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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蛇,她故意打翻了水,又大声跟三娘抱怨。想在账本上做文章,无非篡改夹带两样,于中全藏在封皮里的东西,只要认真一查,就无所遁形。旁人以为她在忙着弄
干账本上的水,其实却飞速地找出了那张纸,她虽然不认识上面的字,却硬是一个个地记在了脑子里,在向袁屯田请教过后,她又悄悄地把它替换了下来。
于中全睚眦俱裂,恼羞成怒地将手中的纸张团成一团:“你把我安排的字掉了包,改换成了契丹文的?”
“正是。”赵盼儿转头对于中全手下说,“听见了没有,他全都认了!是他想陷害顾副使,才假造证据,罗织罪名!各位,你们都是皇城司的武官,吃的是天家饭,
可不是他的私兵,又何苦要跟着他趟这趟混水呢,涉及外邦,这可是大罪!”
于中全在极怒之下被赵盼儿的话误导了,他以为赵盼儿之所以能发现账本被动了手脚,是有顾千帆背后指点,而她是故意被自己抓住,以便坐实他假造证据的罪名。
于中全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和顾千帆早串通好了!你刚才那些都是在拖延时间!”
赵盼儿眼中却闪着胜利的光芒:“陈廉很快就要带着南衙的人来了,你杀了我,等顾千帆回京,也不会放过你的!”
“老子就算活不了,也要拉着你垫背!”于中全怒极攻心,一把把赵盼儿按入了旁边的水桶。
赵盼儿促不及防,不断挣扎,好不容易挣得一息空间,她拼命向周围彷徨的众皇城司叫道:“救我!你们就不怕得罪顾副使吗?”
听到要得罪顾副使,皇城司诸人如梦初醒般冲上前去,七手八脚地将于中全拉开。于中全情急之下,抽出腰刀斩伤一个皇城司,接着就向伏在水桶边不断呛咳的赵盼
儿砍去。就在这危急时刻,一剑从空中飞来,正穿过于中全的小腹,将他钉倒在地,于中全顿时昏死过去。
赵盼儿一转头,便看到了宛若天兵降临的顾千帆,她心中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得到了释放,她之前说了那么多,其实心里根本没底,她真的怕顾千帆赶不过来、真的
怕自己没能实现把茶坊做到东京第一的梦想就一事无成地结束这短暂的一生、也真的怕再也见不到引章、三娘以及顾千帆。
顾千帆面如寒霜,大踏步奔入暗牢,他眼神冰冷看向众人,周围的温度因为他的出现都冷冽了几分。陈廉奔到于中全身边,在他的胸口一探,竟摸出了另一张写文字
的纸来,他向周围人展示着证据,大声道:“这才是真正的通敌文书!于中全,你身为皇城司中之人,叛国通敌之外,还要诬陷上官,铁证如山!”
“押走!”顾千帆死死地盯着于中全,若目光能够杀人,于中全此刻恐怕早已被千刀万剐。
在于中全被皇城司的人拖走的当儿,陈廉忙走到水桶边扶起赵盼儿:“盼——赵娘子,你还好吗?”
“还好。”赵盼儿仍在狼狈地呛咳着,目光却追寻着站在远处的顾千帆。
顾千帆却仿佛不认识赵盼儿一般,刻意地回避着她的目光,语气冰冷地问向陈廉:“她是谁?”
赵盼儿稳住气息,满脸错愕地看着顾千帆。
陈廉用例行公事的语气答道:“这是半遮面茶坊的掌柜赵娘子,下官不过只是上那吃过两回茶,却被于中全误以为有机可乘,硬掳了她来,想要通过她陷害下官,再
牵扯到你。她是被无端牵连的。”
顾千帆似是不耐烦地皱了皱眉:“那就赶紧让她走!
不等赵盼儿开口,陈廉便急急将赵盼儿带了出去。不久后,屋外便传来了用刑的声音与于中全的阵阵惨叫。
一出皇城司,陈廉便将赵盼儿引上了事先准备好的马车。赵盼儿很想将事情问个清楚,可看着平日里嘻嘻哈哈的陈廉眼下这种眉头紧锁的样子,一时间她竟然没有力
气开口。很快,马车停在一条寂静的街道上,赵盼儿被陈廉放下马车。陈廉压低声音道:“盼儿姐对不住,你自己多保重!”
还未等赵盼儿答话,那马车已经急速驶走。赵盼儿惊魂未定,好不容易扶着树站稳,浑身湿透的她瑟瑟发抖、狼狈不堪。正在她不知所措之时,又有一辆马车驶过,
突然,那马车一个急停,从中探出了宋引章不可思议的脸:“盼儿姐?”
宋引章匆忙下了车,跌跌撞撞地奔过来,紧紧抱住赵盼儿:“你没事吧?”
赵盼儿冻得牙齿打颤,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
沈如琢将车赶了过来,掀起车帘说:“既然平安无事就好,赶紧上车吧,车里暖和!”
马车上,赵盼儿虽然裹着宋引章围给她的披风,却仍在瑟瑟发抖,但仍礼数周全地向沈如琢道了谢,虽然早前就知道宋引章在教坊与沈著作走得很近,但这还是她头
一次见到沈如琢真人。
沈如琢彬彬有礼地答道:“赵娘子客气了,我和宋娘子是朋友,她的姐妹有难,我怎能袖手旁观?”说这话时,他的目光看向了宋引章。
宋引章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没有接沈如琢的话,而是急急问道:“是谁抓走的你,高家吗?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赵盼儿眼前闪过刚才顾千帆对她冷眼相对的情景,她知道顾千帆是在避嫌,便摇头道:“不是,是池衙内的人,他有几个手下误以为我和他还有过节,想抓了我去邀
功,结果半路被何四他们发现,就放了我。
宋引章立刻义愤填膺地骂道:“池衙内这个混账!”
“原来只是个泼皮头子,所幸赵娘子逢凶化吉。”沈如琢略微松了口气,他也不希望惹上难缠的人。
赵盼儿强笑着道了谢,随后问道:“三娘在哪?”
“她去找陈廉救你了,还有顾——”宋引章突然感到赵盼儿用力捏了捏自己的手,她领会到盼儿的意图,改口道,“顾、顾不到的地方太多了,我,我也不知道怎么
办,才去求了沈著作。对了,我和她约好在茶坊不远的那间酒楼碰面的。”
赵盼儿点点头,又裹紧了披风:“那就麻烦沈官人送我们去那里跟三娘会合吧。
马车一路疾行,很快就驶到了酒楼附近,孙三娘远远地听到了马蹄声,焦急地迎了上来。赵盼儿和宋引章匆匆下了车,与孙三娘紧紧相拥。
孙三娘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这时却哭着拍打赵盼儿的背:“你干嘛把我们支走?你说不是说不会出什么大事的吗?”
沈如琢对红着眼圈的宋引章说:“你们几位真情如斯,真是胜似亲姐妹。”
“是啊。”宋引章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谢过沈如琢,忙矮身一礼,“今日多谢沈官人!”
沈如琢忙扶起宋引章道:“快快请起,其实我也没有真出什么力,赵娘子是自己脱险的。”
宋引章不无感动地说:“可妾身和你素眜平生,您就肯加以援手……”
沈如琢握住了宋引章的手肘,不许她再这么生分地说下去:“我和你怎么会是素眜平生呢,明明是一见如故。”
宋引章心中微跳,忙抽开手,又惊又羞地退了一步。
沈如琢也不急于一时,只是轻笑道:“其实我也去过半遮面茶坊一回,可还无福得以进入雅室,不知道下一次,引章可否容我走个捷径啊?”
宋引章磕磕巴巴地说:“没、没问题。”
沈如琢对宋引章的回答很是满意,意味深长地说:“上回我就说过,以后我们会经常见面的。”
宋引章耳红心跳地垂下头,朝沈如琢又施了一礼,便逃也似地走到了赵盼儿和宋引章身后,她暗自庆幸现在是深夜,不然所有人都会看到她发红的脸颊。
与此同时,皇城司正堂外,被五花大绑的于中全蜷缩成一团,他腹中流血,正向着正堂艰难地蠕动着身体,嘴里模糊地发出声音:“司公救我!司公救我!”
适才闻讯赶来的雷敬在窗边看着于中全的样子,难掩尴尬地劝着顾千帆:“他不过是和你有些旧怨,又一时想左了,才出此下策,小顾你要有容人之量啊!”
顾千帆面上一脸恭敬,语气却表露着截然相反的态度:“司公说笑了,这哪里只关下官的私事?勾结敌国细作,乃是干犯国律,所以下官才夤夜请您前来亲自处置。
”
雷敬觉得顾千帆没把自己看在眼里,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快:“你想如何?于中全毕竟跟了我几十年,衙里谁不知道他是我的亲信?”
顾千帆不留情面地反问雷敬:“司公既拿他当亲信看,又早知他和我有旧怨,为何不及早警示下官?难道是因为萧相公回京拜相的诏令,还迟迟未下的缘故?”
雷敬的脸色顿时一僵。
“下官刚履新不久,要是不把威风立起来,不就辜负了司公当初亲手提拔的一片深情了吗?更何况,您当于中全是亲信,可他却未必领情啊。”顾千帆适时地从袖中
摸出一叠东西,隐晦地说,“这些地契和飞钱都是从他私宅里搜出来的,这一处大相国寺的宅子,好像是司公以前住过的吧?”
“大相国寺?我怎么不记得——”雷敬突然意识到顾千帆这是要将这处宅子送给自己,随即眉开眼笑,“于中全这厮果然胆大包天,连我的私产,他都私自侵吞,还
改在了他的名下!必需得审,必需得查!就由你们南衙做主吧。”
顾千帆仍不满意,于中全敢动他的人,他非要取了他的性命不可。他似是为难地说:“这案子牵涉太多,南衙只怕不好审。”
雷敬不禁愕然:“难道你是想要……”
顾千帆迎上雷敬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司公莫忘了,下官的外号叫做‘活阎罗’。”
雷敬脸色青白交加,可看在飞钱和地契的份上,终于一狠心道:“于中全追捕外邦奸细,受伤太重,好好地给他洗个热水澡吧。”
在场众人闻言心中无不胆寒,所谓洗热水澡就是要让于中全的伤口无法凝结、失血过多而死。顾千帆却恭敬而不失讥讽地回答:“司公英明。”
顾千帆转头对于中全那些心有戚戚的属下道:“司公恩典,对受伤的于副指挥精心救治,可生死有命,一切就要看阎罗殿收不收他了。今天跟随于副指挥之人,到孔
午那报上名字,只要往后闭紧嘴巴,我可以网开一面。”
众人死里逃生,不由喜出望外,齐声道:“卑职从此唯副使马首是瞻!”
这边,赵盼儿一行人已经回到了桂花巷小院。宋引章刚一进院就看见了顾千帆,顿时惊喜:“顾副使!你怎么在这?”
“我找她有事,今天抓她的人,和皇城司有关。”顾千帆答话时双眼只盯着赵盼儿,他语气冷冽,没有了以往在赵盼儿的朋友面前展现出那种平易近人,此刻的他,
更符合他那令人闻风丧胆的“活阎罗”的身份。
宋引章有些震惊,正不知该如何开口时,孙三娘见气氛不对,忙拉着引章进了屋。
一时间,院内只剩下赵盼儿和顾千帆两人。赵盼儿身上的水已经干了,倒并不觉得怎么冷,可想到顾千帆故意装作不认识她的样子,她反而心生寒意。
赵盼儿语气淡漠地开了口:“你想问我怎么会知道账本被人换过了?因为我早在上面做了印记。后来之所以把那本账本弄湿再拿去后院晾晒,则是因为我猜想奸人必
定会担心那张纸泡水后会糊掉而去查验;我本来也不认识那些文字,但我把它们拆开问了袁屯田后,发现里面有“军马”两字,就更觉得不对了,所以还在账本上浸
了鸡舌香,这种香人很难闻到,狗却能闻到,以前勾楼里常用它找那些故意逃债的客人。”
顾千帆冷着脸,掩下眼神中的关心:“后来呢?”
赵盼儿也故意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回答:“后来等我收回晾干的账本,果然发现又被人动过了,于是我就请何四带了狗,闻了鸡舌香后一路去找那奸人。最后竟然一路
跟到了萧宰相的府上。我就马上猜到他们多半是冲着你来的,所以就赶紧通知了陈廉。”
顾千帆听到“萧宰相”三字霍然一惊,在袖中握紧双拳。
赵盼儿并未注意到顾千帆的异常,满不在乎地说:“事情就是这样,说完了,我要回去休息了。”
顾千帆一把拉住转身就要进屋的赵盼儿,想到赵盼儿今天险些丧命,他的眼底蕴藏着怒意:“说完了?你想跟我说的就这些?”
赵盼儿奋力挣开顾千帆:“那你还想听什么?”
赵盼儿的态度彻底激怒了顾千帆,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语气:“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胆大包天!要是我晚到一步,你现在已经凉透了。赵盼儿,你当真以为是萧
何再生孔明第二,连皇城司的亲事官都敢单枪匹马对付!“
赵盼儿也火气上涌:“你够了没有,这场祸事明明就是因你而起!我还没嫌你拖累我呢,你倒怨起我来了!你刚才不还装着不认识我吗?那我是生是死,与你何干?
”
“是生是死,与我何干?”顾千帆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再也控制不住内心中的冲动,他猛然逼近赵盼儿,眼中似有火焰在燃烧:“赵盼儿,你的良心被于中全吃了吗
?”
赵盼儿情不自禁地倒退了一步,可却被顾千帆紧紧地拥在怀中。
顾千帆的语气中带来前所未有的急切与慌乱:“你的生死与我何干?那我从祥符县足足跑了一个半时辰、换了两匹马才赶到京城,是为了谁?你知道我看见你半个身
子都在水桶里的时候有多担心吗?我要不在别人面前装成不认识你,万一那些恨我入骨的人知道你是我的死穴,我怎么办?你怎么办!”
赵盼儿感受着他怀抱中传来的热力,这热量驱散了她的寒冷,令她不愿远离。可不过数息,她就清醒过来,她向后退了一步:“顾千帆,你说我是你是死穴?”
“你说呢?”顾千帆不信赵盼儿到现在还不明白他的心意。
赵盼儿双眸低垂,虽然身体已经不冷,可她在激动之下却不住地颤抖:“那你我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你还记不记得,我是贱籍从良,我们俩的身份有如云泥之别
?你现在,又是用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心态,如此对我?”顾千帆的身体明显一震,他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久久没有等到回答的赵盼儿身体渐渐僵
硬,一滴泪珠聚集在眼角。她一咬牙,果断地推开了顾千帆,同时飞快而不着痕迹地抹去了自己的泪水。
赵盼儿自嘲地笑了笑,月色中,那笑容带着三份魅惑、三分恼怒:“还没想清楚,就来招惹我?顾千帆,你拿我赵盼儿当什么了?顾副使,夜深露重,男女有别。恕
我不便招待,请回吧。”
顾千帆心知不妙,拉住赵盼儿的手,语气也软了下来:“盼儿,我……”
听到这句话,赵盼儿一下子爆发了,她用力地推开顾千帆:“别那么叫我!你出去!出去!”
顾千帆被赵盼儿一路推出了小院,接着,小院的大门“砰”地关上了。他下意识地想敲门,却被陈廉拦住。
陈廉摇了摇头:“别进去。头儿,信我这一回。要是你还没想清楚以后怎么对盼儿姐,现在就不如不进去。否则,再多的安慰也是白费。”
顾千帆天人交战良久,终是走到门边,低声道:“盼儿,我先走了,萧府的事情,需要马上处理。你放心,你刚才问我的问题,我会想明白之后再答复你的。这两天
,陈廉会暗中保护你们,你放心做生意。你受了寒,最好泡泡热汤再休息。保重。”
背靠门板一直啜泣着的赵盼儿听到了顾千帆的话,泪水再度滑落。
孙三娘一直听着屋外的声音,这时,她走到赵盼儿身边,轻声问:“没事吧?”
赵盼儿坚强地点点头:“没事,引章呢?”
孙三娘叹了口气:“她又累又怕,我点根静心香,把她哄睡了。你也好好歇歇,明天就别去店里了。店里有我和引章呢。”
赵盼儿抹了抹眼泪,想都没想便说:“那可不成,重新开张这才几天啊,我要不去,非天下大乱不可。放心,我已经没事了。”
孙三娘的笑容突然一滞,她有些受伤地问:“盼儿,我们就那么不值得你相信吗?”
赵盼儿不禁愕然:“这是哪的话?我不过只是——”
孙三娘摆着手,打断了赵盼儿的话头:“盼儿,有些话,我早就想跟你说了。你是我见过最要强的人,什么事都操心,什么事都靠自己,可是你想过没有,这店里,
我和引章也有份啊!以前我刚嫁进傅家的时候,也开过食店,你觉得我加上引章,连一天店都看不住吗?我是不是永远只能做个应声虫?“
赵盼儿怔住了,她没想到孙三娘竟然会这么想:“我不是——”
孙三娘接着赵盼儿的话往下说:“你不是不相信我,你只是个操心命,什么事都想往自己身上揽。可盼儿啊,以前你处处替引章拿主意,她就幸福了吗?还有今天的
事,你什么也不告诉我们,就自己去面对一切。可你想过没有,我们也会担心,也会难过啊!”她越说越是难过:“你和顾千帆的事,你不想说,我就不问,可茶坊
的事,我实在是忍不住了,我知道傅新贵休我,就是因为我说话难听,可是……”
不知何时,赵盼儿已经泪如雨下,刚才积攒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对不起,我真的不是存心的。我,我……我明白了,我常劝引章不要自卑,但其实,我一直
也我的出身而羞愧,我害怕被人看轻,所以一直拼命上进,一直努力地想把所有事都掌握在自己手里……我……”说到这里,她已经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孙三娘听得心痛,她本来也不是真的生赵盼儿的气,忙道:“嘘,别吵醒了引章。行了,咱们俩是过命的交情,说清楚就完了……哎呀行啦!别哭了!谁说你和引章
不是亲姐妹?哭起来一样的难哄!既然你愿意改,那就从明天开始试一回,看一看你不去茶坊,天会不会塌了。”
赵盼儿虽然放心不下,但还是点了点头,她也知道孙三娘说的没错,要是茶坊每天都得三个人一个不缺,那宋引章去教坊支应差排的时候怎么办?她必须得学会适当
的放手,让三娘和引章感受到她对她们的信任。
从桂花香小院回到南衙后,顾千帆没有时间为感情上受的挫舔舐伤口,而是马不停蹄地审问起于中全从前的亲信手下蒋攀。惯会审时度势的蒋攀得知于中全已死,很
快就把陷害赵盼儿一事与萧谓的关联和盘托出。
看着蒋攀被押走,陈廉冷哼一声:“一开始我就觉得奇怪嘛,萧相公对您那么好,怎么会和于中全联手害你?原来是他儿子搞的鬼。”
顾千帆面色如冰,比往日里看起来还要冷厉:“萧相公平生最擅长的就是笑面阴阳。他倒未必是想害我性命,可除掉盼儿,或是借此事逼我离开皇城司然后为他所用
,都是他会做的事。”
想到于中全已死,除了他手下的供词,他们并无实证,陈廉不禁犯起了愁:“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顾千帆望向窗外的星光点点,缓缓说道:“要儆猴,自然得杀鸡。”朝阳初升,萧府大公子萧谓打着呵欠,看着面前的一只长盘。盘上用布包裹着一块腿状物事,散
发着浓郁的血腥之气,萧谓不禁捂着鼻子皱眉道:“这是于中全那个手下送来的?于中全拖拖拉拉的不来见我,一大早送这个来干嘛?堂堂相府,会少野味吃吗?”
身后的小厮忙答:“是。蒋攀让小的传话说,这是刚杀的野鹿腿,顾使尊请衙内务必笑纳。”
“顾使尊?”萧谓疑惑地用两根手指拨开布,一阵浓烈的血腥气直冲鼻端,他惊吓地倒退几步,他看着那条血淋淋的人腿,恶心地呕吐了起来。好不容易吐出胃中酸
水后,萧谓眼露凶光:“备车,我要会会那个顾千帆。”
萧谓身后的四名小厮对视一眼,谁也没动。
萧谓怒上心头:“聋了吗?”
一小厮鼓起勇气劝道:“大公子,万万不可得罪皇城司啊!”
小厮们立刻挡住了萧谓的去路:“公子三思!”
萧谓试图挣脱众人的阻拦:“都让开!区区一个鸡毛小官,就敢欺负到我头上够了?别人怕皇城司,我可不不怕!”
刚说完,他抬头看到檐下的红灯笼,又恶心地扶着墙吐了起来,众亲随拍胸递水,忙乱不堪。就在闹在一团的时候,萧府管家的声音突然响起:“大公子万安!”
萧谓转身看到了风尘仆仆的管家,一时面露惊喜:“忠叔!是我爹派你回来的?我爹怎么样了?”
管家恭敬地答道:“相公一切安好,他听说大公子这些日子在府内主持大小事务很有章法,心中高兴,便特意派了老奴回来打个下手。‘
萧谓一听父亲夸赞了他,心中顿时乐开了花,兴奋地摩拳擦掌:“爹真这么说?你是他最心腹的管家,哪里需得着劳动你啊。要不这样,你好好休息,我出去办件事
,马上就回来,等你歇好了,咱们再——”
管家却一把抓了他,压低了声音:“大公子且慢!”他在萧谓耳边说了几句话,萧谓脸色顿时大变,不可置信地看着忠叔。
管家语气恭敬,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老奴并非有意为难大公子,只是相公亲口吩咐过,这封书信,必需由您跪听。”
萧谓看着那封书信,纵使不甘心,也只能跪了下去。
管家展信读道:“不孝竖子谓启,吾离京时,曾再三嘱汝安常守分,勿招惹是非。若汝再有此妄狂之行,当不堪为吾之子!”读完,管家收起信件:“大公子可听明
白了?”
萧谓听得脸上青白交加,站起身来,咬牙道:“听明白了。”
管家满意地点点头:“既然如此,相公回京之前,就敬请大公子留在府内多读些圣贤书吧。府里自有老奴替您看着。”
萧谓心中仍是不甘,脸上带着恨意,追问道:“父亲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管家的目光看向桌上尚未来得及撤走的长盘:“因为相公也收到了顾副使八百里飞骑送去的一只鹿腿,还有于中全亲信的供词。”
萧谓没想到顾千帆竟然这么胆大包天,愤恨不已地说:“父亲就那么宠爱他?我不过是想整整他,就值得父亲发这么大的火?我要去告诉娘!”
见萧谓拔腿要走,管家连忙阻拦道:“大公子,容老奴说句放肆的话,您现在只有荫官,并无实职,这些,可不是夫人的哭闹抱怨就能为您争到的!”
萧谓的身形顿住了,他知道管家说的都是对的,不由得颓然坐了下去。
管家毕竟是看着大公子长大的,他苦口婆心地劝道:“听老奴一句劝吧,顾千帆,不是您能得罪的人……而且,他也不是您的敌人。”
萧谓不敢再言,心中却暗暗盘算着这顾千帆究竟是什么人,能让父亲专门把忠叔派回来骂他?想到其中一种可能,萧谓心中猛然一惊。
相比萧府的剑拔弩张,双喜楼画舫上确是一派花团锦簇的祥和景象。一清早,张好好就收到了宋引章送来的果子,眼下,一众歌伎正艳羡地围观着半遮面精美的饼盒
,七嘴八舌地议论怎么半遮面家的果子每天还会换花色。
张好好坐在榻上抚弄着指甲,尽管心里受用极了,却一脸淡然地说:“那是自然,难道你们每天都跟客人唱同一支曲子?吃吧吃吧,别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