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同知也没多留宫财主,与他道,“你自己好生想一想吧,你虽是白手起家,也不能说不顺遂了。先时咱们北昌府都是老巡抚做主,这世间,如老巡抚那样有良心的人有几个呢?老巡抚一走,这北昌府的天就得变。老巡抚走前,与我提过你。有老巡抚的面子,能照应你的地方,我不会不照应。但老巡抚之后,再没老巡抚了。这北昌府今后何去何从暂且不论,你要想保住你盐商资格与地位,你心里就得有数啊!”
宫财主连忙表忠心,“大人,我可是站在您这一边儿的!”
“我知道,你站我这一边儿,你站田巡抚这一边儿。但我们彼此都心中有数,盐课上肯定有问题,不然,盐价不能飙得这么高。盐课出事,你们盐商能洗干净?你要是这会儿还想着自己雪雪白不染凡尘,那真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宫财主试探的问,“大人,这就不能不查吗?”
“不查,盐价能降下来?巡抚大人能答应?!我说你贩盐贩的,是不是脑子给盐腌了啊?!”
“我,我没经过这个,我真怕呀大人!我上有老下有小,我要有个好歹,我家就完了!”
“其实我觉着挺奇怪,你口口声声站我这边儿,站田巡抚这边儿,你其实对我们信心不大。”江同知道,“我还好说,我本身不过六品官儿,人微言轻。田巡抚可是正三品巡抚,这北昌府,还有比田巡抚官职更高的?你怎么连田巡抚都不信?”
宫财主吞吞吐吐,半晌方把心中隐忧吐露了一部分,“我哪里是不信二位大人,我这身份,您二位知道北昌府有我这么个人,都是看在老大人的面子上。我,我是听说,柳知府出身国公府,柳太太还是孔圣人的后人。您不晓得,我们商贾家的太太奶奶们,根本见都见不到柳太太的面儿。还听说,柳家在帝都既是公爵府第,家里还是兵部尚书的大官儿!大人哪!一部尚书!我真是想都不敢想!柳知府家这么显赫,咱们府城上上下下,谁敢得罪他呀!再说,要不是他家势大,他一个知府,敢同巡抚大人叫板?”宫财主还很有自己的分析!
“你们盐商是不是都这么想啊?”
“大家都晓得的呀。”宫财主道,“不过,我知道,老巡抚是传胪出身,大人您更是文曲星下凡,探花儿大人!”说着,宫财主用一种无比炽热而仰慕的目光望向同知大人,硬把同知大人给肉麻出一身的鸡皮疙瘩。宫财主还道,“我老宫,最是仰慕有学问的人了!”
江同知抖抖鸡皮疙瘩,心说,幸而宫财主一大老爷们儿,且生成这幅尊荣,不然,这等眼神话语,非叫江同知误会不可。江同知道,“有没有学问不要紧,做人得有脑子啊!我问你,你家族里有多少人?”
宫财主道,“有两百多人吧。”
“两百多人你都认得吗?”
“九成都认得。”
“最远的亲戚出了五服吧。”
“嗯,有些族人就是同姓,要说亲戚已是算不上了。”
“要你家有个这样出了五服的族人,在外打架要拉人手,你去不去助威?”江同知问。
宫财主隐隐有些明白江同知的意思了,就听江同知道,“你这小家族两百多号人,你说,如柳公府那样的豪门大族有多少族人?何止成千上万!别出来个姓柳的,就说得跟柳国公的亲兄弟一般,我实话告诉你,这位柳国公根本没有同胞兄弟,连堂兄弟都没有,柳国公近支就一个庶出叔叔,但他那庶出叔叔那支因罪被朝廷悉数斩首!你怕什么?你问问柳知府,他认得柳国公,柳国公认得他吗?”
宫财主都听愣了,唉哟,他还真是头一遭听闻这公府秘闻啊!
宫财主不禁心道,果然是文昌星出身的探花大人哪!这眼界,这见识,果然是比他这盐商强出三座山去!宫财主道,“大人,那柳太太,是不是孔圣人的后人啊?”
“你不晓得姓孔的都是同性不婚么?就因为姓孔的都是孔圣人后人,咱们北昌府也有姓孔的,就你们盐商商会不也有个孔盐商么?他是繁字辈儿的,难道不是孔圣人后代?我怎么没见你对孔盐商恭恭敬敬啊!”
宫财主老脸微红,道,“他是考了二十多年没考上秀才,娶了王提司家的丫环,钻营进了盐商队伍。他算什么孔圣人后人哪。”他,他晓得孔盐商的底细,怎么可能对这种人毕恭毕敬啊!说来,他盐商的资格,比孔盐商老的多!
“不是姓孔就算么?”江同知反问。
宫财主讪讪。
宫财主依旧没有表态,待宫财主走后,江同知骂一声老狐狸,子衿姐姐道,“宫财主真有暗账么?”
“说真的,我也不晓得。”阿念指尖儿轻叩,道,“他是靠着老巡抚上位的,这些年,同老巡抚关系一直不错。要我说,他不至于丧心病狂的去记什么暗账,老巡抚那人的性子,也不过三节两寿会收一些,其他的,就不大可能了。要是老巡抚那时,姓宫的都记了暗账,他就是不要命了。不过,老巡抚一走,田巡抚镇不住下头,不然,王提司也没这么天大的胆子。这近来的账,就是没记在纸上,宫财主怕也记在心里了。”
何子衿道,“他要是真拿出什么账来,就是完全把身边性命交予咱们这边儿,我看,宫财主还得再思量。”
“哪里还有时间叫他思量,姓王的就要诬蔑于我。”阿念没收过宫财主私下孝敬,至于盐商照例给同知衙门的好处,这也是旧例。阿念不可能连这个都不收,水至清则无鱼,他主持同知衙门的事务,就不能断了底下人的财路。阿念要防的是,根本不能让盐商与王提司有诬蔑他的机会,不然,这盆水泼过来,哪怕是赃水,对阿念的仕途亦是大大的不利。
阿念就要想个法子先下手为强,却不料自己先遭了秧。
这事儿在北昌府上下传的,据说江同知身中十八刀,直接给人捅成了马蜂窝,就剩一口气了。还有的说,江同知毁容了!
是的,江同知身为探花出身,那张脸还是很能看的,就是平日里路上骑马都有许多大闺女小媳妇明目张胆的看美男子呢。是的,北昌府民风开放,大家一向认为,只是看个把男人,不是啥大不了的事。这回江同知遇袭,也亏得一位酒馆的老板娘大呼救命才侥幸救得性命!正因这位老板娘的宣传,江同知被刺之事传得沸沸扬扬,这老板娘来了客人便是一通说,“我的天哪,江同知诶,江同知那样的人,会与谁结仇啊?谁不晓得江同知是个好官,人好,长得也好,突然之间,一位黑衣刺客自天而降,江同知一排侍卫被这位黑衣刺客打得七零八落,眼瞅刺客的尖刀即将插入江同知的胸膛,说时迟那时快,我大吼一声,一坛烧刀子就砸了过去,那刺客啪的将烧刀子踢飞,呯的砸在我这墙上,看到没,那墙那里少块儿墙皮,就是那天被酒坛砸的。接着,我立刻跑出去,大喊救命,那刺客见势,连忙跑了。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侍卫又缠斗过来,刺客怕人多了,就跑了。”
就有食客甲问,“真的啊?”
“自然是真的,这还能假。”老板娘亲自给食客斟了一盏浊酒,,“可怜江同知,满脸是血,不晓得到底伤的如何呢。”
“不会脸上受了伤吧。”食客乙道。
“这叫什么话!江同知那样的俊俏人,要是伤了脸,不得把咱们北昌府的大姑娘小媳妇的心疼死哟。”老板娘见酒少了,又端来一壶给食客。
食客甲道,“我就不晓得你们这些女人是什么眼光,江同知那样的文弱书生,哪里有咱们这般铁打的汉子实用啊!”
“可不是么。”食客乙极是赞同。
老板娘道,“你们懂个甚!江同知可是探花哩!探花!才华与美貌并举!再者,谁说江同知不实用啊!看江同知细腰长腿高个子,家里三儿一女,比你们这些没用的实用多了!”
江探花现在正半身血的躺在床间昏迷不醒,整个人包的跟个粽子一般。何子衿着人把北昌府城有头有脸的官儿都请来了,连田巡抚都来了,一见江同知这模样,立刻大作悲痛,“真痛煞我也!”就扑过去,坐在床畔,大骂刺客!
何子衿拭泪道,“还得巡抚大人为我家老爷做主!”
田巡抚就差拍胸脯了,一幅铁面,道,“一定!我自不能让忠良白死!”
周通判听不下这话,上前一步低声禀道,“大人,江同知已无性命之忧。”
田巡抚那脸色,立刻变了又变,自发贴上几层面皮,连声道,“这就好这就好。果然是天佑我北昌府,天佑我江同知。江同知这样的好官,自有神明庇佑。”说着竟哽咽几声,又道,“江同知遭此横祸,都是我之故!我这心里,如同刀割!”
何安人眼带泪光,冷冷道,“我家老爷以往从未有什么仇家,就是听说因盐课之事,盐课王提司很是看我家老爷不顺眼!我家老爷是听了巡抚大人的吩咐查盐课之事,巡抚大人必要给我家一个公道!万不能枉纵了小人,叫上上下下的人寒了心!”
“安人只管放心,此事老夫亲自主持调查!”哪怕何安人不提此事,田巡抚也不会放过此等机会。田巡抚又好生好气的安慰了受害者家属何安人一番,又命周通判亲自负责江同知的案子,此方告辞而去。
田巡抚走时,何学政脸色都是微微泛白,唇角紧抿,送田巡抚一行,田巡抚此方想到,何学政是江同知的老丈人,便温声道,“何学政留步吧,先照顾江同知的身体,什么都没江同知的安危重要。”
何学政也没心情与田巡抚寒暄,只送了几步,既田巡抚这般说,何学政也惦记着女婿的伤情,便回去守着女婿了。
江同知遇刺之事,令北昌府原就紧张的政治氛围更加剑拔弩张,王提司恨的,与柳知府道,“我恨不能自己给自己一刀,这江家太太是什么意思,硬说我与江同知不和,我TMD,是我与他不和么,分明是他寻我麻烦!现在,姓江的一出事,都以为是我下的手!我跟谁说理去!”
柳知府一面安慰王提司,嘴里道,“咱们也当去瞧瞧江同知。”
王提司真不乐意去,但又不能不去,结果,他去倒是去了,却是给何安人直接带人撵了出去,用何安人的话说,“在外头欺负我家老爷不算,还敢欺负到我家里来!自么着,不给人活路了是不是?”
闹得别说王提司,柳知府也怪没面子的,回家直与太太念叨,“泼妇!真乃泼妇也!”
柳太太都有些怀疑王提司,“不会真是王提司下的手吧?”
“不许说这话。”柳知府正色道,“半城人都晓得王提司与江同知不对付,江同知有个好歹,人先寻思到王提司。王提司又不傻,焉能做这样的事。”
柳太太沉吟道,“会不会就因此,王提司的其道而为之呢。”
“不会。”柳知府道,一般官场之中,除非真是要你死我活了,不然,谁也不会贸然下此毒手!柳知府与王提司道,“江同知必然是得罪了什么要命的人!”
王提司,嗯,虽然半城人都相信,这事儿是王提司干的,但王提司自己明白啊,这事儿委实跟他没关系,他是哪天都得骂江同知几句,什么“小王八羔子短命鬼”之类的话,王提司没少说,甚至恼火之际也说过“惹急了老子,哪天弄死你!”这样的狠话,但,真的就是放放狠话,正经没下手!
不过,柳知府这话也给王提司提了醒,是啊,江家那婆娘张嘴就是江同知与自己有隙,难不成,江同知就没别个仇家了!
这新线索,王提司一点儿没保留的告诉了负责此案的周通判。周通判认为,这的确也是条线索。说来,王提司肯将这线索告诉周通判,完全是出于个人对周通判品行的敬重。倘不是周通判人为正直,若换个人,怕早就顶不住田巡抚的压力把他王提司填进去了。周通判却是办案老手,他对王提司做了细致的调查,并且认为,王提司没有太大的嫌疑。这样的结论,自然令田巡抚不满,但王提司对周通判,却是一万个感激。他晓得田巡抚必要借江同知遇刺之事生事的,有周通判这位有良知的通判大人不够,王提司也要自救,故而,略有线索,就要告诉周通判的。
周通判就开始调查,江同知是不是另有仇家之事。
结果,好巧不巧的,查到了,江同知曾令人给宫财主送过一条绳子。
周通判很想去问问江同知,当初为啥给宫财主送绳子?但,江同知据说就剩一口气吊着了,去问江太太吧,江太太说不晓得。江太太都不晓得,其他江家人更不晓得了。
周通判就得去问宫财主,宫财主早在得知江同知遇刺时就直觉出大事了。就像王提司与江同知不睦,江同知有个好歹,大家的第一怀疑人就是王提司。宫财主想得更深一些,王提司好歹是朝廷的官儿,他却只是一介商贾,何况现在大靠山余老巡抚已致仕还乡,他对天发誓,江同知那事儿,绝对不是他干的。但,江同知给他送过一条绳子,这是啥意思啊,他收到绳子时,第一反应就想到是江同知要他老命!
其实,后来,宫财主细分析过,那不过是江同知给他增加压力的手段!
江同知没有要他命的意思,而是想他真正投诚,把盐上的事儿说说清楚!
这本来是一件小事,可谁也没料到,江同知在这个时候出事了。宫财主一宿没睡,第二天就去了江家,把自己偷偷记录的一些东西,私下交给了江太太何安人。待今日见周通判有请,宫财主忐忑着一颗心去了通判衙门。
宫财主是北昌府的第一盐商,家中豪富自不必提,周通判并不仇富,而且,因宫财主时常捐钱,修桥修路的没少做好事,周通判对宫财主还算和颜悦色,就是问了宫财主那绳子的事儿。
宫财主犹豫,“这事儿,我想私下同大人讲。”
“不行,这是问案。非但要有书吏在场,而且,你说的每句话,都不能有半点虚假!”周通判示意书吏记录案情,宫财主继续犹豫,半晌方说了,“大人也知道,同知大人一直在查盐上的事儿。同知大人给我送绳子那天,是因为前一天我收到王提司暗示。”
“暗示你什么?”
“暗示我把这些年给同知衙门的孝敬的事说出来。”宫财主叹道,“江同知遇刺,我也不敢再相隐瞒。这事儿,空口白牙要怎么说呢。同知衙门管着一部分盐课事务,我们每年自盐井里采了盐,也要去同知衙门里按大印的。要说孝敬,也不算孝敬,是旧年的例钱。”
“这笔银子有多少?”
“不多,一年也就五百两。”
“是给同知衙门,还是给江同知的?”
“同知衙门。”宫财主道,“自江同知上任,我倒是想私下孝敬,江同知从来不收。就是那五百两例银,听说,江同知也是都给了下属,自己没拿过。”
“你倒是清楚啊?”
“这些事,大人略一打听,也能知道。”宫财主叹道,“江太太那女学赚的银子海了去,江同知不是差钱的人,他把自己那份儿给了下属,说来,委实仁义啊。”
前几句,宫财主还算老实,周通判言归正传,“江同知为何给你送绳子?”
“应该是警告我吧。江同知知道了王提司想要我去举报那例银之事,我为难啊,不晓得怎么着才好。说句老实话,我就是个贩盐的,平日里能为父老乡亲们捐些银子修桥铺路的还成,叫我去举报江同知,我怎么能干这样的事呢?我又没证据,再说,江同知在盐课上清不清白,我是知道的。这事儿,我不想干,可王提司正管盐课,我又不敢得罪王提司。江同知就着人给我送了根绳子来。”
周通判道,“听说你当天就去了江同知家里。”
“去了,我,说句放肆的话,我还问了江同知干嘛给我送绳子的事。江同知说,以为我现在愁的想上吊,就给我送了绳子。自江同知出事,我想了这些天,还是觉着,这就是江同知的一句玩笑话。江同知年轻,童心未泯,送根绳子打趣我。”宫财主道。
周通判心说:哪天给你送碗鹤顶红,估计你还得说是打趣你呢。
但,宫财主说的,也不见得就全是谎话。
周通判问清楚宫财主,让宫财主按了手印,就让他回家了。也不晓得怎么消息这般不严密,王提司第二天就晓得宫财主在周通判这里把他卖了个彻底,找上宫财主就是一记老拳,宫财主立刻找到周通判,要求官府保护,以防王提司灭他口!
王提司给宫财主这无赖行径气个仰倒,真个上吊的心都了!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第405章 北昌行之九十三
第405章
王提司以往是个自视甚高的人, 而且, 他能在盐课衙门一干五六年,这样的肥差衙门,一般三年必然一换的,而王提司竟可以连任,这也说明, 这并非一个庸人。
就是王提司也觉着,自己绝对不庸。
但现在, 自认不庸的王提司很是开阔了眼界, 尤其是在无耻这件事情上。
他明明只是因宫财主这狗东西在通判司说他坏话,叫了宫财主过来骂几句罢了。天地良心, 这样要命的时候, 这样许多不明晓案件内情的都以为是他对江同知不利的同时, 他怎么会对宫财主动手啊!
他根本没有动手好不好,他素以君子自居, 一向只是动口的。
只是骂的时间长一点儿罢了。
好吧,骂了大概半个时辰都有的。
但, 宫财主这无耻又无赖的东西, 明明是自抽耳光在他面前认错, 结果, 一出了盐课衙门, 立刻奔赴通判衙门,硬说那耳光是他打的。
这,这真是冤死了有没有!
更可恶的是, 那宫财主还要求通判司的保佑,什么防他杀人灭口!
这事儿一出,田巡抚立刻解了他的职务,令他安心参与江同知案件调查,同时告诫他,百姓是用来爱护的,不是用来抽打的。
田巡抚当时那个怒哟,生吃了宫财主的心都有了。
宫财主还真不怕他了,脸都撕破了,还怕个逑哟。
只是,宫财主这人吧,虽然办的事比较无赖,宫财主自己认为,还是为了保平安,他是真的相信,江同知那事儿一定是王提司动的手。
宫财主虽然渴求官府保佑,周通判也没那么多人手,宫财主千恩万求了,周通判只得派了两个人在宫财主身边。宫财主就出来进去的带着这两位大兄弟,据说,就是晚上跟媳妇睡觉,也是宫财主与宫太太在里间儿,两位衙役在外间儿。
宫财主还给闺女们多配了几个跟车的壮仆,这是闺女出门上学时的配置。就是儿子们那里,也托人捎了信儿,让儿子们小心着些。
除此之外,宫财主就是一天三趟的拎着贵重药物去探望江同知,种种关心关切,很是叫听闻此事的王提司恶心的三天没有吃下饭去!
王提司恨啊,怎么没早一步看出宫财主的下贱嘴脸来,竟叫这厮在自己跟前儿活蹦乱跳好几年!
王提司因被宫财主诬陷抽嘴巴一事,非但田巡抚找他谈话,周通判也暗示他现在最好低调些。王提司实在是,清清白白一个人,也不晓得怎么就掉进了粪坑,简直是一夜之间就臭了大街。种种冤屈,真个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啊!
王提司非但名声坏了,家里太太还来哭诉,“咱们孙子,在官学受气哩。”
王提司问及究竟,才晓得是江同知亲戚家孩子干的好事,当然,王家孙子也没吃啥亏,但这王小郎以往因着是官家子弟,在学里很有几分霸道的,后来都说他家里祖父是杀人犯,王小郎地位就有些不稳。重阳几个别管念书如何的,那也是在官办学里念书,在学里时大家都不有啥动作,但放学堵过王小郎好几回,那王小郎,身后一批盐商子弟,还有与王提司相近的盐课司子弟,王小郎虽地位不稳,也不是的一帮人马的。两帮小学生因势均力敌,也没打起来,就是每天放学必要互相对骂半刻钟不止,而且,骂的那些话哟,叫书院山长说,“真斯文扫地也。”
王太太这里跟王提司诉苦,认为孙子在书院被江家亲戚给欺负了。殊不知,江家亲戚重阳小少年也极是扼腕,很为没有揍王小郎一顿而遗憾。
重阳倒不是打不过王小郎,而是自己这边儿没有王小郎那边儿人多,而且,王小郎那边儿除了有钱的盐商子弟,就是有势的盐课司子弟。重阳这边儿主要是商家子弟,还有一样,因阿晔近些天在家侍疾,阿晔不在,重阳领导不了同知衙门诸子弟,故而,他这边儿人手不足王小郎那边儿的多,故,一直没能真正教训王小郎。
重阳觉着自己很不对住江姨丈。
大宝儿道,“我听徐捕头家的小子说,不像是王提司干的。”
“不是他能是谁?姨丈又跟别人没仇。”重阳是大众心理,主要是,江姨丈遇刺前查的就是王提司的案子,这可不,王提司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大宝儿道,“周通判断案,一向公道。”
重阳就不说话了,说来也是,周通判在北昌府素来青天名声,说来,要不是周通判只是举人出身,怕是早就升任知府之位了。如果周通判让为王提司没有重大嫌疑,重阳还是信的。重阳道,“以前我觉着做生意赚银子好,现在倒觉着,做生意不如当官儿好了。”
大宝心说,觉着做生意比当官儿好的,亲戚里道的只有两人:一个是大宝儿的亲爹江仁江财主,另一个就是重阳了。
重阳道,“你说,咱也不懂调查,要是咱懂调查,就能帮上忙了。”
“是啊。”重阳这句话,大宝还是很认同的。
两个念叨了一回江姨丈遇刺之事,就骑着马带着弟弟们去江姨丈家看望江姨丈了,江姨丈已经醒来了,只是不能见人,怕吵。阿晔心情较前几天好了许多,道,“我爹好多了,今天吃了一碗米粥,两个包子。”
重阳几个也很欢喜,忙问,“窦大夫有没有来复诊,怎么说的?”
“说幸而老天保佑,已是度过危险期,性命无碍,养三五个月就能养回来了。”阿晔叹道,“真是谢天谢地。”经此一事,阿晔长子风范越发老成了。
大宝儿把从徐捕头儿子那里打听的事与阿晔说了,道,“那刺客武功极高,留下的线索极少,但就周通判这些天的调查,王提司那里嫌疑不大。”
阿晔寻思了一回,道,“要是查刺客,我倒有个法子。”
重阳忙问,“什么法子?”
阿晔道,“北昌府如果有武功这样高强的人,闻道叔不可能不知道的,我去寻闻道叔打听一二,定有线索。”
重阳与大宝来北昌府时就是上学的年纪了,故而,对朝云道长不大熟悉,但偶尔听父母说起,尽管父母语焉不详,也知道那是要敬重的长辈,二人也知道朝云道长身边有几多高手,阿晔这样一提,重阳立刻道,“那你赶紧去问问。”
阿晔也是忽然想到此节,事关亲爹安危,阿晔这做儿子的,也不顾天晚,着人进去跟他娘说一声,他就骑马去朝云祖父那里了。
朝云祖父正要带着双胞胎用晚饭,见阿晔过来,道,“来得正好,与我一道用饭吧。”
阿晔有些急他爹的事,坐下来,闻道叔添一幅碗筷,反正朝云祖父也没有食不言的规矩,阿晔就与朝云祖父说了,朝云祖父看闻道一眼,道,“嗯,这些事,闻道的确比我清楚,一会儿你与他商量去吧。”
阿晔哪里有吃饭的心,朝云祖父看他如此,道,“急什么,吃饭比天大,先安生吃气,怎么这般沉不住气。”
阿晔慢慢搅着碗里的米粥,道,“祖父你不晓得我多担心,险没把我吓坏了,我娘跟阿曦是女人,不顶用。双胞胎还小,要是我爹有个好歹,可怎么着呢。”
听到阿晔那句“我娘跟阿曦是女人,不顶用”,朝云祖父看他一眼,真看不出,阿晔还是大男人主义。嗯,大男人主义,这是女弟子说过的词。
朝云祖父道,“不是还有你么。”
“是啊。”阿晔身为家中长子,父亲一出事就接过了家里重任,难得他年纪不大,也没个哭个没完,虽然阿晔没少偷偷哭,可一想到家里上有老(爹娘),下有小(弟妹),阿晔真是哭也不敢哭太久,生怕自己倒了,家里没人支撑。阿晔这种想法,可以说得上是古代社会中家族长子与生俱来的顶梁柱的思维模式。阿晔给祖父添了碗汤,道,“以前觉着我爹特讨厌,尤其我娘不在的时候,总欺负我。这会儿就觉着,有这么个讨厌的人也挺好的。就像我娘说的,人生中就是会有这些既讨厌也躲不开的人哪。”
朝云祖父忍不住笑,“你娘说的是什么话。”