看到了虞清嘉、慕容檐两人。见是两个年轻人,他怔了怔,随即慢慢走过来。
“两位小友,你们也是去西松镇投宿的吗?”
“西松镇?”虞清嘉顾不得两人又在冷战,回头惊喜地拉着慕容檐袖子,“这里有城镇!”
慕容檐眼睛平静无波地看着对面慢慢摸近的人,随意“嗯”了一声。
走近之后,猎户才发现这是两个美貌的不像话的年轻姑娘。其实有一个他也不能确定是少年还是少女,可是观另一个柔美漂亮不似人间之物的姑娘的动作,这应该也是个女子。

猎户憨厚地笑着,热情地招呼他们:“西松镇离这里很近,许多商队都在我们这里落脚,平日里热闹的很。如果两位娘子不认识路,不妨我带你们过去?”
虞清嘉眼睛亮了,回头去看慕容檐的意思。慕容檐轻轻点了点头,说:“好啊,有劳了。”
猎户憨憨笑着称“没有”,一边转过身带着他们往林子外走。一路上,猎户不断打听他们从来哪儿,为何会在西松镇落脚,指望慕容檐搭话是不可能了,虞清嘉只好捡了能说的

,半真半假拼凑出一个故事。
随着走动,周围人畜活动的痕迹越来越多。猎户忽然哎呦了一声,不好意思地说:“两位姑娘稍等一下,我去解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