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这人娘你还认识呢。”
“行啦,就直接说吧。”也不晓得啥毛病,小小年纪就特喜欢卖关子。
果然,见他娘催,阿晔这才不紧不慢说起来,道,“就是娘你的女学生,胖曦的同窗,宫财主的闺女,宫姑娘啊。”
何子衿听闻此事,颇有些讶意。阿晔现在关子也不卖了,一径同他娘道,“娘你不晓得,这位宫姑娘的架子有多大。重阳哥给她送了多少回礼了,她理都不理。还是胖曦帮着重阳哥说话,宫姑娘才答应再写一本的。”
何子衿对于孩子间的事,一向少作评论,只是提醒阿晔一句,“你又这样说阿曦,叫她听到跟你打架,你少来找我告状啊!”
阿晔嘀咕,“我就私下说一两回,她本来就胖,还不叫人说。不是我说,这也忒自欺欺人啦!”
“谁说阿曦胖了,我一点儿不觉着阿曦胖,人是胖是瘦,多是天生的。看一人,怎么能只看皮相,得多看这人品行。倘品行不佳,就是长成天仙又如何?”何子衿生怕儿子以后成长为颜控啥的,很是注意对儿子的教育。
“我晓得的,娘。”阿晔无奈的应一句,觉着他娘是瞎担心,这样的道理,他能不懂么?不过,阿晔另有他事跟他娘打听,“娘,三姨妈这几天有没有来咱家?”
“怎么了?”
阿晔坏笑,“没啥!就是听大宝哥说,这几天重阳哥尽忙着相亲了,三姨妈正忙着给重阳哥说媳妇呢。”
“行啦,别总说你重阳哥,你是不是也想媳妇了,想我给你说一个!”
阿晔很有些不好意思,耳朵红彤彤的,大声否认,“娘!你可别乱给我说去,我还小哩!我还要念书哩!我可没有半点儿这个意思!”阿晔生怕他娘跟三姨妈一般去给他满城说媳妇,连忙认真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何子衿瞧着阿晔既害羞又焦急的样儿,心下很是好笑,逗了儿子一回,方回屋歇着去了。
因阿念不在家,阿曦过去陪着母亲睡觉,当然,还有双胞胎一道。好在家里床够大,母子女四口子也完全盛得下。
何子衿刚从阿晔这里知晓三姑娘给重阳寻媳妇的事,重阳是长子,再者也到了议亲的年纪,这倒不怎么稀奇。何子衿甚至开始准备重阳的定亲礼的,结果,没几日,三姑娘就过来,私下同何子衿打听起陆路家大姑娘来。
三姑娘道,“重阳一直不大定性,虽有些小聪明,却不够稳重。他又是长子,我想着,必得给他寻一位稳重闺秀才好。”然后,话里话外的提起陆大姑娘。
何子衿笑道,“三姐姐是相中陆大姑娘了?”
三姑娘一笑,“也不瞒你,先时在你这里见过陆家姑娘几面,别个不说,就那通体的书香气,就叫人喜欢。”陆家与江家同住一巷,原是邻居,陆家是北昌府人氏,陆老太爷翰林院致仕,举家搬回北昌府,与江家关系不错。阿念遇刺受伤,陆三太太还带着闺女过来问候过几遭。那会儿三姑娘也在江家,自然就见着了。就像江姑娘说的,就陆大姑娘那一身书香气就叫人喜欢。尤其三姑娘一向对儿子期望颇高,偏生儿子念书有限,三姑娘喜欢读书人家,这不,就相中了这位陆大姑娘。
何子衿笑道,“姐姐好眼光,这位陆大姑娘,果真是极好的。倘不是阿晔年纪尚小,断不有叫三姐姐抢了去了。”
三姑娘见何子衿这般说,心下愈发喜欢陆家,却也不是没有忧虑,道,“别个倒好,我只担心人家瞧不中咱家这门第。”陆三老爷虽是白身,陆老太爷却是致仕翰林,胡家却是商贾门第,每念及于此,三姑娘就有些不自信了。
何子衿道,“陆家虽好,可北昌府也不是就没有比他家更好的了。咱们姐妹私下里说句势利话,那陆三老爷毕竟只是白身。咱们重阳,也是会过日子的好孩子。再者,别个不说,咱家的孩子都是干干净净的,就是成亲后,也不会纳小,单这一样,就极难得的。自来一家女百家求,成与不成的,渐渐同陆家露个口风,看一看他家的意思,总没差的。”
三姑娘很是相中了陆家,于陆家事也格外慎重,想着便是问也要做好万全准备才成。三姑娘道,“成,我再与你姐夫商议一二。”
何子衿点头,“这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PS:孩子们的亲事快到啦~~~~
第410章 北昌行之九十八
第410章
三姑娘急着给重阳说亲, 也有一个原因就是, 觉着重阳如今越发狡猾。譬如,就拿请曾外祖母何老娘做顾问一事来说,重阳简直是一举多得啊,既给曾外祖母找到了事业第二春,还能托曾外祖母替他说话。原本三姑娘很反对重阳做生意, 但重阳请了何老娘替他说情,三姑娘一向很听这位姑祖母的, 便不大说教重阳做生意之事了。当然, 三姑娘自己心里也明白长子是个啥货色,真个让重阳念书, 能要他命。
既念书不成, 三姑娘就想早些给长子说门亲事, 成家立业,也能稳重一些。
这不, 三姑娘就相中了陆大姑娘。
像三姑娘说的,就喜欢陆大姑娘那一身的书香斯文气。
再者, 陆太爷翰林致仕, 陆家也是。倘不是陆三老爷实乃白身, 这门亲事, 三姑娘都不一定能有信心提。毕竟, 自家现在走了商路,同书香人家,还是略有不如的。
三姑娘极有意这位陆大姑娘, 这才过来先同何子衿打听,听一听子衿妹妹的意见,见子衿妹妹也说陆大姑娘好,三姑娘越发高兴,回头就与丈夫商量起来。说来,胡家与陆家的交集还是自阿念“遇刺”时起,阿念“遇刺”,胡文先时不知内情,几乎每日都守在江家。陆家与江家也一向关系不差,故而,陆家人来江家探望时,也就认识了江家的亲戚胡家。
三姑娘与丈夫提及陆家,胡文对陆家的感观却不比妻子,胡文道,“我倒是认得他家三老爷,倒是个和气人,只是未免太过不通事务。”
“我听说陆家三老爷时常与些北昌府的文人诗文唱和的。”三姑娘道。
“那算什么啊,不过是会写几首诗文而已。倘真有才干,怎没像陆太爷那般考取功名?再者,陆家陆太爷自是没的说,陆太爷是翰林,有大学问的人。可陆太爷膝下三子,不过长子中了举人,外头捐了个官,如今仍在县令任上。陆二老爷不过秀才,拿银子打点了个县丞的缺。陆三老爷干脆是白身,我倒不是瞧不起白身,我也没功名,说来还不比陆三老爷会做诗呢。只是,男子汉大丈夫,便没功名,也该做些庶务赚银子养家。可这位陆三老爷,除了听说诗文唱和,就没再听说他做过什么俗务了。他家的田庄产业,他都不晓得有多少?要我说,陆三老爷忒仙气儿了些。”甭看胡文没功名,还做了商贾,他一向瞧不上那些不尚俗务之人,哪怕书香文人亦是如此。胡文喜欢的是江仁阿念这种能养家的,当然,阿念这种既会念书亦会养家的自然最好,如他与江仁,都不大会念书,养家却也是妥妥的。胡文一向认为,男子汉大丈夫,自当顶天立地、顶门立户!像陆三老爷那样的成天诗文唱和,不尚俗务的,与胡文当真不是同一路人。
三姑娘却有不同意见,道,“这事儿我也打听过,听说陆家的产业,一向都是女人打理。现在是陆老太太看着眼,陆三太太管着。正因如此,他家的女孩儿既斯文又能干呢。咱们又不是有闺女嫁给陆家,咱们这不是想给儿子娶媳妇么。娶媳妇,自要娶个会理家的,不然,以后重阳挣下家业,遇着个败家的,有多少够她败啊!”
胡文给妻子这么一说,倒也觉有理,反正便是亲家,倘性子不相合,倒也不用多来往,只要女孩子好就成。胡文道,“那我再打听一下陆家为人。”
“成。”三姑娘笑,“不是我赞陆家大姑娘,连子衿妹妹也说陆家姑娘好呢。”
胡文道,“也问问重阳的意思,总要他乐意才好。”
“知道,要是陆家姑娘他再不乐意,就叫他自己找去吧。”三姑娘为这个长子,简直是操碎了心。因着下头还有二儿子三儿子也要操心,所以才想着,干脆先给长子定下亲事,以后长子的事就有媳妇来操心了。
胡文对长子的亲事自然重视,他虽来北昌府时间较短,但较短的时间内,也将陆家的底摸清楚了。摸了陆家底后,胡文对陆家这亲事也感觉不错了。虽则陆三老爷不大对胡文的性子,但陆太爷是那种令胡文颇为敬佩之人,无他,陆太爷这刚回北昌府,如今北昌府官学增设君子六艺的课程,陆太爷这自朝廷致仕,上了年纪的老翰林都自愿免费去北昌府教授书法。
陆太爷这所做所为,令胡文想起自家祖父来。
胡文认为,这等无私之人,其家里孙女定是不差的。
胡文也对陆家满了意,想着,先寻个机会同陆三老爷提提这事儿才好。三姑娘道,“你们男人就是粗心,这事儿可不能硬着来。要是直接问了,陆家一口回绝,岂不就没有回转的余地?”
“咱们重阳也不错,小小年纪就很知道赚银子养家。”胡文对长子信心十足。
三姑娘道,“孩子当然是自家的好,我看重阳也好,只是没你这样问的。你想一想,这事儿不同其他,要是生意上的事儿,不成就不成,买卖不成仁义在,谁也不会因着生意不成就翻脸。可这亲事,彼此还是先有个默契,倘人陆家不乐意,咱提都不必提,毕竟,一家女百家求,人家闺女出众,那也不只咱一家看得到。人不乐意,咱们提伤脸不说,两家面儿上都不好看。要是他家乐意,咱们再提,岂不皆大欢喜么。”
“那你说怎么着?总得让陆家知道咱家的诚心,还有,文人多有些书生气,咱重阳虽读书上不大成,可其他上头,是极好的。这些,可都得让陆家知道。”胡文做生意多年,对于书香人家也多有了解,再者,胡家自身也是书香之家,胡文很明晓书香人家的一些习性。
“我晓得。”
胡文三姑娘夫妻都相中了陆家这门亲事,先是胡文跟岳叔父何恭商量着,准备通过提学司给北昌府官办学捐一笔银子,银子不多,五百两,但这种捐助是长期的,每年都有,就用来奖励课业出众的学子与家境贫寒且课业不错的小学生。
胡文此举,很得何恭赞赏。
何恭自然替他张罗。
胡文先捐了银子,三姑娘这些天就时常去何子衿那里坐坐,她就是不去,何子衿知道三姑娘相中了陆大姑娘,何子衿原也看陆家姑娘不错,有意无意的,就时常替胡家说好话。当然,这也都是实话。尤其胡文捐银子之后,胡文此等善举,在官学任书法先生的陆太爷陆老翰林自然也知晓了。陆三太太时常来何子衿这里说话,偶然说起此事,何子衿笑,“我那姐姐、姐夫,最是喜欢读书人的,家里孩子们都是六岁就念书的。”
陆三太太笑道,“念书好,人多念些书,总是明理的。”
“是啊。姐姐、姐夫与我们不远千里的来这北昌府,他家里太爷也是牵挂的紧,时时在信里敦促他们得好生教导孩子。”何子衿端起桂圆茶呷一口,“家里老人,就是牵挂孩子,尤其胡家太爷致仕后,对子孙教育尤其看重。”
陆三太太原只是随意与江安人课家长,并不如何将胡家放在眼里,这也时下通病,凭你商贾家财万贯,仍是瞧你不起。但,陆三太太听到“致仕”二字,想着胡家太爷能用上致仕二字,可见是有官位的。只是,陆三太太也是的太太,自不能直接相问,便道,“看胡老爷的年岁,胡家太爷说不得致仕前还是我家太爷的同僚呢。”
何子衿见陆三太太打听起胡太爷官位来,一笑道,“这我就不晓得了,胡太爷是外任官,致仕前是五品知府。回乡后一手筹办了我们老家的书院,我们老爷以前就是在胡老山长的书院里念的书,颇得他老人家指点。”
陆三太太笑,“胡太爷这办书院的心,倒与我们太爷去府学做先生的心似的。”
“是啊,传道、授业、解惑,这可是功德啊。”头一回提及胡家,何子衿只是略提提,并不再多说,以免陆三太太起疑。
但,有何子衿给陆三太太打的这底,陆三太太知道了胡家也这官宦之家出身,这令陆三太太在江家遇到三姑娘时颇多了几分客气,并不肯再以对寻常商贾太太的态度对三姑娘。三姑娘也是个会做人的,要知道,陆家一向是女人打理家业,陆三太太不必说,自也是个精明的。再加上何子衿,三人说起过日子的话来,很是投机。这其间,三姑娘自然也认识了陆家的三位姑娘,便时不时的遇她们一些姑娘家用得着的小绣品,既精致也不显眼的那种,帕子啊扇子啊啥的。与陆三太太熟悉后,三姑娘家里有儿子要娶媳妇,陆三太太家的大姑娘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彼此自然有许多共同话题,三姑娘就说了,“要我说,只要孩子好,我就愿意。我家,不算什么大户人家,家里人口也简单。就是我们夫妻,下头他们三兄弟。我们家,别的不敢说比别人家好,只一样,我是过惯了小日子的,以后也只愿儿子媳妇俩人一心一意的过日子,譬如大户人家那些妾啊通房啊什么的,我家再没有的,我也不能容那个。”
陆三太太家里是有两个通房的,听三姑娘这话,有些不是滋味儿,又有些羡慕,她到底不是个狭隘的性子,笑道,“那做你家媳妇可是有福了。”又打趣一句,“如胡老爷江老爷这般一心一意的,能有几个?你啊,有福。”
三姑娘道,“我们小户人家,可不都是这般过日子么。”
陆三太太笑,“你家还算小户人家,真不叫小户人家活了。”
“哪里就不是小户人家了。”三姑娘笑道,“家族再大,人再多,到底还是一家子最亲,一家子把日子过好了,我也就知足了。”
陆三太太深觉三姑娘是个明白人。
这样的明白人,即便是商贾家的太太,陆三太太也愿意多与之来往的。何况,胡文手里的军粮的生意,三姑娘与陆三太太交好,干脆就让陆三太太把每年田庄里的出产,除了家里吃用的,余者就都卖作军粮,岂不便宜!
如此,两家越发亲近。
不过,三姑娘也不是没有竞争对手,她就发现,陆老太太的娘家侄媳妇高太太也时常来陆家走动,其目的,大概是与她一致的。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第411章 北昌行之九十九
第411章
高太太是陆老太太的娘家侄媳妇, 膝下二子一女, 其长子高琛,是北昌府有名的少年英才。今年秀才试,俊哥儿叫嚣着必得案首呢,结果,俊哥儿只得第二, 案首却是叫人家高公子得了。高公子年纪较陆大姑娘稍长一些,论年纪, 倒也般配。只是, 高家近年来有些没落了,陆家家境尚可, 故而高太太时常过来, 陆老太太瞧着娘家侄孙有出息, 心里自然喜欢,也乐得帮衬一二。
三姑娘不晓得高陆两家有无做亲之意, 但,陆三太太对高太太极外亲切是真的, 就是如陆三太太过日子这般精道之人, 竟舍得在高琛生辰之际, 特意自绣纺寻了上等料子, 要亲手给高琛缝制衣衫。
这些事, 三姑娘之所以知道,倒不是她特意打听的,而是陆三太太托三姑娘帮忙寻衣料子时无意间说起的, 更甭提陆三太太提起高琛的口气,那真是,比女婿还女婿。
三姑娘每虑至此,就忍不住泄气,觉着自家儿子没戏了。
三姑娘还拉着何子衿同她分析,何子衿想了想,道,“三姐姐不必急,要是陆三太太真有把握,就不是给高家公子缝衣衫了。陆大姑娘眼瞅着就及笄了,高太太倘有此心,怎不提及两家亲事?姑舅做亲,正是亲上加亲呢。要依我说,陆三太太是有意高家公子,高太太不一定相得中陆大姑娘。”
三姑娘道,“这怎么会?我听说,高家已是落魄的了,听说,那高老爷除了花钱什么都不会的人,高家已无甚家产,家中就剩百亩薄田支撑,就是高家两个孩子念书,都是陆家资助。”三姑娘觉着,如高家这种情况,能娶到陆大姑娘已是福气,如何还能不乐意?
何子衿微微笑着,并不与三姑娘分说此事,只是道,“三姐姐你只管冷眼看我猜的对是不对。”又给三姑娘出主意,“既然陆三太太对高家这般殷勤,三姐姐你索性就避避闲,省得陆三太太烦恼。虽说陆三太太是想给高公子做衣裳,可她也是在帝都府呆了大半辈子的人,家里过日子节省,也不见得就没几件好料子,这特意寻姐姐你找料子,说不得就是给咱们个暗示呢。”纵三姑娘相中了陆大姑娘,何子衿觉着,三姑娘是正当正分的为重阳相看媳妇,陆大姑娘虽好,可胡家也不是上赶着的。先时让陆三太太把田庄的粮食卖到粮庄去,已是给了陆家不少便利,如今全不必事事顺着陆家,省得陆家小看了胡家。
三姑娘与何子衿自幼一道长大,她一听便明白了子衿妹妹的意思,三姑娘点头,“成,那这次的衣料钱,我就按原价收。”
“原也该如此,大家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
三姑娘说是按原价收,到底把零头给陆三太太抹了,不过,依陆三太太的精明,看到账单也隐隐明白了些什么。陆三太太并没有不满,反是觉着安心,她明白胡太太大约是看中自家大闺女了,只是,如三姑娘所想那般,陆三太太相中的却是高家侄子。在陆三太太看来,高琛少年英才,虽家境略有些不如自家,但只要孩子有本事,肯念书上进,还怕没有前程么。至于胡家,家境的确比高家好上许多,只是,胡家长子她也着人打听过,听说学里都晓得的,最不爱念书的人。两相对比,陆三太太自然更乐得高家侄子来做女婿。只是,先时已得了胡家好处,陆三太太碍于情面,何况胡太太颇是委婉,许多话并未明说,她也只有装个糊涂。如今胡太太知难而退,很是让陆三太太松了口气。
陆三太太痛快的付了衣料子的钱,还打赏了过来送料子的管事媳妇小麦,待小麦回家将事细致的同三姑娘一说,三姑娘便心中有数了。
三姑娘与何子衿道,“我看陆三太太是真的没相中咱们重阳。”虽则三姑娘经常教训重阳,觉着重阳不好生念书,不上进,可自家孩子给别人家嫌弃,三姑娘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就是看陆三太太也没以往顺眼了,深觉陆三太太没眼光!那高琛,不就是会念书么!当然,三姑娘是不承认她这想头儿里有多少酸味儿的。自家儿子,长相自不必说,浓眉大眼的俊小伙儿,也很知道赚银子养家,还很照顾弟妹,孝顺父母,是的,自从重阳自己做了东家,私下孝敬他娘好几样小首饰了,虽多不怎么值钱金丁香、金戒子之类,可那不是重阳的书铺子还没咋盈利么,主要是说孩子这片心。重阳非但私下孝敬他娘首饰,还时不时的给曾外祖母何老娘买北昌府太平斋的糕点,送阿曦妹妹头花,给弟弟们买玩具啥的,总之,重阳特会照顾人的。何况,孩子从来是自家的好,故而,在三姑娘心里,重阳绝对是除了不会念书,几乎没啥缺点的好孩子了。这样的好孩子,自己的亲儿子,竟给人嫌弃了!
三姑娘心里如何能欢喜的起来。
只是,三姑娘也明白,自来一家有女百家求。人陆家姑娘也是好姑娘,嫁人是姑娘家一辈子的大事,相当于二次投胎,焉能不慎重?自家是没闺女,要自家有闺女,比陆家还得慎重呢。
三姑娘调节了下心理,就打算另给重□□色别家女孩儿了。自家儿子又不差,除了不大会念书,也是同龄人中排中上的。再者,北昌府也不只他陆家有闺女。
三姑娘这都准备给儿子另觅佳偶,不想,重阳不晓得是不是赶巧还是怎么着,他竟然通过阿晔搭上了陆太爷陆老翰林的线。是这样的,陆老翰林不是在官学里当书法先生么,重阳读书不大成,生意上却颇有天分,一点就通的人。如今他书铺子生意转好,重阳已得商事三味,他琢磨着,请陆老翰林写本书法练习的书。重阳是这么想的,他做这事儿,不是为了赚多少银子,当真是为了北昌府官学里的同窗们。重阳与陆老翰林道,“我也读了几年书,虽不是这块料,因学里先生们教导,家里也有兄弟们在念书,再有长辈指点,也有些小见识。我想着,都说字如其人,这字啊,就是文章的第一张脸。诶,我不会说话,这话,有点儿粗。可先生您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听我叔外祖说,咱们北昌府,年年春闱人数都是倒数,不为别个,学里这些同窗们,以后倘有造化都是能去春闱一搏的。这字上的学问,您是这个!”说着翘起大拇指,重阳道,“您比我们都懂这春闱上字体的窍门,要是您能写本书,授与其他学子,岂不是功德一件?以后,咱们北昌府的学子们,都得感谢您呢”
重阳又说了,“这书,您写了,我也不用来赚银子,我摆我铺子里,要是家里宽裕的,只管来买。要是有家境贫寒的同窗,我提供纸笔,他抄两本,留一本与我,另一本就算是他的,岂不好?”
重阳的确是会做生意,也可以说,会做人。他这事儿,就很得陆老翰林满意,于是,陆老翰林满意之下,并未直接应承重阳央他写书的事儿,而是考较起重阳的学问来。直把重阳考较的额角冒汗,陆老翰林道,“看你脑筋颇是灵活,如何念书上这般不通?”
重阳道,“说来我家里祖父也是做过官的,我自六岁就念书,也不是没有用过功,奈何不是这块材料,那字在书上,我总是记不得。我家里两个弟弟都极聪明的,他们都是过目不忘的,阿晔先生已认得,大宝念书,比阿晔还行呢。” 很是为陆老翰林推荐他家两个弟弟。
陆老翰林看重阳一派赤诚,全无私心,对他心性很是喜欢。况,他老人家已是这把年纪,也没什么看不透的了,并不就以会不会念书来品度人品,陆老翰林倒很喜欢重阳,答应了他写书之事,还要把重阳带来的礼物退给他。重阳哪里肯收,再三谢过陆老翰林,心下很是欢喜。
重阳一向很会搞人际交情,何况,他也很喜欢跟陆老翰林这有学识,有眼光的长者来往,就时不时的过来送些点心笔墨的过来,顺带催稿。
因着他年纪不大,一来二去的,与陆老太太也熟和了。
重阳这一手,真个叫他爹娘目瞪口呆,三姑娘私下都与丈夫絮叨,“你说,是不是咱重阳就看上陆大姑娘了?”她都打算放弃了,儿子突然这般殷勤起来,这可如何是好?
胡文想了想,摇头,“那不至于,重阳这孩子,素无心事的,有什么事都会说出来,倘他真有此意,没有不与咱们商量的理。他这会儿正催着陆老翰林给他写书呢。”
三姑娘笑,“不是我说,咱重阳虽念书不大有灵性,品性是一等一的,你看,陆老翰林这样有学问的都喜欢咱们重阳。”
儿子招人待见,胡文自然也欢喜,笑道,“随他去吧,孩子一转眼就大了,与陆老翰林这样的长者多来往,于他没有害处。”
“是啊。”就是陆家不肯与她家做亲,三姑娘心下那丝小别扭也释然了,只要儿子的好处叫人看得见,三姑娘就高兴。
三姑娘这眼瞅着就对陆家死心了,就是陆大姑娘的及笄礼,也不过是与何子衿一般,送了份不薄不厚的及笄礼,却不想,她这里冷了,陆三太太对三姑娘似乎倒是热络了起来。
三姑娘一下子就有些懵了,这其中的缘故,三姑娘不晓得,何子衿却是晓得的。
这当中的缘故吧,说来还勉强与她家有些关系,只是,这丝关系却是叫人哭笑不得的。无他,自从阿冽十六中了秀才被巡抚家相中做了孙女婿之后,这北昌府的少年俊才们,当然,少年俊才,原本心就是高的。但,一个少年秀才就能娶巡抚家的孙女,有阿冽这先例在前,高琛是何心思暂且不论,但,高太太却真不愧是婆家姓了高的,那颗心,一下子高的没了边儿。想着,当初何家那公子,不过是个少年秀才,都能娶巡抚家小姐。如今他儿子,中秀才的年纪是与何家公子当年相同的,而且,何家公子当年不过是一廪生,而她家儿子,则是正正经经的案首啊!
以此推断,高太太如何相得中陆大姑娘。
高太太的眼睛啊,都盯着北昌府的官家小姐呢。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突然觉着,高太太这个高字,特别好啊~~~~~
第412章 北昌行之一百
第412章
何子衿之所以知道高太太之事, 倒不是特意打听啥的。而是, 何子衿既与陆老太太、陆三太太相熟,高太太又常去陆家走动,一来二去的,总有相遇之时,遇着几回也就熟了。高太太知道何子衿是女学的山长之后, 就特别的热络,话里话外的打听女学的事, 初时何子衿还以为高太太是想家里闺女来念女学呢, 可转念一想,依高家的家境, 家里男孩子念书都要靠陆家帮衬, 是再交不起女学一年二百两束脩的。尤其, 高太太打听的都是女学里的女学生们,再想想高太太家阖北昌府都有名的少年才俊的长子高琛正是要说亲的年纪, 何子衿就明白高太太所为何来了。
何子衿办的是女学,做的是山长, 又不是开婚姻介绍所的媒婆, 何况, 她学里的女学生们, 出身非富即贵, 何子衿办这女学不晓得办得多么小心,哪里会与高太太说女学生们的事,不过是含糊其辞顾左右而言他罢了。且, 高太太跟她打听这个,何子衿索性有意无意的点了陆三太太一句,陆三太太多明白的人哪,心中羞恼就甭提了。
是的,这年头,纵男孩子出色,但也没哪家闺女就烂大街非这男人不嫁的。陆家即便家境并非豪富,可有陆老翰林撑着,还是相当能看的。
何况,长女的及笄礼,高太太这做表婶的,送的及笄礼也颇是一般。陆三太太倒不是眼皮子浅一定要高太太送什么值钱的东西,高家的家境,她还能不晓得?只看高太太送了两样寻常的料子,一对老旧银镯,高太太这心,实在堵得够呛。只要有半点儿心,那老银镯子拿到银匠那里翻个新,能费什么事?高太太如此,不过是没将自家闺女放在心上罢了。
陆三太太恼怒之下,就盘算起其他明里暗里与她露口风打听闺女的人家来,权衡之下,高太太相中了北昌府一户刘举人家的儿子,还有就是胡家的长子重阳了。
重阳是因为近来时常过来陆家走动,何况重阳自来会做人,只要来便没有空过手,他的确不会念书,但他这样浓眉大眼的少年,长得俊俏不说,还会讨长辈喜欢,再加上重阳身上那么一股率直明朗的朝气,就是陆三太太一惯偏爱那会念书的,瞧着重阳也有几分顺眼。
因陆姑娘已过了及笄礼,陆三太太也急闺女的归宿,私下同丈夫商议,陆三老爷寻思半晌,道,“刘家小子念书比重阳要好,只是,我看他不如重阳会做人。”是的,甭看陆三老爷不通庶务,可也是活了几十年的人了,再加上刘家公子在念书,他也不大熟,且这刚回北昌府,见也没见过几面的。不比重阳,隔三差五的来,陆三老爷见他见得多,重阳又拍过陆三老爷的马屁,故而对重阳印象不差。陆三老爷还很有些惋惜道,“重阳这孩子,该多念念书。”
陆三太太道,“这话谁不知道,我看胡太太也是愿意孩子念书的,可重阳不是那块料,能有什么法子?我也不是不喜欢重阳,这孩子,长得端正,性子也机伶,现在看着就知道是个会过日子的,要是嫁了他,别个不说,闺女以后生计是不愁的。只是,胡家这走了商贾之道,咱们闺女以后若只能做个商人妇,我总觉有些不美。大妞,毕竟是咱们长女呢。”
陆三老爷不理凡尘庶务,却也关心长女亲事,如妻子说的,这是长女,第一个孩子,对父母来说,总是有些特别。陆三老爷道,“那要不,我寻机瞧一瞧刘家孩子?”
陆三太太心下早有盘算,与丈夫道,“老爷不如跟太爷说一声,刘家公子就在府学里念书,这刘公子念书什么样,太爷稍有留意,定比咱们看得准。”
这倒是个好主意,陆三老爷痛快应了。
结果,陆太爷陆老翰林给出的答案却不大乐观,依陆老翰林看来,刘家公子资质寻常。陆老翰林看好的是高琛,私下还问了老妻一句,“琛哥儿他爹是什么意思?”
陆老太太还不晓得儿媳妇背着自己绕过高家给大孙女说亲呢,听陆老翰林这般问,陆老太太就有些不大痛快,道,“我哪里晓得?这事,总要先问一问老三夫妻。”
“怎么,老三媳妇没同你讲?”陆老翰林倒不若老妻那般不悦,仍是不急不徐,“你先时不说老三媳妇待琛哥儿很是亲近么。”
陆老太太与陆三太太这些年的婆媳,向来亲近的,也不愿意往偏处想儿媳妇,陆老太太叹,“待我问她就是。”
这一问,陆老太太愈发不痛快了。无他,陆三太太将实话同婆婆说了,她倒是愿意高琛,只是,奈何高太太不乐意陆家呢。陆老太太怕儿媳妇误会了侄媳妇,遂亲自问了高太太一回侄孙的亲事,高太太低垂着眉眼道,“在庙里问了菩萨,庙里的师傅说琛哥儿命里不该早娶。”这一句话下去,陆老太太还能说什么。
陆老太太直接就让陆三太太断了对高家的资助,陆三太太倒是劝了婆婆一回,“这事儿,不同别个,必要两家都欢喜才好,且最是勉强不得的。兴许是两个孩子缘法不够,高家表嫂说的,既是菩萨的意思,自是不能违背。虽咱两家无缘,我也盼着表嫂一家子和琛哥儿顺顺当当的呢。老太太何苦因此不乐,表嫂一向孝顺您老人家,不看表嫂的面子,只看琛哥儿,多懂事的孩子。”
即便如此,陆老太太对这位娘家侄媳妇也疏远了许多。
倒不是陆老太太因着资助过娘家侄孙念书,就一定要高琛娶自家孙女,可明明高琛未中秀才前,高太太话里信里极是殷切打听孙女的亲事,就因高琛中了秀才,便拿起架子忘了前番之意,这样的人品,陆老太太也是不喜的。
索性打叠起精神,同儿媳妇一道商量着,给孙女另寻一门好亲事。
陆家这里商量着陆大姑娘的亲事,胡家那里,三姑娘也在掂掇陆三太太忽而待她亲近的意思。
两家长辈都暗有主意,倒是孩子们仍是一派天真烂漫,尤其重阳,完全不晓得终身大事就在眼前了。重阳在铺子里把姓宫的红尘居士骂了一千八百遍后,就骑马匆匆去了子衿姨妈家找阿曦妹妹,一见阿曦妹妹就道,“那姓宫的是什么意思?说好了这月给我手稿的,结果又没了信儿?她是说话当放屁么?”
阿曦拼命朝重阳哥眨眼睛,重阳哥这笨的,还说,“怎么总眯眯眼,是不是眼睛不舒服?”说着就过去给阿曦妹妹看眼睛,就见屋里珠帘一响,走出一位十二三岁少女来,那少女生得纤巧婀娜,完全不似阿曦微有圆润的这一款,少女五官已初见精致,浑身宝珠绫罗,那张小小面孔,如同清晨阳光下会发光的小露珠一般的美丽。重阳一见之下,大是讶意,他来得急,也不晓得阿曦妹妹这里有客啊!重阳年长几岁,很有些不好意思的一揖,道,“不知有客在此,唐突了。”耳朵已是悄悄的染上一层薄红。尽管头别了开去,眼珠子还是忍不住悄悄瞅了人家好几眼。心道,乖乖,这长得可真是,啧啧,我的神哪,长得可真好看。
小小少女非但相貌好,声音也好听,乍一开口,就清脆若黄莺夜唱,只是,话的内容不大中听罢了,那小小少女道,“既知唐突,如何不速速离去?你还等什么呢。”
一句话就叫重阳闹得没面子,连忙退了出去,偏生走的急了,还险给门槛绊个跤,那等狼狈姿态,连阿曦这做妹妹的都有些觉着没面子。那小小少女更是与阿曦道,“我要知道是这个么无赖子同我约话本子,我再不能同意的。”
阿曦还替重阳哥说好话,连忙道,“宫姐姐,重阳哥不晓得你在,这才唐突了你。他以前可不这样,这是不晓得你在,再说,你长得这么好看,谁不要多看几眼啊,今年不还有个人看你掉到荷花湖里去么。”
宫姑娘哪里是因重阳唐突她之事而生气,她是气重阳这表里不一的劲儿,道,“你听他说什么没有,说我说话当放屁,看他那满嘴喷粪样儿,就知平日里不说我好话。”托人向她约话本子可不这样,总送她东西不说,还客气的了不得。亏她还看在阿曦面子上,才应的话本子之事。要知此人是个两面派,她再不能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