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晔刚一回家,就赶上邵家出大殡,以及林家被抄家的事。阿晔随口打听一回,何子衿道,“说是林千户一直与北凉有走私军械,邵将军缫匪时,被林千户出卖,不幸战死了。”说着叹口气,心说纪家果然下手了啊。

这两家都与自家有仇,阿晔自然没什么伤感。

他这刚回来,何子衿也不欲说那些晦气事,正要问儿子些游学之事,阿念突然回家来,一进屋先打发了丫环,与子衿姐姐道,“快些给我收拾衣裳,我这就要去帝都。”

何子衿一惊,忙问,“什么事?”

阿念摇头,眉心微拧,道,“不晓得,陛下秘旨,宣我立刻去帝都觐见。”

何子衿这心里就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儿了,说慌乱,倒不至于,阿念一直做官顺风顺水,那位皇帝陛下对江家并无恶念。只是,这时候突然召阿念去,何子衿又着实不放心。顾不得多想,何子衿立刻唤丫环过来,吩咐找出厚衣裳皮袄,再者去厨房准备路上吃的干粮。何子衿问,“这就要走吗?”

阿念道,“立刻就得走。”

阿晔递杯热茶给他爹,道,“我陪爹一道去吧。”

阿念这才看到儿子回来,阿念松口气,道,“回来的正好,你不用陪我,有三喜四喜就行。你守好家,照顾好你娘你弟弟。”阿念吃口茶,略缓了一缓,与妻儿道,“你们也不要太担心,我虑着,不是差使上的事。”

何子衿道,“你路上可一定得小心,带几个侍卫才好。”

阿念拍拍妻子的手,道,“于镖头我带走,你们在家只管关起门来过日子。”

因是骑马,行礼也不能带太多。东西收拾停当,阿念就与前来的御前侍卫换了军中快马,便连夜离开北靖关,一路往帝都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第448章 北昌行之一三六

第448章

阿晔其实有些奇怪, 不要说对于阿晔这种一向机敏的孩子, 就是在许多外人看来, 江家也自有其怪异之处。最怪异的并不是江副使三年一个台阶的升迁问题, 最叫人不明白的就是,先时品阶低暂可不提,但江副使当年升五品时, 任期圆满时依规矩当去帝都述职,吏部考核后,再论升迁之事。可就这样的官场通用规矩,江副使一次都没去过帝都, 但看遍北昌府, 升职最顺遂的就是江副使了。

他爹在官场上的奇异, 阿晔是略大些懂了些官场上的规则才知道自家是在规则之外的。还有,朝云祖父,阿晔小时候一直以为朝云祖父是他爹的亲爹,后来才知道, 朝云祖父是他娘的师傅, 与他家虽有祖孙之情, 但没有血缘关系也是真的。还有朝云祖父神秘奢华的庄园,一度时间, 阿晔都觉着, 朝云祖父肯定是个特神秘特有背景的大人物,而且,自家肯定是沾了朝云祖父的光, 所以,他爹升官才这般顺遂。

但是吧,朝云祖父平日里除了他们一家,根本不同北昌府别的官员们来往的,更不与其他人家来往,就是他外祖何家,朝云祖父也是鲜少打交道的。要是朝云祖父是不得了的大人物,不说别个,就是朝云祖父不想见那些官员,那些官员也应该如蜂子见了蜜般时常上门请个字问个好吧?

没有。

这些都没有。

随着阿晔年纪的增长,他又觉着朝云祖父不像手握权柄的样子。不然,不必对比别家,就是他爹,不算什么高官,家里也时常有人过来拜访呢。

朝云祖父就没有,一个都没有。

不。

有一个。

阿晔的记忆里,有一次帝都好像有个钦差,去过朝云祖父那里,后来他爹还同那钦差一道出使北凉了。

可也就这一次。

阿晔当时年纪尚小,因要上学,对此事也记不大清了。

但,在如今的阿晔看来,朝云祖父如果是权贵,那么,朝云祖父肯定是世间最冷清的权贵了。

阿晔对这些事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这年代孩子们家教都严,阿晔尽管心有疑惑,也没同人说过,更没有问过父母。今见他爹这十几年没有去过帝都的人一朝被急召至帝都,阿晔不禁有些担心。不过,家里还有妇孺(他娘他弟),阿晔自觉身为家中长男,他爹这一去帝都府,他就负有家中顶梁柱的责任。故而,虽是担心,仍强自镇定,不露出来叫他娘看到,他想了想,道,“娘,要不,我去祖父那里问一问?”

阿念走的这一时的工夫,何子衿心里也琢磨出了个大概,皇帝陛下不会对阿念有什么恶意,他们一家人这些年在北昌府做官,一向是稳稳当当的,这样急召阿念到帝都,定是皇帝陛下有什么急事。

可是,能有什么急事呢?

阿念官儿做得不大,文安邦武定国,都是太虚头的话。如果是朝廷的事,皇帝陛下有那许多重臣呢,也不至于千里迢迢的召这些年一直未曾相见的异父兄长过去。可如果不是朝廷的事,那就是私事,私事的话,阿念与皇帝陛下之间就一个共同的妈,那妈还早就殉葬了的。难不成当初阿念亲娘没死?不得不说,前世刷剧刷过头的后遗证就是,子衿姐姐脑洞过大,就怀疑阿念亲娘可能当初没死,想想也有道理啊,殉葬的旨意是先皇下的,先皇一死,今上登基,立刻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啊!这可是亲儿子,要是亲儿子不想见亲娘殉葬,暗里把亲娘偷出来,用个宫人代死,也不是不可能的。子衿姐姐这么一想,竟深觉有理,听阿晔这话,何子衿起身道,“是得过去同师傅说一声。哎,我去吧。你这回家半日也没顾得上吃饭,叫厨下给你下碗面。”

阿晔坚持,“我同娘一道去。”哪里有让娘操劳,自己在家吃饭的道理啊。这不是人子之为。

看儿子坚持,何子衿就带着阿晔去了朝云师傅那里,何子衿这一路上就在琢磨要不要把自己推断告诉朝云师傅,朝云师傅待自家这样好,不说这也太没良心了。可是,今谢太后是朝云师傅唯一的亲人了,谢太后又是今上嫡母,要是今上背着嫡母藏起生母,叫朝云师傅知道,一则生气,一则倘叫谢太后知晓,岂不影响谢太后与今上的情分。

直待到了朝云师傅的庄园,何子衿都是犹豫不决。

朝云师傅与罗大儒正在用饭呢,见母子二人过来,朝云师傅道,“怎么这会儿来了?”看母子二人就不像吃过饭的,道,“来得正巧,一道吃吧。”

母子二人就先净了手,坐下与朝云师傅罗大儒一道吃午饭,何子衿看朝云师傅不像知道的意思,就想着,先吃过饭再说,不然现在说了,估计朝云师傅就没吃饭的心了。

何子衿当真是一片体贴之心,好在朝云师傅与罗大儒两个都是历经坎坷之人,最不缺耐性,虽知何子衿这时过来必是有事,大家还是将饭吃毕,大家往花厅吃茶时,何子衿方与朝云师傅说了阿念被急召至帝都的事。朝云师傅令闻道等人退下,道,“这事我听闻道说了,你也将家当收拾一二,估计陛下会召阿念回帝都任职吧。”

何子衿就有些不明白了,“怎么会回帝都?”这位皇帝陛下嘴上不说,心里其实并不很愿意看到阿念这位同母哥哥的,当然,阿念也不是很想见自己的皇帝弟弟。就是但有相召,依何子衿的推断,也就是让阿念去见见“临终的亲娘”罢了。

朝云师傅叹道,“陛下龙体不大好。”

何子衿脸色立刻变了,她没想到不是皇帝召阿念去给“亲娘临终关怀”,原来是皇帝陛下自己身子不好了!如果只是寻常的发烧感冒,肯定不会召阿念相见,朝云师傅嘴里这“不大好”,想来是“大不好”了。何子衿立刻又开一脑洞,临终托孤啥的。

何子衿都不知要如何反应了,她出了会儿神,方道,“那我就先收拾行礼,准备着。师傅你也一道回吧。”

朝云师傅点头,“这也不急,总得年后方则动身的。”

何子衿轻声一叹,竟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

朝云师傅的心情也不大好,何子衿不知帝都形势,朝云师傅是知道一些的,谢太后无亲子,抚养今上长大,母子之间一向情分深厚,朝云师傅对皇室一族没有什么感情,朝云师傅主要是担心外甥女谢太后。今上六子,年纪皆不大,而且,各有其生母,一旦今上不预,谢太后当何去何从呢?

何子衿先时开错脑洞,好在她脑子不慢,第二个脑洞开得就很有道理,今上既是身子不大好,召阿念去,除了想见一见这位同母异父的兄长外,或者还有临终托付之意。继而,何子衿就想到谢太后的处境,谢太后的地位是需要何子衿仰望的,哪怕有着一生二世的经历,何子衿在眼界上自是不错,但要说政治上,她哪怕一生二世,也无法与谢太后这样的人比拟一二的。这位太后娘娘可不是靠着男人一路宠爱登上皇后、太后宝座的傻白甜,据阿念说,先帝能登上帝王之位,多亏这位发妻辅佐。

这样的一位女士,但,即便是这样的一位女士,何子衿也能想像出这位太后要面临的局面,今上一旦过逝,谢太后必然要升阶为太皇太后,先不提尊号,尊号有时仅仅是一个名号。不说别个,谢太后与新君的关系能否像与今上这般融洽,就是最大的问题。

而阿念,他们一家因一向与朝云师傅亲近,虽不是血亲,却胜似血亲。朝云师傅又是谢太后唯一的舅舅,谢太后娘家就这么一个舅舅在世了,何子衿略加思量,就知道今上为何要召阿念相见了。不独因兄弟之情,或者更因他们一家与朝云师傅的情分。这世间,能影响谢太后的人里面,朝云师傅肯定是算一个的。而另一方面,阿念与今上同母,有这层血亲,偏生又不是皇族,这样的身份,让阿念与诸皇子有着天然的关联,却又与皇位无碍。甚至,于阿念自身的利益而言,今上儿子在位,对江家就是最大的保障。

今上一旦有个好歹,阿念的确是充当即位新君与谢太后之间的一位再好不过的调和人选。

而且,愿意见到今上后继之君与谢太后关系平衡的人里面,阿念绝对算一个。

只是,如果今上是这样的打算,何子衿担心的就是,连今上这位同母弟弟,与阿念的情分也不深,至于今上那些出身尊贵的皇子们,又有几人能将阿念这样一位连身份都不能宣诸于口的叔叔放在眼里呢?人家知道你是老几啊!

一连串的问题在何子衿心中闪过,好在,让何子衿放心的是,她与阿念一道长大,深知阿念为人,知道阿念不是圣父,想来若有不合常理之要求,阿念是不会答应的。

电光火石间,何子衿脑中已想过诸多可能。她想得虽多,也知现在得听天由命了,她还是先安慰朝云师傅道,“师傅也不必太过担心,我听说帝都有个姓夏的神医,还是咱们蜀人呢,陛下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得就好了呢。我就是先时不晓得是因什么缘故,阿念走时也说不清楚,故而有些担心。既是知道,我也就放心了。眼下还得先过年,东西不急着收拾,师傅你也放心吧,我去庙里给陛下烧柱平安香。”

朝云师傅难得迷信一回,令闻道取一千两银子,道,“也替我添些香油钱。”

何子衿点头应了,想着,看来朝云师傅也是盼着陛下平安的。

阿晔做了回旁听生,心中疑惑更多,回家忍不住悄悄问他娘,“娘,陛下龙体欠安,为何要召我爹去帝都啊。”

何子衿不是那种事事都瞒着儿子的,何子衿看屋里也没旁人,就悄与阿晔说了,“你是家里长子,你眼下也大了,告知你也无妨,只是你不准说与别人听。就是双胞胎和阿曦也不要说。”

阿晔连忙应了。

阿晔一向可靠,何子衿就简单的将阿念的身世与长子说了说,阿晔惊的都不晓做何反应。何子衿叹道,“这都是长辈旧事,心里知道就算了。这些年,咱们在北昌府一家子和乐,陛下就是陛下,皇家就是皇家,与咱家是两码事,明白吗?”

阿晔点点头,他年纪尚小,而且,并不是喜攀附的性子,想来也知道,这事关乎他亲奶奶与他们一家子的名声,阿晔就问了,“娘,那我亲祖父现在在哪儿呢?”

“这谁知道,你亲祖父亲祖母都不是啥好人,我跟你说,你就当没他们就行了。”何子衿道,“就他俩那人品,真是负负得正,生出你爹来。你哪里知道你爹当年受的苦,你祖母就放下五百两银子就把你爹丢下不管了,你爹辛辛苦苦考中探花,就想见见亲生父母,见亲爹,亲爹说,我就这种人品,咱也不必相认。见亲娘,亲娘也没好话。”何子衿想到自己公公婆婆,那也是没好话的。

阿晔听到他娘对亲祖父亲祖母的评价以及亲祖父亲祖母所为,也是无语了。

阿晔还问,“那万一以后见面怎么办啊?”

何子衿道,“先帝过逝时已令你祖母殉葬了,你祖父,这些年也没消息。你担心这个做甚?就是见面,他认得你吗?他知道你是老几呀?他从未与你爹相认,你也没见过他,没与他相处过,他对你而言,就如同路人甲一般,你以往未与他相识,以后也不必相识。这不是咱家冷情,亦是他所期盼。”

阿晔年纪尚小,一时难以理清这复杂的情感关系,只得点点头。

何子衿感慨一回,阿晔问,“那爹和今上,感情深吗?”

何子衿道,“我们都没见过陛下,可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咱们这些年在北昌府顺顺利利的,一则你爹当差用心,从未有过纰漏。二则陛下对咱家多少有些照顾。虽从未相见,也得领陛下的情。”可要说亲,也谈不上,无非是两两相念,互不相见罢了。

阿晔点头。

何子衿摆摆手,不提这些心烦的事了,笑道,“你这回来,也没好生歇一歇,去休息一下吧。你那屋子自入冬我就让人把炕烧上了,每天都有人打扫,就是被褥得换一换,想来这会儿也换好了。”

阿晔听他娘的话,就去歇着了。

这回来不过大半天的时间,对阿晔的冲击不可不大,阿晔给这一桩又一桩的秘闻闹的,哪里还有歇着的心啊,他回屋光想自己家里事了,自他爹可怜的身世想起,阿晔觉着,他们家能有今天,绝对是当初他爹眼光好,娶了他娘的缘故啊。

阿晔很是歇了一宿,第二天才知晓外祖母有了身孕,阿曦去北昌府照顾外祖母的事的。

何子衿把给娘家和亲戚的年礼都备好了,与长子道,“你歇好了就把年礼给你外祖母家送去,你这一出去就是一年,曾外祖母外祖父外祖母都惦记着你呢。还有重阳他们,都念着你。也别忘了去看看你三姨妈和阿仁舅,这里还有给李巡抚和苏参政家的年礼,你一并送去吧。”

阿晔应了,道,“我爹去帝都的事,要不要跟外祖母说。”

何子衿想了想,道,“私下同你外祖父说一声就是,就说是陛下秘旨相召,不好宣扬,别让人往外说去。”

阿晔又在家歇了一日,因二郎也要过年回家,俩人就一道去的北昌府。

江家这里因阿念被急召至帝都之事难免担心,到别个家,如纪家,就不是担心,而是各种猜测了。

这事,哪怕陛下秘旨相召,也没有不叫纪大将军知道的理。事实上,这秘旨先是到的纪大将军这里,毕竟阿念是纪大将军手下,纪大将军兼着宣慰使一职,副使出缺,正使得有所安排,以免引人猜疑。故而,纪大将军是知道陛下这道秘旨的,他也知道陛下病久矣,这在朝廷并不是什么秘密,如纪大将军这样的身份,自然能知晓。

纪大将军奇怪的是,这样的时候,为何陛下会召江副使觐见呢。

经大将军就与妻子说了,“先时我就觉着奇怪,江亲家才学才干自是没的说,看他为官,先时在帝都做了三年翰林,后来外放沙河县,做了六年知县,因守县有功,连升两级任北昌府同知,之后就是知府、按察使、宣慰副使一路升上来,三年便是半品。他这样的升迁,在文官里极是罕见,可见陛下对其爱重。可陛下这般爱重,江亲家做官多年,却是从未去帝都述职,这件事,非但是我,想来北昌府官场也有诸多人不解。”

纪夫人也是个敏锐的,道,“那依你的意思,如何这回陛下急召,可是有什么缘故?”

纪大将军轻敲几案,缓志道,“就是这才想不通啊。要说重臣,朝中多少陛下心腹之臣,江亲家这种十几年未曾面君的自然不能与朝中大员相比。可偏生在这种时候,陛下召江亲家去帝都陛见。”

纪夫人寻思一二,道,“这事儿,的确奇异。若陛下龙体不安,就是相召,也当是你或是李巡抚这样的边关重臣吧。”

纪大将军摇头,“夫人这话就错了,倘陛下龙体有碍,我们这样的守关之臣是再不能动的。我就是想不通江亲家这样不上不下的中阶官员,北昌府北靖关可以说是一抓一大把,我一直觉着,这里头定是有什么咱们不知晓的缘故。”

“你先时不也说何余两家联姻联的稀奇么?”纪夫人道。

“这自然是稀奇,现在何家不过五品文官之家,当时联姻之时,何家不过从六品门第,彼时余氏女,父为侍郎,祖父为一地巡抚,那是嫡长女,说与这么一个寒门出身的低品官员之家,自然稀奇。”

纪夫人道,“何家虽官阶不高,人品都是极好的。”

纪大将军道,“这我自然知晓,咱家与何家也一向交好,只是,我就事论事,那高官之家难道就没人品好的了?”

纪大将军沉吟道,“要说以往猜不透这其中缘故,若我所料不错,这缘故定在江亲家身上。”

“难道不是因那位道长?”纪夫人给丈夫提个醒。

“虽有道长缘故,却并非主因。”纪大将军道,“道长虽是谢太后的亲舅舅,余老夫人还是谢太后亲姑祖母呢。若我猜的不错,当初余家想联姻的也不一定是何家?”

“可要依你这般说,余家为何不与江家联姻?就是那时江家孩子们尚小,待得几年,如今阿晔也大了,再往下还有双胞胎也都是招人疼的孩子。”

“这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纪大将军虽是坐在榻间,依旧是身姿笔挺,道,“何家实在没有联姻的理由,却联姻了。江家这里,余家反而也未曾太过亲近。”

纪夫人道,“要依你的意思,那就是余家对江家必然要处在一个,想亲近,却又不能过度亲近的位置。故而,余家不联姻江家,而是联姻与江家关系极为亲密的何家。”

纪大将军突然道,“当初太宗皇帝晚年,立先帝为太子后,听闻太宗皇帝忌讳谢太后母族为辅圣一脉,无番犹豫太子妃之事。当时,有一种说法就是,太宗皇帝遇到亲家母,说是亲家母当年还进过宫,太宗皇帝极喜她人品…”

纪大将军这八卦还没说完,就被纪夫人直起身子斥了去,“胡说八道,咱家与江家相交多年,亲家母什么样的人品,我还是晓得的。”

“你听我说啊,我并非那个意思。”纪大将军忙递了盏茶过去安无妻子,道,“你忘了,当初你随我去帝都述职,还见过江亲家他们呢。那会儿他俩年纪尚小,就好的跟什么似的,自然不会有那事。可亲家母有两个璎珞,一个是当初还是皇子妃的谢太后所赐,另一个是太宗皇帝生母胡贵太妃所赐。我想着,当初亲家母曾进宫之事,不一定是空穴来风。只是有一点我想不通,如果说当初亲家母于谢太后有益,偏生先帝在位时,江亲家官运平平,待得今上登基,江亲家官运顺遂非常。”

纪夫人道,“会不会是今上继位,太后娘娘说的话,今上不敢不听。”

“那不能。先帝临终都要为太后除去今上生母,先帝对太后的情分,那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纪夫人望向丈夫,“那事情就不是因亲家母的缘故。”而后,纪夫人轻声道,“相对于亲家母这样父母双全,身家清白之人。江亲家无父无母,身上不解之处,岂不更多?”

纪大将军冷峻的脸上不由浮现一丝凝重。

阿念去帝都之事,知道的人不多,但,只要知道的,且身居高位的,都各有自己的一番解读。

北靖关如此,帝都城,更是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PS:说晚安前,必需解释一下,真不是在吊大家胃口却是拖情节,实在是,情节也需要铺垫的。大家想看的,明天就能看到了。大家晚安~~~~~~~~

赠小剧场一个:

谁是本文的开脑洞小能手?

答曰:子衿姐姐~

第449章 帝都风云之一

第449章

北靖关到帝都, 正常一个月的行程, 被阿念一行人日夜兼程半月即赶到了帝都城。

这座巍巍皇城, 十几年再来, 阿念有种不自觉的时光恍惚感。

留给阿念恍惚感慨的时间不多,即是陛下秘旨特召,阿念就得直接随这些侍卫入宫觐见。到帝都的时间是上午, 阿念得以陛见已是在下午了,好在,宫中对于等待陛见的人都有一份午餐,阿念还不至于饿着肚子等。

阿念初时是以为皇帝陛下事务烦忙, 他排号排到下午陛见, 但, 待到陛下寝宫,那浓重药香让阿念行过大礼后不禁抬头往御座上望了一眼,那一眼让阿念瞬间明白,陛下怕是到现在方能勉力支撑见他。

以往阿念都觉着, 对陛下这种不能诉诸于外的血缘亲人, 委实淡薄的可以, 他以往就是将陛下视为陛下,并无兄弟之情。可如今, 见御榻之上男子消瘦病容, 竟已到病骨支离的地步,阿念先是震惊,继而心中竟蓦然涌出巨大酸楚。这种酸楚竟令一向自制力出众的阿念难以自抑, 顷刻间覆顶而来。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兄长不必如此伤感,我也只是较常人先走一步罢了。”

这虚弱而平静的声音似是唤起阿念的理性,阿念惊觉时已是泪意难抑,眼中滚下泪来,只是,他也明白,不要说在陛下面前落泪合不合适,哪怕对着病人,这样落泪也会引得病人伤感。阿念侧头拭去眼泪,轻声道,“臣失仪了。”

“坐。”陛下指了指御榻畔的一张绣凳,待阿念过去坐了,方察觉陛下眼中亦似有微微湿意,显然,这位陛下虽年纪较阿念略小几岁,但论及情绪的控制,是远胜于阿念的。

阿念轻轻别开脸,低声道,“我一直以为,陛下很好。”

有些人,你也许一生一世不愿相见,但依旧是盼着他能好的。

陛下对于阿念就是这样的一个存在,不同于陛下有着皇室这些血亲,阿念的血亲,除却儿女,也唯有这么一位同母兄弟罢了。

皇帝陛下这一生,听过无数好话,但唯独这样一句“我一直以为,陛下很好”,不禁让陛下动情。陛下轻叹,“我这一生,生于王府,长于锦绣,后更是坐享万里江山,虽与生母缘浅,也不算不好了。”

这个时候,能说什么呢?

起码,情绪收敛后,阿念是不晓得说什么合适的。

于是,皇帝陛下说了,陛下道,“我小时候,一直以为我就是母后所出,后来,渐渐长大,方知,我另有生母。皇室之中,唯有生母十分低微,方会将子女由别的妃嫔养育。我是另一种情况,生母在生下我时已是王府侧妃,只是,她不愿意抚育我,母后不忍我无人抚育,遂将我抱至身边养育。之后,我就一直留在母后身边,生母一直对我非常冷淡。这种冷淡当然是有原因的,她很早就看出王府形势,母后无子,偏生父皇对母后极为敬爱,到后来,更是不染二色,这就表示母后会对将来的太子人选产生巨大影响,我身为唯一养育在嫡母身边的庶出皇子,虽则在兄弟中排行最末,却因这个原因受到许多清流支持,只是,我毕竟不如王兄们年长,尽管是养在嫡母身边,但,我因年纪的原因,终是最后一个入朝当差的皇子…”

沉默许久,皇帝方继续道,“父皇病中,仍是在我与大王兄中难以抉择。最后,父皇问生母与大王兄的生母苏昭容,他百年后,当如何?苏昭容未明白父皇之意,生母则立刻答,愿陛下百年后相殉。隔日,陛下立我为太子。”

阿念头一次听说这等皇室秘辛,一阵彻骨寒意自脊背升起,他竟不自觉打了个寒噤。

皇帝陛下仿佛未闻,道,“有时朕时常想,朕生于这宫闱,未必有兄长生于民间更快活。”

阿念道,“收养我的人家很好,比我跟在她身边要更好。”

皇帝陛下唇角微微勾起个弧度,道,“母后待朕也很好,她纵使留朕在身边,依她的性子,也不会待朕如母后那般好的。”

兄弟二人又是一阵沉默,有一种感情,是不能诉诸于口的,就如同二人的生母这样的存在,这真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甚至,其所作所为如果被剖开放到太阳底下,不知有多少人会批判这样道德上有失的女人。如兄弟二人,各有机缘,最终一为帝王一为官员,甚至,在他们的生命中,各有合适人选充当了他们母亲的角色。可是,亲生母亲的欠缺,是不是在他们少年时的偶然的一点不经意的时光中,会不会想起,如果我的母亲,我的生母当年肯养育我,我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哪怕没有现在的权力地位,但,跟着生母,会是何等样的人生?

这样的想法,对于有恩于自己的养母自然不公平,可这种骨血里的牵绊,是真真正正存在过的。

沉默之后,仍是皇帝陛下率先开口,皇帝道,“父皇是看透了她。父皇过逝后,她哀求于我,不欲为父皇殉葬。如果我那时年轻些,怕真会允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