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这样得力的丫鬟,虞清嘉随随便便从牙婆子手中买了一个,就被她捡到宝了呢?
虞清雅前世极其不甘心,这一世重生的时间太长,她都要忘了这件事,还是昨天见到了张贤,虞清雅才恍然想起,前世就是这一次,虞清嘉从府外买到了白露。
虞清雅想明白后,立刻风风火火赶来抢人。好在终究是她抢先一步,率先在人群中认出了白露的脸,并且开口买下。白露被点到后,似乎被这样巨大的惊喜吓呆了,木木地跟到
虞清雅身后。虞清雅趾高气扬,故意带着人去虞清嘉面前炫耀:“六妹,真是不巧,姐姐我已经在丫头里挑到了合心的呢。到底是民间女子,除了这一个,我看其他都蠢笨的紧
。哎呀!”
虞清雅仿佛说漏嘴一样,捂住自己的嘴唇,眼睛张大,语气要多浮夸有多浮夸:“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六妹你慢慢挑,总是能挑到好的。”
虞清嘉连个眼神都不想分给她,虞清雅十分得意,走过时对虞清嘉挤眉弄眼:“六妹慢挑,我就先走了。”
白露全程诚惶诚恐地跟在虞清雅身后,一副乡野村姑却一步登天的忐忑模样。白露随着虞清雅一起往外走,经过虞清嘉时,她似乎飞快地朝虞清嘉的方向看了一眼。
等人走远,虞清嘉乜斜慕容檐:“这就你说的,没事?”
“废话真多。”慕容檐伸出手,轻轻弹了下虞清嘉脑门,“耐心点。”
虞清嘉深感自己被慕容檐蒙骗,现在还要被他打,内心十分委屈。不过既然来了,总是要添置人手,供人挑选的年轻丫头们整整齐齐站成两排,安静地任人评看。虞清嘉慢慢穿
过队列,发现其中一个五官周正,衣裳整洁,从进门后就没有四处乱看,自有一股沉稳气度。一众女子中,虞清嘉唯独对这个还称得上满意,于是停在对方身前,问:“你姓甚
名谁,今年多大?”
“奴今年十七,被叔婶发卖,并无姓名。请娘子赐名。”
虞清嘉简单了解了这个女子的来历生平,见没什么疑点,就说:“那你可愿跟着我?”
女子立刻跪下磕头:“奴婢之幸。”
旁边的丫头们都投来羡慕嫉妒的目光,虞家是高平郡有名的世家,能留在虞家做工,跟随的主子还是这样一位和气貌美、正儿八经的虞氏小姐,同行丫头们都觉得她这是飞上了
天。
虞清嘉看到女子衣角的绣花,说:“你衣服上绣了芙蓉,正好我身边的丫鬟都是白字开头,便唤你白蓉吧。”
白蓉叩首,谢恩。
白蓉低眉顺目地走出去,小碎步跟到虞清嘉身后。她站稳后,小幅地抬眼望了望前面这方幕篱。
白蓉想起方才在队列中,白露被虞清雅率先选中时,两人无声地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白蓉和白露,两个人家世、年龄、遭遇都各有不同,她们来自天南海北,在今日之前理
应完全不识。可是实际上,白蓉和白露交换眼神时,配合极为默契。
白蓉想起密令里的吩咐:“你们两人一起进来,若是有变,则一人走,一人留。”
白蓉和白露刚接到这份密信时不明所以,公子这是什么意思?有变是指什么?可是今日,等一切发生时,白蓉恍然大悟,又顺理成章。
原来如此,原来公子早就料到了。白蓉跟在虞清嘉身后,头颅低垂,但是脊背却绷得笔直。这并不是她对新主子不敬,而是因为紧张。
因为活在传说中的少主琅琊王慕容檐,就戴着一方幕篱,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
59☆、归来
白蓉第一次站在距离少主这么近的位置, 她全身紧绷, 紧张得手心发汗。
在白蓉眼中, 慕容檐一直都是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她是孤儿,从小被东宫势力收养, 专门培养来襄助内宅。可是还不等她们这一批长到合适的年岁,前太子就出事了。
经历过明武皇帝末年那一番腥风血雨, 白蓉和其他几个女子也随之迁移,经过重重筛选、试探后,她们终于有资格调到先主嫡幼子, 也就是她如今的新主子琅琊王麾下。她和白
露前段时间接到密信, 让她们以丫鬟的身份,趁机进入虞府中。
军师等人正在着手让自己人慢慢渗透到公子身边, 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何光当然立即应允。白蓉和白露改头换面,各自编造了一个新的身份混入牙婆的队伍中,然后顺理成章
被虞六娘子买走。至于在众多少女中如何确保自己被虞清嘉挑中…这种事情若是还需要人教, 那白蓉也不必继续活着了。
白蓉原本被交代的计划是她们两人混入虞府, 然后一起被虞清嘉挑走, 此后作为护卫和传话人,跟随在公子身边。然而最后结果却出现一些小意外, 虞清雅的动作太快了, 简直
是直接向白露走来,那一瞬间白蓉和白露都差点以为计划败露。好在最后只是虚惊一场,可是白露却被虞清雅要走了, 白露甚至都来不及做出反应。
自然,白露原本也不叫白露,然而像她们这样的人,本来就不该奢望有自己的名字。白露临走时被虞清雅赐名白露,白蓉也被虞清嘉买下,白露白蓉,这就是她们的姓名和身份
。
白蓉对方才的意外猝不及防,可是看公子的表现,以及他信上模棱两可的指令,似乎这样的发展才是他真正的打算。白蓉沉吟片刻,默默压下心中的疑惑,公子和虞家那位四小
姐似乎都有秘密,看样子公子还打算将计就计…不过这些,并不该是她一个奴婢该考虑的事情。
白蓉跟在慕容檐身后,很有些心神惴惴。慕容檐静静走在前面,仿佛白蓉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完全无关的陌生人。虞清嘉对身边的暗流一无所知,她十分忧愁地叹了口气,说:“
怎么办?她又得逞了。”
“你更中意另一个吗?”慕容檐语气十分平静,“既然这样,把另一个要过来就好了。”
无论是白蓉还是白露,在慕容眼中都没有区别,虽然有点麻烦,但只要虞清嘉喜欢,想办法把白露从虞清雅那里要回来就是了。慕容檐将白露安插过去本来另有安排,不过现在
,他想都不想,打点好的计划说推翻就推翻。
除了虞清嘉,其他所有人在慕容檐的眼中都一样,反正都是物件。
虞清嘉被吓了一跳,她飞快地回头看了白蓉一眼,用胳膊肘怼了一下慕容檐:“你说什么呢?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白蓉对此就非常平静了,她跟在后面,低眉顺眼地说:“是奴婢不好,不能达到娘子的要求,请娘子责罚。”
虞清嘉一听越发尴尬了,虞清雅上次抢走了她的账房先生,这次又截走了她的丫鬟,虞清嘉心里怎么能没有气。然而她这样说并不是对白蓉有什么不满,她只是气不过虞清雅难
看的吃相而已。
况且,平心而论,白蓉的表现并不差。这一段路走来,白蓉沉稳大气,进退有度,完全不像是民间卖身的女子,反倒像是特意训练出来的。毫不夸张的说,就是把白蓉送进宫里
当女官也是使得的。这样一个人来给她当丫鬟,虞清嘉本就已经受之有愧,她哪会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当着白蓉的面说另一个人更好呢?
虽然被人截胡,但其实,好像她也不亏。
虞清嘉对白蓉说:“我并非对你不满,只是这其中牵扯了许多缘由,现在不方便和你说。”
白蓉有些讶异,她从小接受到的教育就是服从命令,无论太子妃或未来的王妃想做什么,她只需要乖乖听话就好了。白蓉并没有想到眼前这位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娘子,竟然会专
程来和她解释。
白蓉对虞清嘉生出许多好感来,她愈发恭顺,道:“娘子这话折煞奴也。您千金贵体,想做什么都自有您的道理,并不必和奴婢解释。”
慕容檐瞧了白蓉一眼,对眼前这一幕非常看不惯。虞清嘉时常包容他,于是在慕容檐的价值观里,虞清嘉的耐心都应该属于自己,他完全不能容忍虞清嘉对另外一个人露出和颜
悦色的神情。
慕容檐这下是当真考虑起将白蓉赶出去的打算了,他所有所思,说:“牙婆现在应当还没走远。”
白蓉一听,立刻就要跪下请罪。虞清嘉急了,狠狠瞪了慕容檐一眼:“你还说!”
她冲着慕容檐哼了一声,转身拉住白蓉的手,将人拽到自己这一边,做出泾渭分明的表态来:“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总是说一些很过分的话,你不要记在心上。我们不理他,我
先带着你回去吧。”
白蓉原本只是请罪,现在膝盖一软,险些跪下来请死。公子何等尊贵,她哪里敢记恨公子?而且公子心性狠辣,喜怒无常,也并不是秘密。
白蓉冷汗涔涔,这位虞六娘子竟然敢用这种语气和公子说话,这下恐怕要有麻烦了。然而白蓉提心吊胆地等了片刻,却发现自家公子没有一点发怒的迹象,只是慢慢走近,语气
轻轻缓缓:“还不松手?”
白蓉愣了一下,意识到公子在说什么后,她连忙将手从虞清嘉掌心抽出来,后退两步,恭敬跟在两位主子后面。慕容檐终于觉得眼睛舒服了,他握住虞清嘉的手腕,说:“废话
真多,走吧。”
白蓉呆在原地,良久才反应过来,快步跟上。白蓉缀在以美貌和狠辣著称的琅琊王身后,内心十分不可思议。莫非之前一直是对家势力的人在诋毁公子名声吗?公子分明不是传
闻中狠辣薄情的模样啊…
因为白芷白芨很快就会回来,所以今日虞清嘉并没有多买人手,只是留下了白蓉。现在院里已有白蓉和银珠,再加上原先的白芨白芷,她身边的四个缺便补全了。
白蓉虽然是东宫的人,可是她知道自己既然被虞清嘉买下,以后就要一直跟在虞清嘉身边了。现在公子暂时避在虞家,白蓉暗地里为公子驱使,替公子和军师传递消息,等公子
日后起兵,白蓉的作用失效,便彻底成了虞清嘉的丫鬟。能安安稳稳地待在内宅,显然比一直风里来雨里去好过许多。白蓉很珍惜这个机会,所以给虞清嘉磕头后,她有心在未
来的主子面前露一手,于是端茶送水等事都抢着做,八分完美也要做成十分。
仅仅是一下午,整个二房似乎都被梳理了一遍,里里外外都有条理许多。银珠站在一旁,发现热茶被白蓉换好,桌柜已经擦了两遍,就连灶台也被白蓉打理好了。她无所适从地
站了一会,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完全没有用了。
银珠有些失落,闷闷地去找虞清嘉诉苦:“小姐,白蓉什么都会,做事又好又快,奴婢似乎什么用都没有。”
虞清嘉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你知道就好。”
银珠瘪嘴,越发郁闷。虞清嘉虽然这样对银珠说,可是她自己心里也在嘀咕。白蓉这一批人都是牙婆刚从村里买回来的,不存在学过如何伺候人的情况,那这就更奇了,白蓉的
表现都是天生的不成?这样一个聪明伶俐,无论办事效率还是接人待物都十分出挑的人,正巧被她买到的几率有多大?即便是走狗屎运,也未免太玄乎了。
虞清嘉心有疑虑,暂且按下。日久见人心,她尽可慢慢观察,如果白蓉另有目的,迟早会露馅;如果只是虞清嘉想多了,那显然更好。身边有一个得力能干的丫鬟,这可省心太
多了。
虞老君着急慌忙让虞清嘉补齐人手,果然,没过两天,虞文竣就回来了。
虞文竣三年前去青州赴任,一意孤行,态度决绝,很有些和家族决裂的味道,现在再次回到兖州,这对整个虞家来说都是了不得的大事。虞清嘉急匆匆跑进虞老君的院子,气息
都来不及喘匀,就急忙拉住廊庑上的丫鬟问:“阿父在哪儿?”
“大郎在老君屋里,正和老君说话呢。”
虞清嘉立刻推门进屋,一进门暖香扑面而来,和外界的干冷截然不同。最上首老君对面,一个人宽衫大袖,褒衣博带,正襟危坐。虞老君等人神情都很激动,可是视线中心,那
个被众人念叨了一路的人却从容克制,一副浑不在意的富贵闲人模样。听到进门的声音,他回头朝门口看来,脸上无所谓的表情很快褪下,他又惊又喜,险些就要站起来:“嘉
嘉。”
虞清嘉也哽咽道:“阿父。”
他们父女二人上次分别时猝不及防,他们都以为这只是寻常的一天,在变故发生的瞬间,虞文竣甚至都没和虞清嘉多说几句话。虞文竣眼睁睁看着虞清嘉的马车跑远,心里担忧
到恨不能以身相替,实际上却什么都不能做。后来虞文竣经历了许多惊险,从九月耽搁到岁末,可算见到了女儿。
虞清嘉毫发无伤,并且顺顺当当回到兖州,这大概是虞文竣最欣慰的事。父女相见,两人都激动到说不出话来,虞老君看着眼前这一幕,说不出的刺眼。
虞文竣方才对着所有人都不冷不热,虞老君问一句他答一句,从容悠闲的很,哪有丝毫见到亲人时的激动。虞老君茶不思饭不想地挂念了几个月,现在询问起虞文竣路上遇袭的
细节,虞文竣惜字如金,竟然一句话都懒得多说。若是一直如此也就罢了,可是偏偏见到虞清嘉后,虞文竣一改悠闲风度,嘘寒问暖,恨不得把虞清嘉这段时间的事情全部都问
一遍。
子女都是债,永远都是上往下亲,虞老君明白这个道理,可是虞文竣这样明显的差别对待,还是让虞老君十分不舒服。
即使早就在信中知道父亲没事,但听别人说多少次,都不如自己亲眼看到放心。虞清嘉细细打量虞文竣,发现这几个月来父亲瘦了许多,也黑了一些,行动虽然看着无异,但是
仔细看还能发现些许凝滞。
虞清嘉叹气,她有许多话想问,比如他们路上遇刺到底是怎么回事,再比如虞文竣为什么要隐瞒慕容檐的事。但是现在人太多,显然并不是询问的时机。
虞文竣关切地问虞清嘉:“你这一路可顺利?有没有受伤?”
“并无。”虞清嘉摇头。她说到这里有些汗颜,她确实没有受伤,反而是慕容檐解决追兵时带了伤,之后又要认路又要安排行程,基本撑起了一路上所有的脑力活…和体力活。
虞清嘉这样一想,发现她好像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她下午时竟然还在嘲笑银珠,其实,她自己也没好多少吧…
虞文竣听到虞清嘉的话放心许多,幸好公子看在他的颜面上,对嘉嘉多有提携。虞文竣想到这里十分感动,因为一些无可奈何的原因,他不得不让公子以女子的名义住在后院。
虞文竣为此担忧了许久,慕容檐最恨别人说他的容貌,可是现在却要以女子的身份示人,虞文竣生怕慕容檐因此对虞家产生什么偏见乃至厌恶。
好在一切只是虞文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公子并非这种小肚鸡肠的人,就连虞清嘉之前那样冒犯他,公子依然愿意看着他这个臣子的面子上照顾嘉嘉。可见江山易改本性难
移这话未必全对,公子就是最好的例子。
虞文竣十分欣慰,油然生出一股使命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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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春运滞留人口虞文竣终于通网了。
60☆、飞醋
虞文竣没想到自己在慕容檐这里竟然这样受重视, 他油然生出一股使命感来。虞文竣继续问:“当日事发突然, 白芷白芨两个婢女都在马车外面, 没能跟在你身边伺候。你从小
让她们服侍惯了,这段时间她们不在身边, 你有没有不适应?”·
李氏的眉毛不自觉一动,就连虞老君也看向虞清嘉。顶着众多视线, 虞清嘉睫毛朝下敛着,说:“一切都好,父亲多虑了。”
见虞清嘉没有对虞文竣说起侍疾等事, 虞老君和虞清雅都微不可察地松口气。虞老君不满虞文竣自进来后一直和虞清嘉说话, 她加重语气,打断了他们二人的谈话:“大郎刚刚
回来, 他一路舟车劳顿,恐怕都没怎么好好休息。有什么话,等以后再说吧。”
虞文竣听到这话皱眉,即便再累, 还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然而当着这么人的面, 许多话虞文竣不好细问, 打算等稍后回院,他再仔细询问虞清嘉路上的细节。虞文竣对虞清
嘉点点头, 说:“为父一会儿还要去拜见各位长辈, 你先回屋等着吧。”
虞清嘉乖巧应下,从虞老君这里告退。虞文竣阔别三年,现在才第一次回到虞家, 少不得要去虞俨兄弟二人灵前上柱香。这样一来一回,恐怕耽误的时间不会短。
虞清嘉回到自己屋子,许久都坐立不安,忍不住往外看。银珠看到后,说道:“小姐您别看了,若是郎主回来,外边肯定有动静的。”
白蓉跪在塌侧,给虞清嘉换了杯新茶,她也搭腔说:“娘子不要心急,现在才过去一炷香的时间,郎主去祠堂不会这么快的。您若是等的不耐烦,不如弹琴解解闷?”
虞清嘉摇头:“现在心浮气躁,哪里能弹琴。”说话的功夫虞清嘉又忍不住朝外看了一眼,门外确实没有任何动静,她略有些失望,说:“算了,我写字静静心吧。”
白蓉取出笔墨,虞清嘉写了两行,还是没法投入。她拨弄着旁边的棋子,问:“狐…景桓呢?”
“正在后面看书。”
虞清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不再习惯一个人呆着。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俞氏去世的早,二房只有她一个孩子,虞清嘉从小到大无论做什么都是一个人。她本来已经
习惯这种孤单,可是自从今年四月虞文竣将慕容檐带回来,空荡荡的院子里突然多了另一个同龄人。在广陵郡时虞清嘉被迫和慕容檐一起上课,后来山路遇袭,也是他们两人脱
离大部队独自赶路,等回到兖州,虞清嘉举目无依,因为童年和梦里的事情,她对虞家祖宅充满了防备,她下意识地依赖唯一熟识的慕容檐。这样算来,从四月到现在,虞清嘉
大半的时间都和慕容檐一起待着。习惯了有人陪伴,再让她回到曾经孤零零的状态,虞清嘉已经不适应了。
虞清嘉自然而然地站起来,飞快地将棋子放到棋盒中,语气轻快:“既然他在,那我去找他下棋吧。”
白蓉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意外了一下,她委婉道:“娘子,景桓主子正在看书,贸然打扰似乎不妥。”
“有什么不妥。”虞清嘉不以为意,说,“抱着棋盘,走吧。”
白蓉很想提醒虞清嘉,公子疏离淡薄,对病危的祖父明武帝都是不冷不淡的,谈何搭理别人。曾经有女子想和慕容檐搭话,结果他看都不看,径直走过。那还是慕容檐闲暇的时
候呢,现在慕容檐有正事在身,虞清嘉抱着东西去打搅他,恐怕会吃闭门羹。
白蓉不忍心看到虞清嘉被公子关在门外闹个没脸,小娘子毕竟脸皮薄。可是虞清嘉想到要去和慕容檐说话,脚步轻快,一转眼就跑没影了,白蓉跟在后面,还没来得及劝就看不
到人了。
白蓉叹息,只能跟着虞清嘉往后走。她已经准备好安慰虞清嘉,可是虞清嘉穿过后门,门都没敲,竟然直接推门而入。
白蓉愕然地张大嘴。她刚来虞清嘉身边没多久,虽然办事精明,但在二房还算个新人。她前几天见虞清嘉对公子说话非常随意,甚至都说得上不恭敬,那时白蓉以为公子看的是
虞文竣的颜面,再加上虞清嘉在身份上确实是嫡女,言语上趾高气扬一点无可指摘,故而公子才没有追究。但是,随意出入公子的领域,即便是虞文竣的女儿,也没有这没大的
面子吧?
白蓉七上八下地抱着棋盘进来,她看到虞清嘉竟毫无避讳,直接蹬蹬蹬跑到慕容檐身边。慕容檐果然正在看书,虞清嘉如蝴蝶般停在慕容檐身边,随着她的动作,她浅红色的间
色裙被风带起,又慢悠悠落下,从塌上逶迤而下,堆叠在地面上。塌上空间本来就有限,现在有了虞清嘉,小塌上几乎堆不下他们二人的衣摆。
虞清嘉伸手拽了拽慕容檐的衣袖,说:“天都要黑了,别看了,陪我下棋吧。”
慕容檐似乎正看到要紧的地方,并没有理会身边的干扰源。虞清嘉见慕容檐不说话,干脆身体又朝慕容檐的方向倾了倾,直接伸手去遮书上的字:“别看了,我人都在这里了,
你再看书多没意思。”
白蓉冷汗涔涔,即便她是东宫的人,也不得不摸着良心说一句,他们小公子的脾气不太好,尤其厌恶别人干涉他的决定。若是有人在他看书的时候过来烦他,那简直是找死。她
连忙想着圆场的话,还没等她组织好语言,就看到慕容檐抬头,似乎很无奈地看了虞清嘉一眼,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将那只纤细白嫩的手从书页上移开:“别闹。”
小孩子都不能惯着,要不然一旦他知道哭闹有用,以后就会越来越得寸进尺。虞清嘉也是如此,其实她本来不是骄纵任性的性子,可是不知为何,面对慕容檐时,她就极为不依
不挠。
虞清嘉伸出一只手,在慕容眼前摆来摆去。慕容檐握住一只,她就换成另一只手去捣乱,等两只手都被困住后,她挣扎无果,突然瘪了嘴,眼睛水汪汪地说:“家里只有我一个
人,都没人陪我说话。要是我娘多给我生出一个弟弟或者妹妹就好了,不至于连下棋都找不到人。”
慕容檐心说和我装可怜有什么用,他面不改色地看书,片刻后,叹了口气,放下书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虞清嘉立刻转忧为笑,她手脚利索地将他的书卷起,胡乱堆到一边,然后对白蓉摆摆手,说:“把棋盘搬过来吧。”
白蓉心都是哆嗦的,敢替公子做主,不要命了么。可是慕容檐虽然神情冷淡,但并没有说什么。就连虞清嘉胡乱将他的书卷起,慕容檐也只是轻轻瞥了一眼。
白蓉再一次怀疑,之前那么多年,一定是政敌居心叵测,在诋毁公子的声誉吧?白蓉试探性地将棋盘放好,然后安静地退到一边。
虞清嘉搬过来的棋并不是围棋,而是七国棋。棋子包括周一颗,齐楚燕韩赵魏秦各十七颗,代表周的棋子为黄色居中,其余七国各有一种颜色,摆在四周。走棋时七国次序而走
,一旦落子不得复还,当所剩棋子数目不足十颗,或者将被擒后此国亡国,不得继续逐鹿中原。
慕容檐选了秦,另选两国连横。七国棋玩乐的性质更多,而合纵连横又催生出许多种可能,所以无论在士族还是女眷间都深受欢迎。虞清嘉一边推动着五颜六色的棋子,一边和
慕容檐闲话:“你刚才在看什么,怎么看的那样认真?”
“华阳国志。”
华阳国志,虞清嘉将这四个字默默念了一遍,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巴蜀汉中等地的地形。”
虞清嘉光听名字的时候就觉得有点复杂,现在听到慕容檐解释,她就越发迷惑了:“我们在江北,你了解巴蜀之地做什么?即便调官,也不会被调到南朝的地界上去啊。”
白蓉听到这话有点紧张,而慕容檐看着十分随意地,说:“为以后准备着而已。可能永远用不到,但万一需要时,多了解些就多些胜算。”
这下白蓉更紧张了,其实这话随便岔一句就糊弄过去了,公子为什么说了实话?白蓉脸色紧绷,眼睛不由自主地飘向虞清嘉的方向。虞清嘉朱唇微启,看着似乎愣了愣,随后脸
上渐渐正经起来:“你莫非…”
莫非什么?白蓉心绷得死紧,任她想破头也猜不到有朝一日面临身份危机,竟然是公子自己说出来的。莫非虞清嘉根据蛛丝马迹,猜出了公子真实的身份?
虞清嘉神情严肃,问:“你提前了解南朝地形,莫非打算降南朝?”
屋里的气氛凝滞了一瞬间,白蓉默默地看着虞清嘉,慕容檐脸色冷淡,看不出想法。虞清嘉被这样的目光看的有点发虚,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问:“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真的不能怪虞清嘉往这个方面想,慕容檐说他的父亲是冀州将领,但是家业被叔叔霸占。慕容檐身负家仇,现在还在查看南方的地形,无论怎么看,这都是慕容檐打算孤注一掷
和叔父争权,一旦失败,他就带着人渡江投奔南朝。
虞清嘉心说你可不能干这种傻事,日后统一天下的人乃是北朝齐琅琊王,这个时候投奔南朝,这不是存心给自己找不痛快吗。等日后琅琊王收复建康,他对前朝降将能有好脸色
吗?虞清嘉越想越担忧,于是一脸严肃地握住慕容檐手臂,真诚地劝道:“你千万不能做这种傻事,虽然南朝现在占地比我朝大,政治更清明,皇族也比慕容家靠谱,可是你也
不能因此而产生南渡投降的念头。”
慕容檐语气淡淡:“你多虑了。”
“你不要不当回事,我是当真这样想,所以才认真劝你。”
白蓉听到虞清嘉说南朝的底盘比齐国大的时候就想擦汗,等后面听到虞清嘉挤兑皇族,似乎对慕容家颇有微词,白蓉头上的汗都要结成冰了。
虞清嘉发自肺腑地劝告,发现慕容檐没有当回事,反而开始收拾棋盘上的棋子。她吃了一惊,连忙压住慕容檐的手:“你干什么?棋子一旦落下,不能悔棋。”
“谁悔棋了?”慕容檐用眼睛朝虞清嘉的方向稍稍示意,“我已经赢了。”
“什么?”虞清嘉不可置信,连忙低头看自己的棋,发现果然另外两个将都被吃了。
她瞠目结舌,又觉得十分不甘心。虞清嘉看着慕容檐悠哉悠哉地将自己的棋子归拢在螺漆木盒里,她心中不服,斩钉截铁道:“一定是因为兆头不好才输了,这次我要用秦。”
片刻过后,虞清嘉撑着下巴,良久未动。慕容檐幽幽反问:“还剩一次落子的机会,想出来了吗?”
自然,虞清嘉是没法用一颗棋子而挽回败局的。
虞清嘉不情不愿地,用手指将棋子一颗一颗划拉回来。她抬起头幽怨地控诉:“你为什么都不让我?”
慕容檐轻轻笑了一声:“我为什么要让你?”
毕竟南朝比齐国土地更大,兵马更强壮,君主也更贤明。
61☆、下棋
两局过后, 天色渐暗, 屋里已经必须上灯了。虞清嘉跪坐在榻上, 哗啦啦拨动着漆盒,将里面赤色的棋子挑出来。银珠从外面快步走进来, 站在门口,不敢抬头, 低声说:“小
姐,刚才大房来人传话,说郎主今日不回来了。”
虞清嘉脸上的笑一下子就冷淡下来。
其实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意外, 虞老君一心想要延续香火, 而二房却正妻已逝,有虞老君偏帮, 虞文竣回来后第一晚留在大房,实在是完全可以预料的事情。
虞清嘉并不是猜不到,只是之前虞文竣答应了她,虞清嘉兴冲冲在家里等了许久, 最后却突然被告知, 虞文竣不回来了。
任谁都无法接受这种落差。
银珠传话之后, 不敢多待,静悄悄退出去了。她想起方才大房过来传话的那个丫头趾高气扬的神情, 内心也气得不轻。
几天的功夫, 已经足够白蓉将虞家的情况摸个通透。她也替虞清嘉叹息,家里人丁凋落,母亲早逝, 父亲也成了半个父亲,偏偏又生活在这样一个大家族中,虞清嘉的处境岂是
一个难字能说明白的。然而除了心疼,白蓉也无法做出更多,一来这毕竟是别人家的家事,没有外人插手的道理,二来,虞文竣被另一边牵绊住,他们院里常年冷落,其实对慕
容檐更好。
白蓉将灯火挑亮,默默退下。虞清嘉抿着嘴,许久未说话,屋里只能听到落子的声音。过了一会,虞清嘉眼睛盯着棋盘,低声说:“他明明答应我了。”
慕容檐放棋的速度依然那样不紧不慢:“这是他的错,他失信了。”
虽然这样说,但其实慕容檐内心毫无波动,甚至巴不得虞文竣以后都住在大房,不要再回来了。毕竟虞文竣回来,他们少不得要一起用饭,之后虞清嘉和虞文竣说话,又要耗费
出多时间。
要知道,这些时间都是慕容檐的所有物,即便虞文竣是虞清嘉的身生父亲,在慕容檐这里也是外人。
若是换成别人,现在一定会说虞文竣也有不得已之处,虞清嘉作女儿的要多体谅。即便是俞氏还在的时候,她们母女一次又一次遇到这种事,一次又一次等待成空,俞氏心里酸
楚,也会笑着对虞清嘉说,你父亲同样不容易,不可以对虞文竣有怨,只要回去睡一觉,等虞清嘉醒来,阿父就回来了。
这大概是第一次,虞清嘉没有听到任何宽慰劝告的话,慕容檐一开口就承认了虞文竣的失职。没人安慰还好,现在有人站在她这边,虞清嘉眼睛眨了眨,睫毛立刻湿了。
慕容檐几乎是同时察觉到虞清嘉的不对劲。他手指动了动,最后轻轻抚上虞清嘉的眼睛,替她将眼泪擦干:“他性情周正,品性正直,所以他会被人要挟,甚至不得不为此妥协
。你日后若是同样嫁给一个正直善良、孝顺负责的人,他对外人肝胆相照,那他对你,恐怕就免不了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失信了。”
虞清嘉撇嘴,感到不服气:“我以后挑夫君,才不会挑这样复杂的家庭。”
慕容檐笑了,他指腹在虞清嘉脸颊流连片刻,说:“即便是再简单的家庭,父母叔伯,兄弟姐妹总该是有的吧?你看,一个善良的人要孝顺父母,要团结兄弟,要处理家宅矛盾
,还要替出嫁的姐姐妹妹撑腰。这么多重顾忌筛选下来,你说他还有多少心思放在你身上?”
慕容檐这话无疑戳中了虞清嘉的心病,她的父亲对同僚对好友一片赤诚,对长辈彬彬有礼,即便是交恶的人,他也只是敬而远之,从不口出恶言。虞文竣是一个正义的人,俞氏
因此倾心,可是虞老君和李氏同样拿这一点来要挟他。虞文竣道德约束感强烈,虞老君就是靠这一点哭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哭她时日不多,不能看到香火有继,日后没
有脸面见祖宗。
这样一来,即便虞文竣有心,也无法顾全俞氏和虞清嘉母女。
见虞清嘉不说话,慕容檐轻轻笑了笑。其实他知道自己的话根本站不住脚,一个对父母亲人都不好的人,更大的概率会对妻子更加恶劣。挑选夫婿时选择正直、善良的人,绝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