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传来汽车引擎声,薛畅循声望去,见一辆黑色罗密欧giulia缓缓开过来,停在门口。
壮汉赶紧抢先一步打开门。
进来的是个黑衣男人,薛畅一见,眼睛一亮!
是火车上的那个人!
“啊!是你!”他脱口而出。
黑衣人看见薛畅,微微一笑:“咱们又见面了。”
薛畅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不礼貌,他脸发红,往后退了一步:“……顾先生?”
顾荇舟点了点头:“你舅爷爷让你来的?”
“是的。”薛畅说,“他还让我带了样东西给您。”
顾荇舟把大衣交给壮汉,又冲薛畅做了个手势:“跟我上来。”
薛畅跟着顾荇舟上到二楼。
抬头一瞧他吓了一跳,原来面前堆满了巨大的乐高。每一块乐高都比普通的要大上很多倍,五彩缤纷搭建成了一座城堡!
二楼怎么会堆着玩具?薛畅十分奇怪,仔细一看他更觉诡异:乐高堆得极高,七八米是肯定有的——小巧的两层别墅,怎么可能有这么高的天花板?!
他是产生幻觉了吗?
薛畅眨眨眼,却见顾荇舟熟门熟路地敲了几下城堡的大门,乐高城门发出简单的音乐声,仿佛儿童钢琴,调子十分熟悉,薛畅一时想不起来,好像是圣诞节的时候商场经常播放的一首歌。
但很快,他就看见块状玩具如潮水般哗哗退去!
一间办公室出现在眼前。
薛畅一个劲儿揉眼睛!
他怀疑自己今天起得太早,还没睡醒!
顾荇舟推门进来,又招呼薛畅:“别那么局促。”
薛畅定了定神,把刚才魔术般的一幕抛诸脑后,他想起了正事。
“没想到咱们见过一次……”
顾荇舟在办公桌后面坐下来,他笑笑:“咱们见过不止一次。”
薛畅一怔。
“忘了吗?老虎机海洋。”顾荇舟说。
薛畅震惊得语无伦次!
“你怎么会知道我做的梦?!”
“因为那个人就是我。确切地说,是我的精神体。”
“精神体是什么?”
顾荇舟笑起来,他没回答,却伸手道:“你舅爷爷要给我什么?”
薛畅赶紧掏出信封,将那枚冰片抖出来,递给顾荇舟。
冰片到现在也没化,依然是薄薄的冷冷的一片。
顾荇舟拿着那张名片一样的冰,细细看了,他轻声自语:“岂曰无衣?”
男人薄薄的唇角,泛起一个似有若无、意味不明的微笑。
下一秒,冰突然不见了!
那不是自然融化,薛畅可以肯定,冰是化了,但不是化成了水,而是化作一股半透明的雾气!
它消失得干干净净,男人手掌甚至还是干燥的。
“去哪儿了?!”薛畅失声叫起来。
“消失了。”顾荇舟淡淡地说,“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只是暂时被你舅爷爷拿过来这边使用。使命达成,自然也就没必要存在了。”
薛畅确定,他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顾荇舟靠在椅子里,扬起脸,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
“虽然是你舅爷爷介绍你过来的,但是,薛畅,我还是要问你一句。”顾荇舟忽然身体向前,双眼直直盯着薛畅,“你真的要进这一行?”
薛畅被他看得想往后倒,顾荇舟的目光里,仿佛裹挟着一股强大的力量,炮弹似的直冲他而来!
片刻后,那股力量收了起来,顾荇舟的眼神变得很复杂。
“这是个不得善终的行当,你真想干吗?”
啥?不得善终?
民政厅里,有这么缺德的职能部门吗?!
难道他要给人办离婚?虽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可如今也没人信这封建观念了呀。
然而刚刚看见的乐高城堡以及消失的冰片名片又在心底告诉他,这一切不会如他所想那么简单……
看薛畅一头雾水的样子,顾荇舟终于皱起眉:“邵老到底怎么和你说的?”
薛畅张了张嘴:“舅爷爷要我……服从领导安排,好好干活。”
顾荇舟笑起来,笑容里带着烦恼。
“所以你舅爷爷什么都没和你说,是吗?”他啧啧了一声,“理事长可真是……”
理事长?
俩人正大眼瞪小眼,桌上电话响了,顾荇舟按了免提,里面传来楼下壮汉的声音:“荇舟,有客人。”
“嗯?”
“他手里有你的名片。”壮汉说,“来人自称是沈崇峻的秘书。”
薛畅心中一动。
沈崇峻这个名字,他听过。或者不如说,全中国不知道沈崇峻是谁的,恐怕寥寥可数。此人是个大地产商,顶级富豪,手中管理着竣业集团这艘庞大的商业航母,从地产到船舶到金融再到矿山开采……可以说金钱流动到哪里,它的影子就跟随到哪里。
“我这就下来。”顾荇舟挂了电话,站起身。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看看薛畅:“还愣着干嘛?”
薛畅一愣,慌忙跟上:“我也得见客人吗?”
“当然得见。”顾荇舟淡淡地说,“你是我的助理。”
这么快就上岗了!
……可他还不知道这“不得好死”的工作到底是干什么的呢!
楼下客厅,坐着一个衣装笔挺的男人。
男人容貌平平,不算英俊,但举手投足间有一股浓浓的精英范儿,像那些毕业于海外名校的高材生。男人的西服下,蓝灰色的爱马仕衬衣在袖口处,不多不少露出一点五厘米。
是个很精致的人,蓝灰衬衣和灰色斜纹领带搭配得十分精心,男人皮肤晒得微黑,是那种精致讨巧、不让人起反感的健康黑。连那双手的指甲,都修剪得仔仔细细,仿佛待售商品,毫无瑕疵——问题是这精致也太过头了,充满了刻意,似乎是硬生生遵循某些苛刻的行业标准的结果。
无端的,薛畅想起那位被外界称为“地产纳粹”的富豪——据说沈崇峻作风刚猛无情,御下极严……看来这传闻不虚。
看见顾荇舟和薛畅下楼来,男人站起身。
“顾荇舟先生?”他说,“我是沈总的机要秘书,我姓王。”
顾荇舟冲着他冷淡地点了点头:“长卿说,你有我的名片?”
王秘书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样东西,薛畅定睛一看,是一片翠绿的叶子。
那片叶子有点像樟树的树叶,不知道是被什么手段处理过,叶面闪闪发亮,晶莹剔透,猛一眼看过去,像一片叶状翡翠。
叶子上依然是三个金色小篆文字,写的是“顾荇舟”。
薛畅突然想,舅爷爷的名片是冰,顾荇舟的名片却是叶子……
那个王秘书似乎瞧不上这种小资文艺范的署名方式,他单手揪着那片绿叶,往顾荇舟面前一递:“是这个吧?”
就连薛畅这个不谙世事的新人,都看出这举动里的不礼貌。
旁边叫魏长卿的壮汉勃然色变,顾荇舟却抬手止住。
他淡然一笑,伸手接过那片树叶,就见掌心火光一闪。
叶子不见了。
薛畅吓了一跳。
但那个王秘书,似乎认为这只是不堪一提的蹩脚魔术,他皱了皱眉:“名片是国投的梁主任给的……”
“看来梁志明和你们沈总交情不错。”顾荇舟淡然道,“他当初,当成救命符一样求我给了他一张,没想到转手就送了人。”
王秘书有点不悦,但他仍旧道:“梁主任说,你能治好我们沈总的失眠症。”
“是么?你们沈总有失眠症?”
王秘书点点头:“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航班也定好了,请跟我来。”
他转身走了两步,发觉身后的人没动静,不由停下来,奇怪地看了顾荇舟一眼。
“顾先生?”
“谁说我要跟你去的?”顾荇舟懒懒说完,竟转身往楼梯走,“长卿,送客。”
王秘书的脸顿时成了调色盘!
“顾先生!”他提高嗓门,“沈总正在等你!”
“那又怎么样?”顾荇舟笑起来,“你们沈总在等我,我就得去?”
王秘书大概从没见过这么不给他面子的人!
他脸色更难看:“顾先生,我刚才说了,我们沈总的失眠症很严重……”
“他失不失眠,关我屁事。”顾荇舟冷冷说完,看也不看王秘书一眼,转身就往楼上走。
王秘书这下急了,他冲上前想阻拦顾荇舟,魏长卿一个箭步过来,像一面墙似的挡住他!
“你们别太放肆!”王秘书恼怒起来,声音变得尖锐,他抬手指着魏长卿,“什么梦师?装神弄鬼的玩意儿!小心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他这儿怒发冲冠又叫又跳,旁边的关颖像没听见,青年自始至终蹲在墙角逗弄那只猫。
黑大汉魏长卿,忽然定定看着王秘书的眼睛。
“哦?你是想怎么个吃不了兜着走呢?”他慢慢道,“在下愿闻其详。”
薛畅那时正站在楼梯旁边,他敏锐地留意到,魏长卿说最后四个字时,语音有了变化。
魏长卿平时说话应该是大声大气的,干脆利落,从他和那青年关颖的交谈就能看出来,顶多哄猫吃饭的时候会温柔些,但是刚才那“愿闻其详”四个字,仿佛每个字都变得极度“黏腻”,让屋里的空气也跟着黏腻下沉。
字与字之间,好像拉扯出了黏得像蛛丝一样的东西……
气氛陡然一变!
再看那位王秘书,僵硬地站在沙发跟前,两眼发直,嘴里竟喃喃道:“把顾荇舟直接带上飞机,找人查封沉舟工作室……”
顾荇舟嗤的笑出来。
这一声轻笑,仿佛是在空气里狠狠敲了一下锣!
王秘书突然回过神,双手用力捂住自己的嘴!
他一脸惊恐地看着魏长卿!
……自己是怎么不知不觉把藏在心里的念头给说出来了?!
魏长卿没怒,他哼了一声:“一个小小的机要秘书,就想查封我们沉舟工作室?你老板沈崇峻都不敢夸这个口。”
王秘书一脸死人样地看着面前的几个人,这下,他是真的知道轻重了!
顾荇舟却懒得再看他,转身继续往楼上走。
在他身后,王秘书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呼叫:“顾先生!请你救救我们沈总!他……他快撑不住了呀!”
但是顾荇舟脚步丝毫未停,他置若罔闻地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