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言信手背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哑声问:“你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沈教授掀开杯盖,嗅了嗅碧螺春的茶香,惬意道:“就觉得你对那女孩不一般,挺上心的。”

纪言信无力地闭了闭眼,抿紧唇,一言不发地抬步离开。

——

戚年趴在桌上画原理图,纪言信来了,她才收起画纸,翻开笔记本。

如往常一样,写完课题,他才正式上课。

纪言信上课很少做板书,很多重点的知识通常都是口述,或者自己实践做实验体会。即使写了板书,大多时候都是一些生僻的专业词,以及画原理图示例。

戚年作为门外汉,顿时两眼一摸瞎,不知道什么时候该记,又要记什么。

纪言信偶尔眼风扫到时,她都是一手托腮,叼着笔,苦大仇深的表情。

云里雾里的上完课,纪言信被学生拖住问问题,戚年就抓紧时间收拾好东西,到教室外等他。

难得的晴天,风却很大。

戚年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就觉得露在外面的双手发凉。她边把手凑到嘴边哈气,边转头看楼梯里经过的人。

等了大概十分钟。

纪言信拿着课本走下来。

戚年正要迎出去,脚刚迈出去,就看见落后纪言信两步远的地方还跟着一个女生。

大概是发觉走得太快,纪言信在楼梯的拐角处等了几秒,让那个女生跟上他。

戚年“诶”了一声,默默地收回脚。

是生化院除了刘夏之外唯二的那个女生。

唔……听说,已经出口了?

戚年观望了片刻,等快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了,这才跟上去。

结果……

刚到一楼的楼梯口,就看见纪言信站在几步外守株待兔。

那只兔子——当然是她。

戚年躲避不及,被逮了个正着。只能摸了摸鼻子,灰溜溜地走过去:“纪老师。”

纪言信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样子,挑了挑眉:“跟着我?”

戚年赶紧摇头,从包里拿出笔记本:“我是找你问问题的。”

纪言信从她手里抽过本子,随手翻了两页。每页页脚都画了小图像,最后一页更是涂了两只金毛在玩球。

他转眼看她,无声的询问。

戚年不好意思地咬咬唇:“这是七宝还在我家的时候画的……”

她悄悄扫了眼,用手指了指叼着球的那只金毛,不太好意思地解释:“这只是我,叫七崽……”

七宝寄养在戚年家里时,戚年回家后都会抽空陪七宝玩一会,有时候会玩球。但碍于公寓大小的限制,不能施展开,通常都是丢几个球让七宝捡回来,借着奖励的功夫,就开始对七宝上下其手……

比如揉胸毛,揉脑袋,捏爪子。

后来,有一晚脑子一抽,画了两只金毛。

一只叫七宝,一只叫七崽。

本来想贴上微博的,但……最后当成私货藏在本子里了。

纪言信的目光凝了片刻,才移开眼,往前翻。

她的字倒写得很清秀端正,排列在一起,看着赏心悦目。

只是笔记的内容,实在不敢恭维。

纪言信又随手翻了几页,再往前,基本上都是只有一个课题,一副原理图,然后就是她的随手涂鸦。

看来,上课没少做小动作。

他抬眼,看着她:“想问什么。”

纪言信问。

戚年“啊”了一声,耳根子红了红,小声回答:“要问的太多,我也不知道要问什么。”

专业词那么多,她只记得住几个,就连提问……都很困难。

良久,还是纪言信问:“替刘夏摘的笔记?”

戚年点点头。

“哦,那不需要了。”纪言信把本子还给她:“你摘得再详细,也许她也看不懂。”

戚年:“……”

纪言信像是没看到她无辜的表情,语气淡淡的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戚年摇摇头,失落地:“没有了。”

见他这就要走了,戚年又赶紧举手:“有!有一个!”

——

等到晚上。

戚年下了课,先给刘夏打电话问问情况。

昨天凌晨,戚年都已经睡着了。刘夏发过一条短信,说她已经安全下机到医院了。

戚年中午打电话给她的时候,没人接听。

这样的特殊情况,她应该是没空,或者是无暇顾及了。戚年便没有再打扰,李越在她身边,这让她很放心。

专业课上了一下午,加上周欣欣把拟好的合同发给她,她光是看合同就看得头昏眼花。

以前,她和路清舞还是好基友的时候,合同这种事,她都会交给路清舞把关。可也就是太过信任她,才铸就了这几年大小风波不断。

刘夏说她没长脑子。

戚年想了想,觉得挺有道理。

那时候即使不懂事,可未免也太缺心眼了……可不就是没长脑子么。

她叹气的功夫,刘夏已经接通了电话,声音有些沙哑,听着却还挺精神:“叹什么气呢,是不是又干什么蠢事等着我给你补窟窿了?”

“哪有!”戚年嘀咕了声,问起:“姥姥,还好吗?”

“嗯,我下飞机的时候,我妈才告诉我。送姥姥抢救过一次,人是救回来了,但还在危险期。不过,现在这样的消息,对于我来说,都是好消息了。”

戚年垂着眼,有些难过:“摸摸你啊。”

“呸。”刘夏笑了一声:“我有男人,还需要你摸啊。”

戚年:“……”行!你有男人,你了不起。

她哼了一声,拔了叉子,搅了搅热气腾腾的方便面,深深地吸了口气。

刘夏一听这声音,隔着手机都能闻到她那红烧牛肉面的味道:“又没吃饭呢?”

“下课晚了。”戚年往嘴里塞了一叉子的方便面,声音模糊:“又懒得自己做,外卖都吃腻了……”

刘夏“嗯”了声,问她:“今天是你发动猛攻的第一天,有进展吗?”

她这么一问,戚年跟被踩了尾巴一样,顿时不吱声了。

这动静……

刘夏揣测:“惨烈?”

……

“非常惨烈?”

戚年咽下泡面,深深地叹了口气:“我是真的信纪言信时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人了,我早上送早餐,他奚落我。我青梅爱爆发帮你摘笔记,他羞辱我!我,我……我快要气死了!”

刘夏很淡定:“正常。”

“但我把他噎回来了!”

刘夏“嗯?”了声。

******

楼梯口,来来往往的都是人。

纪言信不方便和她在这里久站,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边走边说。

戚年自然是屁颠屁颠地跟上,走到了绿草坪旁那条石子小路上,才开口:“我周末的时候能不能去看看七宝?”

她原本可是斗志昂扬,哪怕死皮赖脸,都要跟他回办公室缠着他教重点。

可转念一想,这不利于长期发展啊,于是灵机一动,想到了这个好主意!

结果……

纪言信停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语气凉薄又不客气:“戚年,你对我的企图是不是太不遮掩了点?”

戚年愣了一下,点头,理所当然地回答:“知道啊。企图明确又强烈才能让你知道我的决心啊……”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论厚脸皮,实在是没人能够敌过戚年。

小学二年级时,戚年借了李越的金刚铁甲模型回家玩。结果不小心,掰断了模型的一条腿,气得李越一个星期没理她。

刘夏那时候还是个心愿世界和平的善良女孩,很热情地给两人当起了和事佬。

奈何,李越从小就很固执,哪是随便哄几句就能哄好的?

加上这个金刚铁甲的模型还是他姑姑从美国带回来的限量版,事情很棘手。

戚年转遍了z市所有的玩具店,最后在商场看到了陈列在柜台上的模型,可惜是非卖品,只做展示用。

戚年为了在李越生日前买下这个模型,每天放学之后雷打不动地去商场找老板软磨硬泡。

老板见她大有不达目的死不罢休的架势,没挨过一个星期,就把模型卖给了她。

所以,刘夏在这场追逐站里,更担心的……反而是纪言信。

******

戚年早上有课,等下了课,先回公寓把合同复印出来。一式两份,还有她的身份证复印件。签完字,又仔细地看了一遍。确认无误,经过快递驿站时,顺手投递。

这么一阵忙下来,等赶到实验室时,还是来迟了。

纪言信已经来了。

戚年轻手轻脚地把书包放在刘夏在生活区的桌上,抱着画纸蹑手蹑脚地走进去。

悄无声息的,并没有惊动别人。

倒是坐在办公桌前的纪言信,头一抬,准确无误地逮到了这只迟到的小老鼠。

戚年吐吐舌头,也不藏了,放轻脚步走过去:“纪老师。”

纪言信点点头,眼神毫无波澜地扫了她一眼,压低的声音沉蕴又醇厚:“迟到了要写一千字的检讨书,开始写吧。”

戚年刚拖了凳子要坐下,手扶着桌沿,整个人愣在那:“检、检讨书?”

纪言信眼都没抬,“嗯”了声,手里的原文书籍被他翻过一页,轻轻的纸页声像在戚年心口刷过一样,微微的痒,痒得她想磨牙。

见她无动于衷,纪言信的目光终于从书里抬起,落在她的身上。带了几分疑惑,很善意的语气:“有困难?”

那眼里闪烁的光芒,不怀好意。

戚年咬牙,朝他伸出手来:“借我一只笔。”

纪言信睨了眼她握在手里的画笔,倒没有为难,拉开办公桌的抽屉,给她拿了一只钢笔。

戚年刚接过来就觉得有些沉甸甸的。

旋开笔帽,就有一股淡得几不可闻的墨香味盈盈而绕。

戚年小的时候字写得不好看,戚妈妈每次检查她作业,都要戚年在一旁翻译。就连戚年的班主任也经常反映:“一个女孩子,字怎么能写得这么丑?”

戚年幼小又脆弱的心灵还来不及受伤一下,就被戚妈妈果断地塞去学硬笔书法了。没有任何缓冲,上来就是用钢笔。

那时候还不知道选对一只趁手钢笔的重要性,直接拿的戚爸爸的钢笔。结果,戚年练完回家,手都酸得握不住铅笔。

所以这会,一掂量这支钢笔的重量,就知道,这样的重量,肯定是纪言信在用。

摊开画纸,戚年目测了一下间距,在几个方位上点了一个小点做参照。托腮略沉思了片刻,便下笔开始写一千字的检讨书。

纪言信原本专注地在看书,耳边那阵笔尖和画纸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却扰得他分了神。

他侧目看了眼。

戚年正低着头,下笔如有神助一般,流畅到连停顿都没有。

纪言信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目光落在她写了大半的检讨书上。

格式规矩又工整,开头是标准的检讨书格式。字迹端秀,如果有笔锋,不失为是一卷好字。

纪言信漫不经心地移开眼:“这么熟练,没少写检讨书吧?”

戚年毫无防备地点点头,点完才发觉是纪言信在问她,眉头都纠在了一起:“也不全是给自己写……”

初中高中的青春叛逆期,戚年,刘夏和李越三个人狼狈为奸,在学校里基本上都是横着走的。闯祸生事,一点也没少干。

戚年那时候就是三人团伙里的检讨书担当。

这么一回想起来,整个初中高中的记忆顿时只剩检讨书了……

纪言信自动过滤她的辩解,问:“通常是哪些理由被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