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远法师是大晋朝有名的得道法师,佛法精深,不仅熟知所有佛教圣典,更是精通三门语言,早年远赴西域佛国,带回大量的佛教典籍。
光是他译出的佛典就有48部140卷。
他更是毫不藏私,并未将这些佛典只藏于护国寺中,而是将这些典籍捐献出去,流通到全国各地。
因此道远法师的名号,才会响彻整个大晋。
释然自幼就在护国寺出家,他曾被道远称赞过慧根,说他日后必会成大器。
而他并未让众人失望,因为他的语言天赋比道远法师还要强,早已经掌握了四五种语言,更是尤为精通梵文。
再加上,他的师弟乃是郢王世子。
释然在护国寺的地位极高,仅次于主持一人。
甚至如今宫里来请大师,也都是请的他前往。
因此寺庙中发生大大小小的事情,他若是想知道,就没人能瞒得了他。今日方定修带来的人形迹可疑,就是护院僧人先发现之后,他让人通禀了谢珣。
而沈绛与沈殊音在佛殿见面,也是护寺僧第一个发现。
这才让谢珣抢在方定修的人之前,先找到了沈绛。
他救出沈绛后,将人直接带到了后山的云深院。此处本是留给贵客居士,偶然在寺庙中留宿所用,身处后山,地广人稀,不会被人打扰。
所以释然虽未见到沈绛,却知道隔壁住着的是一位女施主。
“师弟并非沙门弟子,无需恪守清规戒律,更不用舍弃贪恋欲望。若是遇到喜欢的女子,还望师弟珍惜、珍重、珍视。”
谢珣依旧保持躺着的姿势,却扭头看向他:“我没想到师兄一个佛门之人,竟有几分媒婆的天分。”
这句话,就同方才那句话嫌弃释然太吵一般。
若说这世上,能叫谢珣真正放下戒心的人,并不多。
但释然绝对是一个。
在他的面前,谢珣无需伪装,哪怕是他的阴晴不定,他的偏执阴鸷,都会被一一包容。
释然不在意道:“我只是盼着师弟能早日破眼前迷障,毕竟师尊在时,是望着师弟能享世俗之情,成亲生子。”
谢珣一怔。
这样的话,他还是第一次听。
先前释然从未与他说过,许久他低声问道:“她是沈作明的女儿。”
“这位女施主竟是长平侯的女儿,”释然提到长平侯的名号,忍不住双手合十,脸上带着钦佩的表情道:“我曾至西北之地传经讲道,那里的百姓提到长平侯时,皆是心存感激,他是那里真正的保护神。”
“如今长平侯因为仰天关之战,性命有忧,想必这位女施主的境遇一定不会太好。师弟能在此刻对她施以援手,也是有慈悲之心。”
谢珣听到最后,终于坐了起来,待彻底坐定后,脸上浮起一抹笑意。
带着轻嘲。
他说:“师兄,你可知她的身世,她自幼被养在衢州。”
释然一直淡然平静的表情,终于在这一刻,出现了一丝裂开。
他抬头望着谢珣,眉宇轻拧。
“你猜的没错,”谢珣看着他的表情,神色近乎冷酷:“她的先生就是姚寒山。谁能想到名冠天下的姚寒山,居然会甘愿隐姓埋名与乡间,只当一个闺阁少女的先生。”
释然轻叹一口气,问道:“所以你接近这位沈姑娘,只是为了从她口中,探知姚寒山的下落?”
“姚寒山号称有经天纬地之才,当年父王和皇上两人,都得三顾茅庐才将他请出。如今他更是彻底隐姓埋名,这世间能知道他行踪的人,恐怕只有她一人。”
“师弟。”释然见他声音变得冰冷,忍不住喊了一句。
谢珣微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掌。
这只手在几个时辰,还曾放在她的背上,轻轻抚摸,想要安慰她。
沈绛在佛殿对他说的话,此刻每个字,都让他记忆犹新。
仿佛依旧在他耳边响着。
她对他如实以待,但他却始终包藏野心。他并非是因为良善,才会对她施加援手,是因为想达成目的。
方才她说的那番话,她望向他时,眼底的赤诚。
若是有一天,她得知这一切的真相,只怕会大失所望吧。
既然明白最后注定是要失望,他为何还要抱有期待。
他这样的人,注定是要跟皇宫的那群人,一起沦陷至无间地狱,才能罢了。
所以他冷声回道:“我接近她,是因为想要从她身上得知姚寒山的下落,是在利用她。往后她若知真相,必会对我退避三舍。”
释然见他似又沉浸住,不由道:“师弟既知这般,又为何一意孤行。”
“难道你不知我为何吗?”谢珣望着他。
释然悲叹一声,竟再说不出话。
幼年时,他因身患剧毒,连太医都束手无策之际,是他的师傅道远大师站了出来。师傅说他有一法可救的他的性命。
原来护国寺有一门不世出的秘法,只是这秘法太过霸道,竟要求练习者先死而生。
这种诡谲的功法,本就不是本朝的秘法。
而是护国寺的一位得道法师,远行至西域后,得到的功法。
只因练法太过诡谲,因此只成了一个被束之高阁的秘密。
可那时谢珣身受剧毒,已危在旦夕,皇上甚至下令,若是治不好他,就让太医院的人都陪葬。甚至还有两名太医因说了丧气话,被当庭杖杀。
甚至皇上为了以示亲厚,还广召天下名医。
弄得得道圣手们,人人自危。
他那位心怀天下又仁慈过头的师傅,便站了出来。
道远大师一向有一颗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慈悲心,于是便将此法呈上,因为此功法虽诡异,却有先死后生之效。
因为从无人练过,压根也没人知道这功法真实效果。
但是谢珣就这样进了护国寺,在道远法师的指导下练了这门逆天功法,听闻功法大成时,有万夫莫当之能。
那时候的谢珣不过才五岁,他只是被旁人推着往前。
甚至都不知,为何自己要从宫中搬到佛寺之中。
但是叫人惊奇的是,他真的慢慢好了。身体中的毒素,似乎被渐渐压制住,再不反噬,不仅父王母妃开心,就连太后都格外开怀,大肆奖赏了护国寺。
直到那年,他九岁时,终于身体大好。
他第一次随着圣驾去围猎,与他一般大的六皇子,早已去过几次。
就连比他小的九皇子,都被自己的师傅抱着,一块上了马背。
只有他因为中毒垂危之故,从未来过围场狩猎。
但是叫所有人都惊诧的是,第一次去围猎的谢珣,却表现出色之极。他可以拉起成年男子才能拉的弓,臂力惊人,耐力更是超过寻常人。
因此他一人所获猎物,甚至比最年长的太子还要多。
要知太子身板有那样多的侍卫,都在帮他。
在那天晚上的篝火比赛中,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打败了最擅武的禁军统领。
所有人都在惊诧,为何一个只有九岁的小少年能这样骁勇。
而坐在上首的皇帝,亲自将奖励递给他,看着他的目光,看似充满了欣慰。
可眼底更深处却是说不出的探究。
他为何这般骁勇,皇上自然知道为何。
皇帝笃信佛理命法,不由想起相师曾说过,郢王爷此子,本是福浅命薄之人,但是若能得贵人相助,逢凶化吉,躲过命中最大一劫数,反而可乘风直上,大有作为。
如今这相师所言,竟一一应验。
他虽贵为亲王之子,可五岁幼龄便深中剧毒,可不就是福浅命薄。
后得道远法师不顾自己的性命,冒死献上救命的法子,助他化险为夷。
现在他已躲过命中最大劫数。
乘风之上,大有作为。
大约这八个字深深刺激到了皇帝,这个世界上心胸最过狭隘的,莫过于帝王。
因为他们坐在那个至高无上的地位,手握无上权利,尝过手握生杀大权的滋味之后,是不可能愿意将手中的权利,分给旁人一丝一毫。
他们想要控制一切。
自然也会盯紧每一个对皇权有威胁的人,相比那些权臣宦官,他们最警惕的就是自己的兄弟。
自古以来,兄弟取而代之的事情,数不胜数。
因此做皇帝难,但是皇帝的兄弟却是难上加难。
亲王会引得皇帝的猜忌,而亲王之子自然也是,因为他也是处于权利漩涡中的一个。
哪怕谢珣已被送至佛寺之中,只要他还姓谢,还是郢王嫡子。
他就永远无法摆脱。
只可惜那时候谢珣太过年幼,不知藏拙为何。
他只知自己在围猎场上,赢了所有人。
却不知道等待着他的是又一场浩劫。
那日他被骗至佛殿,在那个僧人的诱哄下,打开莲台,就被迷晕关在里面。或许对方未直接出手杀他,而是将他骗至这样的地方,是想制造一个他年幼贪玩,误入机关的假象。
当释然打开机关,他终于在那一刻重见天日时,谁都不知,他如何能坚持这么久。
只有他自己知道,是如洪水般滔天的恨意。
他不想争,却依旧在漩涡之中。
他的命不被自己掌握,尽在旁人的一念之间。
所以谢珣觉得,他既已被迫入了这局,倒不如彻底搅乱。
——“对我而言,遇见三公子是我一生之幸。”
突然一道清泠的声音,如泉水击石般的清脆悦耳之声,就这么闯入他耳畔。
谢珣重新躺在榻上,默不作声。
师兄有句话说的极对。
他的心杂乱了。
*
沈绛是在晚膳时,才重新看到谢珣,见他状况一切良好,这才稍放下心来。
“三姑娘,可是有事儿想问我?”谢珣看着她。
沈绛点头说:“其实在三公子你没来之前,我已与姐姐在佛殿中交谈过,她告诉一样东西,是从方定修那里听来,想来对咱们极有用。”
“什么东西?”
沈绛:“芙蓉醉。三公子可知此物?”
谢珣认真思考了之后,这才肯定摇头道:“我从未听闻过,你可知这是何物?”
沈绛无奈说道:“我也并不知道,只是听大姐姐说,她是从方定修那里听来的。”
光是一个名字而已,对他们的帮助并不算大。
谢珣想了下,安慰说:“不如这样吧,明日下山之后,我带你去见一人。他在京中颇有些门道,若是京城中出现这样的东西,说不定他就会知道。”
沈绛心底虽失望,却也只能如此。
就在沈绛准备告辞离开时,就听他忽然道:“我之前唤你阿绛,是唐突了三姑娘。”
沈绛一怔。
随后就见谢珣神色平静,道:“原来你小名叫灼灼。”
第41章
沈绛站在原地, 颇有点呆如木鸡的感觉。
直到谢珣脸上浮起浅浅笑意,她才知,自己这是被戏弄了。
“不如三姑娘留下来一起用膳吧。”谢珣主动说道。
沈绛还没说话, 就听他又说道:“关于芙蓉醉的事情,我想与三姑娘细聊一下。”
于是她留了下来。
清明已将晚膳提了过来,是护国寺的素斋。
沈绛感慨道:“之前招待女眷的素斋, 我还未品尝呢。”
那时候她一心想着跟大姐姐见面的时候, 筷子都没动几下,就离开了斋堂。此刻倒是能坐下来, 细细品尝, 传说中的护国寺素斋。
“三公子,好像对护国寺很熟悉?”沈绛想了下,随口闲聊。
谢珣的筷子一停,开口后,却没否认, 反而说道:“大晋尚佛之气甚浓,我家中长辈皆是虔诚礼佛之人。”
沈绛问道:“所以三公子这次也是陪着家中长辈一道来的?”
谢珣点了点头,在这样的细枝末节上,他并不想对沈绛撒谎。
不过郢王妃已经提前回去, 他派人告诉母妃, 自己要在护国寺留宿一日。
郢王妃自然也没在意,毕竟他从小就在护国寺长大,相较于郢王府, 他反而对护国寺更为熟悉。
况且这些日子他一直在京兆府当值,郢王爷私底下也与王妃说过, 他应该是回心转意了, 不会再有什么出家的念头。
郢王妃便带着人, 先行回了王府。
谢珣又主动提起沈绛最关心的话题,他说道:“今日你姐姐与方定修的话,你可有听仔细?”
他知沈绛在暗格内,有状况出现,生怕她错过了重要信息。
沈绛轻应一声:“我都听到了。”
此刻静室内,烛火摇曳,朦朦脓脓的昏黄光线映照在她脸上,她微垂着脸颊,冰肌雪肤,笼在潋滟朦脓的光晕中,娇丽的脸庞散发着越显妩媚。
灯下美人,动人心魄。
待她轻轻抬起脸,眼尾上翘,明丽乌亮的眼眸,似绽放着比月华更清泠的光辉。
“你是说西北粮道之事,先前因为事发突然,我一时心乱,竟差点着了方定修的道。三公子不也说了,让我别信。我爹爹在西北大营这么多年,手握兵权,他若是想要以权谋私,不至于要等到如今。”
她一字一语,认真说道,连眼眸中都透着坚定。
沈绛说:“我觉得大姐姐也是被他一时唬住,待大姐姐想清楚,必然会看清他的真面目。”
“不过他既提到了西北粮道,这就是给我们的一个线索,倒不如咱们就顺着这条线查下去,毕竟这或许真的跟仰天关一战息息相关。”谢珣淡然说。
沈绛望着他,神色有些异动后,低声说:“三公子呢,你到现在还愿意帮我?”
她明确告诉谢珣,自己的身份,就是想给他一个机会。
选择彻底远离她这个麻烦。
“为何不愿?”谢珣望着她,声音清清冷冷:“仰天关战败,并非只关系到长平侯一人,还有大晋的五万战士,和他们身后千千万万个家族。这一战,那么多人失去了自己的儿子、父亲、丈夫,总该让他们知道,究竟是为何吧。”
哪怕这世间,魑魅魍魉横行,也总该有人破魔障,找出真相。
沈绛没想到谢珣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她犹如石像般定在原地,一动不动,那双灵动清亮的黑眸,头一次变得灰暗。
许久,她放下手中碗筷,抬起双眸,视线重新落在谢珣的脸上。
“在这之前,我一直以来的念头都是,找出仰天关战败的真相,还我爹爹一个清白。却不知这是我的自私,也是我的狭隘。三公子一语恍如惊醒梦中人。”
对,仰天关之战不仅仅关系到沈作明,更关系着那五万将士之死。
只有找出真相,才能告慰他们所有人的英灵。
谢珣看着她脸上浮现的愧疚,想了想,轻声道:“三姑娘何必自责,你到现在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查出仰天关之战的真相。既然都是为了查出真相,目的是何,又有什么区别呢。”
沈绛却知,这其中自然有区别。
她追查真相是为了救爹爹。
三公子愿意与她一起查找真相,与自身丝毫不相关,不会升官发财,说不定还会得罪朝中一帮实权人物,引来杀人之货。
于是她端起手边的茶杯,冲着谢珣举起来:“三公子,此处虽无酒,但我愿意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我还什么都没做,三姑娘不必如此。”谢珣淡声道。
沈绛却依旧举着杯子,笑着冲他眨了眨眼睛,眸光澄澈,“哪怕是有这份心,三公子便已高过旁人许多。如今朝堂之上,勾心斗角、拉帮结派、尸位素餐者,数不胜数,又有谁真的在乎边境那些将士呢。”
太子一派和三皇子端王的争斗,日益激烈,惹得朝臣纷纷站队。
就是方定修,只怕他也是因为站队了某位皇子,这才会对自己的岳父都翻脸无情。
沈绛对于方定修的行为,丝毫没有奇怪。
天家无父子,为了皇位,尚且可以父子相残,兄弟阋墙。
对方定修而言,沈作明不过是自己的岳父,真的触及到了他自身的利益,是可以被丢出来牺牲。
听到此言,谢珣这才端起手中酒杯。
“纵然暗夜行舟,我亦心向明月。”
沈绛听着这话,心底无端一股豪气,她将杯子撞在谢珣的杯子上,发出一声清脆异常的响声:“这暗夜,我愿与三公子一同照亮。”
明明听起来不自量力的话,此刻却那样的豪气万丈。
*
第二日,两人并未一大清早就下山,而是待过了午后,跟随着进香结束的信众,一道下山。
毕竟谁也不知道方定修的人,会不会还继续守着。
好在护国寺每日来上香的信众成百上千,往来的马车,更是络绎不绝。
他们的马车是最普通,上面未悬挂任何标识身份的东西。
清明赶车,沈绛和谢珣两人坐在马车内。
待进了城时,辽阔苍穹之上,晚霞密布,天边那一轮赤红夕阳,显得格外壮阔,整座京城都被笼在这炽红霞光中。
鳞次栉比的楼宇建筑,被街道划分成一片又一片。
他们的马车是从城南入京城,此处因为多为平头百姓,因此分外有烟火气息,炊烟渐起,笼在一处,交织成一道世间最平淡温馨的景致。
为了方便行事,谢珣特地带沈绛去买了一身男装。
待在店内换了衣服之后,一个唇红齿白的俊俏小公子,就翩然走出。
奈何平时沈绛男装时,不管与谁在一处,最是吸引小娘子的目光。
今日偏偏身边的是谢珣,他即便穿着最简单普通的青衫布衣,但是身姿高挑挺拔,清冷出尘的眉眼,叫旁人一个劲盯着他看。
沈绛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虽然她的身量在女子中,颇为高挑。
可与男子比起来,肯定不如。
而她长相太过妩媚,女扮男装肯定会显得阳刚之气不足,过分娘气。
不过两人之后去的地方,却让沈绛大吃一惊。
居然是一家赌场。
谢珣带着沈绛入了赌场之后,大厅里摆着大大小小的桌子,每张桌子旁边都挤满了人,哪怕不下注,也一个劲吆喝。
大厅里烟气缭绕,有种乌烟瘴气感。
偶尔看见穿着艳丽的娇媚女子,攀附着身侧男人,时不时发出娇笑,若有旁人朝她看去,女子不但不生气,反而会更加得意展现自己的风情。
这些陪着客人来赌场的,多半是青楼女子。
这也是沈绛不穿男装,坚决不会踏足赌场的原因。
这里太过鱼龙混杂,正经人家的姑娘,哪怕是大户人家的丫鬟,都不会轻易出现。
沈绛跟着谢珣,他看似随意走着,眼睛却在打量着。
显然是在找人。
就在此时,谢珣脚步顿住,沈绛也跟着停下,站在他身边。
她还未开口询问,就听一个巨大的响声,不远处一张赌桌上的牌九,大半被推落在地上,一个穿着灰色衣裳的男子,双眼通红:“不可能,你们肯定出老千。”
这种输急眼的人,每天在赌场里面,都能看见。
只见周围的人往后退了几步,只是众人都没慌张,显然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
很快原本站在赌场四周的高大壮汉,纷纷赶到这里。
这些人都是赌场里的护卫,赌场因为经常会有人闹事,所以每个赌场都会又很多护卫,专门防备闹事的人。
一个身高足足有九尺的护卫,上前就将灰衣裳的男子提了起来。
周围发出一阵哄笑,因为这护卫拎着男人,犹如拎起一只小鸡般轻松。
灰袍男子在半空中挣扎,却被护卫往地上一摔,巨大的声音让周围正在看热闹的人,心头一凌,众人神色一下凝重了起来。
很快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从二楼下来。
他踱步到灰袍男子的身前,低头端详了下,幽幽道:“又是你,屠四,之前我与你说过的话,你竟忘得一干二净。你要是再敢在我的赌场里闹事,我就要你一只手。”
管事抬起一只脚,直接踩在了屠四的手背上。
屠四一下疼的直叫唤。
对方还嫌不够,又用鞋底碾了碾,屠四眼泪都快掉下来。
显然管事也并不想让他一个小杂碎,影响赌场的生意,很快就收回脚,一脸冷漠的对身边的侍卫说:“将这个屠四,给我扔到外面。”
“对了,顺便斩他一只手。”
屠四这下真的被吓到,哭着求饶:“王管事,饶命,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沈绛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幕,并无感触。
这样的赌鬼,不赌到倾家荡产,六亲断绝,是不可能收手的。
哪怕今日真的斩落他一只手,明日他包上断肢,还会继续来赌的。
“不过就是撞翻了赌桌,何至于要他性命。”
沈绛颇为惊讶的转头看着身侧,她没想到谢珣这样性子的人,居然会为一个赌鬼求情。她还以为谢珣,会跟她一样,冷眼看着赌鬼落得该有的下场。
不过她立即又想到一个可能性。
这人,就是谢珣带她来找的人。
毕竟芙蓉醉这种偏门的东西,确实也只有三教九流之辈,才会知晓。
“这位公子,你若是想赌场消遣的,您就是咱们赌场的贵客。不过你若是要来找茬的,只怕我这些兄弟也不会答应。”
王管事本就指着用屠四来立威,赌场隔一段时间,就会杀杀鸡。
谢珣轻笑:“我自然不是来找茬,只是与这位屠四有几面之缘。”
屠四一听这话,赶紧抬头,只是抬头看到这个丰神俊朗的贵公子,居然没有一丝印象。按理说这般长相的人,任谁看了,都会记忆深刻。
不过对方是来救他的,屠四当然不会没眼力见的,说自己不认识。
“公子,救我。”屠四撕心裂肺。
王管事见状,不由有些迟疑。京城卧虎藏龙,住着这般的王公贵族,说不定就有哪位公子哥闲来无事,非要跑到他这个城南鱼龙混杂的小赌场来消遣。
况且看对方的长相和气度,还真有这种可能性。
于是王管事也没了方才的嚣张,反而做了个请的手势,竟要请他去楼上细聊。
沈绛在一旁,想要提醒谢珣小心,不要轻易跟对方走。
可她偏头看着谢珣淡然的表情,便知她的担心也是多余的。
于是她安静等着,直到谢珣说:“细聊便不用了,不如就此将他放了。”
王管事脸上颇有些挂不住,直到谢珣走过去,似乎给他看了一样东西。王管事当即脸色微变,很快对他拱手:“既然如此,今日就看在公子的面子上,将屠四交给你了。”
谢珣颔首,浅笑。
待他重新走回来,见屠四还趴在地上,淡淡道:“还不起身,是要赌场里的这些朋友,扔你出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