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荇舟摇摇头:“用不着苏副理事长到场。我们自己来,不是什么庞大复杂的工程,基本要素到位,只要把我们罩在里面就行了。”

江临仍旧皱眉:“你瞧瞧这死梦的死样子,马上就要吹灯拔蜡了,它承担得起再装一个梦中梦吗?它有那么强的能量吗?”

“所以才说,制作一个非常小的梦中梦,就算是沙堡,应该也承担得起气泡的重量吧?”顾荇舟又望了望场中那台破碎的老虎机,“我们必须过去看看,如果说有被人强行进入的证据,那就只能在那堆老虎机残骸里找了。”

他又回头看着薛畅:“你来制作梦中梦。”

薛畅张大嘴:“啊?!我?!”

“对,你制作细节。我和江队提供支撑。”顾荇舟说,“这扇门是你和黄兴旺梦境的交界线,如果由我和江队来制作梦中梦,那就是第三者了,会引起强烈的排异反应。”

薛畅听懂了,他点头答应,但又迟疑:“可我不会……”

江临翻了个白眼:“你的梦境城墙做得不是挺好的吗?就照那个做!”

“什么梦境城墙?”薛畅还一脸懵懂。

顾荇舟笑道:“先别管那些名词,阿畅,你就构想一个你觉得安全的场景。细节越逼真越好。”

薛畅仔细回想着,他努力寻找着近期感觉最安全的地方。逐渐的,就在那扇门跟前,出现了一个房间。

房间不大,陈设简陋,一张桌子一个长沙发,裸灯泡低垂下来,散发晕黄的温暖光芒。有人影在旁边晃,手里端着两碗泡面,还在询问:“真的不去招待所啊?招待所有空调,放心,他们不敢再来找你们了!”

江临仔细看了看,辨认出说话的人穿了一身警察制服,但他不记得市局有这样的地方。

他有点诧异:“这是哪儿?”

“我们获救的那个公安局。”薛畅有些不好意思。

江临哼了一声:“同样是公安局,为什么不是我们市局?!”

薛畅望着他,很诚恳道:“……我觉得你们市局不安全。”

“……”

顾荇舟忍俊不禁,有时候薛畅无意的吐槽,能活活把人噎死。

梦境大致完成,顾荇舟仔细检查了细节,他点点头:“很完整。接下来,阿畅,你要努力去感受那种安全的感觉,如释重负的心态。然后把梦境变得更小一点,不需要这么大,只需容纳我们三个人就行了。”

一周前的事,薛畅不用费很大功夫就能回忆起那种如释重负、从险境逃出来的巨大安全感,梦境里的公安局办公室越变越小,最后,小得只剩下一张办公桌。

“可以了。”顾荇舟四下里看看,他把手按在办公桌上,“我们就扶着桌子,挨着往前走。阿畅,你在前面。”

“哦……哦。”薛畅一手扶着那张办公桌,仿佛这样就能更多一点底气,他试探着踏出一只脚。

悬在办公桌上方的裸灯泡看起来傻里傻气的,但它洒下的光芒,却照亮了塑料死梦的黑暗——虽然只是桌子大的那么一点地方。

薛畅一步步向前走,步伐里带着惊心动魄,因为他每踏出的一步,都像落在虚空,毫无实感。

诡异得令人心惊胆战,仿佛他在空中行走,仿佛他只是做了个行走的样子。

一切都是死的,没有感觉,没有动静,没有能量。

薛畅听得见自己的心砰砰地跳,血液的流动声大得吓人!这种毫无实感,完全靠意志力支撑的状态太古怪了,可能只有漂浮在太空里的宇航员能够体会。

“小子,稳住了。”江临在他身后突然沉声道,“我们仨全靠你这个梦支撑。你要是掉链子,我和荇舟可就死定了。”

薛畅顿时一凛!

与此同时他也发觉到了,自己这个“办公桌梦”的四周围,有无形的东西正在撞击,就仿佛它们想挤进来。

“别慌,这是排异反应,很轻微,只是在试探。”顾荇舟温声道,“不用管它,稳定住自己的心神。”

三个人扶着办公桌,亦步亦趋,走到了黄兴旺梦场的中间。

光芒笼罩之下,老虎机残骸出现在他们面前。顾荇舟向前走了两步,蹲了下来。

老虎机碎得非常彻底,并非简单的爆裂。

“是被人劈碎的。”顾荇舟伸出手去,拿起一块碎片。

当顾荇舟的手离开了“办公桌梦”,探出的部分,竟然化作了可怖的白骨!

但那只化为白骨的手收回来时,又还原为了正常的手掌。

薛畅吓得冷汗直流!

那枚碎片也被顾荇舟带了进来。他将它递给了江临。江临皱眉仔细看了看:“是被人用很大的力气给碾碎的。母梦即便坍塌,也只是裂成几块,不至于碎成这样。”

“对的。阿畅,再往前走一点,我想找找别的东西。”

薛畅颤声道:“先生,请小心……”

“没关系。”顾荇舟冲他笑笑,“我信得过你。”

这句话给了薛畅莫名的信心。

老虎机的残骸变成一片废墟,因为碎得太彻底,简直看不出哪儿是哪儿。江临也上前一步去帮忙,两个人,四只手,一离开薛畅制造的“办公桌梦”,顷刻间变成了白骨!

有时候江临还忍不住把半个脑袋探出去,一部分是完整的脸和嘴,还能讲话,另外一部分却变成了骷髅……薛畅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可怕的场面!

“这是什么?”江临把一块黑乎乎的四方东西拿进办公桌梦里,“好像是食物……”

顾荇舟仔细看了看:“焦黑的年糕。”

薛畅一听,咦了一声:“我记得当时老虎机里的图案,年糕被报纸包着,并没有烤焦。”

“对。这是在我们之后进来的那个人干的。”顾荇舟的声音不知为何很冷,“年糕,小学课本,还有锄头。这三样东西是黄兴旺母梦里的关键物。看来都被他给毁掉了。”

果不其然,小学课本被烧成了灰,锄头被砸成了捧不起来的碎渣,闯入者将黄兴旺梦境里所剩无几的珍贵物品,毁得一干二净。

“好大的仇恨,挫骨扬灰了都。”江临漫不经心道,“这种对母梦的彻底摧毁,当时一定引起了黄兴旺梦境的激烈反弹,这人真不怕死……”

他的话说了一半,突然,停住了。

“怎么了?”顾荇舟凑过来,他一看见江临手中的那东西,也愣住了。

薛畅好奇,凑过来一看,江临手里捧着一枚小小的三叶草……不,那不是三叶草,它有四叶,是四叶的三叶草,唯独它不是塑料。

然而其中的一叶,是漆黑的。

“找到嫌疑人了。”江临直起身,他吐了口气,看看顾荇舟,“果然不是你干的。”

顾荇舟只是沉默地望着那枚奇怪的四叶草。

“这是什么?”薛畅不解,“这是那个闯入者放在这儿的吗?他究竟是谁?”

“你父亲。”

薛畅的耳畔,嗡的一声!

“也不一定,可能是他的手下。”顾荇舟说,“四叶草是他们那伙人的标志,来的人也许不是薛旌。”

“既然是儿子的事,薛旌肯定会亲自来,让手下帮忙复仇比较没品,不像他会做的事。”

薛畅脑子轰隆隆的,好半天,他才挤出嘶哑的声音:“……你们怎么确定是我父亲?”

江临抬头望了望他:“黑了一叶的四叶草,就是你父亲那个组织的标识。”

“……什么组织?”

“梦想家。”江临哼了一声,“吸纳的都是被吊销资格证的非法梦师,没有半点道义良心可言,搞起恐怖活动来,个个都是好手。”

薛畅猛然想起,那天晚上偷听的母亲和祖母的谈话。原来母亲要说的是梦想家!

她是在担心,自己被生父给带走!

顾荇舟看薛畅脸色不对,赶紧抓住他的手,一字一顿道:“薛畅,眼下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薛畅冷不丁回过神来,是了,他们仨此刻还在黄兴旺的梦境里!

偏偏就在这时,薛畅忽觉脚下一陷!

整个梦境无声的剧烈动荡!

“卧槽!黄兴旺死了!”

江临这一嗓子,把薛畅给叫得浑身一颤!

“怎么办?!”他慌了!

“还怎么办?!逃啊!赶紧逃!”江临拍着桌子喝道,“快回到门那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