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她早有准备,天罗较上次偷袭时离她远了许多,因此路然真得以快箭连发,东击西射,射破一个个点,游移于罗网之间。但她腰间受伤,飞行时极是疼痛,移动的精确度也差了许多,纵然箭法精准,还是险情环生。有时天罗杀手猛然已从她身侧近处探出身来,刀从身边毫厘间擦过,而每一次急转躲避,路然真的腰间剧痛就增一分,她很清楚,她已是无力飞出若苦城了。
而贺旗在下面看时,只见路然真向空空夜中左右开弓,那夜中竟就有人栽落下来,不由看得呆了。再看路然真空中纵转,身时如弓,时如燕,化出无穷美丽高难度的造型,他哪知道路然真为闪躲暗中飞来划过的重重刀丝恨不得能把自己折叠成三层,就差在下面大声喊一个“好”字!突然想到那不是空中舞蹈,而是生死相搏,忙冲向楼内,向楼顶奔去。
路然真危急之际,只见楼顶瓦片飞溅,贺旗大吼一声冲了出来。路然真还不及喊声“等等”,贺旗就一头撞进了网里。
若是罗网此时收紧,贺旗早已粉碎。只是天罗全心对付路然真,不想他这时撞了进来,一时还未及反应如何处置,路然真早数箭连出,射破因为贺旗撞入而现出的罗网,纵身穿下,跟着落下的贺旗一起从屋顶破洞直落一楼大厅。
大厅中似乎没有天罗的存在,但路然真知道时机稍逝,天罗又会立即把全楼封住并游进来。所以她脚不敢停,飞身向窗外撞去,眼见窗在前方,就要逃出生天,人却重重一声摔在地上。
路然真回头无奈地幽幽道:“老兄你又要干吗?”
贺旗倒在地上拧住她的双脚:“来将通名!”
“被你气死了啦!”路然真捶着地大哭起来。
……
当火光从各处涌来,离国军冲进楼中,只见贺旗还怔怔地站着,看着天空中飘起的一根白羽出神。
天罗,退到了城市的某处黑暗角落,伺机再次张开大网。
第三章 朔雪起 八
南羽族王宫。
“一定是内部有人泄露了我们的行踪,不然天罗不可能事先埋伏在那儿。”路然真委屈地抚着身上的绷带,觉得自己可怜得像一个大白粽子。
“你的行踪只可能有三个人知道:我、向异翅和你自己。”羽王申祈不动声色。
“我明白该怎么做了!”路然真转身而出,面色冷酷。
申祈看着路然真的背影,嘴边泛出冷笑。
左翼扎营的森林。
“向异翅,自从风凌雪受伤后,你的左翼就再也不见行动了。”路然真一边生气地扯着挂在树根上的绷带一边说。
“这不正是你们想看到的么?”向异翅吹动着手中的草叶,舒服地坐在一块大石上。
“羽王的旨我已经拿到了,他令我们全力剿灭天罗。”路然真裹紧了披在身上的黑披风,森林的晚风中站在向异翅的身边总是让人觉得寒冷。
“天罗……打败他们不难,可你们非要选敌人最希望看到的那一种么。”向异翅叹了一声。
十日后,鹤雪团左右二翼齐齐出动,全力向天罗复仇。他们攻进了天罗的一处隐秘山洞,那里遍布着难以辨清的网,但鹤雪团射出灌了油的火箭,火光沿经纬展开着,追逐着无处遁形的天罗杀手。
路然真的箭尖顶在了天罗六的喉上。
“现在你知道和鹤雪团作对的结果了。”
“虽然我们长得都很像,可是你还是会看出,我是天罗六,不是天罗一。”
“没有区别,我们会每月随时抽一个数杀掉。”
“冤有头债有主,雇我们杀你的是向……”
箭把那个名字永远地钉在了他的喉咙口。
向异翅看向路然真:“你不想听到那个名字是么?”
“该知道的我已经都知道了。”路然真咬牙道,“没有想到,有人为了排除异已,居然这么狠心。”
向异翅叹了一声:“你为什么不让他说出那个名字呢?你现在一定认为是我。”
“既然你已经把话说破了。”路然真猛一扬手,鹤雪左右两翼之间顿时箭拔弩张。
路然真的箭指向向异翅:“羽王密旨在此:向异翅图谋叛逆,联通外敌,特令授鹤雪右翼领路然真就地诛杀之。”
左翼忠于向异翅的鹤雪士全望向他,等待着他的命令。可向异翅却摆了摆手:“你们放下弓箭,如果火拼,就正中了某人的计了。”
“向异翅,算你还爱惜部属,那么就伏诛吧。”路然真将箭顶住了向异翅的咽喉,却久久不发。
向异翅微笑道:“我料你下不去手杀我。你真的相信是我想杀你?”
路然真叹道:“我真想不到,也不愿相信当年那个向异翅会变成今天这样。七年前你扬出翼来,羽国陷于血与火之中。从此之后再没人见你凝出过翅膀。今天,你为什么不再次扬出你的翼呢?”
此时,无数难以看见的细丝正在从四面轻缓地飘过来,围向他们……
忽然一鹤雪士发出惊叫,他的手臂被不知何处飘来的轻丝缠住,他一挣时,那丝竟是极锋利,扬起来的只是半只手臂,前臂已被截去。他负痛疾纵了出去,却忽然撞在了那看不见的网上,血花飞溅,躯体穿过网间,变成了无数碎块。
路然真吓得尖叫起来。而此时,惨叫声正在四周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
第三章 朔雪起 九
“紧急……”一羽士带伤急急飞来,一头坠入鹤雪总营,在地上滑出几丈,涂出一道血痕,“向统领与右翼领路然真被天罗伏击了!”
风凌雪急立而起,抓起弓向前奔去,可刚跑了几步,背部一阵剧痛,她才想起,自己的伤已经容不得自己凝翼飞行了。若是强行凝出翅来,今后就可能终生残疾,再也不能飞行了。
这时其他鹤雪士们已经冲天而起,一双双光华四溢的翅膀从他们的背后喷出,呼地绽开,漫天闪耀,场景奇丽。
风凌雪却只有怔怔地在下面望着,她本该是傲于风之端的那个人。
此时的天罗洞窟中,混战正在进行。鹤雪士洒出的火油将漫天的丝网燃着,使它们可以被看清。空中道道火蛇纵横穿梭,鹤雪士们就在这无数火痕间穿越飞舞,将箭射向丝网的源头,那些黑暗的洞口。
路然真和向异翅抵背而立,用弓背弹开飞射而来的刀丝,银弓与钢刃相撞时,铿铿鸣响。
“现在你还觉得是我想除掉你么?”向异翅苦笑着。
“要让我知道是谁谋划了这一切,一定……”路然真话还未完,忽数根刀丝射向她持弓的手,路然真将腕一翻,那几根刀丝和弓背绕在了一起,瞬时收紧,将路然真的弓拉飞出去。路然真疾纵而出,空中旋身,闪过数重火网,左手重抓住弓背,右手飞弹间,三道箭芒顺刀丝飞出,将远端持丝之人射倒。
可就在此时,足上忽如有物轻拂,路然真心道不好。右脚已被刀丝缠住。此时弓背上还缠着两根刀丝,若是她用力挣甩,右足就要立时被截去了,不得已手一松,弃了弓,由着右足上丝的扯向而去。那根丝径直将她拖向一重刀网。路然真在手中凝出羽刃,击断那刀丝,可罗网仍扑面而来,她极力扑翼向后飞出。可背后又是一层网至。路然真纵身向上,空中又有三重网盖了下来。再往下看,地面也腾起数重网来。
“九重天罗的杀阵么?”路然真心中一凉,若是被九重天罗所困,还从来没有人能逃脱过。这九重网阵极难控制,每个布点都需要极精心的运筹与丝毫不差的配合,非得众多经过十数年联手苦练的高手一齐使用,所以几十年间能出现一次已是难得。这次为了对付鹤雪,天罗果然是倾其所有了。
她将眼一闭,想:“可怜我如此美躯,被这九重网一起交错滤下来,要化做几万片,连个整指甲也剩不下了。下辈子还是不要做羽人,做个河络,包在笨甲之中,虽然难看,可天罗拿我没办法。”
忽然一个声音道:“路然真,颐位上角五度六,纵一。”
那语速是极快的,却是鹤雪中阵位呼应的术语,路然真顾不得多想,按那指示疾跃而出,一睁眼时却见刀网就在眼前,心道:“谁胡说害我?”
却突然一箭飞至,射在结点上,那刀网顿时迸开一个口子,路然真刹不住身子,正好从那破口中冲出。那声音又道:“转歧位西九度十一,移六。”
路然真一看,又是要她向着网子撞去,把心一横,依言而去。眼见一箭从网上划过,却没有射中网结所在,路然真心道:“完了,这回被害死了。”
说时迟那时快,她已经一头撞入网中,刀丝蒙面,但那网却在那一瞬松了,刀丝全散了下来。远处一声闷哼,一个身影倒撞地面而去,原来那一箭射死了远处持网之人。
路然真摔落地上,甩开网丝跳起来大骂:“风凌雪,本姑娘要是破了相,看我不掐死你。”恨不得立时找了镜子来看脸上有没有划伤。
可这“风凌雪”三个字一喊出来,洞中双方都震动了。
风凌雪就停在那里,她的背后扬着纯白羽翼,手中持着傲雪银弓。她的身后,那赤红的火线纷纷飘落,她所过之处,应箭风而断。
鹤雪士们齐声欢呼。向异翅转过头,却面色沉重。
“她终于来了,”那黑暗中的声音说,“不枉我们……布下……九重天罗。”
突然许多声音尖厉地大笑了起来。http://www.qxtxt.com/
满洞窟中所有的刀丝火网一齐扑向风凌雪,像漫天的光芒突然被一个点所吸去。
所有的人都在注视着这个女子,看她将如何穿破重霄。
风凌雪低头,足尖轻轻一点,轻盈的身体便轻弹上了天空,纯白羽翼在她身后伸展到极致,突然迸发出银色的光辉,这也许是她生命的最后一刻、最美一刻,一瞬后,她就将化做无数血珠,飞洒在尘烟中。
风凌雪的箭发了。
第一支箭,射断了各相距数尺却有一点在同一直线上的三根刀丝。
这惟一的一个点,居然被她找到。黑暗中,行丝的天罗齐齐惊叹。
但这只是破开了第一个口子。风凌雪身子前倾,已经从这丝断处穿出。
第二支箭,射向了黑暗中的一个洞口。洞中一位布丝天罗惨叫一声,左眼已盲,他双手所控的九根丝线松弛了下来。
风凌雪收翼,随那飘落的丝线一直坠下,几重刀网从她的头顶掠过,她高扬起的发丝有几根被切断了,在空中轻轻飘下时,被密布的刀丝再分为数段。
第三支箭,射向了地面,箭直没入土,将一块石头射得翻跳起来,正好被卷来的刀丝压在箭杆上。刀网被这一阻,整个网都变了形状,偏移了毫分,风凌雪就从这分毫间掠过。
她空中倒翻,颠转身体射出第四支箭,射中北面洞壁上天罗十九。一屈膝,刀丝在她足尖绷紧的一刹划过她的鞋面,第五支箭,射破正上方系在洞顶的丝端,又一面罗网松开了。
空中旋身间弦上又搭上三支箭,分射三处网结。三声脆响,绷紧的钢网应声而破。
所有的天罗都手中冒汗,难道真有人能冲破九重霄阵?
第九支箭,第十支箭……第十九支箭。
空中本来绷紧的道道火线现在卷绕了起来,勾出绚丽的曲线,仿佛风凌雪所飞至的地方,所有的凶杀风痕都成了绕指柔音,曲卷退避开去。
似乎奇迹就要发生,击破九重天罗的神话就要出现。
但背后突来的剧痛紧紧抓住了风凌雪,她强行凝羽而来,此时又极速地翻飞,伤口终于迸开。人们看见少女惨叫一声,背后的银色羽翼迸碎成无数银芒!那一瞬后,女孩仿佛失去了所有力量与神采,像一片无助的叶子,衣裙飘扬,随千万银色光点一齐飘落。
刀网又疾扑了上去。
这时,风凌雪在空中发出了她的最后一支箭。
这支箭没有射中刀丝,也没有一个布丝的天罗被射中。
它——射空了。
箭没入了土中,静立着再也不会疾掠过天际了。一旦她到达了她的终点,所有的凌厉飞扬都像从来不曾存在过。
只有向异翅神色怆然。
他看见自己身边,一根极细刀丝正无力地飘落下去,它被射断了。风凌雪用最后的一支箭来保卫他。
风凌雪射完了她的箭,将弓甩了出去,她再也不需要它了。她借着身子最后的惯性,旋舞着身体,在罗网间穿行。
第一根刀丝撞上了她,她的肩头迸出血来。
第二根刀丝,女孩的小腿皮肉被截去了一块。
第三根刀丝勒在女孩腰间,她惨叫着被拉旋了身体,血花飞绽在空中,与银色零羽一起飘飞。
第四根刀丝割在了风凌雪的右手上,曾神射无双的手指骨断筋折。
第五根刀丝……
这一切全发生在瞬间,没有鹤雪士再忍心注视下去,他们全闭上了眼睛,哪怕这时刀丝缠向自己。但是没有,因为天罗们也全闭上了眼睛,他们也不想看到这么美丽的东西一点点碎去。
但当他们再睁开眼时,全都惊呆了。
空中,出现了一双纯黑的羽翼,黑得仿佛吸收去一切光芒。
第三章 朔雪起 十
向异翅七年没有再凝出过羽翼了,传说他的羽翼将意味着大难的降临。
但他一旦凝出翼来,就没有力量能将他阻挡,赤红火焰在他的黑翼边缘翻卷着,刀丝如吹枯拉朽一般在这翼风下崩断了,他抱着风凌雪满是鲜血的身躯,冲向洞口的光芒。
路然真和鹤雪士也跟着一拥而出。
洞中瞬间安静了,只剩下残丝飘荡。
一些黑影从暗中滑了出来。
“暗月之翼,又出现了……这次灾难将降临到大地的何处?”
羽国的宫殿中,羽王申祈也正听着密报。
“天罗失败了么?真是不能指望他们啊……向异翅终于又凝出了黑翼……难道羽族的灾难又要再一次来临了?”
他低吟着,突然大喊:“向异翅一定不能再留了,现在就去杀了他,他在哪儿?”
“他把风凌雪放回营后,就展翅飞走了。”殿中只有一个冷清的影子,路然真垂头站在那里,神色茫然。
她现在终于是鹤雪第一人了,但她却并不高兴。
阳光下,风凌雪静静地坐着。阳光晒得她背上很痒,她略一动,最后的残翼上又有几片羽毛落了下来。
她本雪白的翼已枯黄,羽毛如秋天的叶不断地脱落着,再不多久,她的翼就会像那些飞翔夜后平凡的羽人一样,完全地脱落了。羽人的翼是精神力所结,落后便融消不留痕迹,虽然风凌雪几乎用尽了生命的精华来维持它,可羽还是一片片地落下了。这之后,新的羽翼再也不会凝出,那时,她将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再也不是传说中令人胆寒的银翼杀手风凌雪了。
风凌雪安静地拨弄着草茎,阳光晒在她的右耳暖烘烘的。她不知道那时候她将如何生活,也许翅膀脱落之日,就是她生命结束之时。现在,她只想静静地等待这一刻的来临。
“只有暗月能陪伴着明月共舞,但是,暗月是永远不可能接近明月的……”
“永远没有例外么?”
“没有,只有千年一度,双月会有一次离得最近的时刻,那时它们只相隔不过数里,似乎你在这边振翅一飞,就能落到她身边去……但是,那却是永远不可能的。”
“永远么……”
夜风中的山巅上,向异翅看着地上最后一片正如雪片般消融的银羽,发出一声悠长叹息。
那黑色的羽翼在他身后迎风高展。
当最后一片银羽飘落的时候,风凌雪站起身,独自离开了鹤雪团,没有让任何人为她送行。
无边的荒苇之间,少女的身影孤寂远去,消失了。
人们渐渐开始忘记了当时那个默然无声、一发即中的风凌雪。那一道划过天空的白色影踪,仿佛已成绝唱。
第四章 星辰月 一
“还有二十三天零六个时辰。”沁阳城中,城台之上,白纸铺了一地,一年轻人跪坐于纸间正筹算着什么,忽抬起头来,长吐一口气说道。
他的旁边,一位白发的少女,正无奈地为他捧着大堆的纸卷,那些纸张要把她小小的身躯也埋起来了。
“空月兄,”她埋怨着,“你借了我的测星仪,霸占了我的观星台,已经三天了,还每天要我给你送饭倒茶,你到底在算什么。”
“唔,不可说,不可说。”那年轻人嘴边露出浅笑。
“不说我也知道,龙襄早告诉我了,你是要算你儿时失散的娃娃亲老婆阿娟在哪个方位嘛。”
项空月的雍容浅笑一下僵成斜嘴,恨恨道:“龙襄?这猴子的话难道也能信么?”
“你不说,难道我就不知道么?”那捧纸卷的少女在项空月的满地演算纸上踩了过去,“你莫不是也在算辰月之变?”
“唉,”项空月把笔向身后一掷,拍拍手,“我早该知道但凡天象的事情,哪有皇极经天派传人西门也静不知道的呢?”
“只不过你平生自负,只有自己亲自演算出来的数字才肯相信,绝不肯求人的。”那名叫西门也静的女孩笑着,“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你整整算差了十六个时辰,因为你算到第三十七层式时忘了代入天古律的平衡式,你对宁阙白倚星轨的估算也偏了千分之六毫,但你犯了这么多入门级错误,居然也只偏差了十六个时辰,也算是颇有天赋。”
“你、你……”项空月摇头苦笑,“我占了你的观星台三天,这三天你不能用测星仪,没有筹尺可以演算,连一个字都没写过,就一直站在我旁边帮闲,你怎么可能算得比我还准?”
“你在纸上记一个数字,我一瞟便知你算的是哪道星轨,若是非得铺了满地白纸才能算出星命,还算是皇极经天的传人么?”西门轻轻一笑,把手中捧着的项空月的算纸全扔下城楼去了。
“好,小姑娘,论心算数理,我不如你。不过能算出辰月之变在哪月哪天哪个时辰也不算本领,要是能精确到即时之瞬,再推算出这次辰月之变对大地众生的影响,才算是真本领啊。”
这话像是刺入了西门也静的心一般,她低下头去,喃喃道:
“那样的话……计算量太大,这样的天象通常要有七人之组,运行巨大浑天仪,连算上半年,才可精确到瞬,若要推出天象对气候生灵的影响,更是无人敢断言,因为满天星斗,皆有关联,一动皆动,谁也说不准一次星移最后会带来什么结果。不过……对于这暗月千年来最接近明月的日子,我们星术师一生都期待着能推演这样一次天象,我自然会尽心竭力,投入我的所有心血来观测演算。”
趁着女孩子出神的工夫,项空月偷偷溜走了。
年轻人方下了城台,猛地就被一人揪住:
“好你个项空月,你明知道西门也静是个星痴,却激她去算辰月之变的具体时间,是为了什么?你也不怕她耗尽心力而亡么?”
项空月定睛一看,那人却是姬野。他轻推开姬野的手,叹一口气说:“这事关系到你我的存亡,甚至是有关九州诸族盛衰的大变局,只有知道这天象发生的具体时间,才能决断后面的行动。此外……”他低下头,“这事不要告诉羽然。”
“为什么?莫非这又是和他们羽族有关的?”
一处地下密营里,天罗们正对着一个黑影。
“你要我们做的给天罗带来了极大的危险,上次你的反间计没能除掉向异翅、风凌雪和路然真。现在鹤雪团全力报复我们,这点酬金绝不够让我们再进行下一次的行动。”说话的正是上次夜袭路然真的天罗一。
黑影笑起来:“你们如果只是为酬金,就根本不会答应我去招惹鹤雪团,你们也想借此机会取得九州第一杀手团的名号吧。”
“可是你许诺的结果呢?你说鹤雪团的崩溃会很快来临,我还看不见你们野尘军的动作。”
“当然,”那黑影又笑了,“我们的动作当然是看不见的。我预言鹤雪团将崩溃,因为这一次要灭亡他们的不是我们,而是天。”
……
从天罗的隐匿之地出来,那黑影望望远方的夜色中仍清晰的雪山,大步走去。
当他来到雪山脚下,早已有人在那等他,是一个羽人。
“这次你给我带来了什么?”黑影说。
“有,关于向异翅最近的动向。”
“很好。”
“他那天离开鹤雪营时说道,他要去杀一个人,那个人如果不除,鹤雪就没有办法消灭野尘。”
“哦?是这样……” 黑袍下的嘴角轻挑了起来。
“他要杀的那个人的名字叫……”
“我没问你这个,”黑影一扬手,“也不想为此付钱,我只想问,向异翅准备如何杀他呢?”
“他说……那个叫项空月的人会自己到雪山下来的……”
黑衣人未等那羽人话音落,便猛跳开去,奔向一边的树林。
那羽人还在大叫:“别走,你还未付我报酬,我不知你真面目,要去哪里找……”
话到一半,他便张大了嘴,惊愕地看着天空中升起的那巨大黑翼。
突然间,他身体中喷出一团血雾,倒了下去。
黑影在地面疾奔,而黑翼者很快压向了他的头顶。突然黑影却分成十数个,向不同的方向跑去。
向异翅将手一抖,红色光芒纷飞而出,在空中凝结成黑色利羽,直追向那些黑影。
在林中,向异翅落了下来,走向被钉在树干上的那人。
可是那里,被钉住的,只有一件黑色披风。
第四章 星辰月 二
项空月在黑色的药浴池中忍着浑身的痛楚,在使人眩晕的浓烈的蒸气中,他竭力保持着思维的清醒,眼睛死死盯住对面墙上的那白色辰月徽。因为他一闭眼,就有无数的黑影呼啸而来,他仿佛又听见黑色羽翼掠过耳边的风声,竟像鬼哭一样尖厉得像要刺破耳膜。在他第一次离死亡那么近后,他忽然发现,自己从前的确是太年轻、太自信了。
门开了,几个裹在黑色长袍中的秘道士走了进来,袍上的白色辰月徽很耀眼,而在外面,辰月教从来是不穿教服的地下人群。
“空月先生,我们好久不见了。”为首者袍色有所不同,却是极深的蓝色,像是午夜的天空一般,他的脸在袍中阴影里,只能看到花白的胡须。
“我似乎和辰月教斩断渊源已经很久了。”
“可是你还是回来了……并且又欠了我们一条命。你中了两支墨羽,没有我们,你活不到现在。”
项空月轻咳两声,他在世人面前从来是翩翩佳公子,只有很少的人会知道他也有落魄的时刻,而事实上,哪有人能真正潇洒一世?那些世间的不败传说,全都经过了遗忘的雕琢。
“你的命保住了……现在,换上衣服,跟我来。”
尽管虚弱无比,项空月还是把自己全身裹入了黑袍,脚步轻浮地跟在了那几个黑衣人的后面。
他们来到一座大厅,火光通明,几十个辰月教徒们正聚集于此,像是高层的会议。
项空月忽然觉得仿佛有一把刀正面刺入了他的胸口。他浑身一震几乎就要颤抖起来。
鹤雪之主向异翅正站在对面,那冷漠的目光扫过他的脸。
项空月握紧了手,想是不是做拼命一搏。但他身边的那个黑衣教徒却把手按在他的背上。
“你的仇敌并不知道你的存在,他看见的所有人都是一样地隐在黑袍之下,辰月教徒是没有面目的。”
项空月已无法判定什么将发生,他能做的惟有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