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我本来打算等她长大了好好补偿她,没想到,她竟然进了皇家。皇家规矩多,四娘后半辈子还是不能由着心,我这个母亲一想到这里就心疼。”
李氏名为心疼,其实还不是在炫耀。虞清嘉随意拨着茶叶,凉凉说道:“大伯母做得对,您真该好好心疼四姐。四姐上头有广平王妃这个正妻,再上头还有皇后这个婆母,以后

日子确实不太好过,大伯母心疼她是对的。”
李氏喉咙一哽,她一辈子被养得迂腐,一心一意觉得女人会的东西再多也不如嫁得好。先前颍川王那段姻缘黄了,李氏可惜了很久,没想到后面皇后又将虞清雅赐给广平王。虽

然从正妃变成了侧妃,可是夫婿却从庶子变成嫡长子,李氏被虞清雅和贴身丫鬟劝了一会,马上又变得高高兴兴的了。
李氏一辈子最介意的无非是俞氏和虞清嘉,无论做什么都喜欢和二房比,现在她的女儿找了个“好夫家”,李氏趾高气扬,铆足了劲想嘚瑟给虞清嘉看。可是虞清嘉没有黯然失

落便罢了,竟然还嘲讽虞清雅是妾室?李氏不服气,反驳道:“皇家和其他人家可不一样,皇家的妾不叫妾,那叫妃。宫里的贵妃娘娘多么尊贵,不也一样是妃么。”
虞清嘉“咦”了一声,笑眯眯地看着李氏说,“原来是我记错了呀,四姐根本不是给皇子做妾,竟然是冲着皇上去的?”
屋里的丫鬟们噗嗤一声笑了,即便是心怀不轨的柳流苏听到,也觉得好笑又解气。六小姐看着活泼好相处,骂起人来竟然也这样牙尖嘴利,气死人不偿命。
丫鬟们笑归笑,可是这个道理并不难懂。如果广平王已经成为皇帝,或者仅仅是被封为太子,那进宫去做他的侧妃确实前途不可估量。可是,一切还八字没一撇呢,便摆起宠妃

娘娘的谱,那就太可笑了。
李氏气得倒仰,愤怒之下口不择言:“四娘说了,她要嫁的可不是普通的皇子,广平王日后必是有大造化的。”
虞清嘉眉尖轻轻一动,广平王日后有大造化?虞清嘉不期然想起了虞清雅的身份,她是重生的。
虞清雅想做什么?
115☆、宠妾
虞清嘉手指在茶盖上慢慢打转, 李氏能说出这种话, 显然是虞清雅私底下透露过。更甚者, 虞清雅向李氏许下保证,说广平王日后必然能登上那个位置。
要不然, 李氏一个嫡庶偏见根深蒂固的深宅夫人,不会这样欢欢喜喜地准备亲事。那这就耐人寻味了, 虞清雅原来一门心思想嫁给颍川王,之前为了逃避颍川王的赐婚,虞清雅

甚至不惜给虞老君下毒。为什么现在, 虞清雅改变主意了呢?
虞清嘉脸面上一点都不显, 内心里已经转过好几圈。她不动声色,继续从李氏这里套话:“原先皇后娘娘遣公公过来相看四姐, 四姐对这桩事不冷不热,我还以为四姐不愿意嫁

入帝王家。可是现在看来,四姐并不是不喜欢朱门,那这就怪了, 为什么先前好端端的颍川王妃不做, 反而要给广平王做侧妃呢?”
李氏不屑一顾, 道:“这哪能一样。颍川王非嫡非长,生母只是个不入流的宫婢, 然广平王却是皇后娘娘的亲生儿子, 陛下的嫡长子。若不是广平王现在还没有子嗣,他早就被

皇上立为太子了。十个没有前程的王妃,也比不过一个太子宠妃, 颍川王妃哪能和广平王的女人比。”
虞清嘉意外地挑了挑眉,李氏这逻辑可真是完美无缺,自成一体,想来,虞清雅就是这样和她说的吧。虞清嘉不紧不慢,悠悠说道:“大伯母这话我听不太懂,您说广平王是嫡

长子,只可惜没有儿子才没有被圣上立为太子。那按大伯母的说法,广平王需要的乃是同样的嫡长子,关庶子什么事?”
柳流苏和虞清嘉关系说不上好,可是现在听到这些话,柳流苏真是说不出的解气。李氏一边看不起自己身边的丫鬟侍妾,一边却对女儿能给皇子当妾洋洋得意,真是可笑。
李氏被戳中痛处,嚷道:“这怎么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大伯母是正妻,广平王妃也是正妻。同样的妻,莫非女婿家的就不一样?”
李氏被虞清嘉戳的肺叶子疼,怒道:“你放肆,你这样说话非但对长辈不敬,还不尊皇族。”
“侄女不懂,所以才在请教伯母呀。”虞清嘉笑眯眯地看着李氏,说,“大伯母口口声声说不一样,我还是没听懂,到底哪里不一样呢。”
李氏是真的被虞清嘉气蒙了,也不管现在是什么场合,在场的还有多少外人,一股脑将虞清雅曾经说过的话倒了出来:“广平王妃出了名的体弱,连除夕年宴都支撑不下来,等

她生孩子,那不得等到猴年马月去。皇后娘娘不满她已久,四娘嫁过去后只要能生下儿子,身份地位马上就不一样了。到时候母凭子贵,正妃体弱,四娘名义上是侧妃,但在府

里还不是和正妃一样。”
虞清嘉本来就存了激怒李氏的心思,然而听到这些话她还是被恶心到了。她和广平王妃素昧平生,亲缘上也没有任何联系,但虞清嘉却替广平王妃心寒,瞧瞧,广平王妃这还没

死呢,就有人盯着她的位置了。
虞清嘉实在听不过去,她虽然笑着,可是眼中却透露出阵阵冷意:“我今日真是大开眼界。大伯母推崇女德,向来以长房嫡妻自居,我以为大伯母至少会前后一致,要看不起庶

出就一直看不起庶出。没想到大伯母一辈子看不起妾,等换成自己的女儿,态度竟然完全变了。”
李氏之前无论说的多好听,虞清雅给人当妾都是不争的事实,她嚷嚷的越响亮,其实就越心虚。现在被虞清嘉毫不留情地戳穿,李氏恼羞成怒,脸涨的通红,尖利道:“你现在

指点江山,说的倒是痛快,可是等日后四娘显赫起来,你恐怕连跪着看她的资格都没有。到时候,你可不要后悔今日说的话。”
虞清嘉笑了出来,她放下茶盏,端端正正给李氏行了一礼:“可千万别,妾的亲戚算不得正经亲戚,我以后可不想去广平王府探望四姐。大伯母和四姐务必要让我后悔啊。”
“你…”李氏气得牙痒痒,以前虞老君还在的时候,她仗着老君偏袒,时常对虞清嘉指手画脚。没想到现在老君不在了,李氏这只狐狸没有可借势的“虎”,竟然被怼的回不了

嘴。李氏气不择言,脱口而出:“果然是小妇养的,就是上不了台面,只会逞口舌之能。巧言令色,不依不挠,你这样哪有世家女的样子。”
先前无论说什么虞清嘉都能笑眯眯地怼回去,可是一提到俞氏,她脸上的神色立刻冷下来。虞清嘉彻底收起笑,眼中寒光乍现,锐利得几乎如有实质:“你有什么资格提起我母

亲?先前看在你是长辈的份上,我一直忍你,可是长辈不仁,晚辈如何孝?你一直诋侮我母亲是妾,我多次反驳,你都装作听不到,那现在趁着所有人都在,我最后一次和你说

清楚,论情谊,我阿娘和父亲自小青梅竹马,论时间,外祖母在十岁时就给父亲母亲定下婚约,论名分,我阿娘是二房正妻,夫婿是虞家四郎虞文竣,而大伯母嫁的是虞家大郎

虞文治,你和二房究竟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诋毁我阿娘是妾?”
虞清嘉站起身,她广袖长裙,层层叠叠的裙袂堆积在地上,旖旎又飘然。虞清嘉脸上一丝笑都没有,姿容清冷,说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说这件事,如果大伯母还是记不住,下

一次再说错,那不管当场有什么人,两边有多少丫鬟,我是必然要请祖母出面,让祖母好好教导伯母了。哦对了,差点忘了提醒伯母,你半辈子看不起妾,暗暗挤兑我是庶女,

我阿娘是妾室,可是现在,你的女儿真成了不折不扣的妾呢。以后就算四姐一举得男,母凭子贵,那也是人家广平王妃的儿子,并不是大伯母的外孙了。”
李氏先是气得脸红,后面转青,最后便是死气沉沉的白。她站起来想要反驳,刚张开口,就看到虞清嘉视若无物地穿过她,对着她的背后行礼:“父亲。”
李氏脸色最后一丝血色也彻底腿尽,虞文竣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方才的话也不知听去多少。李氏哆哆嗦嗦转过身,喃喃道:“大郎,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虞文竣脸色黑的吓人,他看着李氏,一字一顿说道:“妾室?阿俞因你受了那么多罪,你竟然用妾室来折辱她?你当着嘉嘉的面就敢这么说,那么当年,你是不是也对阿俞说过

?”
“我没有,大郎你听我解释…”
李氏慌慌张张追上来,试图拉住虞文竣的袖子说话,虞文竣先前在屋里就被虞清雅气的不轻,现在又乍然听到李氏说出这种话,急火攻心,险些站都站不稳。他愤怒地一甩袖子

,将李氏狠狠甩在地上:“滚。”
虞文竣身体晃了晃,丫鬟们惊慌喊“郎主”,虞清嘉也吓了一跳,连忙叫了声“父亲”,伸手想上前扶住他。虞文竣抚额,摆手示意众人不要过来,等眼前勉强能视物后,虞文

竣看也不看,立刻快步朝外走去。
虞清嘉冷冷地朝倒在地上的李氏扫了一眼,一言不发地带着丫鬟,飘然离去。等虞文竣和虞清嘉两人走后,大房的丫鬟才敢蜂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扶李氏起来。柳流苏站在最外

围,她先是朝虞文竣离去的背影望了一眼,随后低头,慢慢琢磨着李氏方才透露出来的话,若有所思。
虞文竣在祖宅接连受刺激,回到家里后,他精神再也撑不住,轰然病倒。
虞文竣这一病缠绵了一个冬天,直到腊月才将将转好。虞二媪也从祖宅搬到近郊的庭院中,她因为儿子过继一事,和婆婆反目成仇,连着和儿子也生分了。她看到虞文竣的病,

好几次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只剩下深深的叹息。
虞文竣这次明显是心病。虞老君病逝,虞清雅执迷不悟,再加上李氏辱及俞氏,多番打击重叠下来,虞文竣积压已久的压力彻底爆发,一病不起。
虞二媪站在虞文竣屋子外,手里拈着佛珠,朝里看了许久,最后还是没有进去,如来时一般静悄悄地离开了。她刚走出回廊,身后传来一阵轻巧的跑步声,一个清润的女声从后

追来:“祖母,留步。”
虞二媪虽然没有回身,但是好歹没继续往前走。虞清嘉追上来,问:“祖母,您既然都来了,为什么不进去看看?”
虞二媪摇头:“他身边有你照顾,衣食住行没什么不放心的,我进去也只能添乱,何必呢。只要知道他在好好养病就够了,我进不进去都没有区别。”
“这怎么能一样。”虞清嘉劝,“父亲虽然不说,其实心里也在挂念祖母呢。”
虞二媪苦笑着摇头:“他已经快十年没有见过我了,即便挂念又能挂念到哪里去?我们名义上是母子,实际感情恐怕还不及他和虞老君。罢了,都是陈年老事,不和你一个小姑

娘讲古,年轻人不该听这些死气沉沉的话。他唯一的贴心人走得早,这些年身边也没有其他人,以后就多辛苦你了。”
感情的事如人饮水,虞清嘉身为晚辈,实在不好指点祖母和父亲的相处模式,只能笑着宽慰虞二媪道:“我知道,我会好生照顾阿父的,祖母尽管放心。”
虞二媪极淡地笑了笑,她将手腕上的佛珠套到虞清嘉手上,说:“你是个好孩子。我这个当祖母的失职,从小也没陪过你,这串佛珠陪了我十来年,在佛珠面前沾了许多香火气

,便留给你护身用吧。”
虞清嘉一听吓了一跳,这样贵重的东西她怎么敢收,虞清嘉连忙从腕子上褪佛珠,却被虞二媪按住。虞二媪说:“这是我这个祖母的心意。我多年礼佛,没什么好给你的,身边

唯有这串珠子最重要,你放心收下就是了。我在佛祖面前侍奉了多年,眼睛不会看错人,你是个好姑娘,以后有的是福气可享,你只管安心在家里住着,不必管那些妖鬼蛇神。

大房那位印堂光亮却后继无力,即便一时得意也不长久,你不必和她多做计较。”
“孙女明白。”虞清嘉应下,虞二媪又交代了几句饮食禁忌,就一个人拄着拐杖,笃笃笃走远了。两边的丫鬟几次想要扶着虞二媪,都被她淡漠地推开。
虞清嘉看着虞二媪清瘦的背影,内心幽幽叹了口气。目送虞二媪走远后,虞清嘉才拥着披风往回廊走,白蓉跟在虞清嘉身侧,低声说:“娘子,白露传话过来,说四小姐的婚期

定了,就在明年春天。白露还说,四小姐似乎私底下联系过广平王。她想延迟婚期,好歹把要给虞老君守孝的话圆回来,可是广平王不允。”
虞清嘉不冷不淡地应了一声,道:“她先前又哭又闹,作态那么久,死活不肯在老君孝期内定亲,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有多孝顺。结果现在,连半年都不到,她就要嫁给另一个

男子。自打自脸,也不知道虞清雅自己羞愧不羞愧。”
白蓉不好评价,她想来想去,还是替自家深深不值:“娘子,那四小姐给虞老君下毒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随着虞清雅神来一笔成了慕容枕的侧妃,虞文竣的调查也只能中止。如果继续查下去,真的查到什么就难办了。先前虞文竣等人暗查时,虞清嘉也顺水推舟在引导局势,若不然

,虞文竣怎么能真的这样巧,正好听到丫鬟指控虞清雅的话。这个计策本来是可以一举解决掉虞清雅的,而且还完全不会把虞清嘉牵扯进来。可惜现在,只能搁置了。
白蓉遗憾,虞清嘉本人倒很平静,她说:“尽人事听天命,何况这是突发情况,谁能猜到虞清雅竟然变成了广平王的妾室。她多行不义,迟早要自取灭亡,我们且看着就好。”
白蓉低头应下,心里生出一阵惭愧。她比虞清嘉大,结果却还不如虞清嘉看得开。虞清嘉说得对,虞清雅已经完全被她们掌握在手中,没必要为争一时长短而坏了长远大计。况

且从公子的角度说,虞清雅成了广平王的侧妃,白露就可以名正言顺出入皇宫和广平王府,这对他们的大计越发有利。白蓉想通后就不再纠结,权当让虞清雅多活几天罢了。
白蓉还在烦虞清雅,而虞清嘉的心思早就飞到另一件事情上去。
虞清雅预知先机,平时生活可能不显,可是一旦应用到军事政局上,其实还挺致命的。而且,这对真正靠实力打战的人极为不利。琅琊王靠奇袭起兵,如果虞清雅将琅琊王的每

一步行动都透露给广平王,这样一来,军事天赋平平的广平王就能牢牢克制住真正的天才,反而换来自己步步高升。这实在很不公平。
虞清嘉想的入神,突然哂然一笑。她暗暗笑自己,她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历史洪流中一粒小小的尘埃,哪有资格去担忧日后的天下霸主呢?琅琊王既然能不满二十就统一南北,

自有其过人之处,她在这里操心什么。
虞清嘉深呼一口气,气息在清晨冰冷的空气中结成白霜。虞清嘉看着廊庑外残余的积雪,突然想到,前日下了雪,狐狸精在做什么呢?
曾经虞清嘉看到雪,会想风花雪月,会想瑞祥兆丰年,会想娘亲的梅花糕,可是如今见到雪,她第一件事便是想,狐狸精呢。
少年时见雪思愁,如今见雪只思卿。
116☆、思君
清晨时分, 丫鬟婆子们大早就起来, 用水将院子里外洗了个遍。院子外面热热闹闹的, 屋里虞清嘉也在丫鬟的簇拥下梳妆。今日除夕,按道理什么都该是喜气洋洋的, 奈何八月

虞老君刚去世,二房众人身上都戴孝, 所以虞清嘉没有换太鲜亮的衣服,而是穿了一身白色的襦裙,浑身上下没有其他颜色, 只有袖口处用浅红色的线勾勒着绣球花。
白芷看到心疼的不得了, 她们家娘子这样漂亮,天生是众人焦点, 却在大过年都不能好好打扮。她暗暗对虞老君翻了个白眼,在首饰盒中又挑了只红宝石发簪插到虞清嘉发间,

确保将贵气都压住后,白芷才肯罢手。
梳妆完毕, 虞清嘉站起身, 满屋人都不由发出一声赞叹。即便要守孝, 今日也毕竟是年节,虞清嘉身上的白裙质地极好, 光华内敛, 虽然不是大红大紫等富贵颜色,可是却自有

一种低调的华贵。都说女要俏一身孝,虞清嘉长相美得过分, 换上白色的衣裙后越发衬得她檀发雪肤,唇红齿白。冬日的清晨光线暗,屋里没有点灯,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浮尘

,虞清嘉站在那里,整个人都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丫鬟们看得几乎失神,银珠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下巴在哪里,她咂了咂嘴,由衷叹道:“我怎么觉得娘子最近变好看了呢。”
白芷嗔了她一眼,佯骂道:“瞧你这话说的,娘子以前不好看吗?”
“那倒不是,娘子以前就很好看,可是现在不一样。奴婢嘴笨,不知道该怎么说,类似于以前看到娘子,奴婢会感叹长得真好,回头再看两眼也就没了。但是现在,奴婢看到娘

子根本移不开视线,看的时间长了脑子会迷幻,甚至忍不住想娘子到底是不是人。”
银珠的话虽粗糙,但意外的贴切,众婢女被她逗得直笑,就连虞清嘉也忍俊不禁。白芷不轻不重拍了银珠一下,说:“也亏我们娘子脾气好,不和你计较,要不然敢说娘子不是

人,看主子不扒你一层皮。”
不过白芷这样说归说,内心里却对虞清嘉十分自豪。虞清嘉这半年长开了许多,下巴变尖,眼睛变润,腰肢也变得更加柔软纤细,显然是少女初成,已经踏入成年女子的界限,

曾经属于孩子的稚气彻底消退。类似于夜明珠上的灰尘被一点点拂去,再无任何东西阻拦在外,明珠顿时散发出灼灼光彩。
白芷骄傲地说道:“幸亏我每日看着娘子,要不然等隔上半年猛得再见,恐怕冲击得心都不会跳了。娘子本来就好看,如今长得更精致,这就叫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气死大房那

些人。”白芷痛快地说了一会,突然感慨:“唉,也不知道日后哪家郎君有这等福气,能将娘子娶回家。”
虞清嘉眉尖微不可见地动了一下,眼中水光微漾。白蓉听到这话,轻笑着说道:“鹿失于野,天下共逐之。娘子这等美人,当然要由一等一的英雄来配。”
眼见这些丫鬟越说越不像话,虞清嘉脸红了,用力嗔了丫鬟们一眼:“还说?时间不早了,我还要给祖母和父亲请安呢。”
丫鬟们哄笑,白蓉也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白蓉也不好说自己如今的心情是娘家人还是婆家人,但是看到虞清嘉的表现,她根本控制不住想微笑。
如今庭院里一半人手都是东宫的人,所以慕容檐离开的悄无声息,后宅里消失了一个人的事情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白芷本来也和慕容檐不熟,唯有银珠念叨过“景桓去哪儿了

”。东宫众人悄悄引导了几日,很快银珠也不再关心了。
慕容檐离开一事,就如一滴水落入湖心,除了最开始震荡出来的涟漪,很快就彻底隐没不见。可是白蓉知道,公子归位一事的影响远不像表面上这样平静。公子还在虞家的时候

,白蓉每次看到这两人互动都忍不住怀疑,公子莫非还有个孪生兄弟?她认识的公子和六娘子面前的公子,真的是一个人吗?白蓉每天都被酸的牙疼,可是等公子走后,白蓉却

有些心疼这一对了。公子回归军中,危机四伏,六娘子留在深闺,虽然安全无虞,却一直兴致不高。白露作为旁观者,每每看到都要揪心。
然而白蓉却始终相信有情人终成眷属——与其说她相信缘分,不如说她相信自家公子。公子喜欢的东西,从来没有落空过。白蓉想着,等仗打完了,公子就能来接六娘子。
白蓉乐观地等着这一天。
虞清嘉先去给虞二媪拜年。等虞老君发丧一事尘埃落地后,虞二媪亲自主持了分家一事。虞老君刚刚入土,尸骨都没有冷透,儿媳就提出分家,这在礼教看来当然是不孝。可是

虞家其他族老们想想当年虞二媪和虞老君闹成什么样子,竟都觉得无可厚非。这对婆媳许久之前就已经决裂,十年来一句话都没说,虞二媪甚至为此搬入佛堂,不问世事。族老

对虞俨虞二媪两夫妻的遭遇暗自叹息,现在虞老君已经死了,虞二媪想分家,那就分吧。
分家最麻烦的就是财产分割,尤其是虞文竣兼祧两房,大房祖产和二房私产界限非常敏感,李氏和其他人眼睛都不错地盯着,可是虞二媪却什么都没要,将佛堂里的佛像蒲垫一

抱,便头也不回地走了。李氏几人警惕成那样,结果呢,人家压根不稀罕。
虞清嘉和虞文竣已经搬到外面,现在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正式分家的名头,虞二媪搬来后,二房和大房彻底两清。虞二媪搬出来后依然闭门不出,潜心礼佛,虞清嘉走到佛堂,

虞二媪正背对着大门,闭眼敲木鱼。虞清嘉停在门口,跪在丫鬟递来的蒲垫上给虞二媪磕头:“孙女给祖母请安,恭祝祖母岁岁平安,福寿康宁。”
虞二媪依然闭着眼,木鱼声规律低沉。她点点头,让丫鬟将放着锦囊的托盘端上来,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话。虞清嘉低低叹了一声,将锦囊交给白芷收着,就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既然虞二媪不愿意理会凡尘,那虞清嘉也不好再打扰她。
随后虞清嘉去给虞文竣拜年,虞文竣养了一个冬天,这几日身体好转很多,可是和夏天比起来还是瘦了不少。他穿着广袖深衣,形容消瘦,越发有神仙风范。
虞文竣看到虞清嘉不自觉露出笑意,相比于虞二媪,虞文竣要热情的多。可是他毕竟久病初愈,虞清嘉陪虞文竣坐了一会,见他露出疲态,就贴心地起身告退了。
从虞文竣屋里出来后,虞清嘉在廊庑中慢慢踱步。她走了一会,不得不承认,即便是除夕,她自己都无处可去。
二房人丁一向萧条,去年时虞文竣被虞老君用侍疾的名义捆在大房,境况比今年还不及,为什么去年她却并不觉得孤单清冷呢?虞清嘉停下脚步,抬头看向檐角的灯笼。灯笼被

雪打湿,色泽深一块浅一块,在风中寂寂摇晃着。
虞清嘉突如其来地想起另一个人,狐狸精现在在哪里呢?今日除夕,他身边有没有人陪他庆祝,陪他过节呢?
.
怀朔的风冷且干,从戈壁呼啸而来,不屑于任何修饰,永远带着荒漠的冷硬和凛冽。北原天黑的早,才酉时就昏昏沉沉的了。几个孩子裹着厚厚的棉衣,在街上跑来跑去,比划

着木剑玩攻城游戏。
街角的灯笼被风吹的左右晃动,撞在门框上噼啪直响,魏小郎脸红扑扑的,不知是被冻得还是跑得。巷子大院里传来一声嘹亮的呼唤声,魏小郎用力抹了把鼻涕,不在意地应了

一声,就拔腿去追自己的伙伴。他转身转的太急,没留意身后的路,一不留心就撞到一个人身上。七八岁的男孩个头虎,远远的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过来,魏小郎“哎呦”了一声

,还没等他刹住动作,脑袋就被一只修长的手按住了。魏小郎愣愣地抬头,先是注意到按在自己脑门上的那只手。
魏小郎家定居北镇,世袭军人,行伍世家。他身边的玩伴也多是如此,家中父兄都是军户,他们这些小孩子从小就舞刀弄枪,练习骑射,连七岁稚儿玩的游戏也是对垒攻城。魏

小郎见惯了武人的手,连他的娘亲都有一双粗糙有力的手,可是他却从没见过这样修长白皙,漂亮的可以当做观赏品的手掌。
然而说它漂亮,这双手却偏偏有着惊人的力量。抵在魏小郎脑门上的手指又白又长,骨节匀称,但是按在魏小郎头上的时候,他费尽全身力气都没法扭一下脖子。魏小郎看着这

双手几乎都呆了,对方见魏小郎不会再往自己身上扑来,便毫不在意地收回了手。
魏小郎视线下意识地跟着对方的手移动,他慢慢抬头,看到一副银色的铠甲,以及一张冷冰冰的,铁面獠牙的面具。
“小男郎,你是谁家的孩子?”
魏小郎听到声音吓了一跳,他转过头,这才发现那位戴面具的男子身边竟然还有一个人。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魏小郎虽然小,可是他也是军户家庭长大的,无论如何都不该

犯这种错误。可是也不能怪魏小郎警惕心下降,实在是方才推住魏小郎的那位年轻郎君太过耀眼。有他在,任何人都没法注意到旁边的东西。
魏小郎虽然小,但是托生长环境的福,他并不怯生,于是也大着嗓门回道:“我是城东魏家的第六子。”
“魏家…原来是魏武诚的儿子。”那个笑眯眯的,看着就很忠厚靠谱的中年大叔对他说,“老魏倒把你养得实诚,虎头虎脑的。天快黑了,你再在外面跑,你娘就要出来打你了

,快回去吃饭吧。”
魏小郎不服气地对常大比了个鬼脸:“她才不会打我呢!今天是除夕,我娘说今天不能说不吉利的话,要不然新的一年都不吉利。”
常大愣了一下,“哎呦”一声:“今儿除夕?原来今天过年?”
那位带着银色面具,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年轻郎君终于应了一声:“是啊,今日三十,明天就是光熹三年了。”
常大用力拍了下自己脑门,大呼小叫:“哎呦,我怎么把这么大的事给忘了。每天和一群糙汉子打交道,我都没注意要过年了。”
常大一边懊恼,一边拍了拍魏小郎脑袋,催促他赶紧回家。魏小郎非常不满地扒开常大粗糙的大手,他往后跑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慕容檐。
两人马上就要走出这条街,魏小郎站在后面,高声问:“你就是新来的那位少将军吗?我听阿父和大兄说过你。”
常大尴尬,魏家是六镇中有名的军户,曾经随着明武帝打柔然,立下不少功勋,只不过后来常山王夺权,朝政被尹轶琨把持,六镇这些世代从军的传统鲜卑家族日渐衰落。魏武

诚在六镇军中小有地位,想来是他私下里和长子讨论朝政的事,结果被魏小郎偷听到了。
魏小郎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只知道怀朔来了一位新的年轻将军,却不知道这对怀朔军镇代表着什么。常大有点尴尬,魏小郎竟然用这种语气和公子喊话,常大正打算打个哈

哈糊弄过去,就瞥到身边人点了下头,波澜不惊地说:“是我。”
是他,从衣冠之地兖州回到北齐起家之地,北疆六镇怀朔的“神秘将军”,慕容檐。
隔着面具声音有些失真,但是常大还是能感觉到,公子并没有生气。常大暗暗称奇,公子如今涵养越发好了。常大一边想着,一边给魏小郎使眼色,打发他回家吃饭。
等魏小郎走后,常大落后一步跟着慕容檐,扼腕道:“我怎么就给忘了呢,我们一群粗人随便些没什么,可是公子出身尊贵,锦衣玉食,年节怎么能这样随便晃过去。我这脑子

真是,竟然一点不记得。我脑子不好使就算了,为什么何先生这种精细人也没提醒?”
“无妨。”慕容檐平静地接话,“是我不让何广说的。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而已,没必要大动干戈。”
反正只有没有虞清嘉,任何日子都没有区别。常大粗神经,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依然大大咧咧地说着军中的事情。两人转过一道街角,眼前豁然开朗,已经进入怀朔镇主街


常大东一头西一头地扯话说,慕容檐不搭话,只是静静听着。突然慕容檐脚步停住,常大愣了一下,一时半会都没反应过来怎么了。很快,身后传来咚咚的跑步声,郑二对着慕

容檐刷地抱拳,然后凑近,低声说:“公子,人接过来了。”
慕容檐一直平静淡漠的眼睛中终于震荡出些许涟漪,耿笛被人从邺城截下,现在,起兵前最后一道准备工序也实现了。
117☆、殿下
耿笛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 但眼睛还是无法视物, 这几天他转了好几个地方, 直到现在眼睛被蒙上,耿笛暗暗猜测, 恐怕这就要到了。
耿笛落到如今的局面,在意料之中, 又完全不在意料之中。至少,他可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在皇帝手下截人。
耿笛从孤身进京时就已经做好准备,他辅佐了慕容家三代君主, 见证了前朝的衰亡, 见证了明武帝废帝自立,也见证了明武帝末年那场宫廷动乱。前太子尚且难免, 何况他一个

外人呢?这大概是任何一个名将都难以摆脱的宿命,青年时抛头颅洒热血,壮年时四处征战,煊煊赫赫, 晚年却难逃飞鸟尽良弓藏的命运。耿笛被急召回京固然有尹轶琨那个小

人的功劳, 但是耿笛知道, 根源还在于当今圣上。耿家在潼关洛阳一代经营太久,皇帝已经起疑了。
但是耿笛自己却问心无愧, 他回绝了军中谋士激进的提议, 将子侄们留在边关,自己只带了寥寥几个亲信回邺都。他回到都城后立刻进宫面圣,慷慨激昂陈述自己的忠心, 提醒

皇帝亲贤臣远小人。最开始这个办法确实有用,耿笛被困在将军府中,虽然行动受制,但好歹衣食无忧,每日还能逗弄半大的孙儿。可是形势越来越紧张,六月时耿笛被捕下狱

,虽然后面在各方故友的奔走下放了出来,但是耿笛明显能感觉到,自己身边多了许多眼睛。
耿笛一举一动都被监视,他没法和外界联络,自然也没办法嘱咐边关的耿家军。后来,耿笛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赵军在边关散布谣言,耿家的子侄们以为耿笛被昏君杀戮

,气愤不已,赵军趁机偷袭潼关。几天后耿家军艰难地夺回了潼关。但是这就像一个引子一样,从潼关开始,边境线其他地方也陆续爆发出规模不等的战乱,整个齐朝陷入动荡

中。
虽然耿家军坚守在前线抗敌,但是皇帝的疑心彻底被点爆了。尹轶琨拼命鼓吹中秋之乱是耿家和赵军里应外合,耿家人早有不轨之心。皇帝本就多疑,听到尹轶琨的说法后杀心

越来越重,即便和耿笛交好的老臣以命担保,皇帝也还是下令,处死耿笛。
耿笛得知这个消息后叹了口气,虽然伤怀,但并不意外,只是有点可惜齐朝的大好基业。他平静赴死,却在最后关头被一队神秘人救下。神秘人不肯透露身份,不肯和他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