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辞安岂会听不出她的推托之意,他将干净的白布,递给沈绛。

这个刻板而又端方的男子,始终做不出强逼她的事情。

明明心底渴望,但是他二十多年来,所学的礼义廉耻,早已刻入骨髓。

若她不愿,他就不该迫她。

“三姑娘还是先将血迹擦干,我先出去将那些人打发掉。”温辞安微垂眼眸,没有再看她,身上那股谨慎克己的气质,再次萦绕在周围。

似乎先前那句让她死心,自己不会放弃她的话,也真的只是逢场作戏的一句话。

此时,前厅。

张俭与赵忠朝喝着茶,突然张俭短促一笑,说道:“我瞧咱们这位温大人,样貌、气度也是万里挑一的好。说起来,配京城的贵女也是配得上。怎么这位姚姑娘竟眼光如此之高,这都瞧不上?”

这会儿冷静下来,虽然他们对这件事没有怀疑。

毕竟私奔这事,着实是惊世骇俗,他们也实在无法相信,会有女子随意拿起当借口。

都说女子也爱俏郎君,温辞安这等相貌的,已是世间难得。

这个姚姑娘还要找个什么样的,难不成是个仙人不成?

“此言就差矣了,”赵忠朝勉强喝了一口茶,发现此处驿馆的茶水着实普通,他摇头晃脑说:“张大人有此困惑,那是因为你没见过那位程公子。”

“就是那个江泉程家的公子?我听说他一来扬州,极是大手笔,大把大把往外撒银子。”

赵忠朝自鸣得意道:“就是这位程公子,先前张大人您不是还让我小心些,说这种看似豪富的公子哥,说不定有诈。”

“我如今倒是瞧出来,为何这位程公子迫不及待想要攀上咱们这条船了。江泉程家,早些年名声还算响亮,如今却有些落寞。他若是能在扬州站稳脚跟,自然就不会惧怕这个温大人。他这么着急赚银子,只怕也是因为怕私奔之事败露。”

张俭轻笑:“听赵大人这么一说,我倒是挺想见见这个程公子。”

“毕竟能从温大人手中抢女人,只怕也确实是个厉害人物。”

赵忠朝脸上露出一种轻浮,低声道:“你要是见到这位程公子,便会知道,这位姚姑娘非要寻死觅活,也要跟着他的原因了。”

两人说话间,温辞安从后院出来。

“两位,实在抱歉,见笑了。”温辞安见到他们时,率先行礼。

这两人哪敢受这个礼,张俭赔笑道:“实在是我们之错,未经通报,就闯入。只是听着后院动静,有些担心大人安危。”

第94章

张俭倒是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

温辞安淡然望向他们:“扬州在张大人的治下, 不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张大人何须担心我的安危。”

张俭顿时被噎的说不出话。

温辞安就算再为难他,他也不好意思辩驳, 毕竟他刚见识了对方的窘迫。

“姚姑娘的伤势如何了?”张俭关切道。

温辞安此时正色道:“张大人, 温某有个不情之请, 还望张大人一定要答应。”

“温大人请讲?”

“今日之事, 本不该被旁人所知晓,毕竟事关她的声誉。如今这么人撞破,对她闺誉实在有碍, 所以务必请张大人约束手下, 万不可泄露今日之事。”

赵忠朝忍不住对温辞安竖起拇指:“温大人, 您可是真男人。”

被戴绿帽,这都能忍。

居然还不怨不悔的要护着对方。

就在三人在聊天时,突然外面有锦衣卫入内禀告:“大人,外面来了一行人, 说是要找姚小公子。”

众人略惊, 还是赵忠朝忍不住说:“该不会是程公子吧?”

倒也不怪他多嘴,沈绛被温辞安抓了来,说不准就有人回去报信呢。

温辞安心头比起惊讶, 更多是担心。

他虽未曾见过这位三公子,但他肯定是与沈绛乃是同行者,先前沈绛这个私奔的说辞,也是临时想了出来。

要是程公子到场, 将此事戳破, 只怕他们都会有危险。

先前张俭派人将驿馆前后, 都围住了。

他们刚将危机勉强解除, 这会儿要是双方说法对不上, 只怕要糟糕。

温辞安随即薄怒道:“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是闲杂人等随意出入的吗?将人给我赶走。”

他这般生气,旁边两人还不都敢劝说。

要真是那位程公子,岂不就是温大人的情敌,男人嘛,能包容自己的女人,却见不得情敌。

赵忠朝出来打圆场:“要不我去见程公子,让他先回去等着。”

张俭也劝道:“温大人,这里人多口杂,还是不宜与程公子喧闹起来。要真的宣扬出去,岂不是败坏了姚姑娘的名声。”

就在两人劝说时,居然听到了兵戈相击的声音。

众人大惊,直到门口出现一个人。

谢珣一直让人盯着驿馆,沈绛的马车一入内,他就得了消息。

谁知没一会儿,晨晖又派人传来消息,说发现驿站前后都被人暗中围住,扬州知府张俭带着赵忠朝,一起进了驿馆。

坏了。

听到这个消息,谢珣立即想到沈绛还在驿馆内。

他虽不知沈绛为何会跟温辞安一起,但她前往驿馆,必然是遇到了事情。

谢珣想也不想,带着人前来。

他已打定主意,若对方真的敢对沈绛不利,他即便立刻暴露自己的身份,也一定要护沈绛周全。

谁知他带着人刚入了正堂,赵忠朝立即上前,苦口婆心道:“程公子,此番之事,温大人已不跟你计较了。你何必这样咄咄逼人呢。还不赶紧先回去。”

谢珣皱眉。

赵忠朝见他依旧不动,压低声音道:“你抢了人家的未婚妻,本就没理,如今又带人闯入驿馆,再这么闹下来,连我都没办法保你了。”

谢珣眼眸微垂,神色虽淡然依旧,心头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抢了人家的未婚妻??

他与温辞安的一面之缘,也就是那次金銮殿,只是那时他戴着银色面具,遮住了脸。

因此他识得温辞安,但是温辞安却不认识他。

但他们之间,何来什么抢未婚妻一说。

谢珣却没有出声反驳,因为他知道,这极有可能是温辞安找出的借口,他现在不了解事态,多说多错。

倒不如不说。

于是他只冷着脸,沉默以对。

赵忠朝还以为他听进去自己的劝说,越发小声说:“我知你担心姚姑娘,但是温大人正在气头上,你不如先回去,待温大人气消了,自然会把姚姑娘送回去的。”

“若是不见到她,我心难安。”谢珣语气平静道。

说完,他抬头朝着堂前同样站着的男人,看了过去。

夕阳如火,将大半个天际,点燃成火烧般的绛色。

两人隔着这火色天光,遥遥相望。

张俭站在温辞安身旁,这会儿也瞧清楚了来人模样。

先前赵忠朝提起那个程公子,言语夸张,他只当这个姓赵的,极尽浮夸罢了。

谁知如今一看,这位竟真是个神仙人物。

谢珣身穿一身白色绣山水锦袍,身姿挺拔,翩然出尘,他的脸颊被浸在火烧云的赤光之中,轮廓鲜明,眉目犹如水墨笔画勾勒出的俊美,眼角眉梢沾着淡然宁静。

光是这么平平一眼看过去,都能感觉他身上的清冷高洁。

周身似自带圣光般,好看得不似世间人。

张俭先前还觉得那位姚姑娘,莫非是瞎了眼不成,舍弃温辞安这种如玉般的人物。

可是现在一看,比起温大人这样古板严肃之人,不远处的那位,确实是风华更盛。

这两方僵持之际,一阵小跑的清脆脚步声,从远及近。

连接着前厅和后院的月亮门处,一个纤细窈窕的身影出现在拐角处。

她脚步太快,长袍的衣摆如同被风吹起,刚束起来的长发,也在傍晚的冷风中飘舞。

明艳的少女眼眸落在不远处,竟直接奔跑而来。

在众人的视线下,她跑到那一身雪白长袍的男人身前,伸手将他抱住。

“三公子,你来接我了。”沈绛伸手勒住他的腰。

谢珣哪怕被她冲撞了下,依旧身姿如松,原本沉静淡然的眉眼,在她出现的那一刻,犹如被笼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变得格外温柔。

这一幕,郎才女貌,看着倒是赏心悦目。

只是其他人不由朝正厅看过去,温辞安站在堂前,他的轮廓被逆光所掩。

他眼眸微垂,所有人都以为他没在看,可他的眼尾余光却早已经瞧了个清楚。

远处是相拥的璧人,而他形单影只。

不过本来这也只是谎言罢了,哪怕有那么一刻,他快要真的沉溺在这种虚妄的谎言之中,可终究谎言就是谎言,还是有被撕碎的时候。

庭院四周,一片静寂。

谢珣带来的人被挡在门外,温辞安的人则在外面拦着,唯有庭院内,自以为知晓真相的人,沉默无言。

青桐眼皮一跳,他本陪着沈姑娘在后院。

谁知突然有人说,前面有人要闯进来,是来要人的。

于是沈绛立即起身,不顾刚被止血的伤口,一路奔跑而来。

好在她及时赶到,看起来谢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于是她不顾一切,扑到谢珣怀中,只用两人能听到的低语道:“听我说。”

下一刻,沈绛扭头看向不远处的温辞安:“温大人,我知你并非真心喜欢我,只不过是不忿我选择了三公子,而非是你。可是温大人,我不选你,并非是你不够好,而是我与三公子相识在先。我与你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未曾见过几次面。”

谢珣一边听着她说的话,一边看着她,只见她头发有些凌乱,直到他视线下移。

他手心猛地握紧沈绛的手掌,他的双瞳紧紧盯着她的脖颈。

那里的伤口已被白布包扎,只是她今日所着锦袍乃是浅色,先前伤口滑落的鲜血,在衣襟上慢慢凝固,从鲜红逐渐变成暗赤。

她受伤了?

谢珣的眉心凝结,原本一双淡然沉静的幽眸,不由燃起了炽烈之怒。

温辞安慢慢道:“三姑娘,你不过是一时被迷了心窍罢了,回头是岸。”

这样的话,不是他该说的。

谢珣此时听到他的话,便笑了一声:“她已喜欢我,只怕这辈子,都不会回头。”

沈绛:“……”

她不知道谢珣一个,全然不知此间缘由的人,怎么就能片刻间入戏。

看来,这谁的戏唱的都比她好啊。

这两人在打着机锋,听得旁边这些人也是心惊胆战。

毁亲、私奔,这等事情,本就罕见。

这还头一回见到,三方同时在场,而且这个抢人媳妇的程公子,居然嚣张的比原配还要厉害。

都什么世道。

张俭哪怕心头藏着无数秘密,却也不得不感慨,今日所见之事,确实生平罕见。

最后沈绛握紧谢珣的手,高喊着:“温大人,你强留我也无用。我与你的婚约,早已经作罢,我在扬州之事,还望你也不要与我家人说。”

“你要我今日放你走也行,但是在我离开扬州之前,你不得离开。”

温辞安知道他该放沈绛离开。

强留她此处,只会给她带来危险。

他再望向谢珣,心头有种莫名的疑惑,觉得此人似乎在何处见过。温辞安幼年早慧,过目不忘,但凡他见过的人,绝对不会忘记。

偏偏这个程公子,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见过。

却又想不出,究竟是在何处见过。

沈绛见温辞安松口,愿意放自己走,心底松了一口气。

等她与谢珣从驿馆中离开,两人登上马车,沈绛觉得后背有些凉,这才察觉,原来不知何时,后背早已湿透。

她这也是虎口脱险吧。

“这可是太危……”

险。

沈绛原本转头想要跟谢珣撒娇,抱怨这次太危险,差点就被揭穿,结果她刚转头,就看见谢珣那双过于幽深的眸子。

带着不解、疑惑、探索,当然更多的是不悦。

“为何我是抢别人未婚妻的人?”他语气幽幽道。

沈绛心中忐忑,想要笑,却发现嘴角有些僵硬。

她想要解释说:“只是情急之下的推脱之词,要不是这样,我们也无法脱身。”

毕竟她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解释自己为什么出现在驿馆。

自然,没有比狗血的男女之情,更能转移别人的视线。

这不就让所有人都相信了他们的说辞。

可下一刻,沈绛被谢珣拥在怀中,低声说:“托词也不行,你只能是我的。”

第95章

沈绛回到云梦园, 本以为这件事掀了过去,谁知刚入了房,就听谢珣吩咐:“去拿伤药和干净纱布过来。”

跟着入内的阿鸢惊呼:“谁受伤了?”

随后她目光在沈绛和谢珣之间来回打转, 很快,就发现了沈绛脖子上的白布。

“小姐, 你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就受伤了。”阿鸢又气又急,自打他们入京,一路走来,她发现自家小姐这受伤的频率未免太过。

好在阿鸢在来扬州之前, 备足了各种药材。

就是防备在扬州出现意外。

没想到刚来没多久, 自家小姐这又开始受伤了。

谢珣伸手,想要直接解开她脖子上的白布,沈绛按住他的手掌, 低声说:“我的伤势已经处理好了,不用再拆开了。”

“不行。”谢珣温和而不失强势的低声道。

说完, 他手指已拨开她脖颈上的白布,一道鲜红狰狞的伤口, 出现在眼前。

谢珣皱眉:“怎么弄的?”

沈绛不敢说, 她怕自己说了,反而惹得谢珣更不开心。

直到谢珣盯着她的伤口, 瞧了许久, 突然道:“是你自己划的?”

沈绛有些震惊。

这都能被他猜出来?

“我…我不是要故意伤害自己, 是当时情况紧张。今日我去温泉庄子, 没想到正好遇到了温大人。他也是今日去暗访附近的那个流民庄, 谁知差点儿被人发现, 他只能从河中逃跑, 就正好逃到温泉庄的后山,被我碰上。”

谢珣安静听着她的解释。

沈绛又说道:“之后我送温大人回驿馆,刚到那边没多久,扬州知府张俭就带着赵忠朝一起过来,而且他们还暗中派人将驿馆前后都包围。你也知赵忠朝是见过我的,若是他瞧见我与温大人在一起,肯定会怀疑我们的身份。情急之下,我才会想出那个法子,合理解释我为什么会在那里。”

她一口气,将前因后果都解释了一遍,还顺便偷偷觑了谢珣一眼。

“三公子。”沈绛勾着他的手指,轻轻晃了下。

她眼看着谢珣脸色不虞,赶紧开启撒娇模式,势必要把这件事插科打诨的糊弄过去。

但是谢珣早摸透她的套路,一边给她重新包扎伤口,一边道:“若是再有下次,我就……”

“没有,没有,绝对不会有下次。”沈绛仰着头,一脸讨好望着他。

他们回来时,天色渐暗,屋中明亮的烛光照耀着,映照在他的脸上时,他深邃的眉眼,有种平和的优雅温柔。

谢珣没再说话,只是手指轻柔的将她伤口包好。

待他弄好,顺势在旁边的位置上坐下,他垂着眉眼,伸手收拾用过的伤药还有白布,烛火摇曳,生出几分浅薄的红光,落进他的眼中,如同被揉碎的霞光,灼灼耀眼。

“若是下次还有人,需要你伤害自己,才能保全,我就一定先杀了他。”

沈绛错愕的瞪大双眸。

她有些不敢相信的看向谢珣。

在她心中,谢珣始终是温柔平和的性格,哪怕他曾在她面前杀人,可她明白,那是为了保护她。

这样隐藏着暴戾的言语,是她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

沈绛心神震荡之际,谢珣已经再次站起,轻声道:“你今日都未进什么食吧,我让人给你炖汤,伤口要忌口,不宜吃辛辣之物。”

这话透着关切,仿佛刚才那一句话,只是沈绛误听了。

沈绛乖乖点头之后,谢珣起身离开。

没一会,阿鸢垫着脚尖,悄悄摸摸的进来。

“小姐。”阿鸢小声喊了一声。

沈绛趴在榻上,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哎。”

阿鸢拎着裙子过来,蹲在她身侧,小声问:“你跟三公子吵架了?”

“没有。”

“那为什么三公子脸色看起来那么难看。”

沈绛:“我也不知道,男人心大约也是海底针吧。”

阿鸢小声说:“可我觉得三公子性子那么好,寻常事情,肯定不会惹得他生气。”

沈绛腾一下从榻上坐了起来,她凑过来,弯腰,伸手拉阿鸢的脸颊,小声道:“你这个丫头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性子不好,惹三公子生气对吧?”

“不是。”阿鸢扯着嘴角,也不敢说话。

终于沈绛松开她,小声嘀咕:“我真的不是要故意惹他生气。”

如今大姐姐不在身边,沈绛身边凑不出三个臭皮匠,只能跟阿鸢这一个臭皮匠嘀嘀咕咕,她将今日之事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阿鸢瞪大眼睛:“吃醋,三公子肯定是吃醋了。”

沈绛轻叹了一口气:“可是温大人对我,并无那等意思,我们只是因为查案,不小心撞在一起了。”

“小姐这般好看,你怎知温大人对你并无那等想法,”阿鸢耿直道。

沈绛:“……”

她再次伸手在阿鸢脑袋上,重重敲了下,警告道:“你这么说,是在诋毁温大人。”

沈绛虽与温辞安相识时间不长,却深深钦佩他的为人。

在如此朝堂之上,他还能做到独善其身,不随波逐流,不谄媚枉上,不结党营私,一心只想要海晏清明,拨乱反正。

这样的人,不管在哪朝哪代,都是受人敬重。

阿鸢捂住脑袋,委屈说:“小姐,你没发现你对这位温大人,本来就不一般吗?”

沈绛下意识否认道:“怎么会。”

“本来就是,之前我们刚到京城,三公子冒着危险带您去天牢见老爷,你都不曾跟他透露老爷的事情。还是之后与三公子相交很久,才彻底透露。”

“可是那位温大人,您也与他不熟识,就敢把侯爷案子的证据交给他。”

沈绛启了启唇,想给自己辩驳。

她有无数个理由,是因为温辞安官声甚好,是因为她曾梦到他。

却在这一刻,莫名安静了下来。

“小姐,我觉得三公子肯定不是生你的气,他就是吃醋。”阿鸢见她不说话,还以为自己的一番话让沈绛生气,赶紧又找补了回来。

沈绛摇摇头:“没事,我知道了。”

待她用完晚膳,思来想去,还是睡不着。

夜里起风,阴风呼啸,将窗棂吹的哗哗作响,她原本已散了钗发,准备睡觉,可是思来想去,终于还是起身。

外面的亭台楼阁,早已被黑暗笼罩。

只有沈绛手中的一盏灯笼,照着前面的甬道。

谢珣住的地方,就在沈绛院子的旁边,平日里他们吃饭都是一起。

偏偏今晚,他派清明来传话,说是有些事情要忙,让她早些用完膳,就赶紧歇息。

她身上披着厚实的狐裘披风,一圈纯白的毛皮贴着她的脸颊。

待到了书房外,里面的烛光明亮,她上了台阶,走到门口。

轻轻敲了下房门,谁知吱呀一声,门顺势被推开了。

原来书房门一直是虚掩着的。

沈绛朝里面看了一眼,原本坐在书桌后的男人,此时也抬头,看了过来,两人视线落在彼此脸上。

谢珣站了起来。

沈绛心底因为他这个下意识的举动,开心的笑了下。

随后她将灯笼挂在外面,只身走进了书房。

屋子里烧了暖炉,透着一股散不去的暖意,整个人犹如置身在热流中。

沈绛被冻的有些僵硬的手指,也慢慢恢复了知觉。

“外面风大,怎么不多穿点。”谢珣皱眉看着她。

沈绛一笑:“你不曾用膳,一直在书房里吗?”

谢珣点头。

这些日子,晨晖都会将他们打探到的消息,传递给他。

沈绛走过去,仰头道:“明日便是朱颜阁开张的日子,三公子要与我一同去吗?”

谢珣眼帘搭着,声音淡然:“自然是要的。”

沈绛望着他忍不住左探探右看看,她这举动太过明显,惹得谢珣抬眸看她。

“这是做什么?”见她这古怪模样,谢珣出声问道。

沈绛终于笑了起来,上前抱住他的一只手臂:“你是不喜我与温大人接触?”

谢珣心头一哽。

这事儿难道这么不明显?

沈绛嘀咕:“小气鬼。”

“三姑娘说什么?”谢珣转头垂眸打量她。

沈绛这才发现他脸上带着淡淡的倦意,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疲倦,原本过分白皙的皮肤,透着一种并不正常的灰败,好似大病了一场。

她心头惊讶,忍不住道:“你病了?”

先前她一直担心别的,居然没注意到他的脸色。

谢珣摇头:“不碍事,只是陈年旧疾。”

沈绛光是听着这四个字,就觉得毛骨悚然,毕竟她可是见过谢珣的陈年旧疾发作起来,是什么模样。

“是因为天气冷了?那你还赶紧去休息,在书房这般点灯熬油,太不顾自己的身体了。”沈绛着急,拉着他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