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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长卿没好气地把顾荇舟左手挪开:“不知道疼吗!你说要就要啊?人家是棒棒糖?你一哭我就掏钱给你买?”
顾荇舟正色道:“我是认真的。长卿,我想让薛畅进沉舟。”
魏长卿翻了个白眼:“都自身难保了还要这个要那个……沉舟如果保不住,就连棒棒糖都没你的份!先不提那小子,你打算怎么应对协会处分?”
顾荇舟耸了耸肩:“正式的决定这不是还没出来吗?我看,理事长不会不出声。或者你赶紧考个三级出来,我觉得你完全够资格,就别装怂了。”
“不是我装怂!是这件事不公平!”
魏长卿再压不住火,他跳起来,火冒三丈道,“你什么好处没拿到,伤了一只手,还平白背个处分在身上!协会遇到棘手的案子,哪一次不是丢给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难道他苏啸捞权捞得还不够,非得把你整死他才甘心?!”
顾荇舟抬头,看了他一眼,魏长卿会意过来,他没再继续咆哮,而是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下心情。
“其实这事儿还有个办法。”他飞快地说,“我看得出来,丢开江临这个棒槌不提,协会真正的用意,是想找个顶罪的人,给上面一个交代。黄兴旺母梦的坍塌,责任不在你身上。”
顾荇舟一怔:“那在谁身上?”
“薛畅。”魏长卿毫不犹豫道,“你是为了救他,是他没控制好自己的精神体能量,才导致了黄兴旺母梦的坍塌。而且江临手上握有确凿证据,杀死黄兴旺的凶手就是薛旌,从头到尾都是他们父子惹的祸,就该那小子自己来背!”
顾荇舟摇头:“他连梦师都不是,怎么承担责任?”
“他可以马上成为梦师。”魏长卿盯着顾荇舟,“今年的一级考试我已经按你之前的吩咐替他报了名,只要他考试合格,就是合法梦师。反正处理结果年底才正式宣布,只要薛畅拿到一级证,你就不用承担处分了。”
顾荇舟一时失笑:“你觉得他能考上?”
魏长卿憋了半天,才道:“你不是想要他吗?他不考上注册梦师,你怎么要?”
顾荇舟转过脸来,望着医院的窗外。
已经是年底了,最近气温降得厉害,窗台外残留着碎花般的寒霜。冬日早晨的太阳从落地窗照进来,非常明亮,但晒在身上,一点儿都不暖和。
医院里常年保持恒温,然而这温暖来自暖气管,纯粹的人工产品,与天然无关,因为这里面的人都受过伤害,是如此脆弱,失去了这人工的温暖保护,很可能会活不下来。
“你说得对。我们得做点什么。”顾荇舟轻声说,“我不想让薛畅落在协会手里。长卿,我不想……不想让他重蹈我的覆辙。”
顾荇舟被江临他们送进医院时,薛畅也跟着去了,只不过顾荇舟是自己走去的,薛畅却是被担架抬进去的。
他虚脱了,面色苍白浑身冷汗,周身体力仿佛被抽了个一干二净。薛畅在医院足足躺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缓过劲来。
顾荇舟问他,要不要通知他母亲,薛畅摇摇头。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她开口。”他横着一只胳膊,挡住自己的眼睛,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我也不敢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是说,关于我爸……”
顾荇舟看着他,在病床旁边坐下来。
“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
薛畅猛然放下手臂!
“不过我了解的都是大路货,其他梦师也知道。你可以听听,姑且存在心里。阿畅,你知道你爷爷是什么人吗?”
薛畅呆了呆:“我爷爷?听我奶奶说,他就是个技术工人,是新华机械厂的……”
“你爷爷在他们那一辈的梦师里,是个闻名遐迩的头号人物,你们薛家世代都是梦师,据说最早的记录可以追溯到南北朝。你爷爷薛从简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到现在协会的纪念馆里还有他的位置。”
薛畅震惊地张着嘴,好半天,才轻声说:“所以,我爷爷不是因为大型机床的误操作而因公殉职的……”
“你爷爷确实是因公殉职,但不是因为机床。”顾荇舟停了停,他斟酌了一下,才说,“他死在公共梦场的C200区,据说他和一头相柳搏斗了整整一个昼夜,最后精神力耗竭……”
这里面的名词,百分之八十薛畅听不懂,他觉得大脑好像灌了水。
“相、相柳是什么?”
“一种九头怪兽,从公共梦场无序区里跑出来的。公共梦场指的是所有人共有的大梦境,荣格将它称之为集体无意识,它分为两部分:有序区和无序区。有序区是梦师们为了人类的精神健康,一代代耕耘出来的,我们从无序区的各种怪物口中抢夺地盘,像和大海争夺耕地的荷兰农民。有序区的每一寸都是梦师用血汗和牺牲换来的。你祖父就是这样一个英雄。”
原来他的爷爷是个人人称颂的大英雄……
薛畅在一脑袋浆糊里,清晰地获知了这个讯息。可同时,他又想到在市局看到的关于父亲的红色通缉令,神色满是不解。
为什么……为什么父亲会……
“那我爸他为什么……”薛畅艰涩地开口,眼眶红了。
如果,如果父亲没有走上邪路,那他、母亲和祖母,这些年来应该不会受那么多苦……
顾荇舟听懂了薛畅的言外之意,他叹了口气,轻声道:“阿畅,监狱里的犯人,他们的父母全都是坏蛋吗?”
薛畅一怔。
“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只知道,他在十七岁那年考取了三级资格证,并且是以满分的成绩——这个记录一直没有被打破,你看,就连江临都比他晚一岁,而且只考了97分。薛畅,你爸当年是个不折不扣的神童,至少在他出事前,没人质疑这一点。”
所以一个出身世家的天才,到底是怎么一步步变为通缉犯的?!
薛畅卡在这件事上了,他忍不住想,如果父亲仍是那个世家天才,那么自己应该像其他世家梦师一样,从小就接触这个神秘的世界,有良好的教育,辉煌的前途,顺利的人生;而不会像现在这样,事事倒霉,还不断连累朋友家人……就算……就算家人不想让他接触梦师的世界,有一个父亲在身边陪伴自己长大,总比从小受人欺负要好太多!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非但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还踏上一条不归路!
他真的还活着吗?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看过他们母子?
既然不在乎他,又何必暗中派人来盯着他,甚至、甚至想带他走?这次还弄出了一条人命!
又一条人命!
薛畅心里充满了愤怒,他胸膛剧烈起伏着,手指也不自觉地抓紧了被褥。顾荇舟看出来了。
“你很生气?”
薛畅别过脸去,没说话,但他的神情骗不了人。
顾荇舟继续道:“你觉得不公平,也不理解,对吧?原本你该有个好爸爸的,他这么优秀,家世这么好,应该一路护着你成长,给你铺好所有的道路——可是薛畅,‘好父母’并不是人生标准配置,老天爷当初可没和咱们签合同啊。”
薛畅被他说得呆住了。
好半天之后,他才小声说:“可我还是想不通。先生,他为什么要走那条路?他是不是……反社会人格?”
顾荇舟谨慎地想了想:“我不是精神科医生,这种词我不能随便用。至于你父亲,我多少有些明白他的想法。据说从古至今,梦师一直受到外界约束,哪怕没有来自政府的压力,梦师团体自身,也会定很多很多规矩,甚至这些规矩比一般人遵守的法律还要严格——阿畅,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薛畅想了想:“因为梦师的能力是超出常人的,如果不加以约束,容易给他人造成危害。”
“你说得没错,可是你爸爸不认同这些规矩,他认为梦师的能力是天赋的,既然上天给了能力,就该将它施展到最大限度,甚至替天行道……”
“呃,这想法不对吗?”
顾荇舟看了薛畅一眼:“阿畅,黄兴旺伤害了你,杀了你的同伴,你会想去杀他吗?”
薛畅顿时明白了。
“你不会。你只会报警,然后把一切交给警察和法律,但是你父亲明显认为这不够,黄兴旺杀了人,还伤害了你,他认为就该杀了黄兴旺来复仇——反正他有这个能力。”顾荇舟停了停,“梦想家就是这样一群‘义务法官’,他们自己审判,自己裁决,然后自己核准死刑。也许确实有一些罪大恶极的人,丧命于他们之手,但更多的受害者,其实只是阻碍了他们,或者不认同他们,比如那些同样有能力却坚持程序正义的梦师。”
薛畅听到最后一句,本来还很有兴致的眼神,顿时黯淡了。
“……所以魏大哥不喜欢我,也是因为我爸爸,对吧?”他低下头,轻声说,“市局里的那些梦师对我有敌意,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顾先生,我……我是不是不该来当梦师?”
中午,魏长卿来医院接顾荇舟,又问薛畅要不要自己开车把他送回家。
“不用了。”薛畅努力笑了笑,他低下头,“我想自己静一静。”
薛畅从医院出来,在街上徜徉了一个多钟头。他不想回去见母亲和祖母,因为那晚听到的“梦想”二字让他知道,母亲和祖母是知道父亲的事的,只是瞒着他,瞒了他二十多年。
他也知道,她们这样做是为了保护他。在这种情况下,要如何开口向她们询问这件他本该不知道的事呢?
到后来薛畅双腿酸痛,再也走不动了,干脆找了家酒店住进去。他到现在脑子还是乱的,既不知道怎么去见母亲,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恐怕当不成梦师了。
谁会接纳一个通缉犯的儿子?谁会高兴同事的父亲双手罪恶累累?更别提,他那个所谓的父亲,杀的好多人都是梦师……
薛畅在酒店房间里,枯坐了一下午,他满脑子都是类似的念头,越想越沮丧,薛畅心中,那个结论也越来越明确:他当不了梦师,没人乐意接纳他。
这一趟跟着顾荇舟出差,就仿佛一个从未见过但隐约知晓的神秘世界,向着薛畅敞开了大门,他被门里面给迷住了。薛畅在现实中晃荡了二十多年,四处碰壁,撞得头破血流。没想到这一次,却撞进了九又四分之三月台——没有头破血流,没有脑震荡,也没有周围人看傻子撞墙的讥笑眼神,这个大多数人都进不来的世界,奇迹般地接纳了他。
“做一个梦师”,不知不觉成了薛畅的理想。
但是刚定下志向还没俩钟头,江临兜头一盆冷水,把他浇成了落汤鸡。
……无论是魏长卿难看的脸色,还是关颖听见他的名字后诡异的眼神,它们的含义都再明显不过。
就连最宽大为怀的顾荇舟,提起这件事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为难神色。
他还是趁早别自找没趣了。
心情郁闷,饭也没吃,薛畅索性钻进被子打算睡觉,他刚合上眼,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是魏长卿。
薛畅惴惴接了电话。
“到家了吗?”魏长卿在那边的语气,不知何故,显得比昨天温和很多。
薛畅不知怎么回答,只好嗯了一声。
“有些事情想和你谈谈。”魏长卿说,“明天能不能过来沉舟一趟?”
他说完,又加了一句:“非常要紧的事,宜早不宜迟。”
薛畅握着手机,半晌,才小声说:“魏大哥,这两天我暂时不想去沉舟……”
“哦,那这样吧。”魏长卿说,“明天我正好要去新海源办事——知道新海源总部的地址吗?”
新海源是一家著名的通信科技公司,它的总部就在市中心,薛畅不可能不知道它。
“明早九点,我在新海源门口等你。”
听魏长卿这意思,是非要见他不可,如果薛畅拒绝,说不定魏长卿会找到他家里去。想到这儿,薛畅只好答应。
放下手机,薛畅一头倒在被子里,心头乱糟糟的。
魏长卿到底有什么事和他谈呢?
大概是劝他别进沉舟,而且为了不让身为理事长的邵建璋迁怒于沉舟,最好说服他主动提出辞职……薛畅甚至都不确定自己的状态算不算“入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